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作品:《你过来,请你吃糖

    “清清不怕。”

    “坏人已经被警察叔叔赶跑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呐她怎么会遇上那种变态?!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活下来了……”

    “我总感觉,她是不是已经被……”

    “嘘,别说了。”

    “听说她要转学了呢。”

    “是吧,不转学还能怎么办,都这样了……”

    “好可怜啊。”

    “有什么好可怜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奶奶说,撞上这种事儿都是因为女的太妖精了。”

    “不是吧……你奶奶说话好过分啊。”

    “本来就是啊,耳朵都聋了,还那么多男生喜欢她。”

    ……

    坏人都被赶跑了吗?

    他们明明都还在。

    

    “人之初,性本善吗?”林小清忽然问。

    孟清禾拉着她的手顿了顿,“恩?”

    “性本恶吧。”林小清说。

    孟清禾搓了搓她的手,“每个人都不一样,哪能用一句话就概括得了?至少我们清清生来就很善良。”

    “那么小,就那么坏。”林小清说。

    孟清禾总算明白了,她在自言自语。

    因为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个状态,孟清禾心里还算镇定。

    “宝宝,看我。”孟清禾抬起她的下巴,“咱们是在演戏。”

    林小清目光有些散,半天才挪到他脸上。

    “恩……”她笑着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我就是太进入角色了。”

    “恩。”孟清禾没拆穿她,手指在她下巴上摩挲着,极有耐心地重复,“我就在这儿,好吗?一会儿要是难受,你就叫我。”

    “恩。”林小清点点头。

    “你就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就可以了。”孟清禾说,“脑子里别乱想,就想我在你旁边,一会儿拍摄结束,晚上我带你去吃芋儿鸡,吃你喜欢的芋头。”

    林小清被他逗得心里一暖,“好呀,那我现在就有点儿饿了。”

    “那拍完这part,我去给你买个芒果班戟。”孟清禾内心松了口气,“再买杯奶茶。”

    “好。”林小清乖巧地点头,下巴磕在膝盖上,“你快去拍吧,我们早点拍完,我想喝奶茶了。”

    “恩。”孟清禾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到摄像机后面。

    他决定拍够时长就不拍了,不管效果如何,反正不拍了。

    效果不好大不了用后期来救。

    然而待他从摄像机里面看见林小清的模样,他就连一秒钟都不想拍了。

    她为什么能绝望得如此真实?

    孟清禾感觉自己心里揪着,呼吸都有些难。

    林小清先是在角落窝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爬到另一边,轻轻敲了敲窗户。

    狭窄的窗户被木条堵得严严实实,因为年久,木条很潮湿,被叩响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只敲了两下,像是完成一个任务似的,面无表情地敲着。

    敲完,她坐回去,又一点一点地,爬回先前的角落,眼睛望着窗户的方向,目光空洞。

    片刻后,墙边某个地方有了点儿动静,然后是铁片拖动的声音。

    一束光短暂地光顾了这间小屋子。

    都没来得及让里面的人反应,屋内又重新陷入黑暗。

    林小清爬到先前响动的那一边,从地上捡起一只碗,呼噜噜喝了几口,将碗放回去,敲了敲窗户,再次爬回角落。

    拍摄到这里结束。

    孟清禾取下DV,还想再补几个特写。

    他到林小清身前,缓缓蹲下来,开口道:“芋儿鸡。”

    林小清笑出声来,拍了他一下,“我没事。”

    孟清禾先前说的方法很管用,她刚刚演那一节戏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芋儿鸡,竟然就真的没有那种情绪困住。

    “没事就好。”孟清禾抬起DV,“咱们再补几个特写,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结束了?”林小清微惊,“可是咱们后面还有一段珊珊过来劝琼枝的戏啊。”

    孟清禾:“那段戏主要拍周可怡,你就几个特写镜头,我们一次拍完。”

    “那岂不是没人和她对戏了?”林小清忙道,“咱们又不专业,她会出戏的。”

    孟清禾不在意,“那就让她出,一遍不行拍两遍,两遍不行拍三遍,总有她不出戏的时候。”

    “……”林小清迟疑,“不好吧……”

    “既然是小组任务,那每个人都应该有同等的付出。”孟清禾说,“已经很便宜她了。”

    林小清:“可是这样也增加了你的工作量啊……”

    “没事,她那部分镜头可以不动,我到时找好角度架好机器,别的就让她一个人发挥吧。”

    林小清:“……”

    好狠。

    

    离开小黑屋,孟清禾才发现林小清的脸色是苍白的,而且额头上竟然有细汗。

    他嘴里没说什么,动作却十分迅速,让周可怡站在小黑屋门口,调好设备角度,又给卫轩交代了几句,就打算带着林小清离开。

    “你们要走?”卫轩拿着剧本追上来,“不是,老孟你这就很不厚道了,这设备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孟清禾斜睨他一眼,“再有问题你就打电话。”

    “那我要是给你弄坏了呢?”卫轩问。

    孟清禾:“坏了买新的。”

    “那我徒弟可以留下吧?”卫轩又说,“她也是创作者之一,可以导演一下啊。”

    孟清禾以“赶紧滚”的目光看向卫轩。

    “得。”卫轩竖起白纸,“我去忙,你们去过二人世界,行吗?”

    说完又不满地小声嘟囔:“你本来就是摄影师,居然还中途跑路……”

    孟清禾抬眼,“后期你做?”

    “我特么又不会……”

    孟清禾:“不会闭嘴。”

    卫轩:“……”

    

    虽然谈话的时候看起来挺正常,但孟清禾还是能明显地看出林小清情绪不对劲。

    他带着她去了一家咖啡厅,找了个最角落的卡座。

    这家咖啡厅有帘子隔断,内部比较私密,点好东西之后,孟清禾就让林小清和自己坐在同一边。

    “困吗?”他问,“今天都没睡午觉。”

    林小清本来想说她之前也很少睡午觉,但今天特别累,就不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来,趴我身上睡会儿。”孟清禾拉着她。

    若是往常,林小清肯定觉得这样趴着很羞耻。

    但今天不知是这里灯光比较昏暗的缘故,还是空间比较封闭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孟清禾身上温度让她很舒适的缘故——

    总之,她就那么顺从地躺了下来。

    孟清禾低着头理她的鬓发,见她似乎不太舒服,便从旁边拿了个垫子过来垫在她脑袋下面。

    等到服务生把饮品和甜点端上来时,林小清居然已经睡着了。

    孟清禾将手放在她额头上,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做,仿佛只要看得久了,便能得知她的心事似的。

    可是没有。

    不论看多久,她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不说。

    

    林小清这一觉睡得不□□稳,梦里老是出现曾经的那副场景。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拼命地想要逃出来。

    她在梦里勇敢地朝另一个自己走去,想要将那副场景记得再清晰一些,想要让自己对那场景习以为常,想让自己再也不那么害怕。

    她看见年幼的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地发着抖。

    地下室阴暗潮湿,一丝阳光也无法透进来。

    空气里混杂着腐朽的霉味和血腥味。

    不远处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是皮鞋硬底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

    恶魔的声音。

    年幼的林小清顿时抖得更加厉害。

    下楼的声音变成了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林小清抱着膝盖往后面退,恨不得将自己挤进墙里。

    地下室的门被打开,穿皮鞋的男人站在门口,一只手拿着蜡烛,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条小裙子。

    隐隐约约的,能看见他在笑。

    一看见他,林小清就忍不住低声啜泣。

    “嘘,别哭。”男人将一根食指竖起放在唇边,“我不喜欢哭声,你知道的。”

    林小清死死咬住嘴唇。

    “来,新衣服,喜欢吗?”男人将蜡烛放在旁边,抖了抖裙子,展开给她看。

    林小清一边流眼泪一边点头。

    “很好,喜欢就换上吧。”男人说,“这是你的最后一条裙子了。”

    林小清颤抖得愈发厉害,但还是乖乖地站起来走过去,接过那条裙子。

    “你是我留得最久的一个孩子,”男人重新拿起蜡烛,“希望明天送走你的时候,我不会难过。”

    林小清大概知道他口中的送走是什么意思。

    以前他也送走过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儿很漂亮,曾经和林小清一起被关在这里,但是三天后,男人就说要送走她。

    等到男人回来时,林小清看见他提了少半桶鲜血,在这里用刷子写着什么。

    那是很奇怪的符号,林小清一直没有看懂。

    后来男人离开,地下室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弥漫着一股巨大的血腥味。

    林小清一直很怕自己也会被“送走”。

    可是到了后来,她却希望自己被“送走”。

    男人每隔一天就会拿一套新衣服过来让她换上,有时候是裙子,也有时候是衣服和裤子,甚至还有时候是棉袄。

    换好了衣服,男人就会坐在旁边,让林小清表演给他看。

    有时候是诗朗诵,有时候是唱歌,有时候是跳舞。

    男人看表演的时候会呈现出和平时不一样的温柔,连眼神都是柔和的。

    但是当他看完表演,他就会突然变得非常暴躁,会动手打她。

    所以林小清每次都拼命地表演,尽可能地延长表演时间,直到男人有事离开,这样他就会忘记打她。

    除此之外,这个男人还非常喜欢恶作剧,有时候林小清去隔壁的房间上厕所,回来就会发现自己常靠着的那片墙壁的墙缝里,插满了针。

    她有一次不注意背扎到过,后来就非常小心了。

    至少到了男人所说的“最后一天”,她也并没有受太多的伤,比曾经那个满身血迹,连走路都困难的女孩儿好多了。

    但是,在这里待着的日子里,受伤挨打其实并不是林小清最害怕的事情。

    她最害怕的是每次听见那脚步声时,未知的恐惧就像一把钳子,紧紧地拧着她的心脏。

    所以很多次她都希望自己能够直接被“送走”。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又蓦地畏惧起来。

    她还是很想活下去。

    很想很想。

    往常换了新衣服,男人都要观看一次表演,但大概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的缘故,男人没有留下来,说完那些话就关上门离开了。

    林小清换好衣服,重新蜷回属于自己的那个小角落。

    ——有人来救她吗?

    这个湮灭许久的期盼又重新冒了出来。

    ——如果有人来救她,那该多好。

    可是没有,这么久了,一直没有人来救她。

    依靠别人有什么用呢?

    不能自救的人,活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