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姐,此事不妥当。”

    说话的人是许暖白的母亲,她缓缓从周栩栩身后走出来。

    走出来的一瞬间,那些保镖们都迟疑了一下。

    “有什么不妥当？”

    周栩栩眯着眼睛,戾气藏匿于其中,摩挲着牙关，棍棒距离许暖白不超过半米。

    许暖白的母亲今天穿了一件随意的衣服,外套敞开着，她随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眸光扫在了许暖白的身上。

    “许暖白的肚子里面,还有高衍城的孩子。”

    “高衍城的性子,我相信你比我还要明白,若是在这里让许暖白出现了什么闪失，你说，他还会放过咱们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她要拉下许暖白,不代表断自己的生路。

    “既然这样,”周栩栩沉着面色,”就干脆,给她本人一点教训如何？”

    许暖白的母亲慢吞吞的反驳,”周小姐,不如让我试试，许暖白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们娘俩也有一阵子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周栩栩沉默半响,同意了。

    甚至撤走了留在许暖白身边的人手。

    阴潮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青年、许暖白和她的母亲。

    许暖白目光平静极了,盯着自己的母亲,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许暖白的母亲声音一顿。

    确实是好久不见，从上一次见面她去找许暖白要赌资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了。

    这半年多的日子里，她又辗转着来到了许多人的身边，用尽手段才勉勉强强苟活下来。

    高衍城在找她，高衍城的母亲同样在找她。

    她的母亲从容一笑，人依旧还是从前的样子，穿的花枝招展，靠在仓库中一处柱子上面，视线对着自己水灵的女儿。

    白皙的皮肤，只有肚子之处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微微隆起，两条细长的小腿藏在中长裤腿之下，裤腿空荡荡的。

    哪怕到了这种境地，人还是依旧亮丽清新。

    跟她不一样。

    她在阴沟里藏匿惯了，身上的霉味怎么也洗不干净。

    “确实是，”许暖白的母亲抬了抬抹着亮色眼影的眼皮，”暖暖，几个月不见，原来你肚子都已经大了。”

    “真是不听妈妈的话，”她对着许暖白喟叹，”妈妈曾经告诉过你什么来着？”

    “不要随随便便跟男人发生关系，也不要伤害别人，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周家那是什么身份，周如生那是什么人，天天喊打喊杀，真的别人弄死了，你自己也一身腥气。”

    许暖白的母亲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更何况，周如生要是别人，今天我随便你闹腾。”

    “可他偏偏不是别人，而是你名义上的哥哥。”

    听到自己母亲的亲口承认，许暖白原本在绑在身后摸着玻璃碴子的手指微微一顿。

    对着自己的母亲，笑了。

    “哦，你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宋清，你该还记得这个名字吧？”许暖白刻意的停顿了一下，”他已经找过我了，希望我跟他回周家呢。”

    许暖白的母亲微微眯着眼睛，在眼窝里藏着惊涛骇浪，咆哮着，一寸寸的顺着女人蔓延的视线翻涌溢出。

    声线都在颤抖。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许暖白还是笑，”怎么，周栩栩没告诉你？”

    “你的老情人出现了，就在我开的小客栈里面。”

    许暖白微微一顿，”不对我如果要是周栩栩，我也不会告诉你，毕竟，这可是有关周家家产分配的头等大事。”

    许暖白的母亲沉着脸色，不声不响的盯着她，”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确实都知道了，”许暖白抬着头，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蝴蝶张开的翅膀，”我真的很惊讶，许女士，原来我的亲生父亲是周家倒插门。”

    “您当年，可真是下的一盘好棋，怪不得当初不论您落魄到什么地步，都不肯去找一找您这个老情人呢。”

    许暖白的母亲沉默不语。

    两个人静静地对峙，许暖白不再多说话，她的手臂依旧发麻，但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绑着她的绳子松了一点。

    可能是身后的绳子被磨断了一点点。

    仓库的上方，传来滴答滴答的动静，像是冰雹砸在了薄薄一层铁皮上，屋外尽是风声，顺着仓库的缝隙钻进来，身上的温度骤然散失。

    下意识的。许暖白缩了缩自己的身体。

    “你见到他了，他对你说了什么？说了我们的过去？”

    许暖白的眸光中隐隐约约的闪过一丝失望。

    明明对于这个女人不应该有任何的期待的。

    尽管曾经她最崇拜的就是自己母亲。

    长的漂亮，读书也多，虽然过的落魄，终归还是值得小小的她骄傲炫耀。

    “你瞧，那个长的漂亮的女人，就是我妈妈。”

    只不过这样的时光太短暂，短暂到许母某天从外面回来开始。

    一身酒气，人颠三倒四的说话，衣服凌乱不堪，对着许暖白大声唾骂，说她是扫把星，说她是拖油瓶。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这个母亲就不再是她的母亲了。

    “你猜呢？”

    许暖白的神色旋即平静下来，闭了闭自己的眼睛。

    她的语气中尽是嘲弄，”我的亲生父亲，可是很想让我跟他回周家呢。”

    这话一出，许母身体一僵，然后咬紧了牙关，每个字，都是牙齿的缝隙中蹦出来的。

    “他想让你回到周家？”

    许暖白的母亲神情大变，盯着许暖白，眸光炯炯。

    “许暖白，我这样的人，怎么就能生下来你这样的女儿？”

    她的目光忽而盯在了许暖白的身上，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许暖白的脸。

    许暖白下意识转头。

    听见自己的母亲呵呵的笑起来。

    “你瞧瞧你，天生一张狐媚子，多少男人见了都隐忍不住？”

    许暖白不吭声。

    “我活到现在，在各个男人之间摸爬滚打，却不及你混出来的一成好，你说我要多么羡慕你？”

    许娉婷在高衍城母亲那边听到了许暖白离开高衍城的消息，本以为自己终于要拨开云雾。

    她万万没有想到许暖白怀了高衍城的孩子，麻雀也能飞上枝头，而她算计一生，却永远只是麻雀。

    许娉婷眸光又阴沉一些，”你瞧瞧你瞧瞧，这是多么清白无辜的一张脸。”

    转向许暖白身边的青年。

    青年人还靠在柱子上面，抿着春唇角，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力气还是本身不想说话。

    他安静极了。

    许暖白的母亲看着青年，直勾勾、□□裸。

    然后开口，”我这个女儿，长的足够漂亮吧？”

    “唇红齿白，那张脸，那双腿，啧啧，多少人喜欢？”

    许暖白沉默不语，靠在她身边的青年不说话。

    “我知道你喜欢她。”许暖白的母亲缓慢的说着，人走到了青年的面前，然后扯着青年的头，逼着他去看许暖白。

    “你瞧瞧，多漂亮，就算是怀孕也不减姿色。”

    今天的青年格外警惕，睁着眼睛盯着许暖白的母亲，”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帮助你啊。”

    “你看，我这个女儿，真的是，太不听话了。随随便便就找了一个男人，还未婚先孕。”

    “你一定很生气吧。”

    “今天正好有个机会，你脱了她的衣服，顺便看看她是不是除了肚子之外，其他地方的身材依旧这么白？”

    青年眸光一动，在许暖白母亲的强制下盯着许暖白。

    许暖白的确很漂亮，尤其那柔软的皮肤，滑嫩的贴在自己手心中时……

    青年摇了摇头。

    “你死了这条心吧，虎毒不食子，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却联合外人来欺负她，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无耻的母亲。”

    许母大笑一声，”今天你见到了。”

    “人在面对困难时总会率先考虑到她自己，”许暖白的母亲调整了一下坐姿，好奇的探头，盯着青年。

    “她断了我一条生路，我自然也不会想要让她好过。”

    “所以，你真的不想要她么？”

    “你再怎么样，她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但你知道她在那个男人的身下是什么样子？”

    许暖白瞳眸骤缩。

    “那可是最卑微低贱的样子，每天都跪在那个男人脚底下求欢。”

    口腔中隐隐有血腥气。

    “来，小伙子，既然你不敢，我帮你一把。”

    她这样说着，忽而从自己旁边的背包中找出来一颗小小的药，捏着青年的下颌，将东西送了进去。

    然后解开了青年的裤腿的拉链和他手上的绳子。

    “机会只有这一次，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许暖白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一天，走到这种境地。

    眼前的男人红着眼睛，盯着她，像是在盯着一块大肉，额角有青筋冒起，汗水沿着脸庞一滴滴的洒下来。

    洒在地面上，像是滚落在地面上的石块，一颗颗，许暖白好像听见了来自男人的心跳声。

    她听着青年沙哑的声音，”许小姐……”

    这样说着，人踉踉跄跄的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然后用火热的指腹摩挲许暖白的脸庞，从她的眉眼，到唇角。

    青年的身上像是有一团火，靠近她时，她撇开了自己的脸，从青年的手掌心中脱离出来。

    “你，冷静一点。”

    青年快要失去了理智。

    他多少次的梦见过这个女人，梦见她微笑着走向他，两个人一同通过长长过的长廊，相互承诺永远的样子。

    尽管他知道只是一场梦，但是他宁可永远不要醒过来。

    心中燃烧着一把大火，顺着胸口，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青年实在是难忍，又伸着手去拨弄许暖白的衣角。

    那里露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能够隐约看到许暖白胸前的起伏。

    白皙的，似乎带着一点点清香的味道，钻入他的鼻翼之间，侵入他的心智，每一分，都是在勾引他。

    就在青年的手指即将碰触到许暖白的衣扣时，忽而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怎么样，是不是很想要？正好，我这里有高清摄像机，不论你们两个人做什么，都能够拍的一清二楚。”

    这才是许暖白母亲和周栩栩两个人真正的目的。

    自高衍城在微博上暗示许暖白身份开始，周栩栩已经连续几天晚上失眠了。

    她想到最多的事情，无外乎几件事。

    周如生死了，周家仅剩一个周长谦，依照老爷子的秉性，能承认一个私生子，自然也能承认没有血缘关系的许暖白。

    因为她怀着高衍城的孩子，高衍城全线维护她一个人。

    真的要是回到了周家，只会成为周家的宝贝。

    许暖白的母亲的想法倒是简单的很，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苟且活下去，不论是活在树荫底下，还是活在臭水沟里。

    明显她的女儿挡住了她的去路。

    许母笑着，将高清摄像机调整了一个角度，对准了两个人的脸。

    青年忽而低吼了一声，不管许暖白如何摇头，始终压在了许暖白的身上，用头埋进了许暖白的脖颈里，细细的呼吸她脖颈之间香甜的气息。

    像是一颗糖，吸引着小孩子往前走。

    汗水滴在了许暖白的眼睫毛上。

    许暖白茫茫然抬头，只见青年盯着她，眼眶中满是泪水，无声的顺着他的眼睛流下来，滴到了许暖白的脸颊之上。

    “对不起。”

    她听见了青年沙哑的几乎从喉咙之间挤出来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被细细的摩挲过，粗糙不平，”对不起，许暖白。”

    一瞬间，许暖白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从口中呼出一口气来，”别做傻事！”

    声音艰难的从干痒的喉咙中扔出来。

    但是已经晚了。

    只见青年忽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把玻璃碴子，然后狠狠的，朝着自己手腕的动脉侧扎过去——

    ——玻璃碴子瞬间没入青年的手腕，血红色充斥了许暖白的视线，然后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一滴又一滴，红色的印迹。

    不偏不倚的，正好盖住了青年刚刚从额角留下的汗水。

    “你……”许暖白惊讶的盯着青年，眸光中神色变换，最终闭了闭自己的双眼。

    “你真的，太傻了。”

    青年艰难的喘着一口粗气，由于玻璃碴子进入肉体的疼痛，恰好足以让他从□□中清醒过来，此刻虚弱不堪的对许暖白开口。

    “我果然还是……做不到为难你。”

    “许暖白，你可能不知道，我真的，喜欢了你很久。”

    “从你，第一次发出单曲，后来获得大奖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我的屋子里面，都是你的海报，你在公众场合之下出现过的每一张照片，我都有保存下来。”

    “我不知道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许暖白，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可能……”青年的声音顿了顿，因为疼痛和失血，让他脸色苍白，”我可能永远不会举着玫瑰花跟你求婚。”

    青年缓慢的身手，掌心之上的鲜红色一寸寸的抹上许暖白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一道巴掌印。

    “你坚强一点！”许暖白有些惊慌，然后转向来了自己的母亲，”拿止血带过来！”

    她的母亲从摄像头中看到青年的样子，完全没有想到青年如此的刚硬，一时间没有了主意，直到许暖白的训斥声响起，她这才反应过来。

    若是青年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这个责任，她背不起。

    带着这样的念头，许暖白的母亲连忙在仓库中翻了翻，翻出来类似于蹦带的东西，然后给慌慌张张的给青年包扎上。

    “这样，就是你们想要的么？”

    许暖白的眸光幽深幽深，盯着自己母亲忙忙碌碌给青年包扎的样子，说到，”这样，你们满意了吗？”也不管是否摄像头还继续开着，更不管那东西是否正在对准了他。

    “让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就是你们的作风？”

    许暖白的母亲抿着唇角，”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还真是好命，我的女儿，多少男人为你前赴后继，你却依旧躲在太平盛世里面安然无恙。”

    许暖白不吭声。

    手腕娇嫩处隐隐约约觉得很疼，大抵是被磨破了皮。

    可再疼，也抵不过青年的一分。

    “你以为，我们想要这样？”许暖白的母亲件冷冷的说道，”如果不是高衍城在外面封我的生路，我也不至于……”

    “你说什么？”

    许暖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高衍城，封锁了你的生路？”

    许暖白的母亲微微一怔，然后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是么，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许暖白沉下脸色。

    “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要活下来，仅此而已，可惜活在夹缝里面的日子并不好受。”

    “我算是看开了，彻底看开了。”

    许暖白的母亲一边漫不经心的给青年包扎，一边用怨恨的眼光盯着许暖白，”明明我们才是母女，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过着悲苦的日子。”

    “不论如何，你也应当你陪着我一起才对。”

    许暖白抿着自己的唇角，不吭声。

    许母话音刚落，手机便响动起来，一声声，都像是在催命。

    许暖白的母亲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笑了。

    “你瞧瞧，高衍城果然还是担心你，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等不及了。”

    这样说着，她接起来了手机。

    “喂？我说高公子，给我打电话，还是这个时候，是什么事情啊？”

    那边的高衍城沉着脸色，声音继续顺着电话线爬过来，让这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许暖白在什么地方？”

    “哎呀，高公子，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许暖白的母亲咧着唇角，笑了，然后揪着绳索，将许暖白揪过来。

    许暖白痛呼一声。

    “不过你要是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让我让你听听你小宝贝的声音。”

    说着，她讲话筒放在了许暖白的唇角边。

    “你管高衍城认作什么来着，主人，是不是？”许暖白的母亲冷冷的笑着，”来，跟你‘主人’说一句话？”

    平日里面的许暖白，一向倔强，但绝不不知利好。

    话筒举到了她的唇角边，她几乎能够听见从话筒中传来的粗糙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是高衍城的声音。

    许暖白半晌不肯出声。

    然后就听见那头是高衍城低沉的声音。

    “阿白。”

    悉索的信号两头，连接着两个人。

    一个她，一个高衍城。

    许暖白的母亲见到许暖白始终不说话，揪起她的头发，”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叫给他听啊，你跪下求欢的时候，是怎么叫的？”

    许暖白的声音憋在喉咙中，发不出来，沙哑着，她紧闭嘴唇，直到脸上挨了一巴掌——

    ——来自自己母亲的一巴掌。

    手劲很大，打的许暖白人整个人转过身去。

    “唔……”

    脸上又吃了一巴掌，许暖白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从唇角中哼咛一声。

    脸上火辣辣的。

    像是站在了悬崖当口，往前一步是深渊，后退一步是地狱。

    高衍城此刻就站在许暖白原本所在的小房间里面，听着许暖白那边的呜咽声，像是一只小狗，被人遏制了喉咙。

    顿时神情复杂起来，无力的唤着许暖白的名字。

    “阿白，我知道是你在听。”

    “等我。”高衍城沉着声音，对那头的许暖白说话，“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哪怕历经千辛万苦，他都会将他的阿白接回来。

    许暖白在电话的另外一边，缓慢并且克制的喘着细细的气，不吭声，眼光中隐隐约约有水光攒动，被她硬生生的挤了回去。

    直到手上的手机被自己的母亲夺了过去。

    许暖白的母亲对着许暖白骂骂咧咧的，“妈的，你还真是硬脾气，都到了这种关头，硬是不肯发出一声求救声。”

    这样说着，狠狠的白了一眼一声不吭，低着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的许暖白。

    “高公子，高少爷，我相信你应当能够确认了吧？”

    明明是站在被威胁的一方，高衍城依旧还是那个气势逼人的高衍城，他的声音低沉的顺着信号爬到许母的耳根处，嗡鸣的震慑着她。

    “我答应你们的条件，可以，不过许暖白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