79、第 79 章
作品:《被未婚夫射杀之后》 “我, 薛夫人和楚王给了我一瓶药, 让我打掉孩子, 我自然万分不愿, 但没有想到,当晚我便发觉自己又来了月信, 其实从张太医说我怀有身孕开始,
我心中便一直狐疑, 因为我这些日子月事从不间断过。”卫绾咬着唇,泪眼婆娑地道,“殿下也不想我尽快地怀上, 一直以来都太过小心,我心中的疑惑便更重,
那晚我便让小草把张太医叫来, 威逼利诱他说,他果然全部招了。”
“那是徐夫人为了保住我,故意如此说的,也是因着楚王妃怀了骨肉,怕帝心偏颇,想了这么个主意, 暂时地隐瞒着,至少能为殿下多争取一段时日。”
“我知道,徐夫人想着帮殿下, 我也明白,那时殿下在洛阳实在危险得很,
近乎是步步杀机,楚王也难以放过你去,时日耽搁得越长,等楚王的计划做得越周详,殿下便会越危险。我那时,只有暂时瞒过殿下,让你早些离开洛阳,平安地带走我的阿兄。”
卫绾越说越是冷静,泪水也不掉了,一瞬不瞬地看着。
夏殊则的目光很温柔,亦很平静,他微微一笑。
“我知道。”
“你知道?”卫绾惊讶了,“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城之后,小五托人告知我的,”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皓腕,掌腹温暖,“我与小五之间,一直有秘密的传信手法,可以往来互通,原本徐夫人让他隐瞒,怕事迹败露,于她们母子有性命之危,但他不愿瞒着我,便说了。”
卫绾嘟起了红唇,心底的不安退了一些,“殿下还要与我和离?”
他微微颔首,“我志不变。”
“你……”
卫绾愕然,“还有、还有什么事?是殿下变心了?”
“是我明白了,阿绾,一直以来,皆是我在妄求。”
“我贪恋感情,恐求而不得,恐得而不惜,一直以来,我将你放在掌中,尽我所能,唯恐你弃我离去。真到了那一步,我是承受不得的。与其如此,不如我自己当机立断。阿绾,我愿与你推心置腹,你实话告诉我,倘若那时你腹中真有我的骨肉,你是否会为了救卫不疑,亲手放弃他?”
夏殊则蹲在卫绾身前,微微仰头,双目凝然,如水中点漆。
卫绾怔怔难安。
可这只是一个假设,事实并不如此啊。
“我从前的想法也太理想,总觉得我这般待你,日后,你必然也会将我看作生命中第一之重。卫绾,我心气之傲,怕是没有人比你更明白,若不是这个第一,这样的感情我不要。”
他将手缓缓地抽了回去,垂下了眼睑,低声又道:“倘若不是输你一局棋,何至于到如今的田地?当初你不该来寻我,如今想想,怕也只是你听了高胪所言一时意气罢了,我答应你,更是一时冲动。”
“我早知你做不到,却一味在妄求。”
卫绾摇摇头,“不是的。”随着她仓皇地摇着头,原本噙在眼眶的泪水被簌簌地甩落,如迸出的冰珠,打在手背上,彻骨地发凉。
卫绾将他撤出的手扣住,咬唇道:“殿下,我从小也没什么人疼爱,只有我哥哥,他们寥寥几人待我好而已,对我好的,我自然都极为看重,你,你也是一样,我,我喜欢你,我很早很早,便爱上了殿下了……”
唯恐留不住眼前这人,卫绾用力地攥紧了殿下的手,怕他再度抽开去,她便再也追不回来了,她如今的身体情况,连走下椅都尚且需要人搀扶,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去拼命地挽留一个男人了。
可她又隐隐约约有种预感,她快要留不住了,她无比恐慌。
夏殊则仰目,一手覆在了卫绾的柔荑上,“你知道我的字么?”
卫绾惶恐得声音发抖,脑中空白,懵了一会儿,才细声道:“知道,修、修远。”
“不是,”夏殊则道,“那时上一世的字,这一世,我的字由我自己取来。卫绾,我字应休。所以你应明白了,我不愿再强求你的心了,从我的记忆苏醒开始,夕照谷的噩梦于我的午夜便不断地重演,为了你,亦为了我自己,我想,你我不要再有纠缠为好。”
这一世,他从不去招惹她,是她一次一次地打破了他的禁忌,让他无法回避。
卫绾听到“应休”两字,便明白了。
她咬紧了唇,“殿下,我们将过去当做大梦三生,醒来重头来过不好么?你说的是,如果我真有了孩儿,我恐怕还是为了阿兄放弃他,但我一定会想法弥补你,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一生,我还是可以为你继续生儿育女,我们……”
“阿绾,你还是没明白,”夏殊则道,“你放弃的不止有那个孩子,也还有我,你一并放弃了。”
他抽出了手,指尖轻柔地将卫绾眼角的泪珠拭去,和那时新婚的温柔郎君没有两样,卫绾却再也感觉到旧时的温情了,她的心抖得那样厉害,一出声便是哽咽,话也不成一句,只能一眨不眨地,呆呆地望着他,仿佛定住。
“我将这两封和离书都留给你,你若不想我公之于众,我便不说。你若觉得委屈,有什么条件也可同我说,我都满足你。”
卫绾拼命地摇头,上前去抓他的手,夏殊则却已避过。
以他身形的矫捷,若不愿被卫绾碰到,岂会让她抓住一片衣角?何况她又在病中,为了骗过薛夫人,暗中吞服了对身子不利的虎狼之药,一直养到现在也不曾好,虚弱得手指顿在空中一会儿便开始打颤。
卫绾不肯甘心,一跤从梨木椅上跌了下来,手中半成的鸳鸯图滚到了夏殊则脚下。
他皱眉看着,慢慢地,又后退了一步。
卫绾匍匐着,无法靠着自己爬起来,只能伸手去拽他的玄裳下摆,暗纹刺着疏密有致的芝兰香草,葳蕤生光,如春日芳汀上生满了兰草,有冷香蔓延。卫绾用力地涉水而去,眼前却如同海市蜃楼,近在眼前,却扑了一空。
夏殊则已退得有数步之远了。
他不愿再让她碰到。
他蹙了蹙眉,转身朝外走去。
“殿下!”
卫绾扯着嗓子,奋力唤住他。
夏殊则回眸。
卫绾卑微得手指发抖,“我——只有一个请求,至少半年之内,不要让别人知道、知道我们和离了,好不好?”
她的眼眶又湿又红,如受惊的梅花小鹿,可怜地趴在地上,等待猎户的一次恩赦,美丽的躯干轻微不可查地发着抖,满脸的泪水,也不敢在他面前擦去。
夏殊则沉默了片刻,颔首道:“好。”
他转过了身,匆匆绕过了一丛兰草,消失在了廊庑尽处,再也不可见。
卫绾捂住了脸颊,跪伏于地,嚎啕大哭。
月娘与常百草闻声追入屋内来,见姑娘趴在地上,痛哭不止,忙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卫绾搀扶而起,卫绾被重新扶回椅上,拈着那两封和离书,痴痴一笑,胸口疼得仿如被拧住了,拧出了一摊血。
“姑娘,这是……”月娘惊恐不已。
“和离书啊。”卫绾面色苍白地笑道,“殿下要与我和离,他不打算再要我了。”
他同卫不疑说,让她日后便在家里养着。那时卫绾便应该已经猜出来,殿下是打算彻底地抛下她了。
常百草怒不能遏,大嚷道:“哪有这样的!难道自己跑去当皇帝了,便要始乱终弃,将我们姑娘说不要便不要了?当初说得好好的,对咱们姑娘那么好,都是假的?男人真是负心薄幸!哼!”
月娘捂住了常百草的口,喝道:“胡说,这话你也说得?”
但常百草的这话,却让卫绾一怔,顿时犹如醍醐灌顶,肺里猛然间抽进一股凉气,呛得卫绾咳嗽了不止,她一把抓住了月娘的手,“我记得你们说过,如今把持皇宫的,是……是燕王?”
月娘亦是怔住,“是、是啊。”
“那殿下,殿下呢……”
月娘更是怔愣了,“是啊,太子殿下呢,难道他不要皇位了?”
一盆冷水浇得卫绾透心地凉,她方才怎么竟没想到!
夏殊则越走越快,直至出了门,于深巷之中定住,他忽然侧倒过去,扶着墙发出一长串的咳嗽。
几乎要咳出心肺来。
过宣化门,便有一辆华丽的马车朝他驶来,中间坐着的却是崔明德。
崔明德弓腰下车,对夏殊则行了礼,毕恭毕敬,“请殿下上车,奴这便安排殿下,前往河西。”
夏殊则的手压着嘴唇,沉闷地咳嗽着,脸色比方才苍白了不少,他淡淡道:“孤以为,崔公公明是陛下身边的近侍,暗是薛夫人安插于广明宫的棋子,原是孤低看了崔公公。”
崔明德恭谨地垂着面笑道:“殿下是想岔了,奴一直是燕王殿下培植的人,十多年前那个在陛下的碗里投蒙汗药的,也是奴婢。只可惜陛下揪错了人,将奴婢的心腹乱棍打死,反而是死无对证了。”
夏殊则神色淡漠。
他扶着车辕,缓慢地走上了马车。
崔明德忽道:“殿下,沿途风沙大,燕王殿下让奴为您备了帷帽和斗篷,您且宽心去罢。”
里头被踹出来一只木凳,崔明德的小腿被飞出的木凳砸得红肿了,敢怒不敢言,依旧弓着腰,端着鸭嗓道:“启程!”
宫墙尽处,燕王扶着城垛,望着宫车行驶出洛阳长街,身影岿然不动。
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燕王回头,看了一眼徐步而来的王徵,转身走下了楼去。
王徵却又步步紧逼地跟上,“王爷即将登基为帝,有些隐晦的心思,还是收了最好,省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燕王身体猛然一停,身后的王徵又跟了上来,低笑道:“王爷,楚王多年无子,是因他身子骨不行,那么燕王殿下,身为陛下长子,美姬环绕,也无子嗣,是为何?”
这话如直戳到燕王脸上,他隐隐动怒,回身来一把揪住了王徵的衣领,脸上写满了戾气:“本王已依你之言,将太子流放到了河西。你莫忘了,你的命也被本王攥在掌中,若你敢对太子寻衅,本王必取你首级。”
王徵微笑,不为所动,“岂敢岂敢,太子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爷你振臂一呼,能招来几兵几卒,何况是我了。若非卫绾,你我一辈子也不是太子的敌手。只是臣想弄明白,王爷你到底是在愤怒我以下犯上,还是愤怒,太子殿下竟然为了卫绾,不肯要皇位了,你心里实在难以……接受?”
燕王猛然松掌,将王徵推了出去,王徵也不使力,整个人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推倒在台阶上,但丝毫都不狼狈,他慢慢地坐起,对燕王笑道:“王爷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这个江山都是你的了。臣王启微,叩拜新帝陛下。”
燕王瞧着,这地上坐着人,真是刺眼。
该杀!
“龌龊之人,才将本王对太子的兄弟之情,想得也龌龊!”燕王冷笑几声,挥袖走下了玉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