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作品:《我家夫君要造反

    四月初五,傅妍君和卫霖一起进宫参宴,入得东宫,两人便被东宫宫人分开,各自被带入一处偏殿等候。

    分开之前,卫霖低声与她说,“若是有事,可使人去寻我。”

    宫中规矩严苛,傅妍君此次入宫只得带了清渠在身边,几个丫鬟中,也只有清渠既得她信任又稳重聪慧。

    宫人带着她到一处偏殿,偏殿之中只有寥寥数十人,傅妍君目光一扫,只见个个气度不凡,不说穿戴,那已经是在其次了。众人养尊处优久居上位养出来的气质让她目光微凝,嘴角笑意更加矜持,哪怕一个都不认识,也举止从容。

    她不认识别人,别人却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在此处偏殿之中的女眷都是身份相近之辈,平时来往颇多,便是彼此不熟悉,也混个脸熟,突然冒出一个生面孔,众人暗地里互相对了几下眼神,又见她坐的位置,只稍稍一想近来京城中发生的事情,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然而碍于她身份特殊,镇南王府又多年没有女眷交际,这一时,竟然无人来与她搭话。

    傅妍君面不改色,只笑吟吟地坐着。

    她这时发觉,自家来得早了些,她前方还空着许多位置,等了片刻,陆陆续续便又有人到了。

    此处并非设宴之所,众人在此实是等候太子妃,因此并不拘谨,夫人们都在寒暄问候,又有小姐们凑在一处笑闹。

    又过去一刻钟左右,殿外有宫人的行礼声响起,众人知晓,是太子妃到了。

    傅妍君跟着众人起身行礼,“见过太子妃娘娘。”

    傅妍君只见太子妃华丽的裙摆,听到她年轻悦耳但极威严的声音,“诸位请起。”

    傅妍君复又在位置上坐下,见到了这位天下第二尊贵的女子真容,她很美,但美貌于她只是点缀,她妆容浓重,傅妍君一时竟然判断不出她的年纪。

    太子妃周氏娴熟的点了几位郡主郡王王妃,以及重臣大族夫人,一一与他妈寒暄问好,无论那夫人是三十岁还是五十岁,太子妃都能和人有话说,殿内一时热闹非凡。

    轮到傅妍君时,她早有准备,从座上起身,向太子妃行礼,“臣妇卫傅氏,见过殿下。”

    太子妃忙示意宫人去扶她,说道,“这是做什么,何须行此大礼?母后来之前还叮嘱过本宫,让本宫好好照顾你。”

    傅妍君起身笑道,“是皇后娘娘慈爱。”

    “那是当然,”太子妃端庄笑道,“镇南王自幼在母后跟前长大,视若亲子。”连太子都嫉妒愤恨。

    想到此,太子妃眼眸轻闪,心底半是幸灾乐祸半是解气。

    自上次与太子不欢而散之后,太子恼怒她不顾他之威严,闯入寝殿,使得他在宫人面前大失颜面,然而太子又因陛下信重太子妃,拿她无法,只得避而远之,这七八日她都没有见到太子。

    太子妃并不在意太子的宠爱,她又不是东宫那些以色侍人的妃妾。她只是恼怒太子的行为,她为了东宫为了太子劳心劳力,太子不帮忙也就罢了,反而……

    太子妃忙将心底涌上的那股怨怼压下,多想无益,她的命运自入东宫起就已经注定,眼下最关键的是和傅妍君打好关系。

    兴德帝信任镇南王,哪怕这信任在众人眼中水分不少,但镇南王的分量在那里,无人能够忽略,然而这么一员大将却被太子得罪得透透的。

    太子妃不得不帮他收拾烂摊子,以前镇南王府没有女眷在外交际也就罢了,现在有了王妃,纵然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也要拉近关系,释放善意。

    又问候了傅妍君几句话,太子妃才转去别处。

    太子妃只点了几位颇有分量的人,就吩咐众人起身去往设宴之所。

    东宫是一处缩小的皇宫,皇宫御花园囊近天下百花,东宫也不妨多让,除了少数快要绝种的奇花,其余诸花,东宫皆有。

    东宫临水设宴,另有宫人将百花置于席位周围,触手可得,芳香扑鼻,宛如置身花海,却又留出了供人行走的道路,不显突兀。

    不提这些花能否入得这群眼光高绝的夫人们的眼,只这份灵巧心思就足以使得众人啧啧称赞了。

    仅这份心思就不差,更何况将之付诸现实。

    一支花单独来看必是美的,但数支花放在一处,却不见得美丽。再说花有花香,多种混合,闻之不一定怡然。

    也因此,这一次的宴会席位相隔距离较远,四散分布。

    一入座,众人惊诧过后,就开始称赞太子妃巧思妙想。

    太子妃笑着谦言几句,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下令开宴。

    一群舞女挥舞轻纱,踏着曼妙的步子旋转而来,琴声铮铮,不知从何而来。

    气氛慢慢热络起来。

    自太子妃与傅妍君说话之后,在场女眷才仿佛刚知道她身份一样,试探着和她搭话。

    别人来言,傅妍君就接着,双方互通过家门。

    京城女眷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之前不认识,三言两语下来就变得如同亲姐妹一般。

    傅妍君面前这位女眷也是如此,热情得她险些招架不住。

    然而送走一个,还有再来的。

    傅妍君来者不拒,顶着来人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泰然自若,遇到不懂的不知道的就只听,知晓的插上一两句嘴,不想说的岔过去,慢慢那些目光就没了。

    好不容易有一阵空档,傅妍君就想起了刚才那些人的目光,不由得摇头。

    看来不管在哪里八卦都是人的天性。

    她从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小可怜一跃成为亲王王妃,好奇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刚才那些人有一多半是拐弯抹角打听这件事的,这还算是好的,另有人想要引诱她说两句荣紫怜的坏话。

    本朝以孝治天下,尤其是兴德帝当年对太后娘娘极为孝顺,上行下效,世人对孝也跟着看重。

    这种孝在傅妍君看来是愚孝,但世情如此,父母可以随意打骂买卖儿女,儿女却连一句他们的不是都不能说。

    在礼法上,荣紫怜是傅妍君的母亲,她今日若是说了一句荣紫怜的不是,明日她的不孝之名就会传开,哪怕众人皆知荣紫怜这个母亲是如何做的。

    对于这等不怀好意之人,傅妍君都是似笑非笑,冷冷瞥她一眼,也没嘲讽她,就是不接她的话。

    这些人,要么是看她年轻没有长辈带领好欺负,因此不怀好意,想要抓拿把柄。

    傅妍君没有当面说什么,她要是说了,恐怕性情不好的名声又要传开,她只是将这些人的名姓记下,等回去与静安师太商议。

    说了半晌的话,她有些口渴,示意清渠给她倒杯茶,茶只喝了两口,就又有人来了。

    是一位三十上下的美貌妇人,气质温和,傅妍君听到旁人唤她“敏郡主。”

    她立时便想起了这人身份。

    “见过郡主,”傅妍君不等她说话,先起身福了福,“还没有谢过您上次为晚辈请太医的事情。”

    敏郡主看着她微微一笑,摆手道,“唉,快起来,叫什么郡主,你要是不想叫姨母的话就从卫霖这边排,叫我一声姑母。”

    傅妍君自然不能说,她抿唇笑了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侄媳这不是怕姑母不认得我?不然上去直接唤您姑母,您问一句这是谁,那侄媳不就丢脸死了。”

    听她说起俏皮话,敏郡主笑了起来,“哪能不知道你是谁啊,姑母瞧着你身边热闹得很,来来往往的,没一刻停歇。。”

    傅妍君道,“让您看笑话了。”

    “这是什么笑话,”敏郡主摇头,拉着她往外走,“走,姑母给你介绍几位夫人。”

    敏郡主亲自介绍的不会是普通人,更是于那些主动来与她说话的人不同,傅妍君没有拒绝。

    两位郡主私下的明争暗斗众夫人门清,眼下看着敏郡主和怜郡主的继女走在一块,还说说笑笑姿态亲近,都好奇又戏谑地去找怜郡主。

    这一找,才惊觉荣紫怜不在!

    宴会上缺个个把人不奇怪,还不兴人家生病有事啊。而且荣紫怜人缘不好,所以最初只有几个走得极近的夫人才注意到她没来。

    但这会儿,大半夫人都意识到荣紫怜没来了,众人你传我,我传你,开始打听起来荣紫怜为何没来。

    很快,就有人从和定远侯府走得近的人家那里问出了答案。

    ——定远侯夫人抱病。

    在夫人们打听出来的同时,傅妍君也从敏郡主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傅妍君愣了一愣,竟感觉到一种恍惚之感。

    如果不是敏郡主主动提起,傅妍君甚至连荣紫怜没有到场都没有意识到。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定远侯府、想起荣紫怜、想起傅平梁了。

    她这些日子忙碌又充实,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却恍如隔世。

    静安师太慈爱温柔,卫霖沉稳可靠,下人恭顺敬畏,这样的日子,让她淡忘了从前。

    不该这样。

    傅妍君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可以忘记从前的悲苦生活,却不能遗忘仇恨。

    仇恨,只有仇人的鲜血可以冲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