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竞争三

作品:《天下第一戏楼

    霍颜一瞬间身体僵硬, 动都不敢动,只觉得浑身发烫,头顶都要冒热气了, 在把人踹下去和把人踹死之间来回摇摆,难以下定决心。

    偏偏就在这时——

    “醒了”谢时低沉沙哑的声音震动着耳膜,让霍颜半边身子都麻了。

    霍颜最终决定,还是把人踹下去吧!踹死的话……她有点舍不得。

    于是霍颜突发制人, 猛地转过身, 手脚并用将谢时踢下床。

    谢时没有防备霍颜这一手,而且他生怕挤到霍颜, 一直都是贴着床沿边睡的, 结果被霍颜直接踹下床。

    但是, 他同时也将被子卷走了。

    霍颜感觉身上蓦地一凉,不禁惊呼出声。

    大事不好!没了被子遮盖, 她穿着肚兜的样子不就彻底被这臭猫看见了!

    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霍颜很机智地……和谢时一起滚到了床下,刚刚拉开被子钻进去,就被谢时顺手一抱, 揽入怀中。

    谢时唇角弯起:“总归想同盖一床被子,何故要从床上到床下”

    霍颜;“……”

    谁要给你同盖一床被子啊你这毛球!

    “你, 你出去!”霍颜面红耳赤地往外推。

    谢时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听话, 反而一翻身, 将霍颜压在身下, 手肘撑在霍颜头两侧, 将脸一点点压下去,呼吸渐欲失去平稳。

    这猫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就在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走动声,原来是春巧听见刚才霍颜的那声惊呼赶过来。

    “阿颜姐!你怎么了!”春巧在外面问,还推了两下门。

    霍颜吓得灵魂出窍,忙去看门栓,发现门栓已经插上了,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她记得昨晚临睡前没有插门栓啊!

    看到谢时那一脸得意的求表扬神情,霍颜凶巴巴瞪了他一眼,冲着外面喊:“我没事!嗯,我再睡一会儿,你先别进来!”

    春巧声音担忧:“阿颜姐,真的没事吗这门怎么开不开呀你插门栓了吗”

    霍颜:“啊!可能昨晚随手插的吧我昨晚失眠没睡好,再睡一会儿,你去吧!”

    春巧磨蹭了半天,总算走了。

    谢时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霍颜的关键词:“再睡一会儿”

    霍颜压低声怒喝:“下去!”

    谢时却只是笑了笑,继续低头试图亲吻霍颜。

    霍颜完全被笼罩在谢时的气息里,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眼看着对方的唇即将压在自己的唇上,霍颜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谢时动作因此停下来,却用那双深邃而清澈的眼睛,认真地凝视着霍颜。

    “假如昨天我真的死了,该怎么办”谢时沉默许久,忽然问。

    霍颜光顾着羞臊,都差点把昨晚让她出糗的原本事由给忘了,谢时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她就想到这帮毛团子合起伙来欺骗她,顿时怒从心中起。

    “卑鄙!无耻!你竟然敢用这种方法骗我!”

    谢时愣了愣,眼眸微黯,双手抓住霍颜的手腕,“你以为,我真的会骗你吗”

    霍颜用力挣了挣,没有挣脱。

    “我和父亲察觉到肖旅长有叛变倾向,我便假意接受他的同盟意向,准备逼宫让大帅下台,取而代之。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彻底让肖旅长暴露,我们好斩草除根,却不曾想他还留有一张底牌,提前布置了一支秘密的编制外心腹部队。发现势头不对,他便下令炮击帅府。炮弹在我身边炸响的一刻,只差一米多的距离,若不是我的一位亲兵及时拉了我一下,我恐怕,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也听不到你和我说的那些话。”

    谢时低沉的声音缓缓诉说,昨晚一场惊心动魄的武装政变,就这样沉浸在他平静的语调和表情里。

    “霍颜,你现在愿不愿意回答我一个问题”

    霍颜好像被谢时此时的眼神摄了魂魄,心脏再次砰砰乱跳起来。

    谢时:“昨晚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霍颜轻轻抿了一下嘴唇,却好像被人夺了声音,丧失了说话的功能。

    谢时温柔却坚定地拿开了霍颜捂在嘴上的手。

    “既然已有真心,与其等我死后追悔莫及,不如趁我活着,坦诚以待。”说完这句,谢时便慢慢俯下来,吻住了霍颜的唇。

    霍颜怔怔地睁着眼睛,感受到唇齿间温柔湿润的触感,她终于缓缓闭上眼睛,伸手搂住谢时的脖子。

    很坚决,也很生涩的亲吻呢。

    罢了罢了,反正……又不是没亲过。

    谢时在霍颜身体放轻松,并用双手环住他的时候,动作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像是被鼓励到,立刻兴奋起来,用被子一裹,打横将霍颜抱起来,走到床边,覆上去。

    霍颜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有节操的人,虽然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单身狗,但不是她守旧,而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她觉得人生在世,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感情到了吧,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怎么开心怎么来,所以当身上某只猫胆大包天地将爪子越摸越往下的时候,她是没有拒绝的。

    谢时的呼吸越发不稳定,正当他亲稳住霍颜,准备正式品尝人生禁果的时候,整个人忽然从霍颜身上消失了。

    然后,某只猫,就真的变成了猫。

    霍颜;“……”

    虎斑猫:“……”

    霍颜捂住脸,头脑终于清醒过来。

    不得了不得了,这臭猫现在居然学会色诱她!她竟然真的色令智昏,险些被一只猫日了啊我去!

    霍颜默默从一团被子里捡出猫,然后下床走到门前,打开门将猫丢了出去,再插上门栓回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

    今天她一天都不想出去见人了……

    虎斑猫被霍颜从屋里丢出来的时候,一双猫眼睛无辜地瞪大,它想要重新进屋,却发现门已经在里面插上了。

    虎斑猫伸出爪子,挠了两下门。

    霍颜在里面听见了,脸和耳朵烫得都能煎鸡蛋了,再用被子将自己蒙得更严实了些。

    虎斑猫又一下一下挠着。

    那猫爪子就跟挠在了霍颜心里一样。

    不过霍颜还是没开门,她今天已经没法再面对这只猫了。

    虎斑猫最后只能落寞地转身离去,背影萧索,垂头丧气。

    男人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悲剧。

    霍颜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还没起来,春巧终于坐不住了,她再次过来敲门,“阿颜姐阿颜姐你还没睡醒吗”

    霍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今天家里有人来吗”

    春巧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弄懵了,“啊什么家里有人来吗”

    霍颜:“就是今天家里有没有访客!比如……帅府的人”

    春巧莫名其妙,“没有呀!怎么,五姨太今天要来家里做客吗”

    “没有没有。”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

    春巧听得越发疑心,便搬来一个小板凳。

    如今在北平,大多数稍微富足些的人家,门窗都是上下两排的,下面一排是玻璃的,透光性好,白天屋子里面很亮堂,上面一排则视经济条件而定,糊窗纸或者窗纱。

    霍家的门窗上排是今年才从窗纸换成了窗纱的,此时下面那排玻璃已经被霍颜从里面拉上了窗帘,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窗纱是有空隙的,春巧站在板凳上,将眼睛贴在窗纱上,可以透过纱布纹理的间隙看见里面的情景。

    春巧看见,她们家的小姐,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地板上,透过门下面的缝隙往外看。

    霍颜:“春巧,你看看咱家院子里有没有虎斑猫。”

    春巧:“啊什么虎斑猫”

    霍颜:“还能有什么虎斑猫就是我养的那只呗!”

    春巧往身后看了看,“没有啊!没看到它在家里。不过,阿颜姐你趴地上找啥呢”

    霍颜这才发现,门外的春巧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凳子上,此时正透过窗纱朝屋里看呢。她顿时从地上爬起来,老脸一红,不禁气急败坏地在心里想,以后一定要连上面那排窗户上也挂上窗帘!

    打开房门,霍颜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还非常夸张地伸了个大懒腰,感叹一声:“啊!回笼觉睡得真好!真舒服!”

    春巧从板凳上下来,担忧地跟在霍颜身后,霍颜衣领的那粒扣子没有系好,春巧眼尖地瞥见霍颜脖子下面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块红痕,便好奇地问:“阿颜姐,你脖子那里怎么了”

    霍颜毫无所觉:“啊什么怎么了”

    春巧过来,用手指在霍颜那处红了的地方戳了戳,“就是这里呀!红红的。”

    霍颜忽然想起什么,像是触电了一样,忙用手捂住被春巧指过的地方,匆忙扣好领口,含糊其辞道:“嗯,没什么,就是,就是起了点红疹子,不碍事儿!”

    春巧更担心了:“啊哎呀,要不要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呀怎么会突然出红疹子呢”

    霍颜:“没事没事,已经涂了药膏了,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霍颜一直“睡”到这时候才起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想去厨房找点吃的东西,正好碰见在准备中午饭的霍刘氏。

    霍刘氏为霍颜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又听说她昨晚失眠,到现在才起床,更加不放心了。所以一见到闺女便抓着问长问短。

    “阿颜啊,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那谢家的少帅怎么样了我今天早上听别人说,昨晚真的有人夜袭帅府呢!不过你和那谢少帅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颜啊,爷爷罚你,你也不能往心里去呀!你不会是因为心里想不开,所以才没睡好的吧”

    “阿颜啊……”

    霍刘氏絮絮叨叨地碎碎念,霍颜在厨房的灶台上转了一圈,逮着什么就往嘴里塞什么,一边哼哼哈哈地应付着霍刘氏。

    这时春巧也走进厨房,越想越不放心霍颜出疹子的事儿,对霍刘氏道:“夫人,小姐她身上出了红疹,也不让我找大夫,您得说说她!”

    霍刘氏一听,可不得了,洗干净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水渍,便要过来解霍颜的衣服扣子,“我看看,什么样的红疹”

    霍颜正用辣椒酱抹着馒头吃得正香呢,忽然被春巧来了这么一出,差点被馒头噎死,立刻兔子一样蹦出去,“那什么,娘,我还得去戏楼里看看,晚上回来再说哈!”

    “哎!阿颜!你给我看看身上出什么红疹了啊!”霍刘氏眼看着霍颜一溜烟跑远,从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懊悔,为什么爹娘要给她缠足呢,这一双小脚真是有跟没有一个样!

    经过反复考量,霍刘氏决定去找霍老爷子谈一谈。

    “爹,您看阿颜这孩子,这一年多为了家里操了那么多心,真的挺不容易的,她有什么错处您就和她好好说呗,就别让她跪祠堂了。这孩子心事重,昨晚上伤心的一晚上没睡呢!”霍刘氏说着说着,便用手帕抹起了眼泪。

    霍老爷子心里本来是很担心孙女的,但是经过刚才一番暗中观察,说霍颜因为被罚昨晚没睡着觉,鬼都不信呢!没看刚才那活蹦乱跳的样子么像是一整晚没睡的人

    这小滑头也就能骗骗她娘和春巧丫头了。

    于是霍老爷子哼了一声,“我好好和她说你怎么不问问她干了什么混账事”

    其实霍刘氏到现在也不知道霍老爷子为什么要罚霍颜呢,昨天那种情况,祖孙两个脸色都黑得像锅底灰似的,她也没敢问,只当是霍颜又在外面做了什么错事,惹了霍老爷子不高兴。

    霍刘氏终于止住了哭,红着眼睛迷茫地问:“啊她做了什么”

    霍老爷子:“哼!她居然说,要从外面招学徒,把我们霍家祖传的皮影雕刻手艺传授出去!”

    霍刘氏听得一呆,腿都吓软了。

    我的妈呀,她这闺女是不想活了吗霍家可是有组训的,敢于将霍家手艺传授给外人,死罪!不仅名字要从族谱上除去,死后也不得入祖宗宗庙。

    虽说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倒不会真的有人能要了霍颜的命,但这也是违逆祖宗宗法的事情呀!

    也难怪会被罚跪祠堂。

    而此时霍颜从家里逃出生天,总算是松了口气,来到如意楼,一眼看见魏小千,直接将人扯到后台,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一顿胖揍。

    魏小千瑟瑟发抖:“阿颜,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霍颜狞笑:“我做什么做红烧兔肉啊!”

    魏小千都要哭了,“这是为什么呀”

    霍颜呵呵,“为什么为了你昨晚的好演技啊!做了前声真是可惜你这敬业的表情了!哭戏挺好看呀!嗯”

    魏小千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惊呆地瞪圆了双眼;“难道你以为,是我故意骗你吗我,我都是听周可温说的呀!我当时真的以为我老大死了呢!我,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呢!”

    魏小千被霍颜追得满屋乱跑,最后终于没能逃脱她的魔掌,被逮了个正着。

    这时后台的门猛地打开,外面有很嘈杂的声音,一片混乱,几个年轻女人一拥而入,见到小鸡崽一样被霍颜揪住脖领子的魏小千,全都愣住了。

    她们看看霍颜,再看看魏小千,看看魏小千,再看看霍颜。

    霍颜瞥见女人手中拿着的糕点花篮等物,顿时恍然,猜出这些人的身份。

    这些应该就是魏小千的铁杆粉丝吧

    被粉丝们发现在后台殴打她们家爱豆,她的下场会如何

    霍颜脸上的表情堪比四川变脸,从凶神恶煞到温柔和善,也不过是一秒之间转化。她轻轻拍了两下魏小千的前襟,笑道:“魏老板,这件衣服您觉得尺寸还合适吗是不是有点大要不要我再让裁缝给您将前襟这边改一下”

    魏小千:“……”

    霍颜也不等魏小千答话,便对那几个闯进后台的女人说:“几位是魏老板的戏迷吧”

    几个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点了点头。

    霍颜笑道:“刚好现在魏老板有空,几位可以进去和魏老板说两句话,一会儿等记者来了,我还可以找人给几位和魏老板合个影。”

    原本这些魏小千的戏迷看见霍颜和魏小千在后台拉拉扯扯,心中生出疑虑,不知道他们两人这是在做什么,这时听见霍颜说的话,哪还管什么疑虑不疑虑的,全都要高兴疯了,立刻将魏小千包围起来。

    霍颜走出后台,朱清跑过来,向后台张望:“哎,阿颜妹子!刚才是不是有几个戏迷冲进了后台”

    霍颜点头,“啊,对啊。我让魏小千和她们聊天呢。”

    朱清:“……”

    朱清脸色都变了,“你说你把魏小千和戏迷们留在了后台里,然后你自己出来了”

    霍颜:“嗯,是呀。”

    朱清:“哎!阿颜妹子,你想什么呢!怎么能将魏老板和那些人单独放在一起呢!那些人对魏老板可是非常疯狂的!”

    朱清一跺脚,带着人冲进后台。

    霍颜也觉得,自己今天的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一定是被蠢猫感染了蠢病!

    因为中午的皮影戏要开场,此时如意楼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数是家长领着孩子过来的,霍颜看着这些人,仿佛看到的都是大洋,知道这一天得票房又不用犯愁了,这时忽然听见一个软软腻腻的女人声音道:“请问,您就是霍小姐吗”

    霍颜回过头,只见一个细腰翘臀,穿着收紧掐腰旗袍式上衣的女人,脸上化着精致的浓妆,一双杏眼因为眼线画得重,平添了许多风情和妩媚,好像能勾人似的。

    “您是……”霍颜正想问,却忽然愣住。

    女人捂着嘴笑,笑容极尽夸张,把自己笑得花枝乱颤。

    “看来您已经认出我了!”说着忽然凑近了霍颜,带起一阵浓烈的香水味儿,女人艳红的嘴唇在霍颜耳畔私语:“霍小姐,那天晚上我在如意楼摆下夜宴,请你你却不来,怎么,是不是偷偷趴在门缝看了”

    没错,这人就是肖旅长的那个如夫人,也是因为一场在如意楼摆下的戏,而名动北平城的新兴坤伶,赛飞燕。

    霍颜脸色变了变,还不等她开口,赛飞燕再次抢话。

    “霍小姐,我有事情想和你单独谈一谈,不知道是否愿意赏个脸呢还是说,您这位冰清玉洁的大小姐,不屑和我这种女人来往”赛飞燕自嘲得毫无芥蒂,似乎完全不忌讳提到自己曾经的妓`女身份。

    霍颜到底不是真正的十五六岁小女孩,在最初的惊讶后,她很快恢复了镇定,笑着对赛飞燕拱拱手:“这位夫人,不知道您今天是以哪种身份来找我谈话的”

    赛飞燕又发出一连串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好!霍小姐为人果然不同凡响,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一样!见了我居然也没有直接叫人打出去。”

    霍颜笑:“我与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叫人打您出去呢夫人请进。”

    赛飞燕跟随着霍颜打量如意楼的装潢,连连点头,似乎对戏楼内的布置和装潢很满意,等她随着霍颜进入雅间落座,才缓缓开口:“实不相瞒,其实我今天是代表满春园来的。”

    满春园

    见霍颜惊讶的表情,赛飞燕笑道:“我现在已经被满春园的玉老板签下了,以后就是他们那里常驻的京戏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