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话说完的当口上, 明湖就知道自己被顾斐给套路了。她无奈地转过眼睛和凌驾于自己上方的顾斐对视, 挑挑眉毛, “老实人也学会玩花招了。”

    “已经是十三日了。”顾斐平静地说, “你离二十四岁的生辰只剩下四天时间, 而你隐瞒了这一切。”

    明湖耸了耸肩，“是啊, 所以呢”

    她正要从顾斐腿上起来，就被顾斐抵着肩膀又给按了回去，青年微微弯腰俯视着她, “没人要求你杀死魔尊。”

    “不行。”明湖很坚决，“他挑衅我, 就必须付出代价。”

    顾斐无动于衷，他接着说了下去, “我想过, 或许神算前辈的预言确实永远是正确的, 只是其他人从错误的角度理解了它。”

    明湖用眼角余光扫了扫顾斐正撑在她脑袋两侧的手臂，“所以你还是决定为了修真界去死”她十分不以为然, 但也没兴趣去改变顾斐的志向, 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可惜了你可以秒杀任何小鲜肉的脸。”

    顾斐笑了笑，他不自觉地将侧脸往明湖的手掌心里蹭了一下，而后伸手握住了在旁悬浮着的长剑。

    “到第二个魔物的聚集点了吗”明湖只当他拿武器是又要打怪了，下意识扭头往底下又看了看，眼前却突然蓝光一闪, 不由得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注意力被剑气拉了回来。

    她的眼角余光所瞄到的是顾斐平和却动作十分坚定地将闪耀着剑芒的长剑直接刺进他自己的丹田里，那幅毫不犹豫自尽的架势让明湖都微微睁大了眼睛。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无限地拉长放慢了。

    明湖不假思索地伸手凭空握住剑刃，那可以轻松一剑横扫一座城池的锐器只堪堪刺入顾斐腹部不到一寸，就被明湖的手指紧紧抓住，没破开她一丁点的皮肉。

    “你做什么”明湖反手将长剑抽出往旁边一扔，又给顾斐扔了个复苏，才在背包里边翻红药边冷冰冰地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和怜悯。”

    顾斐张张嘴，似乎要回答什么，没耐心听的明湖将一颗补血丹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顾斐含着丹药看她。

    他知道明湖手中有许多天材地宝，哪怕从她庄园里随意挖上一颗，也足够药门欣喜若狂，更遑论她自己身上带着的成品，顾斐是亲自领略过其神奇之处的。

    但他现在不需要疗伤。

    明湖伸手掐着顾斐的两边腮帮，半眯着眼睛威胁地看了他两秒钟，始终没见到他喉咙有吞咽的动作，轻轻冷笑一声，“我不让你死，你以为你死得掉”

    她说着，手上微微用劲，压上前去就咬着顾斐的嘴唇直接用舌尖将丹药塞进了他喉咙里。

    顾斐的技术反抗起来哪里是明湖的对手，明湖动了真格时他也根本打不过，丹药一进入食道立刻就化成了一股暖流涌入丹田，修复起被捅穿了一个大洞的丹田和周围经脉来。

    补血药是不讲道理的，无论你受的是不是致命伤，反正hp里每一点血都一视同仁。

    这个亲吻里满是血腥味，不仅是顾斐刚才把他自己捅伤的，还有明湖在过程中恶意咬破的。

    直到顾斐的手难以自制地抚上明湖腰背时，她才抽身退开半尺距离，盯着顾斐温和又依赖的眼神，一字一顿，“还敢闹自杀吗”

    “敢。”剑宗大弟子笑着追过来向她讨要更多亲吻，“我不能看着您死。”

    明湖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到顾斐脸上，冰冷道，“很好，那你听着，我不需要、也不允许你这么做。”

    “……这就是您又控制了我的原因吗”顾斐轻轻握住明湖没用什么力道的手掌，像是第一次两人见面时那样将还染着鲜血的嘴唇印到她的手腕上，而后又用拇指小心地将沾上去的血拭去，“但我已经发现了，您的控制不是绝对的。”

    明湖扬眉，“那你倒是反抗一句魅魔的命令看看。”

    魅惑之吻的效果是官方认证过的，除非有人将自己的魔抗堆到百分之两百以上——那也很难说能敌得过欧皇的诅咒。

    对自己的种族技能很有信心的明湖转身就去清底下的小怪，因为心情不好，扔技能比上一次还要无情，分分钟将魔尊的一条腿也给砍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明湖转身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盘腿坐在飞剑上的顾斐，“现在，去第三个魔物聚集点。除此之外，什么也别做。”

    飞剑很快重新移动起来，而顾斐抬头看着明湖道，“您就要死了。”

    “而你救我，也不过是出自同情和算计罢了。”明湖不领情地看着他，“一来贯彻了你的正义，二来正好我也不得不还你这个恩情帮修真界一把——我和魔尊有私仇，不代表我就会帮修真界什么，外头的亿万魔物魔修要是灭了修真界，只要他们脑子好使不找到我头上来，我可能还会在旁边嗑瓜子看热闹，这些你都知道，不是吗”

    “私心自然是有的。”顾斐叹息，神态却极为坦诚，“但却是向着您的。”</p>

    “少来这套。”明湖嗤之以鼻。

    “预言刚刚出现的时候，我不是没有犹豫过，如果我的牺牲没有用，修真界自此之后又该怎么办又或者，我的牺牲有用，换来了和平，可其他人得以平安地活下去，我却从此被遗忘”顾斐的声音温柔又平和，“我是人修，天生有着人的七情六欲，因而这些踌躇我也是会有的，明湖。”

    “我还当你是个热爱自我牺牲的傻子呢。”明湖毫不留情地嘲讽他，“看你刚才切腹的架势不是很熟练吗”

    顾斐却笑了起来，那双被魅惑之吻控制之后仍然清澈高洁的眼眸定定望着明湖，将她包容其中，“所以，这是我的私心。”

    明湖皱起了眉，她抱着手臂审视似的望着顾斐，一时没有说话。

    顾斐却看见她那条总是难以掩盖情绪的尾巴在身后烦躁地左右抽动着。

    接着，明湖突然嘟囔道，“我看你是对我的控制生出抗性来了。”

    她说完，大步上前弯腰掐着顾斐的下巴又把他亲了一顿，这次顾斐学乖了，他仰头学着明湖的方式将领悟到的一切返还给她，身体里焚烧起一股极为陌生的热流与冲动来。

    就像是他多年前踏入修真之路的那一天，在引导之下，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第一丝灵气的那一瞬间。

    ……但那也比不上此刻十分之一的兴奋与战栗。

    没想到修炼天赋高超的剑宗大弟子在别的方面学习能力也不错，享乐主义派的明湖好一会儿才松开顾斐的脖颈，看在这张脸和飞剑的份上暂时没弄死他。

    献祭是不可能需要献祭的，明湖现在只想在自己和其他魅魔前辈一样走完自己的戏份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当中去。

    没错，那些npc既然可以突然消失又回归到原处，那么她当然也可以。

    如果真的因为顾斐主动献祭并且生效，她就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当一只魅魔了。

    好在她刚才反应灵敏，阻止得及时，没让顾斐真死了。

    明湖翻脸无情地推开顾斐的脸，往他怀里一倒，被压到的尾巴略显艰难地从身后抽回来，软趴趴往身旁随意一放，闭了眼，“到了叫我。”

    顾斐下意识地抱起她往上托了托，换个看起来更舒适的位置。

    明湖立刻睁开眼睛瞪他，“除了赶路，什么多余的事情也不要做。”

    “是。”顾斐微笑。

    等明湖真的闭上眼睛再度顺理成章地睡死过去，顾斐驱着飞剑前往下一个魔物的聚集地，在心中算了一遍时间。

    还有四日，这之后如果要回到修真界再确认一眼外头魔界扩张的情况，那说不定还要像进来时一样再消耗两日甚至更长的时间。

    明湖的生命已经在最后的阶段，仿佛开到最盛最艳最美时的毒花，即将就要凋零谢去。

    顾斐轻轻吸了口气，又慢慢吐了出去。

    明湖不愿留下，为此甚至再度控制了他以对他下令。

    但顾斐仍然有一条破解她控制的方法，只是需要些时间来达成。

    ——在妖界时，顾斐突破了。突破之前，他正处于明湖的控制状态，突破了之后，却挣脱了那层束缚，上山去找到了明湖和其他人。

    明湖自己似乎都忘了这事，顾斐自己却记得清清楚楚。

    这或许是唯一能够让明湖暂时放松警惕的办法了。

    在短时间内连续突破境界对其他人来说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更别提是修为已经到了顾斐这个境界的修士们。

    可顾斐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有一条自小就培养着的退路可走。

    只要……事成之前不引起明湖怀疑，事发那瞬间，不被明湖阻止。

    哪怕是明湖，也总归会有疏忽之时的。

    比如顾斐觉得，眼下这一刻的明湖就挺疏忽的。

    打个比方，“多余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呢这世上，谁也不可能下得了这样模棱两可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