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纠葛

作品:《眷属难成

    周助回府已经是二更天。

    周府对他来说完全是自己的地盘,他怎么样都自在,因此也没回正房,径直去了外书房。

    周长回道:“大公子问了好几遍大人几时回来,再三嘱咐小的,说若是大人回来,他想求见大人。”

    周助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衣裳,坐下喝了口热茶,这才问:“我一走就是一个月,这些日子他怎么样?”

    “大公子书读得很好,先生很是满意,说大公子记性和悟性都很好,除了开蒙略晚了些……不过他说大公子很快就能赶上来的。”

    周助唔了一声,又问:“说话呢?”

    “话还是少,不过肯开尊口了。

    别的,大公子求公主讨了一张东山花会的贴子,送去了阮家。

    不过阮家没要,给退回来了,大公子亲自去了趟阮侍郎府……”

    周助呵了一声,眯起眼睛,一副极是疲惫的模样。

    自有丫鬟替他脱了靴子,给他泡脚,其余的丫鬟要么捶腿,要么捏肩,要么替他揉太阳穴。

    良久,周助开口道:“他若是睡了就算了,若是醒着,让他过来见我。”

    周弗已经睡下了,不过听人说周助回来了,他立刻从榻上跳下来,紧张的披了件袍子,道:“我没睡。”

    周长亲自把他带到周助的书房。

    周助已经洗过澡,正准备用膳。

    他抬头看一眼灯光下仿佛长了个子的儿子,漫不经心的问:“饿不饿?陪我吃点儿?”

    周弗摇头:“我等。”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规矩,周助也没理他,径直拨拉了两碗肉丝面。

    他吃得香,显然是饿极了,也不像平时和长宁公主用膳时那样斯文,周弗没见过他这样粗疏的一面,一时看得有些发怔。

    周助放下筷子,漱了口,这才招呼周弗:“过来,有什么事?”

    周弗重新施了个礼,站到他跟前,道:“是有点儿小事,阮晴的爹娘在哪儿?”

    周助看他一眼,好笑的道:“我怎么知道,她让你问的?”

    周弗冷瞟了周助一眼,道:“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

    说时就走。

    周助一把捞住他,把他往前一曳,再猛的推往后狠狠的了他一下,道:“小子,这就没耐心了?虽然我是你老子,可你求人也得有求人的态度吧?”

    周弗一屁股坐到地上,墩的尾巴骨都疼了。

    他艰难的爬起来,也不看周助,自言自语的道:“四年前的一个晚上,应该是十五,我记得月亮特别特别的圆。

    透过纱窗照进来,屋里朦朦胧胧的,特别的美。

    有个叫白芽的丫头跟母亲回禀什么‘顾梅没死,而是嫁去了大兴凌家’,母亲震怒,命人将她堵了嘴活活打死……”

    周助眼神一凛。

    周弗不是生来不会说话,是四年前莫名其妙就发了一场高烧,等病好了,便再也不肯开口,人也木呆呆的,像是个傻子。

    周弗兄妹出生,他便抱到周府,不过偶尔回公主府住个一两晚。

    却不想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周助是个大男人,十天半月不回来一趟,他又嫌公主府不自在,大半时间都在周府,因此竟不知他突然失语,原来是这个原因。

    周助冷笑了一声,鄙薄的道:“出息。”

    不就是打死个丫头吗?

    也至于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周弗没理他的轻蔑,只仰头问周助:“顾梅是谁?”

    周助抿了抿唇,没立刻就说。

    周弗再问,十分执着:“顾梅是谁?和阮晴是什么关系?”

    周助压抑不住心底的烦躁,不耐烦的道:“你个屁大点儿的豆丁,大人的事你打听什么?”

    周弗冷冷的望着周助,执拗的问:“顾梅到底是谁?”

    周助冷哼了一声:“你不是都猜着了?顾梅就是前些日子死去的阮梅,也就是阮晴那丫头的亲娘。”

    周弗并不意外,毕竟盘算了这些日子,他猜也猜得出来。

    他打量着周助,眼睛里满是质疑,他终究还是问出来:“你和顾姨,又是什么关系?”

    周助恨不能跳起来一脚踢死周弗——他这是做人儿子的态度吗?

    太嚣张了吧?

    他是他老子,老子的事,哪个儿子敢这么不依不饶,打破砂锅问(纹)到底儿的?

    周助到底没对自己的儿子下死手,他只是凉凉的笑了笑,道:“你还真让我意外,你竟不像个才七岁的孩子。

    好,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顾梅是前任大理寺卿顾修远的掌珠,他的妻子阮氏就是阮侍郎的嫡亲妹妹……顾修远曾经是我的先生,顾梅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周弗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猜了半天也没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他问:“那你和顾姨,怎么没……”

    周助讽刺的道:“我们要是成亲了,能有你?”

    周弗仍旧一脸傻相。

    周助不禁嗤笑。

    还真是个孩子,这问题都想不明白,还偏要问。

    他揉了揉眉心,不耐烦的道:“行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走吧。”

    周弗不走:“那阮晴的爹是谁?”

    周助两颊的肌肉鼓了鼓,那明明是发怒的前兆,偏他露出个温和的笑来,十分慈祥的对周弗道:“你这话问得,我怎么清楚?”

    周弗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瞅着他。

    骗人,这话你也只好骗自己。

    周助眼里闪过阴郁。

    他和顾梅从前的过往,实在不适合同如今的周弗说。

    说了他也不懂。

    不过周助很讨厌现在这个多嘴的儿子,他刻意用寒凉的口气道:“顾家出事,顾梅按律当沦为官妓。知道官妓是什么吗?”

    周弗还真知道。

    他从前不说话,并不是不会说,更何况耳朵又没问题。

    周家进出,总有下人口风不严,有闲言碎语听进周弗的耳朵。

    官妓是什么,他当然知道。

    周助倒是挺意外。

    不过知道好啊,不用他解释。

    他道:“是阮家将顾梅救出来隐姓瞒名,又将她嫁到大兴凌家,陛下都装作不知,我一个外人自然更不知道阮家的家事。”

    他重重强调“外人”。

    周弗道:“你不是说,你是顾……”

    顾字出口,周助眼里全是杀意。

    周弗一磕巴,忙把这个顾字咽回去,道:“你也不算是外人。”

    周助冷嘲:“那也算不得内人。”

    哼,他就是见死不救。

    还要回一条“始乱终弃”,不,还有贪生怕死,还有贪慕富贵,要不他怎么不继续从前的婚约,还要娶了自己的母亲长宁公主?

    周弗对周助完全没有任何的尊敬了。

    他问:“顾家究竟犯了什么罪?”

    周助问:“你真想知道?”

    周弗的重点不在这上头,眼看他来意不善,周弗忙摇头,岔开话题问:“你不知道晴妹妹的爹是谁?又为何要帮晴妹妹找她爹娘?”

    好你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