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傻子

作品:《眷属难成

    重新回到马车上,阮晴后背全是冷汗。

    就差一点儿,她就死了。

    “杖毙”二字,由长宁公主那嫣红的嘴里,说出来太容易了。

    不过是轻轻两个字,就是自己短暂的一生。

    说不怕是假的。

    阮晴默默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双小手搁在膝上,绕着着自己青色的帕子,很是后怕。

    长宁公主看自己第一眼时,和周助看自己时没什么大的差别。

    震惊,意外,随即是痛恨、嫌恶,再然后是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

    这对夫妻还真是绝配。

    她没法明白这对夫妻对阮梅的那种纠葛,但她很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她讨厌周助,对长宁公主也没什么好感。

    她就觉得阮家挺好,所以根本不愿意和周弗出来,去踏什么青。

    可是后悔也没用,如今她已经被放置到长宁公主跟前,长宁公主已经知道自己这个人,甭管以后她想怎么对付自己,自己只能受着。

    小小的阮晴悠悠的叹了口气,好像从迟起那天早上开始,她的命运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打乱了。

    她一抬头,周弗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皮的里有愤怒,有歉疚。

    不管周助这对夫妻怎么样,周弗对她是真的很好。

    阮晴打起精神,朝周弗笑了笑。

    周弗的内心比阮晴的还要乱,可他是个男人,所以再懊悔都不能懊悔,再害怕也要承担。

    他握住阮晴的手,坚决的道:“你别怕,我会护着你。”

    他今天不就护住她了吗?

    以后也一定会,总之不管是谁,都不能在他面前,欺负她。

    阮晴垂眸,半□□他感激的笑笑,点头道:“嗯,谢谢周哥哥。”

    …………………………

    周助顶着星辰就起了,仍旧噩梦不断,脸色发白,后背全是汗湿。他呆坐了一瞬才下了榻,坐到桌前,喝了一盅白开水。

    水搁了一夜,早已冰凉,顺着喉头一直灌进心底,仿佛连肺腑都去了灼热。

    窗外是黎明前的黑,像团团黑雾,仿佛用力一扯就会撕开。

    他慢悠悠起身,去院子里打了一趟拳。

    眼见天色发白,他已经是一身透汗。

    周次递了毛巾过来,他随手擦了擦汗,又扔回到周次手中。

    他大步往前边走,周次随后跟着,禀道:“大公子寅时便起身,用了早饭,又叫车去了阮家。说是要和公主的车驾在西城门汇合。”

    周助无动于衷,只嗯了一声。

    他问:“凌家那小子确定在兴隆巷赌馆?”

    “是,他已经在那儿不眠不休,赌了三天三夜了。

    咱们的人一直跟着的,有人劝他罢手,他还跟人打了一架。”

    真是作死的东西,想拦都拦不下,自己本来就没多好心,这会儿不去收割人头,还等着老天瞎了眼,再给他二十年好日子过不成?

    周助笑了一声,道:“带着人,跟我去兴隆巷。”

    周次忙飞奔着去准备。

    ……………………

    长宁公主一行人到了西山皇家别院。诸人纷纷下车,先去偏殿更衣。

    周行云还生着周弗的气,远远看一眼他牵着阮晴的手看自己,傲娇的哼一声,径自带着贴身丫鬟走掉。

    周弗只得先松开阮晴,丢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便急匆匆去追周行云。

    “妹妹。”

    周行云头都不回。

    周弗抢到她身前,深深一揖,道:“妹妹,从前都是我错了,还望妹妹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周行云做了个鬼脸,道:“计较不计较的,且等看你表现再说。”

    “别呀,云妹妹,你就算是再讨厌我,可你晴姐姐没得罪你吧?她来是客,你总该尽到地主之谊。”

    周行云哼了一声,道:“她还是你晴妹妹呢,我不舒服,她爱怪谁怪谁。”

    周弗生气了:“周行云——你讲不讲道理?咱们兄妹之间生气吵架都无所谓,你怎么这么怠慢客人?”

    周行云扯着两颊,故作狰狞的道:“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别当着我的面妹妹长,妹妹短,你们私下里做的勾当,别让我知道,没的恶心。”

    周行云拂袖而去,周弗气了个倒仰。

    他这个妹妹一向骄纵,何曾把别人放在眼里?

    她要真撂挑子,不肯善待阮晴,他还真是没辙。

    在家里还能训斥她几句,这可是在外头,几位表兄弟、表姐妹相继到达,他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和妹妹起争执。

    周弗咬了咬牙。

    这又有什么?

    没人帮,他自己照顾晴妹妹。

    阮晴看他对周行云又是作揖,又是打拱,可仍旧没得到周行云的好脸,眼里不由就带了几分担忧。

    周弗看在眼里,笑道:“云妹妹心里不舒服,他记恨着我呢。你是无妄之灾,要恨就恨我,别怪她。”

    阮晴温软的道:“周哥哥,你不必这么如临大敌的照顾我,我既然敢来,就不怕。”

    周弗忍不住笑出声,道:“你不怕又能怎么的?这么个小姑娘,生得又漂亮,万一有人抱了你就走,你怎么脱身?”

    他谆谆嘱咐她:“你只管跟着我,不管是谁打着我的名义,说我找你,你都不许相信。”

    长宁公主收拾好了,正坐在殿里喝茶,几个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过来给她请安。

    她笑着让众人起身,道:“如今春光正好,你们都憋了一冬,便趁今日好好在园子里逛一逛吧。

    我让人备了马和弓,想去打猎的只管去。

    还有钓竿也备了几副,谁愿意钓鱼的,务必要注意安全,别失足滑进水里……”

    男孩子们闲不住,自然都乐意跑动,除了骑马、爬山、蹴鞠,还有纸鸢、投壶、双陆等等。

    皇太孙带头谢过公主,带着男孩子们到一旁商量怎么安排,几个郡主则坐在一处,叽叽喳喳的商量着玩什么。

    长宁问身边的峨蕊:“怎么没瞧见弗哥儿?”

    正说着话,就见周弗牵着阮晴进来请安。

    长宁公主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慈爱,她嗔怪着周弗道:“你男孩子家家,自然要和你表哥们一处玩,怎么好让阮姑娘跟着?

    她初来乍到,跟谁都不熟,跟着我才好,也免得她磕了碰了,被人欺负。”

    周弗对自家娘亲认识是十分深刻兼透彻的,他相信谁也不会相信自己母亲的好心。

    当下态度坚决的反对道:“母亲也难得出门,正应该趁着春光正好,好好散光散光。

    晴妹妹是我的客人,我陪着她最好,便是与表哥、表姐们不熟,玩一会儿也就惯了……所以,我们就不麻烦母亲了。”

    长宁公主十分震怒,眼里射出毒光,恨不能把自己“色迷心窍”的儿子身上扎几个窟窿。

    他跟谁是“我们”?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他还没娶到手呢。

    凭他喜欢谁,没有长辈做主,没有她这做娘亲的点头,没有父母替他操持,他喜欢一百二十个漂亮小姑娘也没用。

    周弗太了解自己母亲的德兴,一看她发怒,立刻紧紧攥着阮晴的手,整个人都挡在她身前。

    他眉清目楚,漆黑的眼眸里是无所畏惧的坚决。

    想要对付晴妹妹?

    那就先冲我来吧。

    长宁公主心底不悦,眉峰上便带了几分出来。

    可众目睽睽之下,没的母子反目,让一个外头来的小妖精趁心。

    她没强求,只淡漠的撇过脸道:“罢了,你既不愿,便权当我白费了这片心。”

    周弗对长宁公主的自怨自艾早就麻木了,压根不往心里去,只温和的道:“儿子谢过母亲的操劳。”

    可他不需要。

    拜别长宁公主,周弗拉着阮晴的手走得飞快。

    他对阮晴道:“我带你去见皇太孙,他是我们几个当中年纪最大的,为人也温和,在兄弟、表兄弟们当中很有威信。有他在,没人敢欺负你。”

    阮晴不大想去,以她的身份,如果不是周弗,她怕是一辈子都和这些龙子凤孙们没有牵联。

    既如此,又何必往他们跟前凑?

    人家再温和,那是对着同样的表兄弟,可她无权无势,就像一只草鸡,猛的冲进天鹅群里,定然是被排斥的那个。

    再说了,他们金尊玉贵,欺负她是白欺负,不会受丁点儿苛责。

    周弗小声道:“晴妹妹听话。”

    他总不好直说“我母亲对你生了杀心,你不跟着我,跟着谁都不安全,我妹妹生我的气,定然要冷落你,你要是落了单,我上哪儿救你去”?

    皇太孙赵晟今年十三,因是太子妃嫡出,被长辈和侍从捧惯了,颇有些骄矜。

    周弗虽说得好听,仿佛他和赵晟有多深交情似的,其实赵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无他,这几年周弗不肯说话,外头人虽然不知情,可宫里谁人不知他变成了个傻子?

    一个傻子,对皇太孙是全然没用的,赵晟虽不至于见面就欺负,但也拿他当了空气。

    周弗上前,先见过赵晟:“六表哥。”

    赵晟跟看西洋景似的打量着周弗,笑着招手:“来来来,听说你终于肯说话了?再说几句让我听听。”

    这态度十分傲慢,旁边的皇子皇孙们却毫无所觉,反倒凑趣起来,吼吼着道:“就是,小表弟,再多说几句,让我们都听听。

    你是不知道,这满京城都说姑母家出了个傻子,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