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晴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动作也很轻柔仔细，除了刚才那明显是故意用力的那一下之外，罗小罗基本就感觉到有多疼——就连原来伤口的疼痛，都好像轻了许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居然觉得昏昏欲睡起来。

    当然，这应该也有之前本来就没有睡醒的原因在里头。

    有些费力地把身上那很是碍事的外套给脱了扔到一边，罗小罗有点气喘地靠在了沙发上。

    说起来，只是脚上被咬了一口，身体的状况真的会差到这种地步吗？脚背这种地方，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关键的动脉才对？

    而且真要是伤到了动脉，她流的血，肯定也就不止刚才这么一点了。

    作为一个死过两次的人，罗小罗表示，她对此很有经验。

    虽然这其实压根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罗小罗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好像觉得更加困了。

    面前蹲着的小姑娘很是认真地清理完了伤口，两三下就上好了药包扎完站了起来，那动作快得罗小罗忍不住怀疑，自己以前在医院里碰上的那些负责这些事情的护士，是不是水平不太够，连一个还没从学校毕业的小丫头都比不上。

    看着眼前的人收拾好东西坐在了自己边上，罗小罗略微偏了偏脑袋。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家伙肯定有什么想说的。

    比如刚刚故意戳的那一下。

    然而罗小罗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姑娘还没开口，就先凑过来把她整个儿地抱进了怀里。

    “你知不知道，”夏雨晴把额头抵在罗小罗的肩上，声音听着有些闷闷的，“过分的温柔其实和残酷没有差别。”

    “……温柔？”罗小罗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茫然的表情。

    真要比起来，她还觉得之前那句“惩罚”还要更容易让人理解一点。毕竟人真要是赌气起来，是压根没有道理可讲的。

    可刚刚这句话，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划分到这一类的情况当中去。

    罗小罗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不着调的事情，才能让这个家伙，把自己和这么个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去的词，给联系到一起。

    如果只有一个人这么想，她还能说是对方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可这会儿除了自己之外的两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这就让她忍不住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来了。

    “——你为什么不喊我起来？”还没等罗小罗想清楚呢，夏雨晴就抬起头，对上了罗小罗的眼睛。

    这个时候，罗小罗才注意到，这个人抱着自己的手，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心里头应该很害怕吧。

    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就有可能发现昨天还好端端的人，就那样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这样的事情，只差那么一丁点，就发生了。

    罗小罗的眉头动了动。

    “昨天也是——”没有给罗小罗说话的机会，夏雨晴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副努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模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就直接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她甚至连冷静地思考都做不到——但即便如此，那个时候，她也肯定有什么能做的事情。

    但是这个人，从头到尾却只是让她等着。

    将所有需要冒的险，全都交给对方。

    只是在房间里等着。

    ——然后她也这么做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的胸口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有点喘不过气来。

    “刚刚如果我没有说话，”边上的周浩天这时候也开了口，“你也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出去的吧？”

    罗小罗愣了愣，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不是被说得哑口无言，只是她有点想不通，这些事，到底和“温柔”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她只不过是……

    “在你心里，我们就是这么需要保护的人吗？！”夏雨晴咬紧了嘴唇。

    ……习惯了一个人而已。

    罗小罗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对小孩的容忍程度，果然要高上许多。

    要是这会儿抓着她胳膊的人不是个学校里的小丫头，她早就把人给直接踹下去了。

    “我有点累了，”罗小罗闭上了眼睛，声音也变得含糊了起来，“……好困。”

    她是真没说谎。

    她觉得，要不是努力撑着，她的两双眼皮，早就已经贴到一起去了。

    大概是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只是被咬伤了脚的人该有的表现，有人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然后，她就整个儿地突然腾空了。

    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她有一瞬间连那股子睡意都直接消失了。

    在被放到床上的时候，罗小罗还想着这两个家伙，总算稍微有了点脑子，知道把她放在这种门一关就能把人挡在里面的房间，比直接扔在客厅要安全肯多，结果下一秒，某个不知道是不是属章鱼的小姑娘就再次抱了上来。

    嘴唇略微张了张，罗小罗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她不觉得这个亲眼看到过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的事情的人，会不明白她现在的状况究竟代表了什么。

    毕竟，哪怕是伤口感染，她的反应也实在是太过迅速了。

    从她被咬伤到现在，可是连半个小时都没到的。

    罗小罗不清楚这个死死地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要是对方真的不乐意继续活下去，她也没有什么非要阻止的理由。

    这种事，本来也就是别人的自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似乎更紧了。

    罗小罗都觉得有那么点踹不过起来了。

    但出乎意料的，并不算讨厌。

    眼皮跟有千斤重似的，怎么都睁不开，耳边却闹哄哄的，有种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杂音，吵嚷得脑仁一阵阵发疼。

    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力气，连说话都懒得张口。

    杂乱无章的记忆在脑中来回地乱窜着，只有拼尽了所有的努力，才能稍微集中一点点精神。

    睡不着，又醒不来，这大概是躺在床上的时候，最让人难以忍受的状态。

    “系统，”转移注意力地将之前在电话里听到的，隔壁房间的那个倒霉蛋被猫抓伤之后的症状回忆了一遍，罗小罗喊了那个只有能听到的声音一声，“我会变成丧尸吗？”

    不久前她还觉得这个家伙肯定不会这么便宜她，但认真地想一想，要是被困在一具成天只知道追捕活人的身体里，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之外，什么都不能做，那也是挺恐怖的一种事情。

    当然，罗小罗觉得，她最后肯定会习惯的。指不定还会把狩猎人类这件事当做是唯一能够收看的电视节目，在其中成功地找到乐趣。

    人的适应能力，就是有可怕到这种程度。

    “那你能不能把我脚上的伤直接治好？”好半天都没听到那个萝莉音吱声，罗小罗很是自觉地换了个问题。

    上次她活过来的时候，身上可是一点儿伤痕都没留的——她无比感谢这一点，要不然再多死几次，她身上就绝对全都是疤了。

    这种事情，她绝对无法接受。

    “嘀！基础物资‘不死’使用说明如下：1.一旦绑定无法更改；”这个家伙的说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故作程式化，“2.只有在使用者彻底死亡之后才能生效；3.生效后使用者将会满血满Buff原地复活，并拥有0.1秒的无敌状态。”

    ……这么点时间能用来干什么啊？！

    一下没忍住，罗小罗又吐槽了一句。

    她实在是很想知道，当初设计了这玩意儿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能折腾出这种没用的属性来。

    这要是放在了游戏里……好吧，对于根本就不会“真正”死亡的游戏角色来说，这种属性估计卵用没有。

    罗小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彻底死亡之后吗……？

    丧尸这种东西，到底是算死的还是活的？

    这实在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如果……我变成了那些东西，”有些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罗小罗看着面前跟个树袋熊似的，一点儿都不考虑她这个伤号的心情的人，缓缓地开了口，“一定要尽快杀了我。”

    而且还要杀得彻底一点。免得她真的得半死不活地待到下一批能弄死她的人过来。

    “不会变成那样的，”夏雨晴抬起头来，有点在罗小罗意料之外的，这个家伙这一回居然没有掉眼泪，“——不会变成那样的。”

    “被咬的时候袜子没破，不会有影响的。”她努力扬起嘴角，朝罗小罗笑了一下。

    ——这话估计连这个丫头自己都不信。

    相同的情况下换成被狗咬了，还得去医院打疫苗呢，怎么这会儿就不会有影响了？

    “……嗯。”然而，罗小罗最终还是没有去反驳这种说法。

    她累了，也困了，不想再去管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不会改变，也没有必要去改变。

    罗小罗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