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办完,已是三日之后。

    那晚霍明礼带去的是奶奶陈鸢的照片，李玉维看着说了好些话，都是以前年轻那会儿的事，惦念了那么多年的人，说完了，人也就了无牵挂了。

    霍明礼说,他走得很安详。

    丧礼的第二日,李国显携家带口的来过一回,李微风才知道那天在霍媛培训学校楼下遇到的女生叫李昭,是李国显的女儿。

    丧礼很简单朴素，来的人都是李玉维之前的战友,还有认识的一些其他人，蒋川安排的安保很严，李国显再想闹点什么事情出来都没办法，况且还有程肆遥周楚靖他们在。

    齐南钧带着云衣也一起来了，就在丧礼的第三天，李微风出门拿东西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膝盖，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两人进门的时候，程肆遥正半跪在沙发前给李微风处理伤口。

    云衣说男人粗心，想换她来,不过被程肆遥拒绝了,伤口包扎好,程肆遥就带李微风回二楼房间休息，待了挺久才下楼。

    这之后齐南钧有私自找过李微风，打算送她去齐家或者留在宴城也行，齐南钧在城东那边有套部队分发的房子，过去住也安全方便些，说这是齐世洋的意思，也不是强制性，可以让她考虑几天。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微风跟程肆遥说起这个，程肆遥反而问她：“现在心里有想念又想见到的人吗？”

    “有。”李微风如实回答，这几天她都很少说话，也不哭不闹脾气，和蒋川一起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时，打完招呼她就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默，只有面对程肆遥，她才会多说点。

    “想离开他么？”程肆遥又问。

    李微风连忙摇头，“不想。”

    “那是想和他待在一起？”程肆遥循循善诱。

    李微风看着他，迟迟没说话。

    程肆遥不是非得要她回答什么，就说：“你心里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活在别人的意见里，以后也一样。”

    于是吃晚饭，李微风就去找齐南钧说清楚了，齐南钧也没逼她，第二天就和云衣离开。

    办丧礼的这几天，李微风的一切都被程肆遥看在眼里，怕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出事，何况身边还有个□□李国显，而自那晚去医院找她，程肆遥带她回南苑花巷的家就一直陪着她，剩下的事宜派人和蒋川一起帮忙，丧礼结束了才把她带到pluto来，她好像挺愿意呆在这里的，反正什么都尊重她的想法，pluto也有一个多星期没开张了。

    对此周楚靖强烈反对，今儿一早就跑过来找程肆遥理论。

    李微风正在做早餐，程肆遥还没起床，躺沙发上小憩着，李微风把两份三明治装进盘子里就去开门。

    一闻到屋子里的香味，准备凶神恶煞的周楚靖立马没了脾气，进来就跑去咖啡吧那边坐着，“你俩昨晚干什么了，肆遥到现在还没起床，我都起了。”

    “哥哥陪我写作业。”李微风护住两份三明治不让周楚靖拿。

    “写什么作业呢能把肆遥折磨成这样，”周楚靖贼兮兮地推李微风的手腕，“给我一份嘛小月光，你又吃不完。”

    “我给哥哥做的。”李微风坚决护住不让。

    “我也是哥，还多个儿，这样，给我一半，我和肆遥分着吃，”周楚靖回头看眼还在闭目养神的程肆遥，“你等他，按他的性子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才醒，一会儿这里面的鸡蛋冷了就不好吃了。”

    李微风坚持摇摇头。

    “哎呀小月光，就给一半好不好嘛，我还没吃早餐呢，么么......”

    话未说完全，程肆遥的声音就冷冷传来：“周楚靖，你跟谁撒娇呢？”

    “哈哈哈没谁，你醒了呀肆遥，”周楚靖立马笑嘻嘻，“快过来吃早餐，小月光做的，可香了！”

    程肆遥起身，拉开身上的毛毯，看一眼腕表的时间，穿上鞋就过来这边倒水喝，也倒了杯给李微风，“要带去学校还是吃了再走？”

    “带去学校，吃太早了也不好。”李微风说。

    “都装上走吧。”程肆遥说。

    李微风嗯了声，就去后面的抽屉里找包装纸把两份三明治一起打包。

    “哎不是，”周楚靖站起来凑到程肆遥身旁小声问，“肆遥，小月光要去上学了？”

    “请了一星期的假，该去了。”程肆遥说。

    “那她是不是回自己家，pluto就能开张了？”周楚靖满怀期待地看着程肆遥。

    却被程肆遥斜斜睨了一眼，“看她意思。”

    “要是她不想走呢，pluto还开不开了？”周楚靖懊恼着，“她有自己的家，那么一大栋房子诶，还住不下她么？而且你和她住在这里，孤男寡女的，那不相当于同，同居了么？”

    程肆遥淡淡收回眼神，去客厅那边拿外套，“我就留了昨晚而已，丧礼结束后一直回的大院收拾房间。”

    “你收拾房间干嘛？王映尘去外婆家陪外婆不回来了？”周楚靖叉上腰，“你叫他回来自个儿收拾啊，别惯出毛病来，以后难管教得很。”

    程肆遥长眉一挑笑起来，见李微风已经背上书包在等他，就拿上车钥匙，“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李微风随他的脚步先去门口，程肆遥过来提走她手里的早餐，“没落什么东西吧？”

    “没有。”李微风说。

    “走吧。”

    楼下，保安把车库打开，程肆遥换了个两座的车，李微风就坐副驾，因为时间早，路上基本畅通，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学校门口的那条街边，门口不能停车，只好在这里临时打双闪停靠。

    “下晚自习我再来接你，”程肆遥一块儿把三明治拎下车来，看着李微风绕过车头来他这里，就说，“今天没法陪你吃饭，有点事要做。”

    “嗯，我和媛媛去吃就行了，”李微风站在程肆遥面前，接过三明治，“哥哥放心。”

    程肆遥揉揉她的头，“进去吧。”

    “微风！”

    时奕的声音在此时出现，人随之小跑而来，瞧瞧程肆遥，然后转向李微风：“你终于回学校了，每门课我都做了笔记，一会儿你抄抄，找时间看看就得了，这星期都是拉进度刷题，很多都是以前学过的。”

    “谢谢你时奕。”

    李微风说，冲程肆遥挥了挥手，程肆遥点头后，李微风就和时奕一起往校门的方向走。

    程肆遥半眯着眼看了会儿，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接听说了几句话，便上车开回大院。

    是家具公司把货送了来，但被岗哨给拦在了外边，需要有人来带才能放进去。

    程肆遥跟岗哨说了声，车在前带路，家具公司的就跟在后边，忙活有一阵儿，他房间隔壁的小书房终于有点住人的样子。

    床，衣橱，书桌，懒人沙发，椅子......

    程肆遥站在小书房里四处看了下，确认没差什么才让家具公司的人离开，他原本放在这里面的东西也都清了大半出去，放去王映尘住的那间隔壁，如此小书房就宽敞了很多。

    只是床褥被罩那些，他不知道该选什么，恰恰周楚靖打电话过来，他一开口便问：“帮我买几套女生用的床褥被罩，记得让你的女朋友们挑，要好看点的，嗯......偏向于粉色系，别太大，够一个人睡就行。”

    “......”周楚靖捶胸顿足，“我哪有女朋友们！我那么纯情！”

    “有我纯？”程肆遥倒是反问。

    “......这倒没有，”周楚靖清了清嗓子，“给小月光置办的呀，什么时候要，我好一会儿去我爹公司里找几个艺人，让她们挑，我的眼光很直男，除了helloKitty别的挑不出来。”

    “尽量这两天吧。”程肆遥说。

    “你爸要回来了？”周楚靖问。

    “啊，后天的飞机。”程肆遥走出小书房，回自己房间里取了支烟，点燃抽着。

    “成，保证明天送到你手上，”周楚靖说，“等你爸把小月光接回大院，你要回来住吗？”

    “或许吧，”手机又有震动的感觉，程肆遥拿开一看，“王映尘打电话来了，先挂了。”

    “拜拜有妇之夫！”周楚靖揶揄他。

    “识趣点就滚。”程肆遥回敬一个字。

    周楚靖立马滚了，然后换王映尘滚过来。

    “哥，我明天就回宴城啦！”

    一接电话，王映尘就在那边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如果给他一双翅膀，估计下一秒直接给飞过来。

    程肆遥倒没那么高兴，毫不留情地打击他说：“别来，再陪你奶奶几天，学校那边我去说。”

    “......不是哥，为什么啊？我奶奶的病好了呀，我已经带她回乡下老家了，人身子骨比我还灵活，用不着我照顾，说让我回来好好学习，以后赚钱了让她享清福，”王映尘发起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的抗议，“而且哥，我已经大半个月没见你了，我想你，你都不想我的么？”

    “家里在装修，你急着要回来刷墙我也不阻拦。”程肆遥歪头看眼与小书房隔着的一堵墙，搬家具，也算装修的一种。

    电话那头突然静默了一会儿，王映尘嘻嘻嘻的笑声才冒出来：“不想哥，那我再待几天，正好和我刚认识的朋友多玩玩，他们下河抓鱼上树掏鸟蛋可厉害了，你弟我也厉......”

    “就这样，挂了。”

    抽完手里的这支，程肆遥走去床头柜那儿把烟碾熄，拿上电脑就出来，去阳台坐着处理公司事务。

    .......

    到晚上九点半，程肆遥开车去今早下车的地方等候，提前了十分钟到，时间也过得快，抽掉半支烟，前面的校门口就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了。

    程肆遥单手支在窗棱上，眼半睁着瞧校门口，没多久，李微风出现在那些学生当中，身子小小瘦瘦的，短发全被别去耳朵后边，脸白白净净的，清澈得仿若山间初雪。

    不过和她挥手道别的那男生，是今早看见的那个.......

    程肆遥下车来，一路瞧着李微风快步小跑到他这里，那男生还站在学校门口的路边，看似在等车，实则眼神时不时飘向李微风身上。

    “哥哥。”

    李微风喊他。

    程肆遥捏烟的那只手往身侧别了别，问她：“总跟你在一起的那男生是谁？”

    “我们班的班长时奕，怎么了哥哥？”李微风疑惑地看着程肆遥。

    “没怎么，”程肆遥说，“上车吧，肚子饿不饿，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李微风摇摇头，“不饿。”

    程肆遥便直接开车回pluto。

    坐电梯到休息室，李微风把书包放在客厅沙发上，就坐下来写卷子，程肆遥去房间里了。

    写到第三道题的时候，有个知识点不太清楚，李微风翻书包找书，想起书被她放在房间的床头柜上了，李微风就起身过去，门虚掩着，敲了两下说来拿书，便听见程肆遥让她进来。

    自从来这里小住，房间就全部属于她，还没有和程肆遥单独待在房间里过。

    李微风深深吸了口气，握紧门把手推门走进去，鼻子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李微风下意识抬头看向程肆遥，便是呆呆一愣。

    程肆遥站在窗前的圆桌前，桌上放了个急救箱，一堆用过的棉签和消毒药水随意摆在桌上，男人裸着上半身背对她，背肌紧实流畅，深凹的脊柱线慢慢延伸至他绑着的皮带裤头里。

    李微风见过，但每一次依然无法控制地脸红。

    没听见后边有动静，程肆遥就转身过来看，拿走床上的衬衫一边穿上一边问李微风：“是柜上那本书吧，怎么不过来拿？”

    李微风抬眼望望他，腹部右下方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映入李微风的眼帘，虽已缝合，但还没彻底愈合，伤口周围还残留着棕色的药渍。

    程肆遥视线垂下，知道她在看哪里，就扣上衣扣说：“不是想知道没回你消息的那段时间我去干什么了吗？公司商船在索马里被劫，我就去看了一下。”

    衣角遮住了那道伤口。

    李微风心惊没说话，过半晌慢慢走近，想伸手撩衣角再看看，程肆遥突然就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拉到面前来，神情似笑又似严肃，“不说话的意思就是之前悄悄生过我的气？”

    “没有的事！”李微风惊慌，心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程肆遥倒笑，松开她的胳膊，把最后一颗衣扣扣上，单手抄裤兜里，欲去给她把书拿来，怀里就多了个人，没有用力抱他，只是轻轻靠着。

    “哥哥，你会管我很久很久吗？”李微风的声音小小的，“爷爷走之后我就一直在你这里，想想其实挺麻烦你的，我虽然老叫你哥哥，但你始终不是我的亲哥，我们只是认识的普通朋友，不是么？”

    程肆遥抬起手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勾了勾唇角笑得痞：“是你想多了还是我想多，宝贝儿。”

    “啊？”对这一声，李微风的脑袋迟钝起来。

    “不普通，从来就不普通，”程肆遥兀自说道，“也不是很麻烦，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过来的时候睡沙发都行，毕竟不是普通朋友。”

    “不行的哥哥，这里是你的地方。”李微风连忙说。

    “那我睡哪里？”程肆遥像是故意的一样，揪了揪她的耳垂，“难道睡床上？”

    李微风顿时感觉脸滚烫如火，紧抿着唇沉默半天，“那今晚你要走吗？”

    “看你做作业的速度，快的话我还像昨晚那样，你睡不着就留下来陪你聊天到睡着，”程肆遥手空不下来，又抓抓她细软的头发，“聊得累了我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不累的话我开车回家。”

    “好，我现在去写作业！”

    李微风抓着腰两侧的校服重新站好，从程肆遥身边绕过去，拿到书了又绕回来往门口走，头忽然就被程肆遥给包住摁回来面对面站着，李微风没有任何准备，鼻子差点撞上程肆遥的胸膛。

    “明天周六对吧？”程肆遥问道。

    “嗯，”李微风小心翼翼仰起脸应答，对上程肆遥漆黑深沉的眼又迅速埋下来，“有事要我做么？”

    “确实有，”程肆遥两指并拢按开李微风的额头，“下午考完试和我去坐个跨省飞机，不恐高吧？”

    “不恐。”李微风摇了两下头。

    程肆遥也就是随口问问，捏住她的肩膀推她朝向门口，便俯身下来，挨着她耳畔说：“写作业要加油啊宝贝儿。”

    李微风的心差点要跳出来，抱着书就往外边走，步子又疾又徐的，有点没章法，快出去的时候，程肆遥叫住她。

    “微风，快乐点。”

    李微风怔楞，站在原地半会儿，缓缓回首望着程肆遥，对他露出了两颗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