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 是镇国公世子，晏师清……”颜婳轻声道，盯着柔嘉郡主, 仔细观察她表情的每一分变化。

    柔嘉郡主热泪盈眶，捂着嘴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可她即便什么都没说, 颜婳也能够感受到她的激动。

    她喃喃道：“清儿，清儿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可他为什么不来见我呢”

    颜婳一颗心沉落谷底，她此时突然庆幸晏师清没有来了。

    晏师清他的生父生母到底是谁

    梦里到最后, 赵濯登基前，玉京人心惶惶, 风言风语里有不少暗暗指代晏师清乃宣元帝赵璟私生子, 赵璟临死前密旨传位于晏师清，可不知为何晏师清并没有接那个圣旨, 反而远走朔方, 接手镇北军, 皇位最后莫名其妙就成了赵濯囊中之物。

    至于他的生母，提起的人倒少，最起码大家都默认了晏师清生母应当是一位普通的宫人，宣元帝怕李家迫害他，才把晏师清交由舅家晏家抚养。

    可眼下这情景, 分明在告诉她，晏师清的身世，根本就没有颜婳想象的那么简单, 虽然她觉得自己脑洞已经开的够大了。

    柔嘉郡主陷于情绪激动起伏的恍惚之中，颜婳看她竟然有意要去见晏师清，顿时拦住她。

    “你为何要拦住我”柔嘉郡主望着她，泪眼盈盈。

    颜婳盯着她，冷不丁道：“郡主现在出去，想要告诉他什么呢我们此次来只是个巧合，他并不知道那长匣之中到底是何物，他也不知道郡主现在为何激动。”

    她语调冷静，仿若给头脑发热的柔嘉郡主泼了一盆冷水，柔嘉郡主渐渐清醒过来。

    柔嘉郡主注视着她，之前颜婳刚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多关注，对她的第一印象不过是娇软可人又笑脸迎人，可此时此刻，她超乎年龄的冷静有种令人震撼的魔力。

    她懂了颜婳的意思，颜婳也理解了她之前的行为。

    柔嘉郡主近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在对颜婳道：“你让我去见他一面，我什么都不说，好吗”

    颜婳平静道：“我自然没有权力拦住郡主，可是郡主，你要是真心为他着想，你舍得把真相告诉他吗他一直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真男儿，可你的行为却偏偏让他置身于泥泞之中。”

    柔嘉郡主面色苍白，捂住心口，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多少年了，距离宫变那日多少年了，或多或少知晓内情的人，无不遮掩，无不躲闪，唯有这么一个年级不大的小姑娘，居然在她面前，直直撕掉她那块遮羞的面纱，让她羞愧不已。

    “我见过他见的太少了，”她死死抓住她的手，“我就只偷偷见他一面，你带我去见他一面，我什么都不说，只要你也保密，他不会知道的……”

    颜婳抿唇，柔嘉郡主的眼中近乎哀求。

    “你也是有娘亲的不是吗，你娘亲年纪应该不比我小到哪里去，要是她，你舍得她面对这种痛楚吗”

    颜婳差点忘了，她这次来，本来是要问柔嘉郡主关于颜舜华的事情。

    现在看来，郡主娘娘应该也没有心思说这些了。

    她没有拒绝，到底提起颜舜华，就像是触摸到她心口一块软肉。

    ……

    徐嬷嬷怔怔然盯着晏师清，一眨不眨，仿佛眨眼间他就要消失了。

    岳娘子傻在原地，徐嬷嬷在她眼里一直是严肃的冷漠的，什么时候见过徐嬷嬷这个样子

    晏师清的神情还很平静，可他眼中有疑惑之色。

    徐嬷嬷被他看了一眼，顿时悚然一惊，紧接着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按照之前那些丫鬟说的，晏师清他未必知晓些什么，可如果自己表现出来什么，让他怀疑就糟糕了。

    她立刻换上一副面容，从地上爬起来，歉然道：“老身失态了。”

    一边注意着他的神情，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可让她失望的是，男人虽然年纪比她小得多，可是表面却是滴水不漏，单单从外表上，她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怀疑，有没有成算。

    他只是淡淡道：“是我们打扰了。”

    徐嬷嬷道：“老身没想到世子会来这里，大惊小怪了。”

    晏师清看了她一眼，像是在问她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只有在他愿意的时候，徐嬷嬷才能明白他所思所想。

    徐嬷嬷深吸一口气道：“老身曾经在国公府一段时间，自然熟悉世子爷，但是国公府人多，世子不认识老身也是正常。”

    她心里希冀着晏师清能因为这个看似不怎么高明的理由忽略她之前一时的失态。

    好在晏师清没有追问什么，因为随着一声轻呼，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哥哥。”这声音又甜又软，徐嬷嬷看到，一个小娘子从门外走进来。

    她这时候才想起，之前丫鬟们说，来的是一对兄妹，这想必是晏家另外一位小娘子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位，看起来十分受到晏师清的重视。

    没看到她一来，晏师清的细微表情都和缓柔和了许多。

    颜婳同意配和柔嘉郡主让郡主见一面晏师清，可内心里，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让晏师清知道真相。

    她无法想象，如果晏师清知道自己一直以为美好且带着圣光的“娘娘”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故事，会怎么想。</p>

    甚至，梦里他远走他乡，心灰意懒，是否到底也与柔嘉郡主有关

    在没办法确定晏师清不会受到影响的情况下，颜婳决定采取保守策略。

    她努力打起精神，对着晏师清展颜一笑：“哥哥，我回来了。”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一下子投入晏师清的怀抱。

    徐嬷嬷微微张大眼睛，不敢置信。

    岳娘子目光一转，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晏师清唇角的笑容弧度似乎更大了，他轻轻拍了拍颜婳的肩膀，温声道：“这么黏人”

    颜婳甜甜道：“一会儿不见哥哥，哥哥似乎更加英俊了。”

    晏师清闲闲道：“你这么夸我，让我很慌。”

    颜婳：“……”

    颜婳瞪了他一眼，本来想毫不客气捏他腰上的软肉，上手了才发现，妈呀，这人身上都没有赘肉的吗

    晏师清像是知道颜婳所想，凑在她耳朵边，压低声音道：“有个地方肉挺软，你想不想捏一把”

    颜婳诡异地看着他。

    然后晏师清的目光也从有点坏，慢慢转变成惊讶。

    “你很惊讶”

    晏师清一脸复杂道：“我真没想到，你懂那么多。”

    颜婳笑眯眯地，却狠狠踩他的脚。

    “我不懂，你就可以光明正大耍流氓！”

    晏师清：“……”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晏师清无奈道：“刚刚你那句话声音太大了。”

    颜婳：“……”

    有时候情侣狗就是这样虐人而不自知的。

    颜婳回看她们，岳娘子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徐嬷嬷脸色不好，但是还算正常。

    “我先让人准备膳食，等天色好起来，两位再准备回京吧。”

    颜婳点头，心里却想，看这外面的天色，本来他们不想，但今天有可能就滞留在这里了。

    其实打从心底里，她根本不想再在这里久留，可是这时候，她也没有缘由提出要走来，不然晏师清机敏如此，或许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察觉了。

    她目光微微掠过墙角一处，刚才那抹窥视的丽影，已经消失无痕，可她仿佛能感受到她还未流尽的泪水。

    此时她还不知道，一位比他们晚了一刻钟拜访皇庄的贵客，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

    徐嬷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

    赵璟冷漠着不说话，他在回想，徐嬷嬷之前说过的话。

    他今日本来就要来见柔嘉郡主，却意外遇到这次风沙大作，车马难以前进，也因此错过了和徐嬷嬷接头的时机。

    等到他终于来到时，徐嬷嬷见到他就跪了下来，带他到这隐蔽的密室里，一五一十把晏师清和颜婳来到这里的事情交代清楚。

    然后她也知道自己因为一时疏忽犯了大错，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再为自己求情。

    赵璟琢磨道：“你说他让那个女孩……把一件礼物交给表姐，表姐才见了那个女孩表姐，她知道了吗”

    徐嬷嬷道：“奴才也想打听清楚，可等那个女孩见过郡主后，不论奴才说什么，郡主都一言不发，只是郡主双眼红肿，估计又哭过了。”

    赵璟道：“他们现在就在花厅里，对吗”

    徐嬷嬷小心翼翼道：“正是，所以奴才才不让主子在皇庄随意走动，因为主子可能一不小心，就被他们撞见。”

    在上元节的时候，赵璟在国泰寺还可以借口说是为了先皇祭奠。

    可是如今长嫂人在皇庄，他单独来见，又是什么意思要是真被晏师清发现了，赵璟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可是，我为什么要解释呢”赵璟突然道。

    徐嬷嬷大惊，赵璟淡淡道：“他这些年，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一些当初的事情，更何况……”

    更何况，也许他知晓了他的身份，才会更理解他的做法，比如说，那个女孩。

    他要是真知道了真相，还会这么护着她吗

    赵璟突然有点玩味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