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清的父亲在家中排行老三, 上面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下面一个弟弟，也算是人丁兴旺。

    三个儿子都很受宠爱, 最小的儿子到现在还在家中啃老，三个儿子都或多或少有点儿妈宝, 包括林小清的父亲。

    至于那个唯一的姑姑, 听说如今已经在国外定居了, 林小清从小到大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她幼时刚住进爷爷奶奶家里, 姑姑回来拿什么东西, 和奶奶大吵了一架, 吓得她一直躲在柜子里。不过临走的时候, 姑姑偷偷地给她塞了两百块钱。

    第二次就是今年, 在爷爷的葬礼上。姑姑已经不认识她了，全程也没说上几句话。

    说起来, 除了这个姑姑，全家如今混得最好的就是林小清的父亲了。

    主要得益于他娶了一个很厉害的妻子。

    林父人长得很帅, 又是音乐学院的，身上带着浓厚的艺术气息，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

    而林母则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性格, 为人精炼有主见，名校出身的美女硕士，眼光极高，到二十三岁都没谈过恋爱。

    两人性格互补，偶然认识, 一拍即合。

    然而性格互补也并不一定就合适。

    结婚以后，长期居住在一起，许多问题就都冒了出来。

    林父是个慢性子，再加上从小被母亲溺爱，生活自理能力差，又没什么主见，处处需要人照顾。再加上他比林母小两岁，心理上先入为主地就有很强的依赖感。

    而林母性子急，虽然会照顾人，但她工作太忙碌，实在没有精力像养儿子一样养着丈夫。

    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如今这种局面，林母只负责出钱，至于林父想去哪儿玩都随便他，反正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钱不能解决的。

    林小清在小的时候不太理解他们为什么还没离婚。

    后来有点儿懂了。

    大概就是懒得离吧。

    母亲那样的性格，比起抛弃现在这个，可能更不想去和一个新人磨合。而且她极度颜控，反正父亲长得好看，摆着欣赏也是好的。

    至于父亲，他肯定是非常不愿意离婚的。

    上哪儿去找一个这样的妻子呢，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全部都会顺着他。

    回老家的路上，一家三口都没什么话说。

    母亲在后面忙她到了过年都停不下来的工作，父亲闭着眼睛听音乐，林小清就一直发呆。

    孟清禾也没有发消息过来。

    他最近几天都比较忙，似乎是家里事情很多，需要打扫清洁置办年货之类的。

    作为一个富二代，过年大扫除居然要他亲自动手，当时听见这事儿的时候林小清简直震惊，就连她家都是请阿姨过来打扫的。

    后来孟清禾就给她解释，说这些事情亲自动手才显得有年味儿。

    一家人一起打扫清洁，一起去逛超市，就是很温馨的一件事儿。

    林小清到现在都还没享受过这样的温馨。

    感觉孟清禾应该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这样真好。

    今天是除夕，到达老家的时候刚好下午五点，厨房里面奶奶正忙着做饭。

    林小清跟在父母身后，最后走进房间，一眼看见坐在沙发角落的姑姑。

    没想到今年连她也回来了。

    姑姑家的小孩是一男一女，因为姑父是个外国人，姑妈本人也很漂亮，所以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好看。

    大的那个孩子是哥哥，比林小清还大两岁，也在念大学，林小清只看见过照片。小的这个是妹妹，刚满十二岁，葬礼那天林小清就见过，还见过那位外国姑父，不过今天就只有姑姑和这个小女儿。

    这位妹妹倒是很活泼的，葬礼那天拉着她说了很多话，今天也非常热情，一见到她进门，就跳起来给她打招呼。

    姑姑也随之抬头对她笑了笑。

    除了她们俩，别人见到林小清都是满脸尴尬，仅和她的父亲打了个招呼，连林母都没得到问候。

    但林母一点儿也不在意，翻个白眼冷笑一声，就拉着林小清去了她以前住过的卧室。

    林父紧跟着也进了卧室。

    “不用管他们，”林父说，“晚上吃完饭咱们就走。”

    林母没答话，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林父怀里。

    “一会儿你妈要是多话，你就把这个拍桌上。”她语气里带着不屑，“她不就喜欢现金么，拿去买个清静。”

    “好好好。”林父讨好道，“咱就当她疯狗乱咬。”

    林母嗤了一声，“别侮辱狗。”

    林父面上为难，不再说话了。

    林小清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无聊地戳手机屏幕。

    ——孟清禾现在也很忙吗

    他怎么还不回消息……

    一家人从进了房门就一直待在卧室里，谁也没出去，甚至都没去和奶奶打个招呼。

    林小清刚刚大概扫了一眼，发现其他人也全都坐在客厅，除了姑姑她们，二伯四伯一家也都坐在沙发上，谁也没去厨房帮忙。</p>

    只是不去帮忙的原因不同。

    林小清和她的母亲是不受待见的，姑姑一家也是不受待见的，谁也不会主动去讨嫌。

    而两个伯伯家则是太受待见了，估计奶奶也舍不得他们两家的人干活。

    一直到七点，父亲出去看了一眼，才回来说可以出去吃饭了。

    这时候林小清的手机里也正好收到了孟清禾的消息，阴郁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孟清禾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拍的是年夜饭。

    林小清很想给他回一张，但是又不想拍这里的年夜饭，便只是简单回了几句。

    这一大家子一共十二个人，大圆桌坐着都有点儿挤。

    林小清坐在父母中间，其他人也都已经就坐，只有奶奶还在厨房没出来，但桌子上已经没她的位置了。

    等了几分钟，奶奶端着一盘糖醋排骨出来，将桌上的盘盘碟碟挪了半天，最终艰难地将糖醋排骨挤在二伯家堂弟的面前。

    林小清有两个堂弟，一个是二伯家的，一个是四伯家的，都在念高中。因为父亲结婚比较早，所以她的年龄在这一代里稍微大些。

    她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那片空白，心情极好地将自己的碗往前一推。

    宽敞！

    做人就是要学会苦中作乐。

    摆好菜以后，奶奶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桌上居然这么挤。

    她喉咙里一哼，口里讽刺道：“老头这辈子惨哦，前脚一走，几个稀客才舍得回来看一眼哦，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欸。”

    林母眉头一皱，张口就想怼回去，被林父扯了一下，才硬生生忍着。

    不过姑姑就没人拦着了，当下呛了回去：“当然是为了分家产啊，我爸遗嘱里说了家产有我一份，我还不主动回来拿，难道等着你给你养的几个蛀虫分了那我得有多傻”

    这话说得很难听，林父想打个圆场，又被林母瞪了回去。

    林小清看着自己互相阻拦的父母，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下竟然有点儿想笑。

    不过林父不开口，总是会有开口的人。

    二伯当即烂着脸道：“大姐你这是什么话爸爸刚走，你就说这种话，岂不是让他老人家寒心吗”

    姑姑立刻冷笑着回：“得了吧，活着的时候没少因为你们寒心。”

    “你闭嘴！”奶奶还没找着自己的位置，就站在姑姑旁边，将筷子往她眼前一扔，“你爱吃吃不吃滚！带着你的赔钱货有多远滚多远！滚回你的美国去！”

    姑姑立刻拉着女儿起身，对屋内爷爷的遗照鞠了一躬，“爸您可看见了，不是我不愿意照顾您老伴，是她不乐意我照顾。过年回来看望她，她还以为我是来抢钱的。让您的心肝儿子们伺候吧，我走了，明天上墓地去看您。”

    说完，姑姑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她顿了顿，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折身回来放在桌上，对奶奶道：“您心里得清楚，您对我只有生恩没有养恩，而且就那点儿恩情我二十年前就已经还给您了，我们本该两清。如今是因为我爸不在了，我看你可怜，才回来陪陪你，毕竟您这三个……哦不对，现在是两个，您这两个儿子看起来可都不像能为你养老的样子吧不过现在看来你不太领情，那也挺好，反正你不乐意看我，我也不乐意见你，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吧，就当你没生过我。这钱给你，随便你想怎么花，全给你宝贝儿子都行，就是以后睡大街可千万别来找我。”

    姑姑说话的时候，林小清一直在看那个活泼的混血妹妹。

    她一点儿也没被火花四射的现场影响到，换着花样儿地朝林小清做鬼脸，逗得林小清憋笑憋得厉害。

    姑姑家两个人离开后，奶奶收好银行卡，看也没看门口一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半晌没说话。

    在场其他人也都没出声。

    林小清中午是在车上吃的，没吃多少，现在饿得不行，就悄咪咪拿起筷子，想从离自己最近的那盘菜里夹点儿东西吃。

    大概是因为离她最近的那盘菜也没多近，导致她的动作幅度比较大，就被奶奶注意到了。

    方才在姑姑那儿受的气顿时就有了发泄的口子。

    奶奶当即唾道：“败家货！”

    这声“败家货”骂得很大声，林小清被吓得手抖了抖，筷子上的菜掉在了桌上。

    她愣了愣，讪讪地收回手，将筷子摆好。

    “败家货！这么糟践粮食！”看见菜掉在桌上，奶奶更加气愤，站起来指着她骂，“一来就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林小清轻轻叹了口气。

    林母立刻站起身，从林父兜里扯出刚刚塞给他的那个信封，扬手就扔了过去，“消停点儿行吗吃完这顿我们就走，不在这儿碍你眼。”

    “走！走哪儿去！”奶奶大声骂道，“母女两个都是狐狸精！大臭不要脸隔间人家母子！小年纪轻轻就会勾引男人！”

    她指着林小清的鼻子，“谁知道被抓过去做了什么！脏兮兮的腌臜东西！你怎么不死在那儿！你就该去和那个杀人犯——啊！”

    骂声终止于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林小清有些麻木地扭头看向母亲。

    她的眼睛通红，还没放下来的手臂微微发抖。

    “你闭嘴……”她声音颤抖着说，“你他妈……给我闭嘴！”

    奶奶挨了一巴掌，许久才反应过来，立时就要冲过去扯林母的头发。

    “妈！”林父连忙站起来站在两个人中间，气愤地望着奶奶，“您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呢！”

    “她怎么不能说那种话！她什么话没说过！”

    林小清感觉母亲的眼泪掉在了自己脸上，抬头一看，她情绪极度崩溃，几乎要疯了，声音都是哑的。

    “你不记得为什么要跟她断绝关系了吗！为什么要回来啊为什么你自己去做你的大孝子吧！小清跟妈妈走！”

    她垂下手紧紧地捏住林小清的手腕，“跟妈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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