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亲一下

作品:《穿成校霸的小公主

    她和颜如玉的关系是什么时候闹僵的

    也许是从他抗旨不娶南疆公主, 不辞而别远赴燕行关开始。

    也许是从他兵不血刃令蒙部归降, 引起朝野内外猜忌开始。

    亦或者,是他的杀名远播, 朝廷几次打算接受胡部求和,却被他中途打乱开始。

    但宋颂最有印象的,还是那年,她带着母后的懿旨, 驻扎在千机营的第一个晚上。

    那年深秋的营帐内,她和颜如玉中间, 隔着一张矮几,如同划开两人立场的一道天堑, 泾渭分明。

    正准备就寝的她连同几个内侍面对单枪匹马走进休息营帐的年轻将军, 简直束手无策。

    期间, 颜如玉也和她说过几句话。

    她对下午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心有余悸, 自然答非所问, 拘谨得满手都是汗。

    帐内的气氛逼仄,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他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喝完了一整坛酒。

    “沉和。”

    他忽然开口喊了她的表字。

    沉和。

    宋沉和。

    有多少年没人这么叫她了

    宋颂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他叫的人是谁。

    倒是旁边的太监反应快, 尖着嗓子喊了句“大胆”:“太子名讳岂是你——”

    话未说完,就被颜如玉充满杀气的一眼,给瞪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颜如玉静静地看着她惨白的脸。

    “沉和”两个字, 像一把旧楼的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 轻轻一转, 门还未完全开, 已抖出了记忆里厚重的灰来。

    她以前总是写不完太傅布置的作业,耗时耗力的画画,自然就由他这个太子伴读代画,连最后的表字落款,都是自己仿了她的字迹作上去的。

    沉和沉和。

    从他九岁写到十六岁。

    连他都快忘了自己写这两个字的笔迹该是如何。

    颜如玉晃着早就被喝干的酒坛,也不知是不是醉了。

    他跟她讲燕行关里染红了润月泉的尸山,讲黄沙城埋着的那些能炸掉好几个千机营的,讲商队里的死士匕首上的蝎毒,也讲沙漠里隐秘的蝮蛇风坑是如何杀人于无形。

    军营生活又危险又单调,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惊心恐怖。

    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明白了他说这些话的用意,他兴许是在怪她卸磨杀驴,毕竟母后的懿旨的确得寸进尺了。

    可颜睿像是一眼,就看透了她心里所想,笑了声,摇摇头:“出生入死,是我自愿。”

    宋颂“啊”了一声,咬着下唇,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相比宁安侯家一天到晚只知道遛鸟逗狗风花雪月的小侯爷,颜如玉年纪轻轻,赫赫战功足以光耀门楣。

    只可惜,老王爷走得早。

    “躺在尸山上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能死。”

    “……”

    “烈火烹油,灼在铠甲上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能死。”

    “……”

    “军医削骨祛毒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能死。”

    “……”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是缓慢。

    “我要活着。我活着,要立一个很大很大的军功,向我的陛下讨一个封赏。”

    宋颂忽然觉得有一瞬间,喘不过气。

    他的目光透过她,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太子殿下十三岁那年许诺过臣,说臣日后哪怕要星星,你也能召集全国最好的工匠,给臣造一座‘摘星楼’。”

    她记得当初开的那个玩笑,也记得那天晚上,她意气风发地把扇子敲在手心,笑着跟他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天真表情,又志得意满。

    ——“那楼,我一口气就要造百来尺,你想摘多少颗星星都行。”

    ——“殿下,只有昏君才干这种事。”

    ——“但是倘若你以后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那我赏赐功臣,有什么不对”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那年星夜下的白鹭湖畔,少年舒然的低笑声犹在耳畔。

    只是这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现在宫内情况复杂,她堂堂太子,也左右制肘,只要一天未能登基,就一天无法顺遂。

    她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认真的,还是纯粹只是酒后失态,心血来潮。

    沉默像一把蜿蜒的寒刀,割得她呼吸都觉得疼。

    良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今非昔比。”

    颜如玉缓缓地抬起眼,宝石一样的眼睛,眼里微微闪着星光。

    像极了那晚碧波盈盈点点星斑的白鹭湖。

    “睿王。”

    随着她喊出的这两个字,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

    “今非昔比。”他像是在消化她的话,茫然的眼神失焦,低低的声音似是自言自语,如同说服自己:“我的陛下,和我说,今非昔比。”

    突地,长刀出鞘。

    空气里划出一道银光,紧接着,“咔嚓”一声,面前的矮几被削断了一角。

    几个太监尖声叫着护驾,争先恐后往帐外跑的时候,互相绊倒,摔成了一堆。

    帐内帐外忽然就乱糟糟一片。

    “今、非、昔、比!”

    他蓦地回头,一字一顿,都是从齿缝里咬出来的恨。

    年轻的将军哪怕身处最劣势的战局,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态——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脸上犹如困兽般的凶恶,是恨不得将她撕碎了还不解气。

    堂堂王储的宋颂再次被吓到腿软。

    太监手忙将乱地起身奔出营帐,有几个忠心的不忘护着她往外跑。

    忙乱里,她隐约听到一道极低极痛苦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她下意识回头看他。

    却发现那个素以铁血悍然而著名的煞神将军背对着她。

    抬手捂住眼睛。

    被银制软甲包裹的肩,微微颤动。

    -

    窗外寂月皎皎,颜睿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将手臂叠在额头上。

    比起冷冰冰的家里,他更喜欢住在老师的海棠园,充满烟火气,有天资聪颖的同龄人,还有温逊谦和的老师。

    偏楼里有供他们这帮学生休息的小房间,桌案笔墨一应俱全,需要长时间习画联系的时候,随便和陈培然请个假,就能出来,反正学校里的老师,也不怎么管他。

    摁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点开发给宋颂消息的界面。

    下午那条问她还在不在生气的短信她还没回。

    估计还在生气。

    巴掌大的印章在手里轻轻掂了掂,借着床头柔和的灯光打量章面——“沉和景宁”。

    他之前仿《春江碧水》图时,刻了一堆仿章。

    古人刻章有讲究,四字章,前两字多为名或表字,末两位取号中寓意,做一种对愿景、理想的引代。

    虽然不知道“沉和”二字,具体指什么,但“景宁”多半是对社会安定的憧憬。

    宋颂对“沉和”两个字,有那么大的反应,至少说明这两个字眼,于她而言,意义不同凡响。

    他不知道当初宋颂是怎么辨别那副《春江碧水》的真假,却也能知道但凡能在宫廷画里刻章留印的收藏家,都非富即贵。

    他抬手按了按胀痛的额头,心烦得想抽烟。

    圆滚滚的橘猫站在他门口,轻轻扫着尾巴对他叫。

    颜睿将烟盒丢回床头,打了个哈欠,套了身衣服就下了楼。

    这胖猫和狗一样,来他门口喊人,多半是老师找他。

    海棠院里春花谢尽,零星的杏木点缀着院子里的色彩。

    唐宇泡了壶茶,坐在摇椅上对着棋谱下棋,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连头也没回:“我看你房里灯还亮着,就想你应该还没睡。”

    颜睿径自坐到他对面,抱臂看棋局。

    唐宇只看了他一眼:“有心事”

    颜睿本能地摸了摸脸:“这么明显吗”

    唐宇:“教了你十几年,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颜睿笑了:“那您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唐宇白了他一眼:“小鲸鱼怎么还不来帮你出主意”

    颜睿“噗”地一笑就笑了,拖了椅子就坐到老师身边:“这不算啊,不管好事坏事,我和叶槿虞都是一起出主意的。”也就只有在他面前,颜睿不会端出那副校霸的不耐烦。

    唐宇喝了口茶,斜睨他:“我猜对一个也是猜对,你这小子鬼主意和叶槿虞一样多,一分钟换一个,我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

    一老一少沉默地坐了一分钟,是颜睿打破了沉默:“就是我最近总在做一些很奇怪的梦,有时候觉得梦里的才是真的,而我之前活的十七年,都是假的。”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周三。

    午间下课,林相芜开口问宋颂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教室里的人已经三三两两走了大半,王琪琪作为体育生,这两天都在校外训练等着10月的比赛,自然就没人陪她一起。

    宋颂和林相芜一走出幽凉的教室,秋日里的热意浇得人头晕,正午时分,卷着人工湖吹过来的风都带着热乎乎的温度。

    迎面而来的学生三三两两,手上拿的不是饮料就是冰棍。

    从教学楼的一楼长廊走到食堂,宋颂的鼻尖已热得出了一层薄汗。

    热腾腾的饭菜香味从她们踏入嘈杂食堂的那一刹那扑面而来。

    也幸亏食堂里冷气打得足,不然这么热的正午,实在令人没胃口吃饭。

    林相芜拉着宋颂打了饭菜,正张望着寻找座位,不远处的四人桌上,有人冲她们招手。

    “喂!宋颂!这里!”

    居然是杨曦茜和她们班上的王思影。

    杨曦茜:“你们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吃饭”

    林相芜:“太早过来人挤人,排队的时候都热死。”

    杨曦茜点点头:“这倒是,我排完队都不想吃饭了,正好减肥。”

    宋颂的目光落在她只剩了排骨渣的盘子里:“那你还吃这么多”

    杨曦茜“哈”了一声,笑着伸手来捏她脸:“德性啊,跟年级大佬坐了快一个月同桌,都知道怼人了”

    宋颂顿时连眼睛都瞪大了:“你胡说什么啊”

    林相芜笑着出来打圆场:“还真不关颜睿的事,他从上周末开始就去s市了,都没回来过,宋颂这么说你,只能证明是你自己能吃。”

    杨曦茜:“是排骨先动的手!”

    -

    四个人正在聊天,气氛融洽。

    有三个女生端着餐盘坐到了她们隔壁桌,絮絮议论不止。

    “你们看到广播社的招新了吗”

    “看到又怎么样,你打算去”

    “当然想啊,你想想,广播社不单可以逃避晨跑,光是考试的加分就够让人眼馋了,你上哪搞这么简单的艺术加分项”

    “我劝你还是算了,我听说孟彩彩也要参加,毕竟初中就是广播社的,这次的名额只有一个,她要是去报名,轮不到别人了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劝你还是别试了,去了也丢脸,几个人能比过孟彩彩人家好歹是专业的,从小练到大,要是她都拿不了那个唯一的名额,我就不信全校还有谁能比她更好。”

    这句一出,显然是孟彩彩的实力有目共睹,三人羡慕了一番,切开了话题。

    宋颂用排骨汤拌了饭,对身边的议论并不关心。

    杨曦茜低声腹诽:“怎么这话听着,好像孟彩彩都跟内定了似的,我觉得听她声音,也不过如此嘛。”

    林相芜舀汤的手顿了顿,欲言又止。

    虽然孟彩彩骄纵肤浅,但她和她们一样,走的就是艺术生的路,基本功底一定比常人扎实。

    更何况,广播社的社长孙晔还是她亲戚,保不准这里面不会有什么暗箱操作。

    杨曦茜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宋颂:“哎,阿姨好歹也是正规乐团里的首席钢琴,我妈之前跟我说,你小时候的声乐她都教你的对吧”

    宋颂点了点。

    在聂梨和宋林楠没有离婚之前,两人对于下一代的所有期望和爱意都倾注在原身身上。

    而后来原身抑郁自闭,不愿意做任何的交流接触,这部分的兴趣爱好也疏于学习。

    王思影:“要不是学习不允许高三的学生参加广播社招新,指不定这次报名更激烈呢,毕竟对于一些想要申请国外大学的学生来说,丰富的社团经验,会在申请履历上加很多印象分。”

    “对啊,”杨曦茜:“更何况,到时候你连午休都可以待在播音室里,反正也没管你,我们写作业,你关了广播就可以吃零食,多舒服”

    林相芜笑着白了她一眼:“别把自己的理想加在人家宋颂身上,她指不定喜欢在教室里写作业呢。”

    大段午休的自由支配时间,意味着可以不用和颜睿面对面。

    她下定了决心,要找个机会和陈培然说换位置的事,所以在这之前,广播社确实是一个比较好的过渡方式。

    这段时间,班主任去市教育局里学习培训,要等国庆后才回来,她几乎是掰着手指倒计时。

    林相芜见宋颂若有思索,正要开口劝她。

    王思影已经怂恿道:“对啊,你去试试呗,不见得比孟彩彩差。”

    -

    周三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体育课。

    体育课前半节课百米往返跑,后半节课才是自由活动。

    宋颂身体不舒服,和体育老师请了假,就一个人从操场走回了教室。

    路过学校的布告栏,在社团招新的海报面前停了停,最后还是忍不住从信息架上抽了一张广播社招新的说明传单。

    空无一人的教室,空调冷气丝丝。

    她低着头翻看招新单上的准备事项:初筛就在今天放学后的广播室,简单的绕口令考核口齿伶俐,句段拗口的文言文校验吐字断句和应急理解,等初筛过了,周五才是终面。

    单子背后有个报名表,她填好信息正在低头检查,小小的一张折页传单,却忽地被人抽走了。

    宋颂猝不及防抬头,恰好对上颜睿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怎么,你要去参加广播社”颜睿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她的报名表,低头一扫纸上的信息,潇洒地一扬左手,奶糕的木制小棍以一条抛物线的形式,“啪”地一声,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宋颂起身,冲他伸出手:“还给我。”

    “广播社很辛苦的,冬天的早上要比别人起得早,夏天的中午还得大老远跑去多媒体楼播音,有什么好”颜睿的目光落在她的报名表上。

    宋颂抿了抿唇,沉下脸:“关你什么事”

    这是那次商场别后,第一次见面。

    从他茫然叫出“沉和”两个字后,再见面时,颜睿打量她那种若有似无的探究眼神,让她很不自在。

    颜睿:“其实广播社的那个名额,早就被人内定好了,与其你在这里白费心思,不如趁早放弃,不抱什么希望,就谈不上失望。”

    宋颂本能地反驳道:“你骗人。”

    颜睿笑着打量她:“我还不是怕你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一个人难受,躲着偷偷哭鼻子。”

    宋颂压着心里的火气,也不想和他多说话。

    他伶牙俐齿,她多说多错。

    颜睿见她表情气恼,就猜到她心里想的什么,勾了勾嘴唇:“还在记仇呢”

    “我为什么要记——”

    话未说完,宋颂眼瞅着他不设防的间隙,劈手就去抢他手上的传单。

    颜睿似乎是早有防备,长臂高高一举,她瞬间勾也够不着了。

    “你还给我!”

    “就不。”

    “还给我!”

    “偏不。”

    她左跳右跳,连他的小臂都碰不到。

    “宋颂你真的也太狡猾了啊,刚刚居然想骗我。”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在谁手上就是谁的。”

    “颜睿你这人是不是无赖啊!”

    阳光落在少年秀致干净的脸上,眉眼之间的笑意恣意不羁。

    “你说是就是。”

    “……你不要脸!还给我!”

    -

    教室里。

    空调风叶里吐着冷气,漏窗而入的阳光,却仍将教室照得一团暖意。

    宋颂仰着头气呼呼地盯着颜睿手里的纸。

    “颜睿,你这人,烦不烦呐”

    秋天气躁,她没来由地心里窜着一团火。

    她个子没他高,瞅准了时机跳起来的时候,寻找支撑点的手,下意识就按住了他挡在身前的右手。

    颜睿反手就将她纤瘦柔弱的手掌五指扣住,顺势就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身体毫无防备地撞进一个炙热的胸膛里,异性的气息和温度在顷刻间扑面而来,将她笼罩得结结实实,宋颂整个人都蒙了。

    前额险些碰到他的嘴唇,夹着烟味的鼻息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她怔了半秒才回过神,顿时从耳根到脖颈,连着裸露在校服外的手臂,都烧得通红。

    “颜睿,你,你这个人——”她羞得连身体都开始发颤:“你放开我!”

    她的挣扎于事无补,目之所及处,是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颜睿小臂用力,只将她牢牢地扣在自己身前,身体贴得太近了,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柔软的体息,甚至能听见她跃如擂鼓的心跳。

    他微微俯下头,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谁让你不回消息不回电话,道歉道了一百遍,有你这么不理人嗯”低沉的嗓音霸道地撞进耳膜里。

    尾音上挑的一个“嗯”字,也像九曲十八弯里的清泉,泉面跳着阳光的温度,带着柔润的凉意沁入幽谷。

    宋颂被他的无赖弄得羞恼得要命,抬脚就往他小腿上踢。

    颜睿没做防备,闷哼一声,蹲下身子捂着小腿倒抽冷气。

    宋颂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报名单,心想这教室,她一分钟都不想待了,转身就往门口走,但人都到门口了,回头看了眼仍蹲在角落的颜睿,犹豫了半秒,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回去。

    “喂”

    颜睿低着头,皱着眉,神情里满是痛苦。

    “我,我刚才没怎么用力啊。”

    明明自己那一脚踢出去压根没用全力,不应该这么疼,但见颜睿的反应,她又有些心虚。

    她紧张地蹲下身:“你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颜睿的视线落在她扶着自己膝盖的手上,花了半秒平复了一下痛苦的呼吸,这才拧着眉心,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由着她一点一点地卷起自己运动长腿裤脚。

    待黑色的运动长裤被慢慢地卷起至膝盖,宋颂盯着他完好无损甚至连淤青红痕都没有的小腿,顷刻就知道自己又上当了,气得重重推了他一把。

    软绵绵的力道,颜睿却很配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哈哈大笑。

    宋颂:“你!”神经病、戏精、骗子、变态!

    她气不过,本能地想再踢他一脚,但又怕弄巧成拙,只好转身就走。

    纤细的手腕却被一方热烫的掌心给握住了。

    一回头,又对上颜睿痞坏的笑脸。

    “你都请假出来了,外面这么热,干嘛还出去”

    他懒散地背靠在后墙,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一手拉着她,一手随意地搭在膝上。

    宋颂气呼呼的眼睛一瞪在他手上,刚准备开口,颜睿居然立马投降似地松了手。

    她满腹的脏话感觉瞬间失了准头,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堵得脸都红了。

    颜睿单手支腮,肘弯撑在屈起的膝盖上:“听我一句劝,广播社没什么意思,干嘛去自讨没趣”

    宋颂抿了抿唇,觉得跟他说话也是鸡同鸭讲,浪费时间,干脆转身便走。

    可人走到教室门口,颜睿却忽然叫住了她:“不如我们打个赌,我就赌……你一定进不了广播社。”

    宋颂本不想理他,却也不想被这么看轻:“你要是输了呢”

    颜睿完了弯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要是输了,就什么都答应你,不管你想要什么。”

    宋颂怔了怔——这个条件有些诱人,如果颜睿言而有信,那她就可以要求他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别再来骚扰自己。

    但万一就只是跟她开玩笑呢

    颜睿抱臂靠在墙上,隔着大半个教室,漫不经心地对她笑:“不过我要是赢了,你就要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最后一节是自由活动课。

    爱打篮球的男生已经等不到下课铃就逃也似地往外跑,生怕老师多拖一分钟的堂。坐在前几排零零星星几个学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看着门口呼朋引伴的喧闹,只面无表情继续低头刷题,三三两两的女生则稀稀拉拉整理着东西准备去图书馆或多媒体教室看电影。

    林相芜困顿地趴在桌上睡觉。

    宋颂将自己的英语笔记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桌上。

    这段时间,她们已经培养出了默契——林相芜几乎每天都会问她借最后一课的笔记。

    “同学。”身侧脆生生的女音,柔甜清朗,嗓音却并不小。

    宋颂回头,只见身穿百褶短裙的女生,正站在座椅间的过道上,捏着一封粉红色的信,笑眯眯地望着她。

    女生长得很漂亮,身材凹凸有致,长发及胸,五官姣好,明眸大眼翘鼻薄唇,身上的香水味清甜如蜜果。

    “能替我将这信转交给颜睿吗”

    粉色的信封上工工整整写着“颜睿”两个字,信封上印制的图案,无端透着旖旎的幻想。

    递到眼前的情书,本能地让宋颂想到一开始出的那个丑。

    她还想犹豫,可正趴着睡觉的林相芜皱了皱眉,困顿的睡容里有些不耐。

    她怕把人吵醒,只好接过递到面前的信。

    -

    多媒体教学楼c幢3楼的美术教室。

    “要死了要死了,快把绷带给我!”

    傅浩斌和李东两个人正端着手机坐在画架前打游戏,周航一则凑在旁边观战。

    李东还没来得及给从背包里翻出绷带,傅浩斌已经躺地上高唱凉凉了,他和刘振铭同时生无可恋地看了对方一眼,便秘的脸上写满了“你是两百斤的胖子吗我为什么总是带不动”的血泪控诉。

    傅浩斌悻悻然地收了手机,见颜睿单手支肘,对着窗外发呆,忍不住凑上去问:“喂,睿哥,一起玩吧,发呆多无聊”颜睿技术好,就他这技术,也能躺赢。

    李东看了他一眼:“别烦他了,人今天从s市回来后,都发呆发了一早上了。”

    周航一:“不会是上回约女孩子出来玩大冒险,被人放鸽子到现在,颓丧成这样吧”

    傅浩斌用眼神怼了周航一,心道,你这是哪壶没开提哪壶。

    颜睿上次是到了傍晚才回到的酒吧,他们一群人围上去八卦战况,可他却只淡淡说了那女生没来,他们还想再问到底是哪个女生这么不识好歹不珍惜机会,颜睿板了脸,他们知趣,自然也不敢再问。

    李东见他心情不好,正打算问他出不抽烟,却见对方不知看见了什么,蓦地眼睛都亮了。

    他好奇,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一楼那个花坛旁的少女身上,心里好笑。

    果然。

    宋颂东张西望,应该是在跟人在打听地方。

    广播社招新的公告就贴在一个教室的门口。

    周航一低头打游戏的时候,不忘向窗外探上一眼: “对了,刚刚是不是孟彩彩来找过阿睿”

    傅浩斌:“是啊,意气风发说她明年会做广播社社长,还问颜睿平时喜欢听什么歌,她去买盘,说到时候午休的时候可以专门给他放,结果人不没搭理么”

    李东看着宋颂走近招新教室,弯了弯唇,看着颜睿意有所指:“不过孙晔作为广播社的社长,那唯一的名额铁定早就答应给了他表妹孟彩彩了宋颂今天这趟过来,是不是太白费功夫了点”

    -

    广播社的招新,就在多媒体楼的b幢。

    多媒体楼有abc三幢楼,每两幢楼之间用天桥连接,独立的楼宇中间的绿地上种着一灌一灌的绿植,满目皆是绿意,平时一些电脑课美术课这样的副课都在这边。

    一楼的b1-2室门口,早就站了十来个女生,宋颂早过了初试,终试排在第十二个,序列靠后,有个女生过来发讲稿,每个人有15分钟准备的时间,把稿子读熟读顺,然后轮到号牌就能进去面试。

    面试总共3轮,第一轮是中文念稿,第二轮则是英文美文,第三轮才是自我介绍——广播社除了课余休息间隙需要播校报以外,有时候还需要在突发情况时,负责播报英语考试的听力,第三轮的自我介绍则是为了避免面试的人播音能力太优秀且人数超过2人以上而导致无法抉择做的终轮考核。

    三轮面试逐步筛选,逐一淘汰。

    宋颂找了个安静没人的角落,静静地默读稿件,但是,小腿旁边嗡嗡飞得起劲的草蚊像是跟她作对似的,不管她怎么跺脚走动,一不注意就被咬包,初秋的草蚊很毒,她的皮肤又敏感,不过五分钟的功夫,小腿已经肿了三个像黄金糕似的大包,两条小腿更像是被火烙过似的,红肿难看。

    这时候越痒越抓,越抓越疼,越疼就越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读稿。

    眼见面试已经轮到了7号,宋颂急得要命,她抓了抓小腿上被蚊子叮咬出来的肿块,再过9分钟,学姐就要过来收稿子了,可她就只草草浏览了一遍,连默读都没来得及,加重语气的字眼,断句的位置,她心里连谱都没有,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熬过这分钟的红痒肿痛,可文章还没默念几句,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一个念头——这时候有瓶驱蚊水就好了。

    却是忽地她后颈一冰,她“嚯”地一下一抬头,一瓶绿色包装的喷雾赫然就出现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