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道尽头有个露天阳台,打着伞的，桌子是那种吧台样式，高脚椅子配套，四周摆了好几盆绿植，时不时有风吹来，呆着也凉爽。

    程肆遥吩咐服务员端两杯加酸奶的果汁过来,拉开张椅子叫李微风坐,他则在旁边站着,后背倚着吧台沿,问得自然而然：“跟朋友来的？”

    “嗯，时奕是我的高中同学,另外一个女生是我的好朋友，就像你和靖哥儿那样，靖，哥，儿，是这样读的吧肆遥哥哥，一个字一个字的。”

    李微风坐上吧椅，椅脚有些高,她坐上去视线都与程肆遥差不多持平了，再伸长点脖子就能望见程肆遥的头顶，她从来没看见过,就好奇地挺起腰杆,手肘撑在吧台面上,看完程肆遥的头顶，她又挑开视线往下看，便是好生愣了愣。

    “哥哥，原来你平常看地上是这样的视角，好高啊。”

    “......”

    “感觉周围的东西都变小了，我的头发短，从这个视角看下去，会不会觉得我像颗蘑菇？”

    “......”程肆遥歪着头瞧李微风，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谁让你这样喊周楚靖的？”

    “他让的，”李微风说，却又懊恼，“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像蘑菇。”

    对这个问题这么执着。

    程肆遥颔首笑了，又抬起眼来，见她还在看，就提醒道：“下来，别站在上面，小心摔。”

    “啊，你不说那肯定像了，”李微风丧丧的，“以后我不剪头发了，让它长长一点。”

    程肆遥笑，喊她：“快下来。”

    这时候，服务员端来果汁，看见李微风这个样子，再看看旁边的程肆遥，把果汁放桌上后转身就笑得一脸暧昧离开。

    “哥哥，那个姐姐笑什么呀？”

    李微风看到玻璃镜面反射出来的影像疑惑着，才有坐下的动作，谁知道脚底一瞬间有些打滑，她惊呼一声，赶紧用双手撑住吧台桌面，整个人往前倾，差点撞上程肆遥的脸。

    幸好撑住了。

    “笑你没事站那么高干嘛，”程肆遥说，抬手把她的脸推开，再抱住她的两边胳膊，轻而易举就把她拎下吧椅，落地的时候颠了颠，问李微风，“平常吃饭吃得很少吗，这么轻。”

    “就正常食量，我妈妈也是很瘦，我爷爷说她之前是模特呢，”李微风站稳后仰着脖子才能和他对视，指指吧台桌上的两杯酸奶果汁，“你要哪个味道的？”

    刚才点的时候程肆遥要了西瓜和草莓的，这小鬼没说话，看样子也是喜欢这两种味道，程肆遥抬手示意她先挑。

    “草莓。”李微风说完就咧开嘴明净的笑。

    西瓜的便是程肆遥的了，“坐回去就别再站起来了。”

    他可不想说谁是蘑菇，不太礼貌，也不是很喜欢吃菌类的食物。

    李微风点了点头，再次坐上吧椅喝果汁，就听程肆遥问：“最近学习紧张吗？”

    “嗯，有点。”李微风说。

    “紧张点好，没多少时间想别的东西，”程肆遥拿起果汁喝了口，“或者做点什么与学习无关的，你这个年纪还是多学点东西为好，将来想做什么都顺利一点，能做到吗？”

    “能！”李微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看着他点头，“哥哥你工作忙么？”

    “还行，明天去国外。”程肆遥答。

    李微风立马从椅子上下来，往前挪了一步子挨近他慌张道：“要去多久啊？”

    又下来了，这小鬼坐不住的么。

    程肆遥只是偏头斜斜望她一眼，勾起嘴角漫不经意地问：“舍不得？”

    刚问完，程肆遥的手机就响了，拿出来看是周楚靖打来的，估摸着是催他回包厢，程肆遥没接，摁了电源键让手机静音就揣回裤兜里。

    “哥哥......”

    李微风叫他。

    “嗯？”程肆遥应了声。

    “我舍不得。”李微风说。

    程肆遥微愣，随后抬眼看她笑了，“那你乖点儿，专心学习天天向上，我先回包厢，今天就不带你了。”

    说完还拍了拍她的头顶。

    李微风拿上那两杯果汁跟在程肆遥身边，“哥哥，我很乖的，不做坏事。”

    “谁知道呢，”程肆遥半开玩笑道，“我又不在你身边。”

    “那等你回来，你在我身边看着我就好了呀，”李微风说，“我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呵，这小鬼。

    程肆遥双手抄兜里走，像是怅然自嘲：“以后你就不喜欢了。”

    “不会的，”李微风笃定道，“你对我来说很特别，就像太阳。”

    程肆遥顿住步子在包厢门口停下来，侧身望着李微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记住，我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刚好赶上你的这个年纪，你简单的生活，圈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说完，程肆遥见她似懂非懂地点头，也不多言，弹了她脑门一小下了才拿走果汁进去。

    李微风抓抓头发，慢慢朝楼梯下走，就碰上正要来寻她的霍媛。

    “那么久才回来，以为你落洗手间了，”霍媛瞧见她手里有杯果汁，“怎么忽然想喝这个了，刚才点单的时候没见点啊。”

    李微风歪过身往前走，嘴边带了抹涩意的笑，“我不告诉你。”

    “哟嚯，你肯定有事瞒着我，”霍媛跑来搭住她的肩，“我一看你这小样儿就不对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不是那个特别的老男人呀？”

    李微风看霍媛一眼，连忙走得快快的，“他不是老男人，我，我不跟你说话了。”

    “好好好，年轻小伙子，”霍媛笑着依她的话，“他在楼上啊，果汁也是他买给你的吧？”

    李微风犹豫了会儿，点头：“嗯，是他。”

    霍媛惊诧：“卧槽，有缘不如千里相见，我上去瞧瞧他长什么样，竟然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连时奕那个大帅比在你面前晃，你都不感冒。”

    说着霍媛就要去楼上。

    “媛媛——！”

    李微风慌张起来，迅速把霍媛拉住给带往饭桌那儿去。

    霍媛乐得龇牙咧嘴的，倒不是真的想去，况且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饭桌的位置恰好正对收银台，吃饭的时候李微风时不时就看向那边，可是等吃好了也没见程肆遥下来，结了账后她只能和霍媛时奕先回学校。

    也不知道怎地，一下午的课眨眼就上没了，李微风觉得今天过得飞快，也是开学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一天。

    晚自习上完后，作业也全部都提前解决掉了。

    身心舒畅的回到家里，李玉维还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她，李微风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就去厨房烧热水来监督李玉维吃药。

    客厅又传来咳嗽声，李微风烧好热水就赶紧把药拿过来。

    “没事，年纪大了，呼吸系统经营不善，咳会儿正常。”李玉维摆摆手道。

    李微风没说什么，只是暗暗叹息在旁边坐下，其实她也发现自打从敦煌回来，李玉维的咳嗽频率比之前愈发厉害了，她以为是李玉维心里难受，毕竟连奶奶陈婉的丧礼都没参加，只是守了一夜的灵然后就回来宴城，可李玉维说人总得面对生老病死，顺其自然就好，让她别担心。

    吃完药，李玉维盯着她问：“你今天这么高兴？笑着回家，后槽牙都出来了。”

    李微风赶紧抿抿嘴，小声反驳：“哪有。”

    “从小看你到大，什么我看不出来，”李玉维笑着说，“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中下怀一样，李微风浑身紧绷了下，耳朵就烫了，扭捏着不知道说什么才是最好的回答。

    李玉维倒也不追问她，反而有些高兴，“有没关系，爷爷很开明的不棒打鸳鸯，你迟早都是要面对这些问题的，过了大半辈子的生活，觉得这人啊还是平凡简单一点好，不用整天去考虑哪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重要。”

    听爷爷再唠几句别的，看会儿电视，李微风便掺着李玉维上楼休息。

    之后就是每天上下学和回家，李玉维如从前时而出门遛弯儿，时而请几个朋友过来家里喝茶下棋，全是一些处得和洽的邻居，子女不在身边，这些老人家只好自行作乐。

    李微风都认识，中午放学回家，家里经常是热闹的。

    不过半月后的一天，家里来的客人李微风却是从来没见过，那个客人也不是爷爷辈儿的，穿着纯白的军装，一身正气硕硕的坐在客厅和李玉维说话，模样客气有礼，看起来很和善可亲，李玉维让她喊伯父就行。

    打完招呼，李微风便被李玉维给支去房子前的小菜园浇水锄草，找到水壶和小铁铲，李微风还偷偷带了手机。

    客厅里的谈话已经进行到一半。

    程怀序是一个小时前来的，下了飞机就立即照着地址找过来，要不是他忙完了有点空闲时间去追问事情的进展，可能到过年他都不会知道已经找到了李家的人。

    而李玉维对程怀序的到来着实吃惊，当初从阎王爷那儿救回程怀序的母亲张荣，给一路送回娘家的时候只见过程怀序一面，一开始还没太认得出来，认出来了又发现不太好应付。

    聊了一个多小时，茶都喝去了两壶。

    “李叔，当初您救了我母亲，我母亲为了报答就给程李两家订下亲，这事儿您是亲口答应的，还在保证书上按了章，这么多年以来我为着老人家的心愿一直在找您和微风，程家向来有诺必承，我儿子也知道这件事，并且这几年都没谈过别人，如此诚意您还不放心吗？”

    “侄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老李也是有言必行，”李玉维喝了口茶，瞧一眼程怀序，清了清嗓子放下茶杯继续说，“当初我和你母亲也算是谈得来的朋友，我也并非蛮横不通情之人，知道你们程家的诚意确实很大，但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孙女还小，跟她说这些事你觉得合适？”

    “微风今年十七，还有三年，我儿子等了这么久，不会在乎这三年，”程怀序说，“我来也不是马上就要微风进程家，仅仅是说明一下程家的立场，所以您大可放心。”

    “你不要你儿子你儿子的，虽然承诺是我许的，但也得照顾一下孩子们的想法吧，这......”李玉维组织了一下语言，“这都什么年代了，不能还搞老的那一套啊。”

    程怀序微微一笑，“小遥那边我早就知会过，他没什么意见，当然也得尊重您的想法。”

    “我有意见，”李玉维说，“我把孙女拉扯那么大，不能不明不白就把她嫁出去，至少也得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是我，你肯定也会这么想。”

    “您说的是，”程怀序停顿了下，“那这样吧，小遥这段时间没在国内，您要是不放心的话，等小遥回来您可以先见见他，这上面有他的号码。”

    程怀序拿了张名片放在桌上。

    “要是我不满意呢？”李玉维发问。

    “我对我儿子有信心。”程怀序说。

    “侄子啊侄子，”李玉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光你有信心没用啊，那也得我孙女喜欢，话我先撂这儿，只要看不对眼，就算你母亲来了，我也不会松口。”

    ......

    后门菜园里。

    李微风锄草完毕就去水池那边洗手，后把水壶装满拎到菜园这里，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便放下水壶，往旁边的石墩子上一坐，就拿手机来看。

    这段时间她对手机消息特别敏感，霍媛都笑她是手机精了。

    看到消息，李微风的心差点儿没从胸腔里蹦出来，程肆遥回她了，之前一直没敢发消息去打扰程肆遥工作，她就绷着根神经专心学习，直到昨晚也不知道着了哪门子的道，躺床上看窗外的月亮的时候突然特别想程肆遥，鬼使神差地给程肆遥发了句“哥哥，你在忙吗”，之后等了好久都没回复，她就不知不觉睡到了第二天。

    【程肆遥：现在不忙，今天没上课？】

    来查学习岗了。

    果然程肆遥那天在乌堂园不是随便说两句让她听的。

    李微风抱着手机不发出声音地开心了一下，打字汇报道：今天只有早上的课，我上完就回家了，家里来了位和你穿一样衣服的伯父，他在和爷爷说话，我想下午再回房间写作业，就到菜园来挖草。

    程肆遥回得很快。

    【程肆遥：什么一样的衣服？】

    李微风如实回答：“就是你上次来学校穿的那套浪花白。”

    那边突然间就没信儿了，李微风有些坐立不安，站起来踱步的时候看见程怀序从家里出来。

    出于礼貌，李微风喊了声伯父，“您要走了？”

    “嗯，”程怀序颔首一笑，站路边的驾驶员已把车门打开，程怀序再看两眼李微风，“日后再见。”

    话音落地，程怀序转身就上车离开。

    这时候程肆遥的消息回了过来：你先不要跟他说话。

    李微风心头咯噔了下。

    糟糕，刚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