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诚实的反应
作品:《仙姑》 叶曦在人界已经待了五年了。
头一年,她除了在严嫔的事情上,再无动用过修士手段,平日不是在宫中陪着蓝氏两口子和在高家村看望沈家婶子,便是用火灵碟同远在修真界的明澈说说话。
许是小五秦知礼的话把他给吓着了,什么小宝宝,小光头的,打那以后明澈绝口不再回话,任由小五隔三差五的胡扯一通。
她回来的日子久了,当初秦家那些不召她待见的又旧话重提,说想与她见一见,不止秦家几房人,连她娘的娘家蓝家也是。
他们这一房与这两拨人可谓是积怨已久了。
秦家且不提,太后蓝氏与娘家关系本就一般。当年她嫁给落魄潦倒的秦叶时,蓝氏就说过不再来往的话,后秦家有了起色,又巴巴的赶过来,被当时还未去修真界的叶曦给打了出去,雷霆过后,消停了数年。
后头送当时十岁的叶拂羽回来后发生的一件事是让秦家几房和蓝家跟他们彻底决裂的原因。
秦叶排行第六,他们是第六房。
六房有叶曦,走时还留了个在桑州的珍宝阁给蓝氏,身边还有修士庇护,儿女双全,夫君专一,让不少人惦记上了,他们竟然联合起来给秦叶设计了一个青梅竹马,若不是叶曦在二十几年前最后回来那次正好遇上,只怕他们六房早就乱起来了。
那回过后,蓝氏跟娘家便彻底断了往来,任他们怎么求情圆谎都不见,秦家六房也在府邸内一分为二,另开辟了府门过日子。
秦家人觉得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的,况且都这么多年了,什么恩怨早就消了,所以叶曦回来后才会再三登门想与她见一见。
他们心知,六房长女才是那个说话一锤定音的人,只要她不再计较,那以前的事就能揭过去了。
世人皆知羽帝这一房与其他兄弟们不睦,虽说没有落井下石,但秦家其他几房人丁点没有因为叶拂羽的登基被人高高捧着。
几位夫人出去参加宴会时,与他们不对付的还会特意挑他们曾经做过的蠢事出来说,久而久之,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不时就拿来提点家中的兄弟姐妹。
以为好拿捏,谁知某一日身边就有人一飞冲天,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秦家得罪了皇帝,光这个帽子一盖上,整个京城周边都没人敢把闺女嫁过去,娶媳妇的也难,高官家的千金们是娶不上的,小官家的还等着嫁个高门帮衬家里,对秦家这摊子浑水半点不敢沾,一拒再拒后,秦家几房人只得从其他州府聘女子进门,只是大多出身不高,娶的媳妇也多是平头百姓家的。
秦家的闺女倒是好些。毕竟秦家家底还在,特意请了嬷嬷女夫子来教导规矩礼仪,又识文断字的,娶回去可不亏。
到底,跟以前的风光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新妇柳氏望着一墙之隔的院子,眼神飘散,身边伺候的丫头还以为她也是在感叹享受不到隔壁的荣华,不由得劝着:“少奶奶莫急,奴婢听闻大老爷又差人送了书信进了宫里,这隔三差五的就送一封,到底是亲兄弟,迟早会和好的。”
丫头不知道具体原因,说得誓言旦旦的。
谁家不吵架闹些矛盾的?
便是丫头家里,她还记得家里以前跟大伯家闹得大着呢,她老子娘带着兄弟姐妹们堵在大伯家门口指天骂地的,气急了还砸烂了大伯的门呢,都动起手了,最后如何,隔了几月,两家还是好了。
这是血脉,断不了的。
柳氏摇摇头:“你不懂。”
这大户人家的断了往来跟乡下不同,乡下讲究的是同气连枝,是人多力量大,有事吵一顿闹一顿就能好,但越是有钱的、有权的,有地位的则不同。
他们又不依附于宗族,各过各的,比得是身份地位,宗族那一套框框条条压根约束不到他们,大老爷还是老大呢,都说长嫂如母,长兄如父,管着兄弟姐妹理所应当,但六房子嗣做了皇帝便不同了。
君在前,亲在后。
自古只有在上位者说了算的。
“这有什么......”
柳氏打断丫头的话,转了身:“走吧。”
主仆两个刚走到拱门前儿,一丫头跑着跟前,同柳氏说:“少奶奶,大夫人派奴婢来寻你呢。”
柳氏问:“不知大夫人寻我何事?”
丫头是大夫人房里的二等丫头雪翠,她摇摇头:“不知,是夫人房里的大丫头雪浓叫奴婢来的。”
柳氏便不问了,让雪翠带路,两刻后,到了大夫人钱氏住的院子。
钱氏见她笑得和和气气的,亲自拉着人落座,命贴身丫头雪浓上了茶点,一副要与她聊聊家常的模样。
柳氏心里忐忑,“不知母亲唤儿媳前来有何吩咐?”
早前她嫁入秦家门,与相公前来拜见母亲时,钱氏可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笑容,只看了她一眼便罢了。
她嫁的是府中庶子,钱氏一个正室,对他们这般柳氏并不意外。
钱氏在秦家很有地位,府中女眷没有一个能越过了她去,先不说秦家落败时是她尽心尽责的守着家里,管束妯娌,便是她生出一个有灵根的儿子就足够高人一等的。
秦家得罪了皇帝还能安然无事,享受着富贵,除了被人嘲弄几句,婚娶艰难,享受不到众人的阿谀奉承外别的一如往常,这其中的原因便是秦家除了第六房外,秦家还有一位老祖。
这位老祖也是修仙之人,钱氏的儿子便是跟在老祖身边修行。因此,钱氏大夫人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钱氏眼里有着不悦,很快又重新化为笑意:“你嫁入我们秦家也已三月有余了,平日里母亲管着府中大大小小的杂事,抽不出时间来与你说说话,正好这会儿来了空,便问问你在府中过得如何?若是缺了什么差了什么只管吩咐下去便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柳氏听她这话,心里越发惶恐起来,垂着头小声回道:“府中一切都好,儿媳并不委屈。”
柳氏是普通人家出身,家中条件不好,若不然也不会被聘来当庶子媳妇,上头对夫妻两个也多有忽视,柳氏半点不委屈,反倒心里松了口气。
有吃有喝的,一心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钱氏自顾说道:“瞧瞧这白嫩嫩的脸蛋,到底是年轻,府中正好有前两日水粉铺子送来的上等胭脂,待会我让雪浓给你送几个过去,你们这些小娘子,正该梳妆打扮的时候,别像我们,人老珠黄了,抹什么都没用。”
其实钱氏不老,虽说年纪大了,早年吃了苦,但这些年调养下来早就调养好了,又有个当修士的儿子,寻常的丹丸都吃着,比起柳氏常年劳作的母亲,那真是嫩得掐水。
正因如此,柳氏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一般,被钱氏一番话给说得直打鼓。钱氏越慈爱,她就越没底。
她可不信钱氏真的是突然想起了她,想赏她,她一个庶子媳妇,相公又没多大本事,都是靠着秦家的余荫过活,钱氏嫡子嫡女都有,言词之间,还多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她一个庶子媳妇,娘家普通,身无长物,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不成?
柳氏心里好笑。
她竟然觉得大夫人钱氏有些讨好于她。
简直是魔怔了。
她恭恭敬敬的起身施礼道谢:“多谢母亲赏赐。”
“好孩子,快坐下坐下。”钱氏笑意更深了些,等柳氏落座,才不经意般问了一句:“庄儿媳妇,我听下人提及过,说你还有位姐姐?”
柳氏顿了顿,脸上带着苦涩:“是,是有一位。”
“不过姐姐多年前已经过去了。”
钱氏脸上笑意加深,借着绣帕遮了遮嘴角,嘴里可惜的说道:“唉,你也莫要伤心了,你姐姐是个有福的,定也不愿见你伤心难过的。”
柳氏微微点头。
“不过,”钱氏突然话一转:“不过说来也巧,我也是前两日方知道原来宫中那位早逝的柳嫔娘娘竟然与你姐姐的名儿一模一样。”
“更巧的是,那册子上写得父母与家乡与庄儿媳妇你家一模一样。”
“你说巧不巧?”
柳氏抬起头,一片茫然,好半晌才张了张嘴:“母亲,是什么意思?”
钱氏虚虚点了点她额头,嗔道:“你呀,看着也不是个傻的,怎的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你那位亲姐姐,正是宫中过逝的柳嫔娘娘。”
“柳嫔娘娘虽说未能享到多大的福,但她好歹也给皇家留下了血脉,便是宫中的五殿下。”
柳氏只觉得全身发虚,盯着钱氏不住开合的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说什么?
宫中逝去的柳嫔娘娘是她亲姐姐?
五殿下是她姐姐的孩子?
怎么可能呢?
柳氏家里重男轻女,条件又不好,有两女两子,为了供两个幼弟,大姐多年前被卖了,听说是被卖给了一家大户人家当丫鬟,柳氏那时还小,待大了些,就有当年买了姐姐的婆子登门说姐姐过世的事儿。
说是救了主子,但自个儿却没活成,那户人家不忍心,便给家中送了上百两银子过来。也正是靠着这笔银子,柳氏没有走她姐姐的老路,而是正儿八经的嫁了人。
如今却有人告诉她,她姐姐不是去大户人家当了丫头,是进了宫,还怀了皇子,封了嫔妃,只是大柳氏命不好,生孩子后身体越发虚弱,不过一年半载就走了,还留下了个小外甥。
“他、五殿下还好吧?”
“好,怎么能不好,那可是皇子呢!”
钱氏便拉着她的手跟她讲起了宫中的五殿下。说他如今七八岁大了,跟其他皇子们都在南书房读书呢,皇子长得好,眉清目秀的,浑身都是贵气,这几年更是长在大长公主身边的。
等柳氏恍恍惚惚的回了院,秦庄也正回府,接了下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手,喊了两声见她没应,推了她两下:“怎么了?方才听丫头说母亲那边召你去了?可是母亲说了什么?”
柳氏摇摇头,又抬眼看他,咬着唇把方才钱氏的话一一说了个干净。
秦庄听着也是脸色一变,最后越来越凝重,待柳氏说完,他抓着她的手,郑重的同她说道:“我已经知道母亲的意思了,你记着,若是母亲让你借着五殿下亲姨母的身份去认亲,去宫中,你万不要应下。”
“这是为何?”柳氏跟大柳氏亲近,如今大柳氏还留下一个孩子,她自然是想亲眼见上一见的。
“因为母亲的本意并非让你认亲。”
钱氏这是明摆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怕她继续追问,秦庄也顾不得是不是关乎府上的颜面,一一同她掰扯起来:“今日送到宫中的书信又被完好的退了出来。”
换句话说,走感情牌的路线已经没用了,大老爷几个觉得六房那边就是铁石心肠,不愿意修好。恰好不知怎的被钱氏得知了五殿下生母柳嫔娘娘的身份,又与柳氏是亲姐妹,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五殿下不是他们的目的,五殿下秦知礼背后的六房长女叶曦才是他们的目标。
秦庄不似柳氏这等内宅妇人不知朝堂内外大大小小的事,只要稍微消息灵敏点的,都知道那位大长公主回来这几年来,那位五殿下大都是养在她跟前儿的。
大长公主对五殿下用心,秦家便想通过柳氏去接近五殿下,间接的接触那位去。
“原来还有这些事。”柳氏也猜过送信到宫里头不会这般顺遂,却没料这背后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深宅大户的,果然一不注意便被人算计当成了枪使。
“可按照相公你早前说过的,秦家如今荣华富贵都有了,安安分分的不好吗,怎的就非要做这些事?”柳氏不解。
秦庄苦笑一声儿:“是,秦家荣华和富贵都有了,可还差了一样。”
“权势。”
只有重修跟六房修好,当一家人,他们才能共享权势,站在这人界顶端的位置。有了荣华想富贵,有了富贵想权势,人的贪心哪里是这么容易满足的?
“唉。”
秦庄拍了拍她的手,更没提,他听到一耳朵,说宫中那位五殿下近日闹着要修仙的事儿。
五殿下秦知礼长到七八岁,突然有一日,书也不读了,字也不写了,闹着要写呼风唤雨的修仙本领。
到现在,他倒是也知道光头是生不出同样光头的小宝宝的了。
“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曦瞪了他一眼。
秦知礼没了平日撒娇的模样,咬着嘴,跪下就磕了几个头:“姑姑,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不怕吃苦不怕累的。”
“你?”
最娇气的就是你了!
秦知礼是最小的皇子,平日几个哥哥姐姐们都让着他,宠着他,还有太后蓝氏心疼他早早没了生母,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他跟前送,养得人比小姑娘还娇气。
叶曦揉了揉眉心儿:“你身上带着真龙之气,乃是下一任帝位的最佳人选。”
“我不当。”
他起身,跟往常一样爬在她腿边儿,掰着手指数自己的缺点:“我文没有二皇兄厉害,武没有三皇兄厉害,就因为一点看不到的真龙之气当皇帝,对二皇兄和三皇兄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
叶曦眼眸突然一厉:“谁在你跟前儿说什么了?”
秦知礼垂着头:“没有,我是自己想的。”
叶曦斜眼看他。
只看到一顶软软的头发旋。
秦知礼又抬头讨好的朝她说:“姑姑,你就让我跟着你吧,不然跟着大姑父也是可以的。”
他时常跟在叶曦身边,听她提了不少关于修真界的事,如今对明澈很是崇敬,也不嫌弃人家是个大光头了,动不动还问她,要是他光头了好不好看。
五年须臾而过,叶曦虽然在人界,但修真界的动静儿她还是清楚得很。
佛宗大劫至,泰半弟子被卷入其中,搅得整个西州不得安宁,同在西州的好些宗门早早就开了大阵,封锁宗门,严禁门下任何弟子与佛宗有牵连,有那动作慢的,险些整个宗门跟着倾覆。
西州人人自危。
除了各大宗门,连散修们都仓皇逃了出来,不敢久待。
明澈就坐镇在整个劫难最中心,西州越是乱,他就越沉默、低调,几乎所有剩下的禅功一派的人都随他一起进了佛宗万丈悬崖下的禁地中,封锁禁地,隔绝纷扰。
佛功一派以明观为首的弟子们纷纷嘲笑他们懦夫,没点血性,连明观见此都懒得派人找他们茬了,待禁地一封,整个佛宗上下只剩下了佛功弟子,明观被拱上了神坛,成了佛宗唯一的大师兄。
没有佛功一派,没有禅功一派,有的,只是佛宗大师兄!
一时,佛功一派风头无两。没有禅功一派跟他们作对,佛功一派趁着这股气势开拓荒土,偏行事霸道,战火险些蔓延到了西州之外,被其他州各宗给打了回来,接连损失了许多人,衬得佛宗上空的血色越加浓郁。
如今,正是整个修真界都不得安宁的时候。
“大姑父这是策略,先保证自己这方人的安全,以退为进,让别人去冲,等事情发展到后边,再出来收拾残局,定乾坤!”
秦知礼仰首挺胸,得意的摇晃着小脑袋。
“那个大师兄才是个大傻逼!”
他还想说,殿外有宫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长公子、殿下,宫外、宫外有人哭着喊着说五殿下是他们的外孙,他们要见殿下!”
宫门口照样是皇宫重地,有任何闹事的都会被大理寺抓捕,这回还有人胆敢冒充起了皇子的亲戚,立马便传遍了城里,有人报到大理寺,那边很快把人给抓了。
只这一审问,倒真审出了问题。
当下,大理寺卿便匆匆进了宫。
这会儿,秦知礼瞪圆了眼:“我还有外家?”
宫人焦急的表情一怔。
叶曦拍了拍小孩的头,朝宫人微微颔首:“行了,知道了。”
“是。”宫人退下。
秦知礼嘟着嘴看她:“姑姑,我真的有外家吗?不是说我娘只是个宫女吗?他们怎么知道我是他们外孙啊?”
“大理寺自会问个清楚的。”
秦知礼这才不问了,又缠着让她松口想跟她一样当个修仙人,半点没有把这个半路突然冒出来的外家给放在心里。
柳嫔是小宫女出身,这个秦知礼都知道,且柳嫔进宫数年都不曾有家里人探望过,与她交好的宫人都猜测柳嫔要么是父母双亡,家里没人了,要么就是跟家里人有二心了。
像她们这些进宫的小丫头,极少是自己愿意进来的,大都是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进来的,最多的,便是被父母给卖进来的。
秦知礼人小但不傻。
果然,事情到了下晌就有消息传了来,说在宫外大肆宣扬五殿下是他们外孙的那户人家姓柳,正是京城人士,住在城西。
大理寺查了,这对夫妻确实是五殿下秦知礼的外祖,问他们是如何知道的,这对夫妻怎么都不肯说,最后大理寺用招呼犯人的方式给他们演示了一番,这才撬开他们的嘴,只说来说去,还是没个所以然,只说有人在他们家门说起当年的事,他们那时把大女儿卖给了住他们不远的婆子,卖去做丫头,结果大柳氏运道好,正碰上了宫中招宫婢,那婆子便把人卖给了宫里头。
“那天杀的婆子,我家穷得叮当响,这才把闺女给她弄到大户人家当下人,好歹也有口吃的,她倒好,转头就朝宫里送,还不给我们家说一声儿,要不是有人在我家门前念叨说七年前有个姓柳的丫头在那婆子手底下送入了宫走了好运,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就是我那可怜女儿没福分,好不容易当上娘娘了,却撒手走了,留了个外孙这么多年让我们不得见,老天开眼了啊!”
柳婆子拍着大腿使劲儿哭,边儿上柳老头也直唉声叹气的。
大理寺卿还没得到上头的消息,也不敢对他们真做什么,惹得柳婆子反倒得寸进尺的问:“大人,我们何时才能见到我外孙?我一想到这么多年连一面儿都没见过,我这心里就阵阵儿的难受啊!”
胸口被她拍得“啪啪啪”作响,看得大理寺卿嘴角止不住抽抽。
他见多了这种人,什么想不想的,如果她外孙不是五殿下,是皇子,换了普通人,她能哭得这么厉害?跑这么快?
柳老头连连直附和:“是啊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见着外孙?”
“本官也不知。”
刚说完,见柳婆子又要嚎,大理寺卿也不耐烦了:“行了,本官只负责管辖京城治安,至于五殿下何时愿意见你们,那得看五殿下的意思,你们扰乱城中治安,看在五殿下的面儿上,本官便饶你们一回,要是还不悔改,本官也只能依法治理了。”
“来人,把他们请出去。”
“嘭”的一声。随着关上的门,柳家老口子被扔了出来。
柳婆子张嘴就想嚎,被柳老头眼疾手快的打了一巴掌:“干什么!你还想进去不成?”
柳婆子缩了缩脖子,问道:“那咋办?”
等五殿下见他们,谁知道五殿下哪个时候才愿意见?
“老头子你想个办法啊,咱们就这样干等着啊?”
柳老头抱着头,突然,一巴掌拍了大腿:“有了,去找二丫头!她嫁的是秦家,就递一句话的事儿,容易得很!”
柳氏被求到跟前儿的时候,心凉得跟数九寒冬一样。
“你记得啊,一定要把话给带到了,等以后见了五殿下,自然有你好处的。”柳婆子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柳氏手指抖索,端茶都使不上劲儿了。
又寒又气。
大夫人钱氏确实明白的又找过她,说让她出面去跟五殿下认认亲,还同她说府中的处境艰难,他们是真心希望跟六房那边和好的,柳氏要不是早被秦庄提点过,只怕也顺着应下了,她到底没应,当时钱氏那难看的脸色她到现在还记得。
她以为这事儿就过了,没料竟被爹娘给找了来。柳家没有背景,谁告诉他们的?
想着那日钱氏冷笑着说那句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她心里头就直发冷。还是不肯放过她!
宫里头,秦知礼翘着腿儿,“还真是我外祖啊。”
等着回话的宫人是从羽帝宫里过来的,闻言回道:“是的,陛下的意思,是看殿下的意思。”
“那我不见。”
闻言他又好奇的问了句:“我、我那外祖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宫人一脸为难起来。按大理寺卿的话说,那两口子行事就是泼皮无赖似的,一个劲儿的嚷嚷着非要见殿下。
也不看看,殿下是何等身份,能是他们说见就见的?
再则当年柳嫔娘娘过逝,清理遗物的时候宫中的嬷嬷把柳嫔进宫多年和得来的赏赐银钱通通都给了推荐柳嫔进宫的婆子,让她带回去给柳嫔的家人,也算全了这生恩一场,这种银钱那婆子必是不敢贪,柳家得了那么一包银钱,该知足了。
他这一犹豫,一言难尽的,秦知礼就懂了,连忙摆摆手:“不见了不见了。”他可不是被关在深宫里头什么都不懂的皇子,这几年跟着叶曦城内城外的跑,秦知礼可是见过不少撒泼打滚,当街辱骂的事。
贪上这种亲戚是他倒霉,但他绝对不能让人把他缠上去。
秦知礼十分坚定,晚上回去跟叶曦也是这般说的。他如今大了,不能再跟大姑姑睡一起了,晚上还是回了自己的含章殿,只每日雷打不动的一定要一起用饭,说说话。
偶尔碰上叶曦跟明澈联系,他也在旁边说上几句,连自己吃上几碗饭都要说,唯一雷打不动的是长大后他不再说以后大姑姑和大姑父的小宝宝是小光头了,改成等小宝宝出生后可以剃成小光头了。
更小一点他还是很好奇的,经常奶声奶气的问她,为什么大姑姑跟大姑父不住在一起,像父皇和母后就经常住在一起,二哥三哥也说过,只有住在一起了才会有小宝宝,大姑姑和大姑父不住在一起,就不会有小宝宝的。
他等了好久哦都没等到小外甥,秦知礼觉得自己都等累了。
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会不会等他大了、老了,小外甥还是没来,那会他都带不动他一起玩了。
“小小年纪别整天唉声叹气的,小心把自己叹成个小老头。”叶曦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让他回去休息。
秦知礼努了努嘴,从椅子上跳下来,规规矩矩福了个礼,临走,还说明儿一早等他一块儿用饭。
不过次日他没见到人。
玉春归的宫人告诉他,长公主闭关了,得等闭关后才能出来。
不过七八岁大的孩子顿时委委屈屈的走了。
其实连叶曦也没想到突破会这么快,不过来人界五年而已,出窍期初期修为就已圆满,顺利晋升入出窍中期。
人界灵气有限,她除了每日固定打坐调息并不刻意增强修为,相反,这一趟她的心境极为放松,每日悠闲得如同人界的隐士老者一般,深居简出的,不料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快速增长修为。
晋升水到渠成,接着她便开始稳固修为。
今儿是南书房教导几位皇子的侍读殷学士家公子娶妻的日子,殷侍读学富五车,为人幽默,几位皇子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
二皇子秦知闻擅读,时常像他请教,私下关系也不错,这样的日子,秦知闻先给许皇后告了假,说去殷府打个照面,也算是给殷侍读个面子,许皇后自然没有不允的,放他去了。
那头殷家得了信儿,说是二皇子要来,殷侍读赶忙带着一家老小前来迎接,谁料,宫中的马车一停下,从上头下来,一字排开的三位皇子站在面前。
殷侍读一愣,随后施了礼:“竟是二殿下、三殿下和五殿下,几位殿下能来我殷府,实是我殷府荣幸,几位殿下里边请。”
秦知闻微微颔首:“嗯。”便带着两位弟弟进了门。
倒不是他要带着两位弟弟来,而是出宫时正被五弟给看见了,兄弟俩说了几句三弟也来了,最后就变成了三位皇子出门了。
里头的宾客们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读儿子娶亲,竟然惹得三位皇子大驾光临,顿时看殷侍读的目光就不同了。
——能交好三位皇子殿下,无论以后这三位皇子谁登上那皇位,总归都有他的好处去。
女方家送亲的正遇上这好事,更是乐得找不着北,腰板子顿时挺得笔直。
三位皇子是香饽饽,多的是人想往跟前凑,但碍于他们的身份,又不敢近前,隔三差五被人打量着,三人都不自在,寻了个理由,待了一会便回宫了。
上了马车,三人松了口气,秦知礼跟他们道:“下回这种事还是二哥一人去吧,弟弟再也不凑这个热闹了。”
秦知遇跟着道:“我也是。”
秦知闻也不过是半大少年的模样,苦笑两声,无奈的点点头。
“对了大哥,我听说,母后已经在为你挑选皇子妃的人选了?”
秦知遇刚说完,秦知礼就诧异的望了过来:“二哥要选妃了?”
秦知闻红了脸,摇摇头:“没有的事,母后只说先挑挑看。”
皇子选妃是大事,得先观了人,见了样貌、性情,又梳理过家中的情形,若是没问题后,待过上两年才会昭告出来,等真正成亲,从挑选到大礼,中间得六七年。
“主要是替定安皇姐相看,母后便顺便看了几眼。”
秦知遇闻言叹了口气。都到皇兄了,没两年就能轮到他了。又看了看一旁懵懵懂懂的幼弟,在他头上揉了两把:“还是你好啊小五。”
还年轻,不像他们,过两年就是真正的男人,要开始养家糊口了。
秦知礼拨开他的手,回他一个灿烂的笑。
突然,外头马车一个急停。
里头没反应过来,三个人滚成了一团儿,好不容易坐好,就听驾车的护卫厉声呵斥:“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往马车上撞!”
“什么人!”外头带着人撞人马车的正是等候了月余都见不着人的柳婆子一家。
得亏有人跑来通风报信,说今日五殿下出了宫,她这才招呼着家里的男人儿子并着亲戚们过来,好懒总算让她给堵着了。
“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她插着腰,好不得意的:“我可是这马车里坐着的五殿下的亲外祖。”
“外祖的乖孙呐,快些下来让外祖看看呐。”
秦知礼怔了半晌。
上回他才说万不能被这种人给缠上,未料还真被缠上了。
“五弟。”
“五弟。”
秦知闻两兄弟见他发呆,忙喊道。
五皇子外祖的事儿前月里闹得人尽皆知,他们兄弟自然清楚,也知道秦知礼不待见这外祖一家,连见都没见。
真正守礼的人家是绝不会一缠再缠的,这柳家当真是些泼皮无奈了。
“五弟,你可要见一见?”
秦知礼顿时摇头:“不见不见,把他们打发走。”
“行。”秦知闻便抬高声音,朝外头的护卫吩咐:“把他们打发走,回宫。”
“是。”护卫应下,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一阵叫骂哭嚎,很快马车重新启动,半点不耽搁,直接进了宫。
远远的,玉春归的宫人们就见五殿下秦知礼气冲冲的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儿,怒气微微有些收敛,问:“大姑姑出关了吗?”
宫人摇摇头:“回殿下,并未。”
秦知礼不甘心:“就一点动静儿都没有吗?”
“没有。”
太后蓝氏带着宫人过来,几步把人往怀里一揽:“乖孙,告诉奶奶,是不是出去被吓着了,奶奶在这儿,别怕啊。”
秦知礼靠在她肩上,抿了抿小嘴:“奶奶,我没被吓着。”他就是、就是有些不高兴。
他母妃柳嫔早年在宫中有几个小姐妹,就留在含章殿里伺候他的,打小她就听那些宫人说,说他母妃是个十分温柔,善解人意的人,哪怕一朝意外怀了皇嗣也不骄不躁的,是个难得的心思通透的人。
他母妃这般好,却怎的有这这般的娘家人。
“好好好没吓着,奶奶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点心在前头,走,奶奶带你去吃。”
秦知礼看着大姑姑紧闭的房门,有些犹豫:“奶奶,姑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
蓝氏笑着:“这我可说不好。”
“你大姑姑啊,五岁就入道了,她又不会修炼之法,那时候可险些没把我给吓坏,几日都不敢闭眼,还是你爷爷跟我说,那是在入定中,走上这条路的,闭关乃家常便饭了...”
秦知礼听得有些入迷:“大姑姑还遇到过这么危险的时候啊。”
蓝氏揽着人朝外走。“可不是,幸亏了人浩哥儿...”
“那是大姑父!”
“还想听啊,那奶奶慢慢给你讲你大姑姑的事...”
“......”
走远了,还依稀听见五殿下秦知礼在说什么大姑姑定然是去找大姑父去了云云。
守门的宫人们面面相觑。
长公主回来都五年了,时不时就能听五殿下大姑父大姑父的唤,宫婢女虽然不敢乱传,但心底里早就好奇得很了。
那大姑父到底是谁?
怎的长公主都回来五年有余了,另一人却一次也没见过?莫非还有甚见不得人的不成?
在明澈心里,还真有。
他一直觉得自己清朗如风,行的直坐的正,再端正不过,哪怕叶曦这么个绝色貌美之人在眼前也心如止水,哪怕整个天下都把他们凑成一堆,他除了无奈外也不曾生过别的心思。
直到如今。面前这个一袭红衣宫装的女子斜斜的躺在榻上,发鬓如飞,满头的朱钗丝毫不损她绝丽的容貌,反倒更添风情,手肘撑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引人忍不住想往深了寻去。她一手搭在小腹上,些微小腿微露,凤眼上挑,似笑非笑,明珠般的黑眸里,倒影着他的怔然。
那是最深的痴迷。
他的心魔。
照应出了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那些肮脏心思,最诚实的反应。
榻上活色生香的美人,叶曦。
最让他难堪的是,他竟然肮脏的喜欢这般穿戴的叶曦。
喜欢和不喜欢,只一件衣裳的差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