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如果说将士们即将出征之时,得知要去的是北境的时候，心中就有些忐忑的的话，那在得知将领是安将军的时候,多少人在敬畏的同时也暗中吊着一口气。

    当年安将军在北境虽然打了胜仗，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最为让人痛惜的，就是失去了他的大儿子,当年京都里最为出名的贵公子安大少爷。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虽然这次整军之时，点的大部分都是新兵,老兵只占一小部分，偶尔会有各种流言蜚语在流转。

    更别说监军是那个以“命硬”出名的睿王爷。

    军心虽然集中,但任有不少人端着其他的心思。

    而童墨城展现了这一次身手后，所有人都被他深厚的内力给震惊了。

    看呀,谁说睿王爷体弱无力的,连四人高的巨石都能震碎,更别说那北境的雪原了！

    那又算得了什么呀！

    这次事件里，苏六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事成之后,他提前一步施展轻功回到了安一心身边,所以在漫天沙尘碎屑里,干干净净威武无比地走出来的只有睿王爷一个人。

    略微涣散的军心慢慢安定和统一。原本忧心着的安将军摸着胡子呵呵乐着，连晚饭都多吃了几个馒头。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他指不定都要提着酒壶和童墨城喝它个不醉不归！

    当夜,童墨城又在安将军的营帐里逗留了许久。

    安将军亲自给童墨城倒了一杯茶道：“多亏了王爷。不然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整顿才好。”

    睿王爷拱手不敢认功劳，面上淡然语气无比严肃：“若不是安将军的威名在外，我们的军队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高手和能人。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士兵愿意一同前去。”

    北境凶险，地势和气候都不是日曜国的将士所熟悉和适应的。

    这次愿意出征的将士，差不多都是看在安将军这个“定国神柱”上。

    可以说，同童墨城反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安将军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老啦，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出征了。这次之后啊，我准备同陛下说一说，解甲归田咯。”

    睿王爷不赞同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安将军正值壮年，为何突然如此说？”

    安将军笑着叹了口气：“常言道‘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我呢就是个大老粗，多亏了当年陛下的提点，也是凭着一口气，才挣到了现今的位置上，可是您看啊，若是我老安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哪里还有年轻人的落脚点呢？这朝中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眼馋这个位子呢，不过现今啊，像王爷您这样的人才倒是越来越少，这原本也是我一直不愿意放手的原因。可是，若果百姓一直觉得，有陛下在，有我老安在，他们都能安居乐业，心想事成，那离灾祸，也不远咯。所以希望您那，等到回去的时候，也替我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让我好回家抱孙儿，享一享那寻常人家的福气吧。”

    童墨城沉默一会，才道：“得宠思辱，居安思危。”

    确实，安将军二十岁不到便随着当今的皇帝陛下东征西站，打下这大片疆土，称一声“战神”也不为过。

    但安将军从未过分以此为荣，反而更加谨慎小心。

    童墨城曾听安翼说起过，安将军总说，他的成功都是成千上百的将士们共同换来的，这是所有日曜国将士的成功，不能说是他一个人的。

    这也是大批将士愿意追随安将军的原因。

    不过，抱孙儿？童墨城突然道：“您可是替安翼看好了人家？”

    “那个混小子？”安将军连连摇头，忽而又苦涩一笑，“如果有哪家姑娘能看上那个混小子的，我和她娘亲做梦都要笑出声来。对了，王爷，您如果有觉得不错的姑娘，能提他牵牵线不？”

    “我？”童墨城一愣，随即点头应了，“自然。那您指的是安小姐？”

    安将军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着童墨城无所顾忌，将陛下有意让太子迎娶安一心的事情告诉了童墨城。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一件事情：“您也知道，心儿这个家伙莽撞又不懂事，真的嫁给太子，我恐怕要每日提心吊胆咯。作为父亲，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嫁个好人家就好。出发前呢，她娘亲还说要给她请几位教养嬷嬷……”

    安将军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今日他放开了胸怀，像是打算和童墨城畅谈到天亮一般。

    虽然早已知晓也略有安排，但童墨城还是突兀地觉得心头有口气不太顺畅，看安将军的意思，若是皇帝执意要这么做，他也只能认了。

    “您有问过安小姐的意思吗？”童墨城沉声道，“若是安小姐不同意呢？”

    安将军见他神色渐渐冷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王爷，您不会还记得小女的那句玩笑话吧？”

    童墨城起身，郑重地拱手道：“不瞒将军，本王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格外重，安将军张了张口，貌似疲惫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竟是没有给他再次说话的机会，就将睿王爷给轰走了。

    童墨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营帐，反而骑着马在整个军队的外围绕了一圈，接近子时才带着一身的寒霜回去。

    营帐内亮堂堂的，点着蜡烛，他的那个“小奴隶”双手托着腮帮子，头一点一点的，在沉睡和清醒之间做着挣扎。

    她虽然白日里睡了好久，但之后一直心情澎湃难以自已，情绪起伏过大，消耗也大。

    再加上前一日并没有睡好，此时倒是有了困意。

    她迷迷糊糊中听见靴子踩在泥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正要睁开迷瞪瞪的眼睛看一看究竟，那股熟悉的冷松香气已经将她牢牢地包围了。

    一双有力的胳膊揽过她后背和腿弯，轻轻地将她抱起，又放在被褥上。

    脸颊触碰到的地方冰冷又僵硬，让安一心清醒了一两分，终于是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了：“王爷，你怎么才回来。”

    却不知她的声音糯糯的，让处于她正上方的男人眼眸幽深了一些。

    许是夜露侵袭，童墨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怎么还不睡？”

    安一心揉揉眼睛就迷糊地准备撑着双手坐起来：“这不是等您回来，给您宽衣吗？”

    可还没等她动作，已经被棉被扑面裹了个严严实实。

    男人好听的声音突然离她很近：“不用了，睡吧。”

    安一心微微点头，竟是真的这么睡过去了。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似乎感受到了额头上的一点濡湿。

    却不知童墨城定定地坐在一旁，看了她的睡颜好久好久。

    他隐约觉得安将军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像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也许安将军已经看出来，他的身子虽然还有几分孱弱，但较之以往已经大好了。

    童墨城将安将军同他说的话往往复复地回顾着，最后落在“平平安安，嫁个好人家”上。

    他才刚刚与安将军表明了坚定的心意。可是如果此刻安将军知道安一心就在军营里，就在他营帐里，会作何感想呢？

    年轻的睿王爷少有地头疼了起来。

    让安一心呆在京都里，他确实是不放心的，按照她的脾气，再加上之前和祝如雪等人结的仇，指不定就会有人眼热给她使绊子，万一太子再来横插一脚，他远在北境，一时之间是顾不到的。

    让安一心跟在他身边，他固然是能看着她，京都里就算闹出任何事情，正主不在，也就掀不起浪来，可是她左脚的伤病未好，如果再往北去……

    童墨城想着想着，突然伸出手，狠狠地在她柔软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无奈道：“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安一心是不知道这一切的，不过她第二天一起来洗完脸，有些朦胧的景象就开始在脑子里穿梭来往，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让见到的人都觉得奇怪极了。

    不过好在，她醒来的时候童墨城已经不在了，不用当即对上那个让她心慌的男人，安一心松了口气的同时，想了想又跑去找了苏六。

    却没想苏六正在队伍的最前头，大军突然又停顿了，却是被一群百姓给拦住了。

    苏六正在看戏，突然感受到了安一心的接近，皱眉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灾民？”

    对方人数众多，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看着大军的眼睛里都是狠厉和痛恨。

    反而在最前头和安翼商量的中年男人眼中还有一丝清明和恳求。

    安一心第一次见到灾民，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是水患的灾民吗？”

    她还记得她的那五万两银子，是被童墨城给送去赈灾了。按道理说，灾情应该控制住了才对呀。

    苏六摇摇头：“水患明明是在南方，这些人，我也说不好……”

    安一心搓着手，四下看看：“安将军和睿王爷呢？”

    苏六：“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没见到。”

    竟然还有这种时候，大将军不在，监军也不在。

    安一心瞅着前方的安翼就是一阵发愁，她这位二哥同她一般的涉世未深，别出什么事才好。

    不过很快，阿良就出现了，安一心看到阿良走到安翼身边，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可没多久，情势急转直下，那中年男人突然“扑通”一声在安翼跟前跪下了，而他身后那些灾民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武器”。有石块，也有废铁，甚至有个人手里还握着一把豁口的大刀，紧紧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