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生无可恋

作品:《灯火阑珊处

    “阿晟,你什么时候多了个眼生的丫鬟。”方云临跟连晟并排走着,人一身月牙白,银丝勾画,皎皎月光下,当得起芝兰玉树。

    丞相方平邹,年轻时向来以清正高雅著称,步入中年,也留了身股清正廉洁的气度,满朝但凡有点骨气的官员皆是以他为榜样。

    而他所教养的方云临有谋略,有才干,更袭了其父一身的高雅气节。

    夏悠悠细细的看了眼眉目三分微怒,更多的依旧是七分清冷的夏丹,忽然觉得自己懂了什么。

    上辈子深宫无聊,宫里四处搜寻杂野小书打发日子的人,此类才子佳人的故事看得有点多,满腹才情的小姐看不上一堆求取的庸脂俗粉,女扮男装去挑战一堆眼高于顶的读书人,结果被出色公子整个人加魂都勾走了。

    看身为谦谦公子的方云临能收留无家可归的夏丹这事来看,两人交情不低。

    夏丹此刻慢慢退后,靠近,薄怒的声音被压低了传进夏悠悠耳朵:“身为长子,你要是敢做出有辱门楣之事,我先打断你的腿!”

    说完,甩出的袖划出巨大的孤独,告诉夏悠悠,她这个妹妹比她还像个男人……

    瞧人走路姿势,大步流星,一举一动不见丝毫女子仪态。

    夏悠悠嘴角抽了下,比起她这个“男子”,她身为女子女扮男装靠近一门楣有点高的世家公子,被人发现后,更容易有辱门楣吧?

    夏丹跟在两兄弟身后,神色不着痕迹的打量连晟。他隐约还是知道的,比如大夫人一直暗中物色满京出色子弟。

    他以前一直以为,她那是为了防止她们西院两个嫁的好,从而抬高他们娘的地位而收集的。

    现在……

    夏丹眉头微皱,月色下,男子薄唇微弯,眸色温和,一张侧脸带着方云临都难比的精致,虽然听闻从小身体不好,但随着身形走动,微风拂过衣摆,深色广袖如水流动,愣是弄了股刚中带柔的气质出来。

    而他这个从小在男人堆厮混,看的都是一堆糙汉的兄长,很有可能对这种娇养的世家花朵感兴趣!

    没准更恐怖,这一个正对他胃口!

    夏丹身躯微颤,转头,冰冷眸子跟能冻结空气一样的直往夏悠悠身上戳去。

    事情一旦暴露,夏家脸面恐一败涂地!

    夏悠悠打了个哆嗦,双眸吃惊大睁,她瞪她?她居然瞪她?

    长兄如父,难道没听过?

    不对,她一庶妹,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瞪她的?

    空气继续结冰,隐隐开始仿佛要化刀剑的趋势。

    夏悠悠:“……”

    她……是兄长吧?

    “不过,你这丫鬟是不是有点眼熟?”前头方云临停下来,转头看着一身丫鬟打扮的夏悠悠,“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夏悠悠吓了一跳,立马低头。

    连晟:“……”

    当然眼熟,那帮哭天喊地,仿佛受尽人间屈辱的六个抢匪的头头。

    “兄长,人有相似,看错了吧?”连晟道,说完看了眼被吓傻在原地的人,示意人赶紧撤了!

    方云临眉头皱了皱:“不对,好像真的在哪见过,你抬起头来。”

    夏悠悠额前虚汗冒了下,她一武将跟方云临这种执笔的文人向来没接触,她一直以为那天那么混乱,还昏暗,她还男装,应该没那么容易认出来才对。

    “那个,兄长,该吃饭了,下次看吧。”连晟拱了拱手,阻止人过去。

    月光如水,树影微动,风吹着几缕落下发丝拂过人脸颊,方云临脚下一顿,嘴角渐渐无奈一翘,宠溺神情缓缓爬上双眸,声音轻软的仿佛能被风一吹就散:“好吧,听你的,先吃饭。”

    “难得你这么护着一个人。”方云临走在前头,在场知情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想起来了!”前头方云临忽然停下脚步,三人一口气又提了回来,一个个心惊胆战。

    “阿寻,她跟你长得有五六分相似!”方云临略微吃惊。

    连晟:“......”

    兄长,那天晚上的人原来你压根不记得......

    夏悠悠:“......”

    夏丹:“......”

    算了,像就像吧,虽然很不情愿被人说像,但总比被发现好。

    夏丹嘴角扯了扯:“是像。方兄,吃饭去吧。”

    这话题该结束了。

    两拨人在岔路口分开,连晟甚少跟方家的人一块吃,一来因他从小身体不好,二来,他的确不方便在太多人少经常露面,次数多了,总有看他不舒服的人会引起麻烦。

    晚饭过后

    木头提来一篮子东西:“公子,东西准备好了。”

    连晟看了眼,点了点头,就进去换身纯白衣衫。

    夏悠悠看了眼人的模样:“你们要出去?”

    在被罚禁闭的时候出门?

    连晟回头一瞥:“不是你们,而是我们,你,一起去!”

    “啊?为什么?”夏悠悠还打算趁天在黑点去伺候各个要沐浴的丫鬟姐姐们。

    连晟不用看也知道,这一个,绝对不会安分在屋里睡觉的,如此危险人物,必须带走!

    “身为丫鬟,主子安危也是你职责!”连晟理了下衣袍,木头大门打开,夜风吹入,吹起一片白衣。

    夏悠悠低头,十分不好意思:“奴婢一小姑娘,大晚上不敢出门,要不,奴婢在这等你们?”

    连晟:“……”

    一将士怕黑?

    连晟轻哼了声,撇头看向齐管事的方向:“没用的奴婢我留着何用?”

    夏悠悠:“......”

    他在威胁,他在明晃晃的威胁她!

    她要是不跟着去,他就卖了她!

    买卖朝廷官员犯法,知不知道!

    她抬头瞪回去,最后死在对方有恃无恐,似笑非笑的眼神中。

    “奴婢定当誓死保卫大公子!”声音铿锵有力,决心满满。

    连晟:“......”

    非得吃硬不吃软是吧?

    一行人避开所有人,出了丞相府,直往一偏僻河边走去。

    四周昏暗,人影罕至,木头拉着夏悠悠站在远处,看着河边人一身白衣烧着纸钱。

    “为什么特地来这祭拜人?”

    在相府中不更好?

    夏悠悠忽然想起人在相府处境,不说话,估计是不能,不过,为什么要大晚上,还挑这么偏僻的地方祭拜?

    木头靠在树上,嘴角像是嘲讽,又像苦笑,似乎还带了点怨恨。

    “公子亲娘生前被人诬陷,死后没有该有的尊严就罢了,还被挫骨扬灰,倒进护城河里,而这条河与护城相通,此地又隐蔽,公子只能每年这时候来此祭拜。”

    夏悠悠心头颤了下,看向人,通体生寒,不过一无法入相府的女子而已,到底犯了什么罪,下手那么狠?

    夜色寂寥,两人安静的等着河边之人慢慢的祭拜逝去亲人,人席地而坐,安安静静的,就这么一点点烧着,火光映衬着略显空洞的双眸。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在祭拜的人忽然眉头一皱:“木头!”

    木头跟夏悠悠赶忙赶过去,就见水面上飘了个人,木头赶忙上前去把人捞上来,放在岸边,鼻息一探,又按了脉搏。

    “公子,死了。”

    连晟脸色微沈:“木头,去报官。”

    “是。”木头走人,夏悠悠蹲下身随手翻了下,貌似是个乞丐?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

    “二公子?”夏悠悠困惑抬头,就见人似乎魔怔了般盯着那乞丐,夏悠悠顺着视线看去,发现人手上浮现着斑斑黑点。

    连晟蹲下身,修长的手空中停了停,转而挑开乞丐本就不多的衣服,入目所及黑点密布。

    夏悠悠愣了下,正想问什么,远处传来阵阵急促脚步声。

    “公子,有人来了!情况好像不对。”

    连晟置若罔闻,捏着乞丐衣服的手仿佛僵住了般,神思透着那黑点缥缈着。

    人到了他们面前,十几人齐齐握着刀剑对着他们。

    夏悠悠心塞了下,他们这是要被杀人灭口?

    刚刚还蹲着的人慢慢起身,低垂着的头眼眸微寒,一手握上佩剑,轻微发颤,这是当年差点要了他命的毒!

    长剑黑夜里发着金属特有的摩擦声,拔剑的人浑身透着股冷冽,眼看就要拔出,忽然一手按了过去,把剑按回去了……

    连晟:“??”

    咯吱窝上迅速多了只手,小小的,暖暖的,十分有力。

    连晟:“??”

    那只手再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往一侧一带,身躯微倾。

    连晟:“!!”

    膝盖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瞬间视线从那帮可疑人变成明月高挂的天空。

    明月挺亮的。

    连晟:“……”

    对面的:“……”

    夏悠悠打横抱起人,看了眼对面一帮人,撒腿就跑。

    连晟躺在人怀里,耳边风声划过,一手见鬼般的抓着人的衣服,看着那张认真严肃的脸,感受着一路奔跑的颠簸,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是要打架吗……

    为什么成这样了……

    从小到大……都没被人用这种姿势……抱过……

    夏悠悠分了点神看向人,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