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分歧

作品:《费太太的冬眠季

    两人从超市出来,明熙一直咯咯笑个不停。

    费忆南不太想理她,径自提着东西往车边移动。

    她落在后面,浑身沐浴着傍晚的霞光,被风吹起的发丝招摇地在头上晃荡,直把她吹地像个小疯婆子。

    费忆南心里被她一声又一声的咯咯笑声,撩地直发痒,想想还是算了,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将东西全部塞进后备箱,打开后排的门,倚在车边催促她,“快点。”

    “我坐前面。”明熙想坐副驾,往那边跑的脚步,被他手掌给扯了过来。

    费忆南不由分说把她抱上了主驾后面的位置,拉下安全带给她严严实实绑上,明熙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都被勒地疼,不是他粗鲁,而是她最近好像胸变大很多,内衣是不是要换了?

    明熙这么想着的时候,费忆南已经把扣子卡进卡扣,不知有意是无意,从后面拽出很长的一截的带子,让她胸口得到顺畅呼吸的空间。

    然后对她温柔无比地说,坐这里安全。

    明熙笑了笑,“以后出门我要是一直坐这里的话,和你说话很不方便,毕竟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开,很容易犯困。”

    “我不困。”费忆南盯着她笑盈盈的眼,剑眉凝着,似在思考着什么。

    “你这样像个小老头了。”明熙说了违心话,费忆南颜值堪称顶级,无论哪个角度看都所向披靡,她之所以没话找话,是看他拧眉思考的样子,实在有点可怕,尤其双臂撑在车顶上,对她形成一个包围的不利姿势。

    “你脑子里想什么?”费忆南不可思议挑眉,几乎被她脸上精彩绝伦的后怕表情所折服。

    “我,我下次不会在外人面前乱说你隐私......”

    “那不是我的隐私。”

    “行吧,要不这样,为了补偿你,我给你加十分。”明熙将自己两个食指叠成十字,挪到他眼前,以表示自己的诚意,“十分呢,我第一次打分才给你零点零一。”

    费忆南却不为所动,“十点零一分够干什么。”

    “那你要加多少?”明熙豁出去地眼神睨着他,“总不至于一下加到六十吧?”

    费忆南笑了笑,伸手捏住她下巴,抬到眼前,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他唇角邪气地挑起,“至少十八。”

    明熙耳朵尖热炸了,被他热息吹得,也被他低哑的笑音暗示地满面通红,“什么十八?莫名其妙。”

    她装死。

    她是个纯情的小姑娘,不懂什么十八不十八的。

    “十八分都没有,够干什么呢你说,嗯?”费忆南低笑着,胸膛不断起伏。

    “快开车,回家还要收拾行李。”明熙转移话题,心里实则很想骂他一句不要脸,中国男人普遍没有十八分,只有正常的十二公分左右,她给他零点零一分上,加了十分,完全符合全中国男人平均标准......

    但她很怂,没敢说,因为那天早上他晨.勃时的壮观景象还在她脑子里打转转,她怀疑他可能真的有十八分。

    路上,明熙等了好久,才让上车之前的那个劲爆话题的热度褪去了一些,然后好奇地开口问他,“你上车前在想什么,那么严肃?”

    “怕你身体受不了。”费忆南叹了一口气。

    所有行程都是她自己定制。

    先高铁出发去浙江,途径杭城停下,要去看西湖,费忆南对西湖没有任何意见,相反他朋友遍天下,去哪里都方便,唯独这姑娘说要住什么民宿,这两天就开始打电话联系确定等一系列事宜。

    他不过是提了一点点意见,想住酒店,让她休息的好一点,她马上叉腰反驳,“你大总裁住不了民宿,我可以,咱们分开住。”

    要不然就是:

    “我不要坐飞机。高铁很快,我想去体验下。”

    还有就是:

    “你如果带司机去,我就把你丢下车去,你和司机双宿双飞,我自己开车。”

    最后的结论就是:

    “我们高铁到浙江,离江苏就很近了,你让小张把车开到浙江,咱们玩好了杭城,就自驾去江苏。要不然,你嫌兴师动众,你自己亲自开车去浙江,我反正要体验下高铁,我一个人可以的。

    ......真不嫌折腾。

    “你折腾我没意见,旅行本来就是一件折腾的事,但前提得考虑你身体能不能受得了。”他冷静地提醒她。

    她当时正趴在床上做着出行攻略,一听这话,从床上一蹦而起,翘着嘴巴对他不屑一顾地说,“钱钟书先生说得好,一对男女合不合适在一起,得先去旅行一次,几个月舟车劳顿,风扑尘尘,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那这种就绝对是真爱男女。费先生,我看我们两个的关系很危险,还没出门,你就开始对我有意见了。”

    ......费忆南怕了她。

    “好,你做主。”

    话是这么说了,费忆南这边肯定是要准备的,早在她苏醒前他就有出游的打算,所以提前改装了三辆车,昨天开回家让她自己挑了一辆,那车费忆南还比较满意,空间大,设施齐全,她算是和他目光一致。

    然后让人收购了那家她专门用来定民宿的短租网站,火急火燎搞了一场抽奖活动,她“幸运”地被抽中特别奖客户,得到十城免费住高级别墅屋的一个机会,可把小姑娘惊喜坏了,殊不知他在私下花的钱比她口中所炫耀的“省下”的钱,多到十座城外去了。

    饶是如此,让她住好了,行好了,费忆南还是不放心,怕她大病初愈,在路上出点什么问题,哪怕一个小高烧,他恐怕都得纠结个半死。

    事已至此,才惊觉有些后悔,觉着是不是莽撞了,这么快就带她出去。

    她自己倒是很开心,忙着奔走告知诸位亲朋好友,她马上要出远门,勿念,勿挂,有事江苏来访,必烧好酒以待,好不自在。

    ......

    “你真婆婆妈妈。”听他又说担心自己的身体,明熙耳朵都听麻木了,她悠闲靠在车窗上,望着外头火红的晚霞,安静道,“我真的很想出去走走,看看这世界和五年前有什么不同,反正三个月时间很长,不一定非走十个城,我走到哪儿是哪儿,可能遇上一个有趣的小村子,我都会住上个十天半月,旅行,在于遇见,我们慢一点就是。”

    红灯停,费忆南深邃的眸望着车前的晚霞,与她一道沉默着。

    可能,分歧永远存在。

    而相互体谅,是化解的利器。

    “回家,看看有没有东西还要收拾。”费忆南妥协了,依她性格,保护地像支温室之花的旅行,她就不会期待了。

    轻叹息一声,左打方向盘,往家的方向行驶。

    “等等。”明熙手机上收到周游的信息,约她吃晚餐,“我得出去一趟。”

    “干什么。”费忆南从后视镜里看她。

    “周游约我吃晚餐,我明天就走了,竟然忘了跟他打招呼,你下条路右转,我要去德基上次吃的那家火锅店。”

    明熙说着就抬头看外面的路,却恰巧撞进后视镜中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里。

    这一刻,明熙仿佛看到幻觉,不知道为何,她觉得他眼神有些肃杀地冷,再要细看时,他转了视线,镜子中只留下他拧眉看前方路严肃的眉弓。

    她也就没怎么在意。

    一路和周游发着语音,高高兴兴地到了德基广场。

    “你听到了吗,周游买了车,晚上他会送我回去,你自己先回去吧,我们高中同学私下聚餐,你参加也没意思。晚上见。”说完,不管他表情如何,径自下了车,一路往楼上冲去。

    周游果然坐在那家火锅店里靠窗边的位置。

    明熙一眼就看见他,在玻璃外面就对他挥手打招呼,仿佛心有灵犀,一直盯着餐牌发愣地男人有感应一般地抬眸就瞧到了她。

    他脸上露出久违地笑容,同样朝她挥了挥手。

    “怎么又请我吃饭呀。”到了店里面,明熙在他对面坐下,一边迫不及待拿筷子,一边随意问他。

    “听林老板说,你要和你先生去长途旅行......我就想着约你吃一顿饭。”周游笑了笑,目光尽量温和地看着她,而不是将心底那股浓墨重彩的痛苦表现出来。

    林老板是德众的老板,就是那个拍卖官,也是费忆南那队兄弟团人马中的老八。

    明熙点点头,笑着回答他,“不好意思周游,我忘了通知你。不过不晚,咱们今晚不就见面了么。对啊,我明天和我先生去南方,可能还会去南城哦,你不是说高三暑假我们在那边写过生吗?”

    “是......”周游感觉自己的声音在抖,连带视线也颤起来,在明亮的头顶灯光下,这一刻,他甚至看不清她的笑容,模模糊糊,一如他心里的一团乱麻。

    “周游,你怎么了?”明熙认真望着他,察觉他似乎有点不对劲。

    “......你要去南城?”他笑中带泪地望着她。

    “是的......”明熙惊到了,拿着筷子,呆呆地任锅底的水汽在两人间弥漫,而看不透他悲伤的神情。

    “明熙,对不起,我忍不住想问问你,高三那年暑假,你还记得我们在大报恩寺山脚下,一家叫做天禧龙的宾馆里所发生的一切吗?”

    “我不记得......”明熙是真不知道。

    但是,他提到宾馆。

    她下意识地就抗拒起他接下来将要提到的一切。

    周游的眼神又伤又绝望,苦笑望着她,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为什么不死心?明知道,你忘了。就是没忘,你当年也选择丢弃了我。”

    “周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明熙放下筷子,他的眼神让她坐立难安,这种感觉糟透了,她失去了十八岁后的记忆,这其中,她可能,会不会是对一个男孩子做出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我想回家了。”她猛地站起身,本能地逃离这种不好的感觉。

    “明熙。”周游握住她的手腕,他没有用多大力气,她也没有认真逃跑,所以,两个人眼神再次对上了。

    沉默的水汽在桌上蒸腾。

    没人在意那块被煮地过老的肉卷。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一个懵然,一个抱有期待。

    周游努力笑了笑,再次轻喊她的名字,“如果告诉你这件事,让你很困扰,我抱歉,但是,凭什么费忆南拥有你,却隐瞒你?而我,深爱你,却这么痛苦,甚至一点机会都没有?”

    “周游,你说什么话。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当年上高中时,还有她的同桌高玉墨,三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因为高玉墨暗恋他,明熙便从来没对班里这个优秀的男生产生过任何想法,以前是,现在更是,何况,她已经结婚。

    明熙急着想回家,她自苏醒以来,周游算是第二个这么有冲击力的告诉她,他曾喜欢过她。

    而第一个这般告诉她事情的人,是母亲,她说,明熙,你已经结婚了,你的先生叫费忆南。

    “明熙你别走。”周游站起身,还是握着她的手腕,她抗拒而又沉默的眼神,让他心神俱伤,他十分卑微地凝视着她如此沉默的脸,“你真的忘记了那天晚上,我们一起过夜的事吗?”

    “......”明熙猛地扭头看他。

    “那是你的初夜,也是我的,明熙,我爱你,从以前,到现在。”

    “对不起,我得回家了。”

    明熙像只无头苍蝇,挣脱了他手掌,从那家店里冲出来。

    她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吃饭了。

    晚上七八点,商场人潮汹涌,她逆流而行,一瞬间甚至不知自己的目的地。

    周游始终跟在她后面,问她为什么不敢听他仔细说。

    明熙哭笑不得,她使劲摇着头,就这么往前冲着,与他在人海里莫名其妙地对话,她说,我觉得尴尬。

    “你是怕,面对曾经抛弃过我的你。”周游看穿她,也笑着,“我不会介意的明熙,人年少时怎么会没有莽撞呢?”

    后面再说了些什么,明熙没太记得清,她终于逆流冲出商场,来到门前广场上。

    街头霓虹闪烁,五光十色,映着她苍白的脸,一时竟不知哪里是归处。

    “太太。”一道熟悉又突兀地声音响在她身旁。

    “小张?”明熙看清来人的面貌,整个人怔了怔,是家里的司机。

    “费总让我等在这里,等您结束,接您回家。”

    费忆南恍若神算,竟然派人等在这里。

    “好......”明熙笑着点点头,“回家。”

    周游站在后面,看着她慌乱地背影逃上了那辆车,然后消失在偌大城市迷离的灯光中,恍若这次没有重逢过。

    .

    明熙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

    小张提醒她下车,她就机械地下车。

    然后被夜风一吹,看清眼前家的样子,赫然是费忆南的家,心中一惊,原来她之前说的回家,不是这里吗?

    那是哪里?

    她父母的家?

    可惜父母的家已经卖了。她再也回不去。

    没人能明白她心中的苦楚,包括周游也不明白,他说她怕面对曾经抛弃过一个男孩的自己,其实只对了其中的之一。

    她最怕的是眼前。

    她既不能弥补周游所受的伤,也不能回应他,而对费忆南也是不公平的,她心中的缺口从此被打开,从现在这一刻就开始想着,她当年到底爱过的是谁?

    她是一个坏女孩吗?

    客厅黑暗暗,竟然没有开灯,全靠窗外草坪上一个接一个的地灯投射进来的微弱白光。

    明熙往楼梯方向走着,却猛地一顿脚步,扭头望向立在窗前的那个人影。

    是费忆南。

    外面幽暗的白光将他高挑的身形拉的越发修长,他臀胯抵在矮柜上,手中端着一只酒杯,漫不经心晃着里面的液体,低垂的眼眸观察着里面液体的成色,没有抬头望这边,却早早知道她回来了。

    “你还没休息?”明熙不自然地扯出一个浅笑,问完这话,后面似乎卡壳了,不知说什么话了。

    他真神通广大,浅浅抬起眼皮,冷淡睨着她的脸,“他对你说什么了。”

    甚至不是问句。

    似乎早料到今晚会发生这一切。

    “难道你知道我和他以前的事?”明熙神情微惊,愣愣望着他。

    “以前什么事?”他拧着眉头看着她。

    明熙也是老实,当即结结巴巴了一会儿,然后组织好词语如实道,“周游说我少女时代和他发生过关系,在南城大报恩寺山脚下一家叫做天禧龙的宾馆,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

    “我不知道。”费忆南冷笑了一声,冷冷望着她急切要知道真相的样子。

    “你不知道......”明熙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惹恼了他,也对,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愿意倾听自己妻子与前男友......周游暂时算是前男友身份吧,之间发生的任何事,况且还是男女床上那些事。

    “对不起,我就是混乱了。我以前从来没对他有过男女之情,所以今晚听到他提起,整个人都很震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说这些,抱歉,我结婚前的那些鸡毛蒜皮事,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谁都有个过去是不是,但是提了就不太好了......”明熙无奈又抱歉的失笑,这一刻,真是该死的尴尬。

    “你没有过去。”费忆南放下酒杯,一双摄魂夺魄似的眼睛严峻望着她,“你没有过除了我以外的任何男人。”

    这话什么意思明熙当然知道。

    “可是周游......”她在努力斟酌着用词,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勇敢看着他,“周游不可能撒谎。他说高三那年暑假,我们在南城写生,住在报恩寺山脚下的那家宾馆,他住203,我住202,那天晚上他衬衫纽扣掉了,我还在前台问服务员要了针线,在二楼过道厅帮他缝起来,说的那么具体,连小细节都有,那天夜里,我就和他发生了关系,那是我们彼此的第一次......”

    费忆南的眼神告诉她,别再继续说下去了,于是,明熙愣生生刹住了车。

    “他不会撒谎,所以,我会撒谎是吗?”他心凉地望着她。

    “不是......”明熙满身疲惫,几乎就想立即摊下去。

    “那我的话你为什么不信?”费忆南看着她,眼神似嘲似讽,“明熙,别忘了你是我太太,我五年前娶回家的女人,你初夜的男人是谁,你难道问的不该是我吗?”

    “......是你吗?”明熙错乱地笑了,她这表情简直是脆弱。

    “是我。”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可是周游不是会撒谎的人,这么大的事,事关我名誉,他怎么可能......”明熙忽然抬眸看他,相比高中三年对周游的了解,她就能如此信任对方,那眼前这个男人呢,经过不到一个月的相处,她对他,其实也很相当的信任,她甚至怕对不起他,但是,明熙不得不想到一种可能,她可怜兮兮地望着费忆南,老实巴交地道,“费先生,你看会不会是这种情况,当年我看上你的颜值和财富,然后做了假处.女膜,骗了你?”

    费忆南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快被气死,但是,他心又软了,走过后把她的腰搂住,带进自己的怀里,他垂首望着她满脸的泪痕,用拇指擦了擦她的泪。

    明熙的身体很僵,没有任何一丝柔软度,她慌张地躲避他深情的目光,“对不起,我觉得你和周游都不会对我撒谎,所以......”

    “所以就怀疑自己?”费忆南又气又心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俯首在她耳边低斥,“我宁可你怀疑我,也不允许你怀疑我当年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