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是没想到罗小罗会给出这样的反应，小姑娘愣了一下，居然还脸红了。那腼腆害羞的样子，倒是和之前冷静地说出让自己的父亲入土为安的事情不现实的形象，有那么点不符合。

    但想想她那动不动就掉眼泪的表现，罗小罗又觉得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人本来就是复杂而又统一的个体，不是还有人说所谓的多重人格，本来就只不过是一个人性格当中的不同面吗？

    只是，所有这一类的猜想，在无法证实的同时也无法证伪。

    人心这玩意儿，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可能是楼层高的原因，看不到什么灯光——可惜的是，同样看不到多少星光。

    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也就只有阳台上那闲置的花盆里蓄积的水，还能证明它来过。

    面前的汤还剩下小半碗，罗小罗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居然觉得自己吃不下了——她本来还想着，解决了自己碗里的这一份泡面之后，顺便把边上多出来的那一碗也一起吃了来着，事实证明，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饭量。

    向来都没有自己收拾碗筷的习惯的罗小罗，很是干脆地把面前的碗往边上一推，就那样趴在面前低矮的茶几上，歪着脑袋看着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面。

    不得不说，不愧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大小姐，就是吃一碗泡面的样子，都能看出那极好的教养来。

    “我说，”看着夏雨晴吃完了自己碗里的泡面之后，小小地打了个饱嗝，又伸手拿过了一边原本给沙发上的某个家伙准备的那一碗，没有任何停顿地继续吃起来，罗小罗忍不住开了口，“——你真的不知道我手机的密码吗？”

    “我们俩是很好的朋友吧？”见对面的人抬起头来，罗小罗眨了眨眼睛，说话的语气里头，还带起几分控诉来了，“你怎么能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夏雨晴：……

    到底有谁规定好朋友就一定得互相知道对方的手机密码了啊？！而且这个家伙连自己都不知道密码，到底有什么资格来说她啊？！

    夏雨晴觉得，这指不定是她这一辈子听到过的最无理取闹的指摘了。

    ——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个叫罗小罗的人格，年纪可能会比她大很多，总是不自觉地在对方的面前表现出面对长辈的样子来呢，现在看来，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个幼稚鬼好吗？！

    一口把筷子上夹着的鸡蛋咬掉了半个，夏雨晴还是没忍住，狠狠地瞪了对面的人一眼：“说了不知道了！”

    “指望我还不如指望你自己做梦的时候梦到呢！”赌气似的说完这句话，她就埋下头奋力解决碗里的食物，一副不想再搭理别人的样子了。

    看到夏雨晴的样子，罗小罗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就该是这种生气十足的模样。

    “那就帮我一起想一想吧。”她想了想，对用了比之前快了好几倍的速度把泡面塞进了肚子的人这么说道，“反正现在让你睡也睡不着不是？”

    吃得有点太撑了的夏雨晴闻言，收拾碗筷的动作陡地一顿，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她就又被强制包揽了刷碗的工作。

    由于某个人表现得实在是太无赖太心安理得，夏雨晴一下子都有点没法确定，这个家伙到底是真的想安慰她，还是只是想找个借口把洗碗这个活扔给她。

    还有——都这种时候了，她真的还有洗碗的必要吗？！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跟个仓鼠似的鼓着个腮帮子，委屈巴巴地抱着碗回了厨房，罗小罗很是惬意地躺在床上划拉着刚刚被扒拉出来，还能够正常运作的电脑的鼠标。

    和电视这种所有播放内容都得由老大哥决定的媒体不同，网络这地方，总归还是有那么点可以喘气的空间的。

    事情真要糟糕到了那个地步的话，那群人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时时刻刻盯着这一片地方。

    点开一个标题上加了几十个感叹号的帖子，罗小罗看着那总共就一分钟不到，镜头还晃得让人有种晕车的感觉的视频，略微挑了下眉毛。

    其实就这视频那有可能比罗小罗还烂的拍摄技术，压根什么都看不出来，反倒是底下挺多跟帖的内容让她有那么点在意。

    显而易见的，罗小罗和夏雨晴并不是什么被上天选中，特别经历之前白天那种事情的人，类似的情况，在许多地方都有发生。

    有躲在房间里发帖求助的——这人肯定是个中毒网瘾患者；有成功弄死了突然出现的怪物，拍了照片到处炫耀的——就是不知道那些经过了特殊处理的照片里头，究竟有几张是真的；还有四处叫嚣着世界末日来临，人类即将收到惩罚的——这种大概就是什么狂热的宗教分子了吧，罗小罗记得，当初2012的时候，也有这样的人成片出现过。

    正看帖子看得津津有味的罗小罗把网页拉到了最底下，才刚点了下“下一页”，几秒钟之前还好端端的帖子就直接被删除了，只剩下一片空白的页面，以及一句跳出来的提示语。

    很好，看来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她想的那么糟。

    关了网页，罗小罗在床上滚了一圈，仰躺着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比起她刚来的那会儿所待的房子，这间公寓可要高级得多，装修也明显要用心许多。粉刷成白色的墙上不知用上了什么材料，在晚上关了灯之后，那些地方就会变成布满了星光的夜空，那绵延出去的深蓝色，仿佛真的没有边际一般。

    ……跟个小屁孩儿似的。

    只在某部童话电影当中看过类似的场面，罗小罗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帮着做这一番布置的父母，也肯定充满了孩子气。

    也怪不得会做出之前扔下工作，特意回家看猫的事情来。

    只是，就算当时他做出的选择不一样，等待他的结局，也不一定会有不同吧，毕竟这种根本就不知道为何而起的变化，没有任何人能够提前预料得到。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如果”这样的选项。

    轻轻地叹了口气，罗小罗翻了个身。

    光是看着这个房间，她就能想到这一家子人平时相处的模样。

    经济条件优渥，家人感情和睦，有着各自的爱好并能相互理解，哪怕会发生争吵，也不会削减生活中的每一份温情与体贴——这大概就是所有人心目当中最为美满的家庭了吧。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现在的这一切，才会显得更加冰冷。

    罗小罗没有办法对遭遇了这一切的人感同身受，却也能了解那种失去了重要的事物之后，所产生的空虚与茫然。

    ——甚至连悲伤，都不知道该怎样去悲伤。

    被扔在手边的电脑屏幕，由于长时间没有操作而暗了下去，罗小罗闭上眼睛，只能听到厨房偶尔传来的些微声响。

    安静得让人心慌。

    “你……”但就算如此，她也一点儿都不想听到某个声音，“……难不成其实是个好人？”即便这一回，这个声音听起来态度好像好了很多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