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即便是在乡下,也没有人肯裹小脚了吧？

    裹小脚又丑又痛，这也太惊悚了。

    王程坐在床沿，低头望着自己小脚上不合脚的帆布鞋，那是双蓝色的儿童鞋,沾满了泥土。

    不论是在青州，还是在京州,即便是郊野,也都铺了石板路,很少有泥地给人踩上去。

    苏锦溪正在惊讶王程的脚,却感到一道利刃般的目光投向自己。

    “我的脚是我自己要求裹的。”

    “……？”

    王程盯着苏锦溪：“你是猎玄师吧。”

    苏锦溪反倒有些不自在：“是，那么你……你有养着妖怪么？”

    “养了。”王程的语气很奇怪，像是在生气。

    苏锦溪拧开床头桌上的矿泉水盖子，灌了一口压压惊。

    她本来也就是好奇，也没想多管闲事,所以根本没有提这件事，反倒王程先提出来了,但是她的神态表情都太古怪，也不知道她什么心理,看上去自己养妖怪还理直气壮,反倒苏锦溪没有表露自己猎玄师的身份是在隐瞒什么似的。

    聊天聊到这样的气氛，天都要被聊死了,有点尴尬。

    苏锦溪就打开电视,脱了鞋子上自己的床。

    不知道王程生气什么,苏锦溪也不想自讨没趣。

    王程见苏锦溪没有反应，反而盯住苏锦溪的脸：“所以，你心里怎样想呢？”

    “我怎样想？”

    “是啊，你心里怎样想呢？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想必你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所以，你没有拆穿我，是想拿我怎么样呢？”

    王程越说，眉头皱的越紧。

    竟然爬到了苏锦溪的床上：“你想要带走我的妖，对不对？还是说，你想连我也收了。”

    苏锦溪真的有点无语了，本来她还有点惊悚，可是王程的这副嘴脸，不但让她很不舒服，还让她有点烦。

    苏锦溪也不会真的为了一个脾气古怪的人感到害怕，当即皱了皱眉头，往王程脸前凑近了一点：“你在想什么呢？你养妖反而有理？我也没有那样闲去管你。希望你不要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我对你没有敌意，但是如果你对我怀着这样的敌意，那就不好说了。”

    王程瞪着苏锦溪好一会儿，眸子里的那股凝结的东西，才渐渐的缓和下来。

    “我希望你能够记住你说的话。”王程说道。

    苏锦溪躺在床上翻朋友圈，她现在根本不想和王程说话。

    她心忖王程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向她证明自己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苏锦溪认为没有必要。

    反正只要她不作妖，遇见什么事情苏锦溪还是会保护她的。苏锦溪也不想跟王程交朋友，跟这样的人相处就太累了。

    京州的夏季算不上灼热，但是也称的上炎热了。

    房间里空调开着，加上电视的声音，很容易催眠。

    苏锦溪就随便盖了片被子，在床上休息了起来。

    苏锦溪睡觉的时候，感觉到王程在她床边走来走去，她这个行为真让人喜欢不起来，苏锦溪睁开眼睛看的时候，她却又坐到沙发上。

    “我要睡觉，你别在我床前走来走去。”苏锦溪指着王程自己的床，友好地道。

    王程看了苏锦溪一眼，拿上自己的手机走出门，到门口的时候扭头对苏锦溪说道：“我有些闷。”

    苏锦溪点了点头。

    王程又道：“这里开着空调，我很闷。”

    说着，王程带上门，走了出去。

    苏锦溪没有理会，又闭上眼睛睡觉了。

    王程走出房间，缓缓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低着头，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大镜子前。镜子后边是电梯间，此时电梯间大门紧紧地闭了起来。

    王程走到镜子前，抬起头盯住自己。

    她凝望着自己那张黝黑色的脸，脸圆圆的，有点像卡通画的浮夸手法，她的头发很硬，很粗，加上现在的头发有点脏，就好像是潮湿黏糊糊的麻绳。

    镜子里的脸，不论用多少保养液都是枯黄干燥的。

    王程心里有一点沮丧。

    她翻开自己的手机，手机是静音的，但是上边发来了无数条的微信信息和未接电话。

    全部都是陈公子。

    “宝贝儿，怎么样，据说是在公司旗下的酒店，住的舒服么？我特地打过招呼，要高层观海的房间。”

    “宝贝，饭吃过了么？”

    “程程，你怎么不理我了？”

    “程程，你怎么了么？要不要我找助理去看看你？”

    “程程，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惹你生气，所以不想和我说话？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改？还是说，这次出差，我给你的经费不够？我现在给你转。”

    下边还有一个转款的信息。

    莫名地，王程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样的感情真好。”王程喃喃自语。

    镜子里，一个人身狗脸的男人重叠了王程一下，然后分散开，站在了王程的身边。

    男人的狗脸上满是温情，他的身后还有一条尾巴。

    男人的尾巴本来是摇晃着的，可是看见王程掉下眼泪的一刹那，尾巴就焉了下去。

    他连忙伸出手，可是手还是略微有些毛茸茸的爪子，他犹豫了下，将爪子放下。只是一副关心王程的模样：“主人，你不是拥有了么？为什么难过？”

    王程扭头看了男人一眼，朝着它伸出了手。

    此刻王程的脸上带着苦笑，原本她到哪里都是一副黑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可是在面对这条狗妖的时候，却露出了无比的耐心和温情。

    “傻孩子，我没有拥有啊……”

    狗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它用毛茸茸的爪子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有些不解的说道：“主人，你说你喜欢陈公子，我帮你魅惑了他。他现在对你的态度，分明和以前天差地别，以前他根本都不会看你一眼，即便你为他去死，他也不会看你一眼，更别说能够这样体贴的对你好了……我看陈公子现在，什么都愿意给你，如果你想要的话，他随时都可以娶你上门……阿黄不理解，你为什么还要说自己什么都没有拥有，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默默的对着镜子，黯然伤神呢？别说陈公子见了，会心疼主人的，就是连阿黄我，看着心里都很不好受，好希望主人天天都能够开开心心的。”

    王程怜惜地抚摸着阿黄的狗头，阿黄的毛色是棕黄色的，看上去油光发亮，至少要比王程的头发要蓬松干净。

    似乎王程对于自己的外貌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却对阿黄很好。

    王程抚摸着阿黄的脑袋，叹了一口气。

    默默望着镜子里那个丑陋的女人很久，很久。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之后，王程忽然对着镜子里的阿黄说道：“阿黄，我问你，陈公子是怎样喜欢上我的？”

    “这……”

    阿黄又伸出爪子去摸自己的脑袋。

    “是主人您喜欢，阿黄帮主人做的法……”

    “对。那你想想，你对陈公子用的是什么法术？”

    阿黄低下头：“我让陈公子看见您，就像是看见了他心里的白月光，那个深藏在他心里，或是曾经有过的，或是虚构的他梦想里的，最好的女人形象。”

    “是了。”

    “主人，这些你自己都知道呀，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我问你这些，是让你知道，陈公子喜欢的不是我。”

    阿黄好像忽然想明白了。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王程的意思。

    是啊，陈公子喜欢的……

    不是它的主人王程。

    而是那个他心中深藏着的渴望呵护的那个女子。

    陈公子看不见王程的真实样貌，王程给陈公子看见的，是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陈公子越是对王程好，王程越是嫉妒。

    王程嫉妒啊……

    那个女子，竟然能够让陈公子如此心心念念……

    所以，她拥有的陈公子的呵护，真的是给她的么？

    即便，她能够切切实实地拥有那些陈公子给予她的好处，可是，王程有自知之明，那些好处，和那精心的呵护全部都不是给她的。

    她只是一个可耻的掠夺者和窃取者。

    她不止一次地想象，如果陈公子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会怎样呢？

    陈公子将她想象的那样美好，那样出尘不染，简直像是隔绝了世俗的小仙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每次看见陈公子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那种奇异的光彩，还有深情的眼眸，真的让她心中即幸福，还苦涩。

    在她心里，那样光风霁月的陈公子，她以为他不近人情，以为他不近女色。

    在她还没有对陈公子用法术的时候，陈公子根本没有看过她，在只是陈公子眼里，芸芸众生下一粒灰尘。

    可是，当她用法术魅惑了陈公子之后，才知道，一个人的外表，对于她的人生有着多大的光环。

    她越是知道陈公子喜欢的不是真实的她，越是心情复杂。

    一面享受，一面忐忑着。

    本来，这所有的心事，都只是她的秘密，她或许会多想，可是陈公子却是永远被蒙在鼓里，永远喜欢着她。

    可是，公司里好巧不巧，出现了一个猎玄师。

    猎玄师能一眼看穿她的背景，那么，离看穿陈公子的怪异，还远么？

    一想到陈公子直到真相之后，弃她而去……

    王程就浑身发抖。

    “不行，必须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