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走廊里, 这里光线昏暗，颜婳的夜盲症犯了，看不太清他的容貌神色，只是这人孤冷沉默的气质一直让颜婳印象深刻，颜婳想了想，不怎么客气地道：“李郎君现在这么闲了吗”

    李复道：“我本来就是个闲人。”

    颜婳这才想起, 李复是李丞相唯一没有官职在身的儿子。

    这么想着，视线不由自主就落在他跛了的右脚上。

    李复见此也不怪, 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盏明灯，两盏灯合在一起终于让视野大亮了起来, 颜婳坐在他对面, 晏师清曾经说过让她不要接触李复，可是这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可不怪颜婳。

    更何况, 她也是有点疑问想要问李复。

    “李郞曾说, 见到我想起一个故人, 不知道那故人是谁”本来当初在医馆，她并不知道李复的身份，所以对他的话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知晓了他的身份, 有些事就值得细细琢磨了。

    颜婳没有忘记, 颜舜华的愿望。

    李复唇角笑了笑，露出一个并没有表现出愉悦之意的假笑来。

    “好巧不巧，与你娘亲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我今年十五岁, 娘亲离开玉京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看李复的相貌气质恐怕还不到三十岁，也就在二十七八左右，若是他真的在少年时期见过娘亲，也不足为奇。】

    她将耳朵旁边的碎发揽了回去，道：“我娘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颜舜华是美艳又争强好胜的样子，可是在玉京里一转才发现她娘亲给她拉仇恨的能力过强了。

    那玉京里的旧人，是怎么看待她的娘亲呢

    李复没有立刻回答她，他好像是陷在了某种沉思中，一时间两人身边安静至极。

    灯花一爆，仿佛让李复惊醒了一般。

    颜婳探究地盯着他。

    “我见过你母亲，那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李复淡淡道，“她嚣张至极。”

    颜婳噗嗤一笑：“我以为你会说她美貌。”

    “漂亮的女人全玉京都是，不缺。”

    “你说的也对。”

    颜婳看了看他，挑了一个有点危险的话题。

    “所以柳月浓那种漂亮女人，你也可以随便打杀，反正不缺”

    李复神情淡漠：“她深夜犯了宵禁闯到丞相府里，难道不该死吗”

    颜婳哈哈一笑，表面上很潇洒，心里却有点胆寒。

    这个男人是真的没有感情吗。

    好歹柳月浓为了他，都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还心心念念着他不忘。

    也因为这一丝胆寒，她抹去了自己心中不应该有的一些猜想。

    颜舜华当初生她时都二十好几了，她高傲又挑剔，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可能挑李复这种还没及冠的小豆芽。

    颜婳不傻，相反还有点小聪明，当初知道他身份的时候觉得有点怪，等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这微妙的情绪让颜婳非常适当地转移了话题：“李郞今日是在等自己的娘子吗”

    李复古怪地笑道：“要是她，你们云容斋恐怕都不敢接待。”

    颜婳一噎，虽然不知道李复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想起来那裴筠似乎提起过李碧芙的到来，那应该是小叔叔带着侄女过来了。

    他看起来可真是闲，谁能想到，这么闲的人，背地里下手会那么狠毒呢。

    这时候她又想起来宝儿了，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那球跳的太远了，她想着等一会得去寻她。

    “噗通。”

    颜婳一看，宝儿已经捧着球到了一楼。

    颜婳挑了挑眉，不客气道：“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欺负一个小孩子”

    宝儿蹬蹬走了上来，献宝一样将牛皮球递给李复。

    李复接过，目光淡淡扫过宝儿：“我老大不小，却膝下无子，看到小孩子，自然会亲近一些。”

    颜婳哑口不语，他这个年纪，如果不是像晏定南那种，应当是儿女绕群了才对。

    “可是你这样一声不吭就把人带到这里，她娘亲找不到孩子，也很着急啊。”

    李复揉了揉宝儿的头，道：“我是个残废，自然知道残废的想法。她年纪小小，身边就没有人肯陪她玩，又不是头脑烧坏了，偏偏大家都把她当傻子一样糊弄，你猜她怎么想，你猜她为什么愿意亲近我。”

    他这话说的隐晦，颜婳却听明白了。宝儿到底是个哑巴，哪怕是下人陪玩都不尽心，可云掌柜忙得很，竟也没人发现宝儿的变化。

    【他看起来是貌似是真的亲近宝儿，不知为何，他言中明明是娶了妻的，却没有孩子。都说李复当初因为意外摔断了腿，难不成，还摔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颜婳的想法李复自然无从得知，这时候因为之前的对话，仿佛让气氛沉重了一些。

    幸好不远处已经有脚步声传过来，婢女对着李复福身：“娘子已经好了，请三爷过去。”

    颜婳立刻道：“那我就带着宝儿先走了。”

    和这个男人说话，不是觉得太压抑，就是觉得太危险，她还是快离开好。

    宝儿好像有点不舍，但她一直以来都很乖巧，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给李复。

    李复见到那块糖，居然收下了。

    颜婳压下心中那些奇怪的想法，带着宝儿下楼离开。</p>

    等到确定她们已经远离，那婢女突然道：“需要属下检查一下这块糖吗”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十分惊恐。

    因为那婢女身材高挑且纤瘦，容貌虽然不出彩，但也算得上端正，乍一看确实是女的，可她口中吐出来的，偏偏是极为男性化的声音。

    李复把玩着手中的糖，糖纸有点糊了，也不知那小孩藏了多久。

    他目光远远落在颜婳和宝儿渐渐消失的背影上，意味不明道：“还是个小孩子，她能做什么”

    对啊，还是个小孩子啊。

    为什么要把这些压抑的，令人难过的事情，传递到下一代身上

    ……

    颜婳把宝儿带回去，交到一直看管她的婢女手上，严正地警告她，不要因为宝儿是个哑巴就欺负她瞧不起她。

    婢子一下子被警告，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也不知道颜婳为什么那么说，但是颜婳一冷了声音，她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伺候宝儿的时候自己种种不尽心之处，当即心虚，连忙向颜婳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犯。

    颜婳道：“要是以后还有这种事，你就不要留在云容斋了。”

    婢女一听，急得不行，就差发毒誓了。

    云容斋的掌柜也许是因为感于自身经历，常常会收留一些因为自身缺陷被父母抛弃的孩子，颜婳知道，也没有管束，实在是再心善不过的人了。

    如果在云容斋还被辞退，那她还能去哪里再找新的比这个还好的差事

    颜婳呼出一口气，准备再找云琼枝说一下宝儿的事情。

    问了人才知道云琼枝因为人手不足还在忙着，她留了口信，然后旋身回到院子里，找到了青妩。

    自从搬出国公府后，青妩整天就闲得很，颜婳不是很习惯人服侍，身边又没了挑刺惹事的人，她可不是闲得慌吗。

    见到颜婳来，她掀了掀眼皮：“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颜婳笑眯眯跟她撒娇，抚慰了一下姑姑的寂寥之情，才开口道：“都说我阿娘爱我阿爹爱得不可自拔，阿娘就没有什么画像之类的，好让我看看我阿爹到底长什么样。”

    颜婳口中的阿爹，肯定不可能是晏定南。

    青妩了然，翻箱倒柜的时候，貌似不经意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颜婳也貌似不经意道：“我来到玉京后，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这个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不就有时间想了”

    青妩被说服了，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幅画像来。

    “这是夫人亲手所画。”

    灰尘有点重，呛得颜婳咳嗽了两声，可意外地，这幅画保存得很好。

    青妩和颜婳两人一起展开这副画像。

    颜舜华接受的是最正统的贵女教育，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区区一副画像，自然不在话下。

    “这是……”

    颜婳有点惊讶地呢喃道。

    看起来这幅画也有些年纪了，用的墨，装裱的材料，是现在颜舜华绝对不会用的。

    可是画中的男人，却依旧鲜亮夺目，颜婳也算是见过不少美男子了，见到画中人个，仍会有一种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感。

    无他，只是他实在太过俊美。

    明明那神色，那眉那目那唇角，全都是清冷的，幽冽的，可画者实在太过迷恋他，勾勒出他每一分的细节，哪怕是眼角微微的不经意的轻扬。

    这其实是一副侧面画像，他坐在有点陈旧的桌前，地上有被放置的湿了的油纸伞和蓑衣，证明是一个雨夜，让他们相逢。

    而他手指揉着眉心，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困扰沉思。

    颜婳莫名想要看清楚他的正面：“没有正面画像吗”

    青妩道：“夫人其实画了很多，后来烧了许多幅，只留下这一幅画。”

    颜婳有点失望，因为她总觉得，这张画其实还没有完全表现出来颜舜华的功底，也不知为何，颜舜华竟单单只保留了这一张，是因为这一张对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可但看画，实在是看不出来。

    不过虽然只是一个惊艳的侧面，也让颜婳确定，不管怎样，画中人和李复绝不可能是一个人。

    画中人更加俊美无俦不说，而且气质更加尊贵，流露出的是忧伤的情绪。

    而李复，虽然皮囊也不错，但是他周身的感觉太过压抑沉郁了，他也太过老练成熟。

    他们不可能是一个人。

    【我是真的糊涂了吗，怎么会想到哪种地方去】颜婳不由得自嘲。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

    “娘子娘子，朱二爷回来了，还带着你的两个好朋友！”

    颜婳微愕，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小天使们已经糊涂了

    但我就是不说，哼╭╯╰╮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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