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作品:《阿凝(重生)

    孙太后不好相处,阿凝每次进宫,最怕见的就是她老人家。

    用陈佳人的话来说:“我以前怀疑过,杜皇后这些年会缠绵病榻,八成是婆媳大战里败下阵来。后来发现,杜皇后是真的身体孱弱,对付孙太后也是真的难从下手。”

    阿凝对陈佳人产生质疑:“你不是自诩宫内安身立命第一人么?到了长辈面前就不管用了?”

    陈佳人摇头:“你以为我见人说人话这套是跟谁学的?”

    “谁呀?”

    “皇贵妃。”

    “要不是你投错胎,我觉得你也能成一代宠妃。”阿凝恭维她。

    二人说笑着,到寿合宫。孙太后正在偏殿见人,阿凝和陈佳人对视一眼,并不急着觐见。

    元昌帝的生母,糟糠妻不可弃的存在,民间传为一段佳话。孙太后独自一人将元昌帝拉扯大,想不到元昌帝发了大迹,一朝为帝,母凭子贵第一人。

    “放你的骡子拐弯屁!哀家以前是乡间村妇,现在是皇城根上的人了!有些事哀家不说,不代表哀家认可。哀家当初就该扒了你的皮,将你发卖出去!皇室玉牒里,你的名字是怎么上去的?需要哀家一个字一个字的提醒你?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啪”的一声,孙太后随手砸了一支官窑的青瓷瓶。

    “在训人。”陈佳人挤眉弄眼道。

    阿凝只好学她,小气声声的说:“在训那个陈渡轲吧。”

    陈佳人将阿凝拉的近了些,“你认识?听起来很熟?”

    “不。”阿凝实话说。

    陈佳人惊呼,阿凝嘶了一声,瑶姬从她手里挣扎,瞪着小短腿跳了下来,一溜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没了影。

    “你受伤没?”陈佳人吓了一跳,“我记得,瑶姬从小养在杜皇后身边,乖的很,没有人主动招它,它不会随意挠人的。”

    “无事。”阿凝摇头。

    殿内的动静跟着消失了。

    阿凝挽起袖口,水头莹润的紫釉贵妃镯,陈佳人将镯子拨开,看到她腕侧的红痕,淡淡的,阿凝肌底子嫩,碰一下能留好久的印,瑶姬看来是只良心的。

    “二公主、凝姑娘。奴婢奉太后娘娘的命,请你们进殿回话。”

    “是。”

    应了通传,陈佳人心里暗叫不好,进殿时正巧和六皇子擦肩而过,凌冽眉宇,秀挺山根走势,锋刃一般的下颚,明晦的泾渭分明,玄色长帔披襟而过,薄唇中央漫开血色三分红,鸳鸯于飞,朝游夕宿。

    “二妹妹。”陈渡轲驻足,同陈佳人作了一揖。

    他轻描淡写的一眼,拂过门槛上迤逦的裙裾,阿凝跟在陈佳人身后进殿。

    陈佳人惊讶,说起来惭愧,她在宫里,就没有和陈渡轲正式打过照面,“六……哥哥安好。”

    淞石浸过九重天下来的雹,陈渡轲一声二妹妹,一开口就冷的厉害。

    阿凝跟在陈佳人身后,陈佳人颇为殷勤:“孙女请祖母安。”

    阿凝紧跟着上前道:“太后娘娘安康。”

    她可以腆着脸,仗着杜皇后这一层关系,四处认表亲戚,除了孙太后,难怪自家姑母到了太后面前,一点儿辙没有。

    孙太后正在屏风后头手忙脚乱的,她站起身,手边案面上的茶盏掉了一地,瑶姬蹿了出来。

    陈佳人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

    阿凝招了招手,瑶姬乖乖的到阿凝脚边,歪着圆脑袋蹭了蹭。

    孙太后从屏风后头出来,阴沉着脸,面上的皱纹一抖,有宫人进殿收拾,孙太后当陈佳人不存在似的,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阿凝身上,又是杜家人,皇后她都不放在眼里,草包美人罢了。

    “凝姐儿进宫了?”孙太后面笑皮不笑,“你是个没规矩惯的,哀家小时候,邻里也有你这么个小丫头,家里做生意典当的,以为自己模样俊,在十里八村拿乔,哀家呢,那时候只知道做好手里的针线,收好地里的庄稼,你猜后来怎么样?哀家虽嫁了个短命鬼,那小丫头挑挑拣拣的,家中落败,被卖到滁州给人做妾去啦。”

    “皇祖母这又是从哪儿看来的戏折子,不好看。可是早上的安神药忘记喝了,怪孙女不常到您跟前孝敬……”陈佳人偷偷扯了扯阿凝的袖口。

    时运不济,忘记看黄历,陈佳人没有料到,孙太后以往给杜皇后撂脸子就算了,见了阿凝总不至于,尤其是金氏带着阿凝进宫时,也没见孙太后将气撒到阿凝头上。

    瑶姬一团雪似的,团在阿凝裙边,阿凝笑吟吟的:“我向来浅薄,课业念的也不好,我只知道,世间凡是咱们做女子的,想要什么,挖空心思都要到手。”

    陈佳人向阿凝投去敬畏的目光。

    “哀家只知道凝姐儿说了句自知之明的实话,”孙太后道,“听说你病了?哀家看你脸色水灵的很,好了就好,过几日哀家寿宴,你必须来!说起来,以前镇国侯夫人带你进宫时,哀家有好几回撞见了,你娘亲训你站规矩,今日你娘亲不在,便由哀家代劳。”

    孙太后拿出一本《金刚经》,扔到阿凝脚下。

    阿凝拿起来,孙太后要她从头读起,陈佳人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阿凝顺利的读了一小段,越读越卡壳。

    孙太后开怀了不少。

    陈佳婕进殿时,阿凝红着脸说:“我……我实在念不下去了,太后娘娘发个善心,别让我再闹笑话了,您老人家读的肯定比我好多了……”阿凝怀疑孙太后连第一页都读不下来。

    陈佳人也是这么想的。

    孙太后一见陈佳婕入殿,人都精神了,“三公主来了?快来人赐座。”

    “孙女亲手抄了一本佛经,拿来给皇祖母过目,皇祖母您慢慢看,小心伤了眼睛就不好了……”陈佳婕朝身边宫女摊开手,宫女将佛经放上去,陈佳婕状似无意的,露出腕上一串龙雕凤的玉镯子。

    “你有心了。”孙太后乐得合不拢嘴,“你变着花样的,讨哀家的欢心,等过几日,哀家寿宴,不知你还有什么心意等着哀家?”

    “皇祖母务必放心,孙女早就念着了。”陈佳婕朝殿下傻站着的二人,轻蔑一笑。

    孙太后抓着陈佳婕叙话,阿凝和陈佳人摆明被晾着,二人一前一后的开口,找了个由头溜了。

    陈佳人从寿合宫出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阿凝想要着手去抱瑶姬,素娥抢先一步,“它个小畜生再伤了姑娘怎么办?”

    “别这样说它。”阿凝检查了下瑶姬的蹄子,凶道,“回头我就把你的爪子剪了!”

    陈佳人快被这一人一猫给气傻了,“你怎么没心没肺啊?合着六皇子、我,加上你,都是不讨喜的,她陈小三就是讨喜的?”

    提到自己这个表面姐妹,陈佳人就不顺心。

    “她不是一直不讨喜么?”阿凝道。

    陈佳人无力反驳,“对,你刚瞧见没有?她戴的玉镯子,上头有龙雕凤,她那个皇贵妃娘,算不算宠冠六宫?这可是逾制!”

    “陛下都没有觉得逾制,你瞎操什么心?”阿凝无感道。

    陈佳人看着她:“你太不对劲了,你以前见了她,水火不容的劲头哪儿去了?”

    “她的镯子比得上我的漂亮么?”阿凝一惊,诧异的问她。

    “……那自然是比不上。”陈佳人道,阿凝想的竟会是这层。

    阿凝走到一处凉亭,钻进去找个石墩一坐,素娥将瑶姬放下,阿凝又开始上手了。

    瑶姬在寿合宫那么一出,陈佳人倒是有点怕了,陈佳人一拍案,想到什么说出口:“我六哥哥怎么像不认识你似的?我就说宫里头、不对,京城世家子弟当中,会有人不认识你么?”

    “他脸上就差刻字儿写明:四大皆空,你觉得他看你像认识你么?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你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六哥哥,和太子禹王那些人很不一样,好清纯好不做作?”阿凝一派从善如流,“小伎俩。”

    “对,”陈佳人认同,“他一定是想要成功引起你的注意。”

    阿凝:“......”

    ……

    陈佳婕从寿合宫出来,宫人们扶她上了辇,陈佳婕朝前张望了一眼,“停!我下来自己走走。”

    “三公主留意脚下。”

    陈佳婕一早就注意到了,皇后宫中有一只叫瑶姬的猫,她看着路尽头的凉亭,心腹宫女附耳上前,陈佳婕骂了一声蠢货,“我要你做的事?到今日你都没给做到?我留着你有什么用?我连那猫儿的毛都没碰到。”

    “公主息怒!只是瑶姬生的机智,极通人性,奴婢在想法子……”

    “让人滚去宫外传话!”陈佳婕道,“叫那小郑氏,得了空,再给我多抄几份佛经,纸墨润笔的用度,从我账上出!”

    “是,奴婢这就……”

    “她杜凝有什么能耐在宫里横?我娘亲是受尽荣宠的皇贵妃,我父亲是天下人的王,我同胞的兄长三岁有了封地,笑话,宫里嫔妃,谁不是围着我娘亲打转儿,郑妃就是里头头一个,费尽心思让娘家找了个表姑娘进京,给我做伴读,也不是派不上用场。”

    “……可算走了。”陈佳人偷偷回头望了一眼,陈佳婕一行人走远了,“你不知道,也算是宫里一桩奇闻了,凡是我三妹妹经手养的小玩意儿,鸟儿、小兔子、狗儿之类的,都没有超过一个月的,真是奇怪。”

    “对了,”陈佳人好奇心一起,“当初你为什么会给我做伴读?起初,杜皇后也说了,有意要让你给三公主伴读的。”

    “因为是你先和我说话的。”阿凝道。

    陈佳人:“就这么简单?”

    阿凝点头。

    陈佳人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你和她,都是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

    “同性相斥嘛。”阿凝同意,“我总不能每天和她待着,一言不合就争辩?那得多累。”

    “我们俩就很相惜。”陈佳人道。

    一个时辰之后,阿凝和陈佳人道了别。

    侯府的马车停靠在西华门口,阿凝带人抄了一条宫内小径。

    中途有个不长眼的小太监,急匆匆的,撞了过来,忙赔礼。素娥看到那人的长相,起了疑,“刚刚那人,怎么那么像太子身边伺候的福安?”

    阿凝手心多出来一张纸条,皱巴巴,是福安塞过来的。

    她摊开一看,一行小字:

    如意阙外东行十一步。

    上了马车,青女凑到阿凝耳边,问:“姑娘是想去如意阙挑新出的首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