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悠悠,画舫上是无边的宁静。

    直到太阳暖色的光芒将整个江水普照,江面上的粼粼波光都变成了金黄的色彩。

    一个女郎终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她打了个喷嚏，在甲板上睡了一夜，浑身都有些湿漉漉的，可是没有办法,画舫的花房是白衣公子待的地方，若非是那个叫素素的女郎能够被他亲自抱进去。

    她们这些女郎,即便是国色天香,也照样不能进入。

    女郎起来的时候发现有些不对,她望了望盖在自己身上的纱幔,推了推身边的女子。身边的女郎随即也被她推醒。

    两个人望着纱幔，皆露出了窃笑的神色：“难道是白公子不忍我们睡在寒风中，特地为我们盖的？”

    女郎们此时因为她俩的动作，纷纷都醒了。

    却也纷纷用手抓着纱幔，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白公子虽然不让我们进花房里边儿去,可是却给我们元宝，还帮我们盖纱幔……”

    “对啊对啊,到底是心里还有我们的。”

    一行人正在自己给自己灌迷魂汤，却只闻身后一声轻咳。

    是白衣的声音,即便是一声浅浅的咳嗽,却也有着几分低沉温润的味道。

    女郎们纷纷爬起来，朝着他迎去。

    却只见白衣的脸色有几分疑惑,他一手扶着门框,抬眼望着女郎们手里的纱幔,问道：“素素呢？”

    女郎们面面相觑，“素素不是在你床上？你倒是问我们做什么？”

    “是啊是啊，你问我们，莫不是想要让我们吃醋？”

    “昨天夜里，你们春宵帐暖的，我们大伙儿睡在甲板上被冻的直哆嗦……”

    “对啊，那个素素在你的被窝里，不知道有多快活。”

    “人家是纯洁少女，跟我们可不一样，怎么会混进我们这群烟花女子里？你问我们，还不如去你自己的床底下找找，或许人家只是藏起来，跟你闹个笑话呢？”

    说着，众女郎们咯咯咯地娇笑了起来。

    白衣不是为了小事情生气的人，虽然女郎们如此轻浮，可是白衣丝毫没有介意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素素，他此时百般费解和疑惑，说不定还会跟着她们一起笑笑。

    白衣没有说话，却是转过身，往花房去了。

    女郎们自知白衣的脾气，白衣如果此时没有深究什么，说明他不打算跟她们一般见识，女郎们便来了勇气，也或许仅仅是因为仗着白衣此时不发脾气，竟然一起跟着白衣后边，看看他回房间去做什么。

    却只见白衣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走到床边，蹲下身往窗下探看。

    女郎们都傻眼了，在她们心里，天神一样的白衣，竟然真的会因为一个笑话，跑去床底下找人？

    女郎们纷纷对视，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委实是很吃惊的，她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怕是白衣在床底下找人的事情，很快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他是一个这样有趣的人，有趣到自己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根本不会顾及别人的看法和说法，所以，越是烟花女子，越是喜欢这样的人。

    她们往往会幻想着自己成为白衣青睐的对象，他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她们，绝对是可以做到为了她们，对抗整个世界的。光是小小的幻想一下，都让她们心动不已啊……

    白衣丝毫未觉那群少女的内心想法，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她们肖想了多少遍。

    此刻白衣起了身，眼睛里难掩失望，他满屋子寻找素素，都找不到。

    他静默良久，在房中一遍一遍的轻唤着素素的名字，可是素素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若不是这七个女郎还切切实实地在他的眼前晃悠，他怕是要以为昨天的那个温柔的夜，是一个幻梦而已了。

    “素素啊……”

    白衣念着素素的名字，走出了花房。

    画舫仍然是富丽堂皇的，白天的画舫虽然没有了夜色中的媚态，仍然是温柔艳丽的。这不禁让白衣幻想着，白天的素素是什么样子。

    白衣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来。

    这银票是素素给她的。

    此刻在他的眸子里，颇有一些和往日不同的意味。若是只是因为素素忽然不见了，他在焦急，亦或是失落。

    可是，却不全是……

    这银票每一张都不是小额，可以肯定的是素素真的是出自有钱人家，即便不是有钱人家出身，自己也绝对是有一番积蓄的。

    可是，素素现在，在哪儿呢？

    她为什么要放下这些钱，在自己的床边？那时候，她所想所念的是什么？

    这些，是她不小心遗落的？还是说，是送给他的？

    白衣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正准备将银票继续收起来。

    身边的一个女郎忽然说话了。

    那女郎往前凑了凑，语气有些诧异，她摇了摇嘴唇，有些娇嗔地说道：“白公子，你竟然背着我们，去了别的花楼？”

    白衣有些愣住了：“别的花楼？”

    那些个女郎，也纷纷探头过来，往白衣的银票上看。

    “对哦。白衣公子，你不是说你只来我们的花楼么？”

    “对啊，江湖上都说白衣要去就去最好的花楼，怎么连这种下三滥的花楼，你也去啊？”

    “是啊，那里的女郎，要才艺没才艺，要姿色没姿色，哪里能比的过我们分毫？”

    女郎们竟然一个一个撒娇了起来。

    白衣的眉头微微的挑了起来。他的手指在船沿上轻轻敲了敲，望着微微起伏的江面，低声问道：“你们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郎们咯咯咯地娇笑着，此时因为素素不在这里，女郎们一个一个都露出了自己如狼似虎的本色，全部都往白衣的身上靠。

    白银因为此刻是有心事的，所以也没有在意，便由着她们去了。

    女郎们一边在白衣的身上蹭来蹭去，一边道：“你拿的银票，下边有个标志，是忘忧楼的。”

    “对啊，像我们的花楼，出去的银票都是有自己的标志的。我们红袖招也有，这个标志呢，是烟雨楼的。一般来说，像我们花楼里边，都有银票兑换的服务的，大多都是将银子兑换成银票，也有将银票兑换成银子的，会收取很少的手续费。你手上拿着的银票，是从忘忧楼兑换出去的。”

    白衣的眸色沉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边。

    任由女郎们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郎们见他一直不说话，只望着江水发呆，便推了推他：“白衣公子，怎么了？难道我们说错了么？”

    白衣这才醒过神来，问她们道：“你们确定，这些银票是出自忘忧楼的？”

    女郎们笑道：“当然是了。我们的眼力，你无须怀疑。你大可以相信我们的，我们虽然很少出去花楼见见外边的世界，但是我们每天见的客人多啊。像我们的花楼，可是京城最好的花楼，来往的客人也都是豪富公子，哪个没有点儿见识教给我们？所以啊，我们才说我们跟其他花楼的姐姐们不一样……”

    “一般花楼的银票，都是自己去兑换的，白衣公子，你有花楼出来的银票，却难道不知道自己兑换的是花楼的银票么？这可是让我们费解了呢。”

    “对啊，白衣公子，你在疑惑什么呢？你告诉我们，我们或许在这方面比你要懂一点呢？”

    女郎们纷纷点头。

    白衣公子却没有说下去，只是忽然问道：“你们说，这个世界上有鲛人么？”

    “鲛人？”

    这个话题转换的好突兀，女郎们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一阵娇笑，这娇笑极为清脆。

    若是在平时，肯定是让白衣心旷神怡的，可是他此刻的内心却无比的失落。

    是这样的笑声，也没有办法填补的失落。

    此刻，他是真的很想见到素素。

    即便是此刻，素素告诉他，这些银票是她自己在忘忧楼兑换的……

    她……

    是忘忧楼的人？

    女郎们的笑声很开心，仿佛白衣在说的不是一个笑话，而是白衣本来就是为了让她们笑的一般，纷纷道：“有没有鲛人我是不知道，但是说不好，这个世界上有鸟人呢？”

    其他的女郎随声附和：“什么鸟人？”

    “当然是有翅膀，可以飞的鸟人啦。”

    女郎们这才意识到她在说的是素素。本来白衣说的鲛人，是一种美人鱼，明摆了是将素素看成一个凭空消失在画舫上的美人鱼。

    要是顺着白衣的话头往下说，指不定白衣要将素素想的有多仙气飘飘，出尘脱俗，一尘不染了。

    可是这个女郎将话锋一转，扯到了鸟人上。

    这便让素素的消失，少了一点神话色彩，多了一些娱乐的气氛。

    白衣也没有生气，只是望着江面道：“我们回去。”

    “我们还没有尽兴呢？”女郎们纷纷抗议。

    但是白衣丝毫没有理睬她们的意思，到机关控制处掉转了航向，朝着岸上靠去了。

    江水悠悠，白衣望着轻轻荡漾的江面。

    江面上仿佛映出了素素的笑容。

    白衣忍不住自顾自的念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一首诗落音，白衣的语气却忽然多了一丝决然的意味：“素素……你为什么要走……忘忧楼是么，我一定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