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湖理智冷静地回想了一会儿自己在修真界的短暂副本经历之后, 又觉得顾斐说得挺有道理。

    至少她可没想到这短短一段时间里居然有人前赴后继地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为她而死。

    想着马上可以离开这个世界，重新找回自己的大部分人性, 明湖对自己的标准也宽容了不少, 她爽快地点点头, “是我之前想错了。”她顿了顿, “那你现在可以消停了”

    顾斐看了她一会儿，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抽出一只手，珍惜地碰了碰明湖的眼角，“好。”

    明湖总算松了一口气, 带着两分敷衍安慰他，“其实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的脸, 我也觉得有点遗憾。”

    再没有长得这么符合她心意的人了。

    但总归是非走不可的。

    就连明湖自己也感觉得到, 在这个世界里留的时间越久，她的心智就越来越趋向于真正的魅魔。再迟一些日子, 或许连家人都不能再成为她离开这里的动力了。

    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正式沟通的人是顾斐，离开时身边唯一一个人也是顾斐, 巧合虽巧合，倒也有始有终。

    “你有没有家人”她慢慢地问道。

    “我无父无母。”顾斐答道, “但剑宗就是我的家, 宗主就是我的父亲。”

    “那你更应该好好留在这个世界里了。”明湖察觉到自己的力道正从脚趾开始一一失去，“就好像我也要回到我自己的地方去一样。”

    “……那是什么地方”

    想到自己的家人，明湖笑了起来，“我有一个妹妹，那个娇气的小东西缺了我可活不下去。”

    顾斐：“……”因着那日在浮空城里见到明湖对那个小女孩怀念又温柔的眼神, 他一度以为明湖的家人已经都去世了，“你妹妹还活着”

    明湖立刻提起最后的力气转眼瞪他，“当然还活着。”

    顾斐安静了一会儿，而后他突然开口道，“修真界有传说，上古时期灵气充足，修士们修炼到了尽头，强到了极限，便可以破碎虚空去到另一个更高层次的地方，飞升成仙。但万年前那场大战以后，天地间的灵气几乎消耗殆尽，再无一人飞升。”

    明湖半闭着眼睛唔了一声，慢吞吞地道，“你们修真界，总是有很多位面要升级打怪的。”

    “如果破碎虚空能去到一个‘位面’，是不是也能去到你所在的那个‘位面’”

    但修真界飞升，一般来说该去的是更强的灵界，现代社会只有科技可没有修仙什么的，战斗力和修真界比起来不堪一击，是下行的位面，怎么可能是飞升的目的地

    明湖迟钝的大脑花了好一会儿才将顾斐的问题完全理解——他大约将飞升这个单箭头的通道当成了可以随意穿越空间的技能。

    她懒懒地闭着眼睛笑了，“根据盒子定理，盒子里的人再怎么强，都是不可能打破盒子到外面去的。你是修真界第一人，你可以继续变强，甚至你或许能将末法时代扭转为灵气复苏的初始，振兴这个无比弱鸡的修真界，但你永远也到不了我的世界。”

    顾斐低笑着垂首亲亲明湖的脸颊，“这不好说。我今天……觉得气运颇佳。”

    ——你想跟我比运气

    明湖没来得及把这句话问出来，意识就仿佛被从抽气筒当中一下子挤了出去似的，那感觉让明湖嫌恶地皱了皱眉毛。</p>

    她又不是要再出生一次。

    ……总不可能是要再出生一次吧！

    似乎无比漫长又无比短暂的一段时间过后，明湖在一片黑暗中感受到了自己有些麻木的四肢。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从自己的书桌前撑起了身体。

    面前的电脑显示屏上仍然是游戏的窗口，她的游戏角色魅魔正妖娆地站在画面中心，左下角的聊天频道中，玩家们哭泣着抱在一起祭奠着又又又一次的开荒失败。

    她回来了。

    明湖挑了挑眉毛，淡定地扶住游戏耳麦，“本次魅魔低语副本体验到此结束，请各位不要灰心，重新整顿，再接再厉。”

    她说完，没有理会几个玩家“她怎么突然这么温柔”“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云云的嘀咕，点击鼠标直接关闭副本将二十五名玩家从副本里打包扔了出去。

    接着，明湖摘下游戏耳麦，连游戏程序都没来得及关，拿了手机就匆匆起身往外走去，到门边拎了车钥匙径直出门。

    游戏界面中的魅魔似乎有些无聊地背着双手转了个圈，又掏出自己的法杖转了两圈。

    明湖走得匆匆忙忙，根本没空检查她庞大的仓库加背包里面是不是少了什么。

    比如颜色十分诡异还会过期的幸运药水之类的。

    明湖的身体是和那瓶药水一样在空中消散开来的，成了一室亮晶晶的碎点，顾斐下意识地伸手去捞，却什么也没捞到。

    或许不该这么听话的，他这么想。

    随着主人的离开，庄园也从地面开始消散，那些真实的花草虫兽一瞬间似乎都被切入了另一个顾斐无法触及的世界之中。

    整座庄园像是气泡一般融化在空气里，苍离山顶倒是仍然被人凭空削去半截光秃秃的模样，那座令人趋之若鹜、四季如春的庄园却不见了。

    顾斐在山顶立了一会儿，雪花扑簌簌席卷着打在他的身上，又被护体真元隔在外面，那温度一丝也染不到他的身上。

    明湖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怕冷

    他站了好一会儿，无视了丹田的隐隐作痛，直到神识捕捉到天边又有人靠近过来，才看向了更远的地方——那里坐着似乎精疲力尽了似的祁则宁，旁边则是从头到尾没醒过来的时寒。

    顾斐举步往祁则宁走去，才走出半步，脚下踩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他抬起脚来时，发现那是块红色的令牌——明湖称这个东西为她的“门铃”，是装在庄园门上，用来通知她客人来临的。

    这玩意儿却没有和庄园一起消失，而是单独被留了下来。

    顾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仍旧被他背在身后的飞剑，手指摩挲着令牌上的雕纹，突而笑了起来，将令牌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魔界消亡，天地间的灵气大量增长，正是明湖口中的“灵气复苏”。

    自此以后，飞升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修真者的生命又几乎是无限的。

    若是真像明湖说的那样，这里是盒子内的世界，那他应该试着……打破盒子，去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