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作品:《穿书后她变成了万人迷

    走到半路,秦翘楚就睡着了,沈彻抱着她与在宫门前徘徊的慕容霄不期而遇。

    两个男人站着寒暄了一刻,他们说了什么旁人无从得知,但那之后的好多天,秦翘楚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慕容霄没来找过她,沈彻也没有。

    醉酒翌日,秦翘楚头疼欲裂,秦琼喜滋滋地告诉她,她在明月楼题的诗被人传疯了。大家纷纷向掌柜打听她,想要一睹她的风采,掌柜得了吩咐不敢说,但他趁机将明月楼大肆宣传了一把,一时间楼中座无虚席,生意好得不得了。

    秦翘楚听罢懊恼得直捶头,喝酒误事说的就是她没差了,酒后捅天,酒醒像个二傻子似的一问三不知。

    她小心翼翼地问下属:“那天我没做甚么出格的事吧?”

    “完全没有!”

    秦琼爽朗大笑,双手在空中比划,神情喜悦,说得唾沫星子到处溅:“公主只不过将了楚王、怼了妓子、夸了阿臣……”

    还与太傅打情骂俏,缠缠绵绵。

    嘿嘿。

    “你详细说说。”秦翘楚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公主说楚王看热闹不嫌事大,祸水东引之计用得妙,但是对你不起作用;公主还不许那妓子给太傅剥蟹,说她表里不一假模假式……”

    “完了!完了!完了!”

    秦琼滔滔不绝,秦翘楚却无心再听,一屁股跌回椅子上,整颗心沉到了谷底。

    慕容霄与芳华一同出现时,酒席尚未开始,她的意识十分清醒,虽对二人言行不豫,但不会傻到表现在脸上;没想到一喝酒,她就放飞了自我,不仅敢耻笑慕容霄,还与青楼女子争风吃醋,简直、简直……

    丢人现眼,愚蠢至极!

    “秦琼,”秦翘楚扶着头,有气无力道,“以后我再饮酒,你一定要拦着我,我若不听你就一巴掌打醒我,记住了吗?”

    秦琼愣了愣,老老实实答道:“属下不敢。”

    别说他不敢以下犯上,就是太傅那关他也过不去。醉酒后的公主的确有些惊世骇俗,但架不住人家喜欢啊,又是哄又是劝,又是搂又是抱,还给公主当马骑,在外面陪她疯了一天,最后人都是他抱回来的。

    放眼九州,哪个女子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对公主动手,他怕是要吃熊心豹子胆。哦不,怕是得先到阎王那里借几条命才行。

    秦翘楚见状佯怒:“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顿了顿,故意诈道,“你最近跟张丹臣走得很近,不会是对太傅生了攀附之心吧?”

    “属下不敢!属下的主子永远只有公主一个,如有违誓,天打雷劈!”

    秦琼被秦翘楚说得头皮一紧,想都没想就赶紧否认。虽然在他看来接近沈彻对秦翘楚有利无害,但他却不能承认,倒不是敢做不敢当,而是他摸透了秦翘楚的脾气。

    这个小公主的性子,说得好听是执著,说得不好听就是固执。

    她戒心极重,忧患意识又极强,对送上门的人、物一律采取防备态度。除了阿桃、阿梨与主上,能得到她信任的只有太傅与他。这份机缘来之不易,就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也不能被她误会“背主”。

    “不是就好。”

    秦翘楚望着他若有所思,她不过想逗逗他,没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

    其实,就算他倒向沈彻那边也是情有可原。沈彻大权在握,个人魅力又强,不论男女,鲜少有不动心的。只是,这事发生在她身边,多少有些不甘心。她还指望秦琼将来当上大将军,带着龙骧骑将齐王魏凤寅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呢。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室内落针可闻,不多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断了难捱的沉寂。

    “长姐,今日午时在御花园举行琼林宴,你要不要去看?”

    秦翘楚有些吃惊:“今年并非大比之年,何来琼林宴一说?”

    “是太傅的意思。”

    秦俊彦小脸如玉,眼里闪着兴奋之光,说话像竹筒倒豆,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四月底休沐那日,太傅酉时进宫来找我,奏请开恩科,我差人去问了另外三位托孤老臣,他们也正有此意,只是无人牵头就一直未敢提及。”

    “准奏以后太傅雷厉风行,亲自任主考官,一月内取士一百五十人。前几天殿试,是太傅陪着我参加的,考题也都是他提前拟好的,太傅说前三甲关乎国运,一定不能要只会读死书的笨头鸟呆头鹅。”

    “长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状元郎傅思归是我跟太傅一起看中的。他品貌俱佳,学问出众,大家私底下都说他是第二个沈彻呢。”

    秦俊彦说得口干舌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喝完后待要继续却被秦翘楚的样子惊住了。她身子笔挺,两眼放空,呆呆望着地面,眼珠子一动不动,好像老僧入定一般。

    “长姐,你怎么了?”秦俊彦唬了一跳,慌忙扑了过去。

    秦翘楚眨了眨眼,声音带着潮意:“六宝,太傅是个大好人,他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着实不易,你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原来整个五月他都在忙着这件事,她还以为他又生她的气了。

    “长姐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六宝心里,太傅是亚父。”

    秦俊彦面色严肃,将小胸脯拍得当当响,其实有句实话他没敢跟秦翘楚说,他怕她骂他不孝。

    在他小小的心里,沈彻的地位实际上比先虞王还要高,先虞王虽给了他生命,却未来得及教导他陪伴他,这几年一直都是沈彻在扮演着父亲的角色。

    除了没喊沈彻一声爹,他自认为他们的关系与普通父子并无区别。

    秦翘楚听得连连点头:“说得好,羊有跪乳恩,鸦有反哺义,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能忘了本。”她笑着朝秦俊彦伸出手,“走,长姐陪你去琼林宴。”

    “太好了!”秦俊彦一蹦三尺高。

    到了御花园,二人很快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秦俊彦自不必说,他是国君,年纪虽小却很有气势和见地,众人早在殿试中领教过;秦翘楚声名在外,众人却都是头一回得见,无不被她的姿容仪态惊得目瞪口呆,有人碰翻了酒壶,有人摔掉了筷子,还有人偷偷摸摸擦着口水。

    秦翘楚丝毫未留意到年轻举子们的热切和异样,她的目光在场内扫了一圈,并未看见那个熟悉的伟岸身影,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长姐,太傅去西苑了。”鬼机灵秦俊彦看出自家姐姐的失落,拉了拉她的衣边,示意她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秦翘楚的俏脸立即爬上可疑红晕,瞪了小兄弟一眼,勿自强辩道:“谁说我要找他?”

    “呃……是我记错了,应是太傅有事找长姐。对对对,就是太傅有事找长姐!”

    秦俊彦像个小大人似的对秦翘楚谆谆叮嘱:“长姐,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快去找太傅吧,别耽误了正事。”

    “对了,太傅吃软不吃硬,还是上次那句话,他要是骂你你就听着,要是打你你就受着,要是不理你你就抱抱他。”

    抱、抱、他?

    沈彻若是只有八岁,秦翘楚倒不介意抱一抱,可他都是二十有二的成人了,跟他搂搂抱抱,她公主的脸还要不要?

    秦翘楚满头黑线,被秦俊彦笑着赶了出去,秦琼陪她走到西苑,站不多久就叫肚子疼,说是要如厕,结果去了半个时辰都没回来。

    秦翘楚长叹一声,愈发断定他是向着沈彻的,也懒得去找什么太傅了,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一边等人一边看蚂蚁搬家,她就不信他能在茅厕蹲到地老天荒。

    “臣沈彻,臣傅思归见过公主。”

    玩得正高兴,两道清越的男声骤然响起,手一抖,秦翘楚刚给蚂蚁搭好的房子散架了。她遗憾地叹息一声,随后若无其事地拍拍手,朝对面二人颔首:“二位免礼。”

    傅思归看她看得眼都直了。

    这个蹲在地上玩蚂蚁的小姑娘,就是传说中的虞室之宝韫玉公主?除了惊人的容貌和那份从容不迫,他没看出来她哪里有半分高贵冷艳的样子。

    沈彻却觉得秦翘楚很可爱很可爱很可爱。

    她醉酒那日,他终于理顺了自己混沌不堪的心绪。

    在她之前,他没有憧憬过将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在她之后,他才明白世上有一个秦翘楚,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她冰雪聪明、狠戾果决、爱憎分明、睚眦必报、桀骜不驯,所有好的、不好的性情奇异地融合到她身上,造就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她。

    她柔若无骨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坚强似铁的心脏,就是这颗金子般的心,使他动了心。

    他很庆幸当初听了先虞王的弥留之言,给了秦翘楚一个机会,考验了她整整三年。原本只是为了还恩,想看看她值得他付出多少,没想到却给自己惹来一个甜蜜的负担。

    她的表现总是出乎意料,越和她接触就越惊喜,她就像一座宝山,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总能在意外之外再教人意外。

    他以为,以他的个性,只会将这份悸动藏在心底,但面对醉酒后脆弱无助的她、抱着自己无声哭泣的她,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不惜冒着被明台取笑的风险当面承认了自己心思,从此将她牢牢护住,与她同进退,共呼吸。

    …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即便垂着眸,秦翘楚也能感到沈彻就站在她身前不远处,只要一伸手她就能触到他的胸口。

    这样的距离让她的心砰砰直跳。

    记忆深处,有那么一个怀抱,很宽很暖很好闻;还有那么一个声音,很低很柔很悦耳。那是她从未听过的天籁之声——

    “卿卿,别怕,我会保护你。”

    卿卿,是她的小名。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被人唤起,更不曾被人以如此温柔深情的声音唤起,现在想来还是心跳加速。

    秦翘楚越想脸越烫,她习惯性地去摸右手手背上早已不存在的牙印子。也不知她的酒到底是怎么喝的,居然能狠得下心对自己咬一口,虽然牙印已经消失不见,她却养成了无事摸一摸的习惯。

    沈彻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觉得她的样子有趣极了,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若不是有人在身旁,他真想扑上去再咬一口。

    秦翘楚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这位就是新科状元傅思归傅大人?”

    傅思归连忙拱手:“正是下官。”

    他这名字起得甚好,秦翘楚粉唇轻启:“敢问状元郎,何处是归处?”

    傅思归忙道:“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秦翘楚再问:“那何谓心安?”

    “《庄子·逍遥游》说宋荣子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此其一也。”

    “《大学》有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事有始末,物有终始,知其先后,则近道矣,此其二也。”

    傅思归用这两段话,鲜明地表达了他的观点——一是说他不会因为世人的赞誉或责难而改变立场,二是说他明了自己人生的终极目标和追求,心中清澈而安定。

    是个有见地的人,难怪沈彻会选中他。

    秦翘楚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浅笑道:“状元郎果然好才学,主上对你赞不绝口,望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早日成为虞国的栋梁之材。”

    “多谢公主,臣一定竭尽所能,为主分忧,为国效力。”傅思归又被秦翘楚刷新了一遍认知,搓搓手,踌躇道,“臣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公主赐字?”

    先贤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他浸淫诗书日久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凡是碰到比他强的,他都会向对方讨要墨宝,装裱后挂在书房里用以鞭策自省。

    他已经向沈彻求过字了,秦翘楚的学问不一定有他好,但她一个姑娘家能说出这番话却是大大不易,胸中似有大沟壑。

    秦翘楚不明就里,看了看沈彻,沈彻微微点头,她便问道:“傅大人想求何字?”

    听见问话,傅思归的耳根子忽然红了,神态变得腼腆起来。

    “臣近日偶然拓了一首赋,极其喜欢里面的一个字,就请公主将这个字赐给臣吧。”

    “好啊,是哪个字?”

    “回公主,是狂字,狂涛的狂。”

    “没问题。”秦翘楚哑然失笑,觉得这个斯斯文文的状元郎有些奇怪,别人求字都是图吉利或寓意好,他却独独要求这么一个字,跟他的形象真是一点都不符。

    二人相谈甚欢,沈彻的眸子却有些沉了。

    宫婢很快取来笔墨,纸张是清新别致的梅花笺,秦翘楚站起身,腰背挺拔,下笔有神,一个标准的“狂”字草书一气呵成,傅思归伸头去看,不由大叫一声。

    “原来是你!”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秦翘楚蹙起了黛眉,沈彻的眸子彻底暗了。

    傅思归激动得手足无措,大步上前想说些什么,不知怎地又慌慌张张地退了回去,只拿一双黑眸直勾勾盯着秦翘楚,里面的惊喜之色令人无法忽视。

    “傅大人这是怎么了?”

    秦翘楚被他弄得一愣又一愣,觉得这个状元郎的情绪太过外露,有些一惊一乍,心中暗忖要不要跟秦俊彦说说先让他多磨炼磨炼。

    傅思归袖子底下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定了定心神:“臣有幸在明月楼……”

    “傅大人,该回琼林宴了。”

    沈彻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傅思归滞了滞,还想说话,瞧出沈彻似有不豫,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只得遗憾而忐忑地向秦翘楚告辞,独自朝御花园走去。

    他一走,空气陡然安静下来,沈彻盯着秦翘楚看了半响,就是不说话。秦翘楚被他看得发毛,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兄弟的三字箴言“抱抱他”,不免犯起了难。

    沈彻为他们姐弟做了那么多事,不说把他供起来,起码不能让他气坏了身子,可他那张脸又黑又长,横看成岭侧看成包公,她要怎么哄啊!

    难道真要豁出脸去抱一抱?

    他会不会一巴掌把她拍到天上?

    半晌,沈彻终于动了,他重重“哼”了一声,凉凉道:“公主在回味甚么?”

    “太傅指的哪一顿饭?午饭已经吃过一个时辰,腹中早空了;晚饭尚未用,无甚东西可回味。”

    “我说的不是饭!”沈彻被秦翘楚的话气得脑仁疼,伸手按了按额角,那里的青筋跳得十分欢快。

    “难道是加餐?”秦翘楚摆摆手,好声好气地解释起来,“我不吃加餐,最多就吃些苹果香蕉凤梨之类的,小甜食多吃无益,太傅也不要贪图口舌之欲。”

    沈彻:“……”

    这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太折磨人了,沈彻气得去点她额头:“秦翘楚,你是不是属猪?”

    “你怎么知道?”秦翘楚瞪圆了大眼,一脸不可思议。

    “太傅能掐会算,真乃神人也。”

    沈彻:“……”

    他的脑仁更疼了。

    他怎么就看上了这个蠢货,这跟醉酒后的智力完全不能比啊!罢罢罢,眼不见心不烦,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沈彻气得拂袖就走,秦翘楚急了,连忙上前扯住他的大氅,一把抓在怀中,心里暗自庆幸。

    好险好险,幸亏这时代的衣服够繁够长,要不然一掀起来里面没有遮挡直接露了肉,再或者太短太滑不好抓,她就完全没辙了。

    “你在做甚么?”男人强忍着甩袖的冲动,幽幽问道。

    “我在抱抱你……的衣裳。”

    “呵呵,公主对臣的衣裳……可!真!好!”

    秦翘楚听出沈彻话中的讽刺之意,大眼眨了眨,露出一个十分狗腿的笑容:“我其实对太傅也很好。”

    “哦?”沈彻转过身,目光微凉,“臣很想知道公主对臣怎么个好法。”

    “我把秦琼都给了你,还说对你不好?”

    沈彻挑眉:“秦琼甚么时候成了我的人?”

    “你还想否认?”秦翘楚义愤填膺,“每次只要你一出现,他就找借口开溜,现在已经在茅厕蹲了一个时辰了,也不怕把茅坑蹲穿。”

    她的语气酸不溜丢,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沈彻心情大好,弹弹她的额头笑道:“秦琼是戎汉混血,既有戎人的骁勇善战,又重汉人的礼义廉耻,想要让他背主哪有那么容易?”

    “他是你将来的大将军,我不会跟你抢人的。”

    “你怎么知道?”

    秦翘楚诧异极了,她想让龙骧骑用人传人的方法进行扩充,等队伍壮大后就让秦琼统率,不过这个想法还只是个雏形,她可谁都没告诉。

    “你猜。”太傅大人难得幽默一回。

    秦翘楚:“……”

    她发呆的样子又软又糯,像只傻兮兮的小兔子,沈彻看得心酥,伸手抚上她的发顶,柔声道:“别想了,就你这小脑袋瓜子,想破头也无济于事。其实吧,对你来说脑水控没控干都差不多。”

    秦翘楚:“……”

    这回轮到她拂袖而走了,但沈彻岂会轻易放她离开,长臂一勾,她就被捉了回去,落入一个充满沉水香气息的温暖怀抱。

    他的胳膊沉稳有力,单臂就托住了她整个身子,头顶的天空亮得使人眩晕,夏日骄阳透过树叶缝隙照进眼里,她轻轻阖上了眸。

    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弯弯翘翘招人稀罕,碎阳在上面翩翩起舞,仿佛无声邀请,沈彻心中一荡,慢慢朝她俯下身去。

    “哎哟!”

    就在他的唇快要触到她的眼睑时,突如其来的呼痛声打断了二人之间难得的旖旎,秦翘楚羞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去推身上的人,沈彻扶着她的腰,待她站稳才不慌不忙地松开了手。

    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落在呼痛的傅思归眼里,愈加印证了他远远望见他们拉扯时产生的猜想。他暗暗握了握拳,沉声说道:“公主,臣回来取东西,臣忘了拿公主赐的字。”

    秦翘楚羞恼交加,狠狠剜了沈彻一眼,不自然道:“东西都在石桌上还未收拾,傅大人自己去找吧。”

    傅思归像模像样地找了一遍,空着手来到秦翘楚面前:“没有找到,可能落在路上了,臣再回去找找。”顿了顿,他笑着对沈彻说道,“太傅走不走?方才大家都在向下官打听太傅甚么时候回宴席,说是要给太傅敬酒呢。”

    沈彻面无表情:“知道了,马上就走。”

    沈彻不想去,但于私于公,这杯酒他都得受。三甲进士虽是殿试选出,初试却是他主持的,这些人先是太傅门生,然后才是天子门生;于公,他是托孤四臣,手握亢龙锏,上打昏君下打佞臣,是众人的顶头上峰。

    “公主,臣送你回去。”

    沈彻面向秦翘楚而立,傅思归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冰冷得很。想到方才一幕,傅思归不由替秦翘楚捏了把汗,心里急速思考着对策,偏偏越急越乱,脑中空白一片,万幸秦翘楚没有教他失望。

    “不用了,我等秦琼,他应该蹲够了。”

    “好,那臣先走了,明天再来看公主。”

    沈彻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傅思归也深深看了秦翘楚一眼,摸了摸袖中的梅花笺,神色复杂地走了。

    一夜无话,翌日凌晨。

    秦翘楚美梦正酣,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意识尚不清醒,她便赖在床上假寐,忽觉床前一暗,有人轻手轻脚地掀开青纱鲮鲛帐,站了站又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阿桃,可是有事?”秦翘楚出声相唤。

    她知道阿桃的性子,这个丫头最是妥帖不过,若不是有事,绝不会贸然来打扰她。

    阿桃转过身,面上有些羞赧:“公主,婢子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是傅大人来了。”

    “无妨,哪个傅大人?”

    阿桃心下稍安,答道:“是新科状元,傅思归傅大人。”

    “他怎么来了?”秦翘楚立刻清醒过来,一下子坐直身子,“现在甚么时辰了?”

    虞国循大盈旧例,三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卯时上朝,寅中就得到午门集合,也就是说现在还不到凌晨四点。

    傅思归这么早来找她,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公主,现在是寅时一刻。婢子问过傅大人了,但他不肯说,非说要面见公主。”

    “让他进来等吧,给他沏碗酽茶提提神,不要用那套青莲茶具。”

    “婢子省得。”

    阿梨进来伺候秦翘楚梳洗,阿桃则将傅思归引到撷芳殿宴息处,给他上了一碗浓浓的六安瓜片。水雾袅袅,茶香四溢,撷芳殿特有的安宁气息令傅思归惶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知道自己来得突兀而仓促,但昨日西苑那一幕灼烧了他一整夜,他一定要来跟秦翘楚说些什么才行。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苦苦追寻月余的明月楼题赋人,居然是深宫里的公主;他更没想到,这个他神交已久的人,仙姿玉色的韫玉公主,竟是他推崇的当朝权臣的——禁脔!

    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

    看着她小心地讨好沈彻,卑微地抱着他的衣袍,无助地任他轻薄,他的心就忍不住滴血!

    那么好的字那么好的赋那么好的女子,胸有沟壑壮志凌云,她不该被这样对待;一国公主,出身高贵、容貌倾城、见识不凡,更不该被这样对待。

    “公主来了。”

    正思忖间,一阵环佩叮咚,阵阵香风来袭,两个宫婢搀扶着一个身穿水晶绿晕染曳地长裙的女子款款走出来。

    此女娇靥含春,肤若凝脂,腰似小蛮,纤不盈掬,轻轻往人前一站,就勾走了全部心魂。

    “咣当。”

    傅思归看得痴了,失态之下不小心碰翻了茶碗,神色一凛,他连忙站起身向秦翘楚请罪:“臣失礼了,请公主见谅。”

    “无碍。”秦翘楚言笑晏晏,声音宛如出谷黄莺,听着莫名令人耳顺,“傅大人披星前来,可是有甚么要紧的事?”

    傅思归看看四周,犹豫道:“此事关乎公主名节,请公主摒退左右。”

    秦翘楚不以为意地笑笑:“傅大人但讲无妨,阿桃与阿梨是我的心腹,她们无须回避。”

    傅思归想了想说道:“臣在三甲进士中颇有人缘,不客气地说,振臂一呼应之者众,若公主愿意,臣等愿为公主马首是瞻。”

    秦翘楚暗道,原来是来表决心和站队的,难怪要避人耳目。才上任就开始捞政治资本,这个状元郎怪有心机的,一点都不像昨日冒冒失失的样子。

    “不用不用,”秦翘楚笑着摇头,“主上破例开恩科,就是想为四年后的亲政培养人才,跟着他诸公日后都能有份锦绣前程,跟着我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公主非要臣明说吗?”傅思归有些挫败。

    “事无不可对人言,傅大人不妨把话说得再清楚一些。”

    傅思归神色晦暗,狠狠心说道:“太傅权势熏天,公主若想与他抗衡,非得培植自己势力不可,如此才能摆脱禁脔的命运。”

    禁脔?!

    秦翘楚险些被这位敢想敢说的年轻人惊呆了。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沈彻的坏话他也敢说,是不想在朝堂混了还是不想在虞国待了?

    别问她为什么这么笃定,她就是相信沈彻有这个手腕和能力,沈彻要想霸占她早就霸占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傅大人多虑了,太傅是托孤重臣,对虞国和主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他又怎会对我不臣呢?”

    “公主,臣知道你心里苦,昨日西苑之事臣全看见了。恨只恨臣人微言轻,不能为公主出头,不过请公主放心,臣会专心仕途,待臣有能力与太傅抗衡,一定救公主脱离苦海。”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秦翘楚无奈扶额,她很想告诉他她一点都不苦,正因为有沈彻在,有人替她顶着天,她才能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若沈彻不在,无人护她与幼弟,无人替她撑腰,凡事都得靠自己咬牙扛着,那才是真的苦海无边哩。

    “傅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休要再提,上朝时间快到了,傅大人请吧。”

    美人言辞冷淡、俏脸微寒,看在年轻又热血的状元郎眼里,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隐忍和无助。

    傅思归攥紧了拳,心中暗暗下了决心,站起来敛眉说道:“公主发话,臣一定照做。…公主在明月楼的题赋气势磅礴意境深远,臣甚喜之,以后能找公主请教学问么?”

    秦翘楚扬眉:“你怎么知道明月楼的赋是我写的?”

    “公主昨日给臣赐的“狂”字与明月楼中的一模一样。”

    傅思归与友人在明月楼小聚,偶然听人怒赞楼上雅间墙上题的赋。他原不以为然,待看见那字那内容简直如获至宝,还专程拓印下来,拿回家日夜品赏,这才能一眼认出秦翘楚的字。

    “原来如此,实不相瞒那赋不是我自创的,只是借用一下。说起来我的学问还不及主上呢,他可是太傅亲自教出来的得意门生。”

    傅思归从善如流:“那臣就多向主上请教。”

    “如此甚好。”秦翘楚笑着点头。

    周旋半晌,总算将这尊大神送走了,秦翘楚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床上补觉,临睡之前不忘叮嘱阿桃、阿梨。

    “方才的事,除了我们三个,万不可再让第四人知晓,尤其是秦琼、张丹臣,更不能让太傅知道。记得跟守卫打声招呼,不准对任何人透露傅大人凌晨造访撷芳殿的事。”

    阿梨疑惑不解:“公主,为甚么不能告诉秦琼?”

    “他现在与张丹臣走得近,若告诉他,哪天说漏了嘴,肯定会传到太傅耳朵里,届时傅大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十年寒窗苦,读书人不容易,不要因为些许小事毁了他的前程。”

    阿梨又问:“公主对他的话不生气么?”

    “有甚么好生气的,他冒着得罪重臣的风险只身前来,说明他是个不畏强权的直臣,我替主上高兴还来不及呢。”

    “禁脔之事纯属无稽,别说我不会低头,就算我低头了太傅也看不上,他那个人呐……挑嘴得很,哪有甚么人能入他的眼。好了,不说了,你们也去补补觉,让小丫鬟晚些再喊我。”

    秦翘楚一觉睡到辰时,沈彻下值过来整个撷芳殿都是静悄悄的。他觉得很是奇怪,这个时辰秦翘楚就算没用膳也早该起床了,殿中这么安静,不会是又出宫了吧。

    这个白眼儿狼!

    沈彻心里那个气呀,他昨日明明跟她约好今天来看她,她却当作耳旁风,招呼不打就偷偷出了宫。

    长得那么招人,还三天两头地往外跑,就让她在外面被人欺负算了。

    沈彻气得抬脚就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想了想,又转身折了回来。

    撷芳殿是一座大三间建筑,最外间是宴息处,中间是书房,最里面是寝殿,他越过宴息处走进书房,又越过书房大刀阔斧地往里间走。

    正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寝殿里传出来,时急时缓,时大时小,时轻时重,听在他耳里格外清晰。

    原来她在沐浴,沈彻满肚子的气顿时偃旗息鼓,略站了站就提足往外走,才走一步却察觉出不对劲。

    沐浴的水声是持续而连贯的,不像这个有高低错落之分,也不像这个时间这么短。

    所以,她方才是在……

    他的身子瞬间石化,视线落在西墙的仕女图上,脑海中是那挥之不去的穿耳魔音,秦翘楚的模样渐渐与画中活泼奔放的仕女重合。

    高耸酥胸,深深沟壑,纤纤小腰,翘挺玉臀……

    天老爷,不能再想了。

    沈彻的俊脸变得通红,一股热流直奔小腹,是他完全控制不住的陌生情.潮。

    这样的感觉,他只在秦翘楚身上体验过。一次是被她骑在身下,一次便是现在,隔着重重屏风,只听着水声,身子无端就热了。

    她可真是个妖孽啊!

    沈彻呆呆站在殿中一动不动,秦翘楚光着脚走出来,一见到他就愣了。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呢?

    “公主怎会起这么晚?”秦翘楚一现身,沈彻的全部心神就被她的一双玉足吸引过去。

    秦翘楚故意打了个哈欠:“晚上老做梦,睡得不踏实,后来补了个回笼觉。”

    沈彻突然问道:“公主的脚不冷么?”

    秦翘楚摇摇头:“现在都六月了,哪里会冷?”

    “寒自脚下起,公主不可大意,臣为公主穿鞋吧。”沈彻大步上前。

    秦翘楚被他唬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穿就行。”

    “公主金枝玉叶,哪里能自己动手,还是臣来吧。”

    沈彻不由分说地将秦翘楚推坐到椅子上,进寝殿拿了一双绣白莲花软缎鞋,蹲在她面前,握住了她的脚。

    秦翘楚看着纤细,但该胖的地方一点都不含糊,譬如酥胸,再譬如这一对肉乎乎的脚丫子。

    沈彻最喜欢的,是那十颗又圆又白的“珍珠”,还有肉肉的脚掌。大手揉捏着又软又嫩的足肉,他忽然突发奇想,要是能被这双胖脚丫踩上一踩,一定会身心俱爽。

    “你穿好没有?”

    秦翘楚觉得今日的沈彻有些古里古怪,握着她的脚光笑不说话,一脸深邃的模样不知在盘算什么,莫不是知道了傅思归的事?

    “太傅,今日朝上未发生甚么事吧?”

    “朝上无事。”

    “那朝下呢,可有人找太傅说过甚么话?”

    “朝下也无事。”沈彻依依不舍地替秦翘楚套上鞋,起身坐到对面,自顾倒了一碗茶。

    “太傅不净手么?”

    刚摸过脚就去拿茶碗,秦翘楚对沈彻无法直视了,尽管那是她的脚。

    沈彻粲然一笑:“公主身上无一不美,无处不香,用不着净手。”

    秦翘楚嘴角抽了又抽,恶意问道:“你该不会留着一天不洗吧?”

    “有何不可。”

    秦翘楚绝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