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衍城脚步一顿。

    反倒是许暖白走的快了一些, 一回头, 发现身边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觉得奇怪，转过头去, 正好见到停下脚步的高衍城。

    这样衣线笔挺的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看向许暖白的目光似乎又深邃了一些。

    反倒是弄的许暖白有些不解。

    “高衍城”

    “你不走么”

    高衍城隐隐扬起唇角, 崭新的皮鞋踩在光亮的地面上, 他几步走到许暖白身边, 然后抓起她的手。

    “走。”

    许暖白柔软的手掌捏在他的手心里, 他抚蹭着她滑腻的手背, 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摩挲猫咪的爪子。

    分明不带任何情色意味, 但还是让许暖白感觉到手心发热

    当天许暖白和高衍城从机场走出来的这一幕, 还是被有心人拍了照片截了图, 甚至有人制作成为了动图，发在了自己的微博之上。

    包括高衍城停顿的一瞬间, 还包括高衍城握着的许暖白的手心。

    无数人在下面评论, “爱情的酸腐味, 直冲天际。”

    也有在下面公正的做一个事后诸葛亮，“讲真, 当初高衍城和周栩栩两个人爆出男女朋友关系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从路人放出来的图片来看, 高衍城并没有这么在意周栩栩。”

    “两个人根本就不像是男女朋友，更像是普通关系的人，直到后来爆出来了跟许暖白的事情，更加确信了我这个观点。”

    “高衍城对于许暖白的关注，和对于周栩栩的，远远不是一个数量级。”

    这一小论文，又引发了网络上一顿热议，无数路人开始自发的贡献两个人的热点图，高衍城给许暖白别头发，在机场护着许暖白走路之类的一一被放出来。

    有一个人，从两个人的消息放出来开始，便不断的捧着自己的手机，静静的盯着照片里面的两个人。

    看着这两个亲密的样子，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夫人”

    直到身边跟了许久的佣人在旁边轻声提醒，“您今天看手机也看的够多的了，小周周还在等着你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高衍城的母亲。

    她眨了眨眼睛，也瞬间眨去了眼角中的酸涩。

    她不是不想亲近自己的儿子，人生的前半段，陷入了疯狂的嫉妒之中，等人员两失这才隐约的反应过来。

    如果人还活着，至少还能够留下一个念想，人若是死了，那就只剩铮铮白骨和一辈子难以消磨的意难平。

    高衍城的母亲听了佣人的话，抬了抬看似精致，实际上已经徒生出许多皱纹的眼角，顺着佣人所指，看向坐在地面上抱着一个平板不知道在玩什么的周周。

    此刻周周的手中好像已经有一局游戏结束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爬上自己奶奶的膝盖。

    “奶奶，你怎么都不理我了”

    那眼眶里面湿漉漉的模样，看的高衍城的母亲神色复杂。

    高衍城没有交代周周的生母之前，她从来没有发现周周这么像许暖白。

    可真的交代了之后，她越来越觉得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圆滚滚的，似乎还带着一点调皮，会说着哄大人开心的话，哭起来的时候，恨不能让人把全世界的花花都给它。

    就这样一个小东西，费了高衍城的母亲太多的心血，从前可怜自己孙子连个亲娘都没有，哪怕知道了这孩子的母亲就是许暖白。

    高衍城的母亲还是讨厌不起来。

    她轻轻的弯下腰去，跟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对视，然后轻轻的用纸巾蹭掉了周周嘴角的口水。

    “怎么了周周”

    周周坐在高衍城母亲的膝怀上，用稚嫩的小手去点高衍城母亲的手机，刷过一个画面，指着画面里面的两个人，笑的甜蜜欣喜。

    “呀，爸爸带着姐姐回家了。”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她！”

    高衍城的母亲手指一顿。

    然后盯着周周的眼睛。

    “周周，你告诉奶奶，这个姐姐……”她说着，指了指屏幕中许暖白，“你见过她，对不对”

    周周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笑的眯起来了眼睛，“见过。”

    “她对你好么”

    “姐姐对我最好了。”

    “有奶奶对你好么”

    这话一问出去，显然孩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睁着无辜而清亮的眸子盯着高衍城的母亲，“奶奶是奶奶，姐姐是姐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小孩歪着头，思索了半天，然后异常执着的说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奶奶是奶奶，姐姐是姐姐。”

    半晌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来。

    高衍城的母亲静静的叹了一口气。

    她想着，依照自己儿子的秉性，怎么会不让许暖白来看周周的，大抵巴不得让周周跟许暖白亲近一些，亲近到许暖白每每生出离开的念头都会在心里犹豫。

    再怎么说，人家才是亲生母子。</p>

    这层血缘关系，她怎么也阻拦不了的。

    他们这边才说着悄悄话，那边就见到佣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呼吸微微急促，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夫……夫人……”

    “高先生回来了！高先生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好像是，是——”

    ——许暖白。

    高衍城的母亲一瞬间，将这种酸涩的感觉发挥到了极致。

    她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还坐在自己的膝盖之上不明所以的周周，又缓慢的说道，“回来就回来了，这么惊讶做什么”

    这样一通黑脸训斥，让佣人深感委屈，“可是，不是您告诉我，一旦有了高先生回来的消息，要及时通知您么”

    高衍城的母亲心中又是一堵，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眯着眼睛，刚刚想要在说些什么，却见膝怀中的周周却好像听明白了两个人的对话一般，兀自从高衍城母亲的膝盖上爬下去。

    “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高衍城的母亲盯着孩子的眼睛，点了点头。

    然后就听见白嫩的小人欢呼一声，转而跑到了门外，“爸爸！”

    在门口正好撞见了高衍城和许暖白。

    此时高衍城的手中还提着一个摇篮，里面正躺着一个孩子，孩子太小，一路上都睡的安安稳稳，直到周周一声大叫，立刻像是受到了惊吓，大哭起来。

    周周显然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困惑的指着高衍城手中提着的小摇篮。

    “爸爸，你手里面提着的，是什么为什么还会哭”

    “是会说话洋娃娃么”

    “能不能让它别哭了。”

    见到周周时，许暖白下意识的，往高衍城的身后躲了躲，直到孩子哭了，这才慌张的将去提高衍城手中的摇篮，看看里面年年。

    这一出现，就让周周怔楞了许久。

    他也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最喜欢的人是许暖白，可见到许暖白手里抱着另外一个孩子哄着的模样，也愣了神。

    “姐姐”

    许暖白抬起头，睫毛盖住眼睑，在眼睛留下一道阴影，扑闪扑闪的。

    “姐姐！”短暂的怔楞之后，周周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爸爸把谁来带了回来，人像是一个小疯子一样，兴奋的扑向许暖白，抱着许暖白的大腿。

    “姐姐，姐姐！姐姐！”

    “我好想你啊。”

    孩子的童言童语，听在许暖白的耳中，却好像变了些味道。

    她看到这个许久不见，一见面就十分喜欢粘着她的小东西，眼眶一酸，差点有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下来。

    只是在瞬间，眼睛被一双手蒙住了。

    顿时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中，许暖白有些慌张的摇晃着自己的头，“高衍城，你放开我！”

    “周周肯定不愿意看见你哭。”

    当高衍城将自己的手从许暖白的眼睛上挪开时，许暖白看到周周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盯着她，小声的问到。

    “为什么姐姐每次看到我，总是喜欢哭是不是因为姐姐不喜欢我”

    “可是我好喜欢姐姐呀，我不想看到姐姐哭。”

    许暖白顿时动容。

    一瞬间，她想着。

    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懦弱无能的母亲了。

    明明还有一个孩子在高家，却假装不知道一样，甚至不敢去打探周周的消息，然后藏在另外一个小地方假装岁月静好。

    好像是真的岁月静好。

    可这个孩子呢。

    这么多年来，许暖白最怕面对的，就是周周这双眼眸。

    明亮的，就像是挂在天边的星星，带着盲目的喜欢和单纯的依赖。

    她的儿子，是真的喜欢她啊。

    她怀中抱着的另外一个，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到了母亲的怀里一样，竟然从长着嘴巴大哭，变成了小声哼咛，再去看时，人早已经闭上了眼睛，从许暖白的怀中睡着了。

    许暖白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年年放回高衍城拎着的摇篮里面，然后蹲下身去，跟小周周平视。

    像是鼓起的偌大的勇气，小心翼翼的用手背抚蹭她柔嫩的皮肤，然后告诉他。

    “我不是你的姐姐。”

    说这话时，许暖白微微别开视线，“我是你的妈妈。”

    “对不起，周周。”

    “这么多年，都是妈妈的不对，将你一个人扔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