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初始的班会课逃不掉, 三个班挤在一个教室里头。一个寒假不见，每个人都格外兴奋，叽叽喳喳得收不住。

    辅导员朗声说着班会主题的内容，费力地提高嗓门。

    陆而旖和寝室的人坐在教室倒数几排，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乔乔在某音上刷到一个搞笑视频，拉着陆而旖一起看。

    陆而旖今天没戴眼镜, 处于一个半瞎的状态，超过一米即是模糊, 低头凑到手机前面才看得清屏幕上的内容。

    视频本身笑点不多，乔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才让这个视频搞笑的程度大大增加, 连带着一个寝室的人都跟着她一起笑。

    新上任的辅导员早前听闻过班上有个寝室典型，今天第一次和同学们见面, 倒是见识到所谓的典型是什么样。

    “那边的同学,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

    始作俑者的乔乔同学, 猛掐两边的人, 憋住了笑。

    说来挺有意思，上学期一个学期辞职了两个辅导员，现在这位是第三任。

    乔乔打哈哈说还不是辅导员你太帅了。

    一个教室的人都因为这句话笑起来, 气氛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辅导员是才毕业没两年的大男生, 被她这话堵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拍拍讲台, 强行让大家安静下来。

    辅导员接着绕回去，端得正经模样，说班会主题相关的内容。

    教室后门被悄悄地打开, 一个男生猫着身子钻了进来，环视周围寻找一个空座。试图在被辅导员发现之前，坐在位置上。

    陆而旖边上的椅背被敲了敲，男生半蹲着问她：“同学这个位置有人吗”

    陆而旖扫了一眼对方，“有。”

    男生只是形式上地问一句，哪还管得到那么多，“先把位置借给我坐一会儿哈。”

    陆而旖轻微脸盲，对这个男生没有印象，只能大概不是自己班上的。

    本就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人坐在她旁边，才说得有。

    乔乔被他这个操作弄得莫名其妙，压低声音和陆而旖吐槽。“都说有人了，他怎么还往上凑啊，边上又不是没有空座位了，脸皮好厚。”

    如果闹出什么动静，又要挨辅导员说。陆而旖懒得搭理男生，回过头来接着按手机。

    辅导员终于把话题结束，看了眼花名册，说这学期有几位转专业过来的同学。

    念到关元青的名字，边上的男生站起身，往教室前边走。

    本就一副阳光少年的模样，在讲台前边一站，收获不少女生的赞叹。底下一片窃窃私语，全是在夸他的脸。

    他作着自我介绍，女生们热情地回应。

    陆而旖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讲台上的人糊成一团马赛克。

    陆而旖努力地回忆那人的样貌，未果。

    大概没有程纪年好看，不然她不会没有印象。

    在心里头嘀咕完这句话，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程纪年居然变成她的审美标准了。

    舌尖抵着口腔内壁，轻讪。

    还真是没出息啊……

    一改之前的吵吵闹闹，关元青说话时，女生们都安静下来，仔细听他说得每一句话。

    “我觉得班上的同学们都对我特别热情，就比如我刚才进教室的时候，没有位置可以坐。最后排的小姐姐就把位置让给我了，特别特别感谢她。”

    忽然被提名，陆而旖抬了抬嘴角，听出一股嘲讽的味道。

    其他人却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大抵都是在说怎么陆而旖就和新同学有关联了。

    乔乔用手肘捅了捅陆而旖，“你完了，有些人又要说你，怎么跟那么多男生玩得来了。”

    陆而旖事不关己一般，对着手机屏幕理了理头发。

    “酸的人未必不是太羡慕我吗。”

    陆而旖和班上大部分人都保持着点头之交的关系，有那么几个人却对陆而旖没有什么好感，陆而旖也不甚在意。

    但说到底，陆而旖不想和这位新同学扯上关系，她是真的怕麻烦。

    经过一学期，班上的人都互相熟悉，要在一起的早就成了。

    还单身的姑娘，自然是对这样优质的新同学虎视眈眈。

    陆而旖无意参与她们的争夺战，对这样的人还是避开为好。

    钟帆回过头对着陆而旖吹口哨，被她凶残的眼神击退。

    边上的朋友问钟帆，陆而旖和这新来的是怎么回事。钟帆摸摸鼻子，“我哪知道啊，没什么关系叭应该。”

    “陆而旖的前任是程纪年啊，不会降低审美要这样的吧”

    朋友中间有和关元青一块喝过酒的，笑着说关元青可不是一般的渣。

    钟帆不屑地嗤了一声，“就这资本，能有多渣啊”

    “硬件虽然不是顶配，但是人会撩啊，小姑娘最吃这套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又补上一句，“不过要泡陆而旖还是难，平面模特的身份毕竟摆在那呢，眼界肯定还是一般小姑娘不一样的。”

    钟帆对陆而旖的事情缄口不提，开着玩笑把话题转移走。

    在桌子底下用手机给陆而旖发消息，“隔壁学院来的弟弟，想泡你”

    陆而旖的回复简单粗暴，“滚。”

    关元青自我介绍完毕，一路往后排走来，打算坐回原来的位置。

    刚在这一排的过道上站稳，陆而旖的包直直地往椅子上砸下来。她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关元青面上突然浮现出委屈，“可是我在班上只认识你一个人。”

    前排的同学都还注意着这边，阳光大男孩的示弱成功换来大家的同情。

    “哎呀而旖，一个位置罢了，他要坐你就让他坐啦。”

    陆而旖任命地抽回雕牌包，目无表情地耍手机，直到班会课结束。

    w市迎来难得的晴朗，所有阴霾都散尽了，午后的阳光把万物都镀上一层金粉。

    把这个世界衬得美好。

    辅导员刚结束班会课，陆而旖就打算起身离开。

    偏偏关元青坐在这一排最边上的位置，见他赖着没有离开的意思，陆而旖木着脸让室友那边先走。

    在等室友起身的时间里，关元青偏着头对陆而旖说话。

    “小姐姐我们能认识一下吗”

    陆而旖选择无视，跟着室友一块儿朝外头走。

    出了教学楼感受初春的阳光，融化了冬日严寒，让周身都变得温暖。

    陆而旖刚舒了一口气，关元青又追了上来，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比学校里头的麻雀叫的都难听。

    陆而旖阖着眼皮子翻了个白眼，强忍着说脏话的欲/望。

    “能走开吗”

    关元青摸出手机，分外执着：“加个好友吧”

    陆而旖拉着乔乔径自转身，这回关元青没再拦着她。

    走出几步，倒是乔乔拉着她，让她往回看。

    是一个陆而旖不陌生的人，面对关元青站着。嘴角挂着的笑，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颇为不正经。

    邵和朝她招了招手，“小嫂子又见面啦。”

    伸手拍了两下关元青的肩膀，说了些什么，转身向着陆而旖这边走来。

    陆而旖看着他，并不觉得自己和他很熟悉。

    “有事吗”

    邵和舔了舔后槽牙，说你和我哥真的分了

    这样的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陆而旖递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我哥哪里做得不好了”

    陆而旖轻哂，“他能有什么不好。”来这么质问她的，邵和倒是头一个。

    天气带给她的好心情被彻底破坏，面色沉下来，“我和他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需要你来质问原因。”

    程纪年在陆而旖这是个禁区，乔乔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直觉和程纪年逃不开关系。

    戒备地拽着陆而旖，步伐匆匆地朝宿舍的方向走。

    女生寝室楼他总进不来了吧。</p>

    进了寝室楼，乔乔才紧张兮兮地安慰陆而旖，“不要难过啊，哎呀，够男人不值得。”

    陆而旖揉了揉乔乔的脸，说你瞎想什么呢。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看到了啊，追我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话虽然是这么说，也不见她回应过哪个男生。

    不给加微信，不接受对方的邀请，不收其他人的礼物和殷勤。

    怎么看都是一副为某人守身如玉的模样。

    “不相信”这三个大字写在乔乔的脸上，陆而旖无奈地叹气，“真没难过，早就掰扯清楚了。”

    乔乔刚要开口说什么，被身后的叫喊声给堵了回去。

    女寝是进不来，可邵和可以站在宿舍楼外边喊。

    他冲着宿舍楼连续大喊了几声“小嫂子”，陆而旖撇了撇嘴角，合着他不是这个学校的，不嫌丢人是吧。

    陆而旖提步上楼，打算放任邵和的胡闹。

    走了没两步，宿管阿姨赶出来问邵和瞎叫唤什么。邵和遥遥指了指陆而旖，“阿姨，那是我小嫂子，我喊她出来说几句话就走。”

    眼见着宿管阿姨半信半疑地看过来，陆而旖只得硬着头皮走回来。

    陆而旖愈发对当代女生的审美产生怀疑，现在招人喜欢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邵和脸上得意的很，见陆而旖一脸不情愿，高调地扬了扬眉毛。

    陆而旖往那一站，不耐地啧了一声。

    “说吧。”

    “我哥是真的喜欢你。”

    天底下最没用的就是喜欢，陆而旖倏地笑起来，“这话你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你回头和她们谈恋爱了吗”

    这话是事实，邵和没办法反驳。

    哽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啊。”

    陆而旖双手放在兜里，低头看着脚边的小石子，无所事事地踢了一脚。

    余光里有个身影逐渐进入她的视野，陆而旖没抬眼，仅仅是看着他的穿搭，都能认出对方是谁。

    程纪年大约一路上跑得着急，轻喘着气和邵和说话。

    “走了。”

    邵和难得皱眉，“你们之间就是有话没说清楚啊，不然明明那么喜欢对方，为什么要分手”

    程纪年的嗓子相比上次见面，要更沙哑一些。低低地说了句抱歉，拉着邵和离开。

    陆而旖始终没抬头看他，慢悠悠地走进宿舍楼。

    为什么分手呢，大概是诸多因素的累积。

    而邵和口中说得喜欢，也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尽管程纪年喜欢，可是哪怕他把所有的喜欢全都放在她身上，也不过是那么一啾啾。远远比不上陆而旖对程纪年的喜欢。

    不成正比的感情付出，大概都会使有一方疲惫，以至于难以支撑。

    陆而旖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整个白天里都不觉难过。该吃吃该喝喝，生活有条不紊。

    晚上从摄影棚回来，卸妆洗漱完躺在床上，忽然毫无困意。

    她没有安装窗帘，只有一个全封闭式的蚊帐，因为她对于各类虫子的恐惧。

    直挺挺地躺着，透过蚊帐的半透布料，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看。脑子里一幕幕回放的，都是白天里遇到程纪年的画面。

    她没有和程纪年说一句话，程纪年说了抱歉，除此之外两人没有任何互动。

    他大概也要放弃她了吧。

    朝着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似乎没有什么不好，可她止不住地在夜晚想起他。

    在恋爱这个赌/场上，用了感情的人，才会做一个不管不顾的赌徒。

    即使知道自己可能会输得分文不剩，仍然抱有能赢得大满贯的梦。于是筹码一推，押上更多的真心。

    陆而旖近来泪腺发达，只要一关于程纪年，随便想些什么，都能够让她泪意翻涌。

    程纪年送她的抱枕，被她从f市带了过来。陆而旖对这个抱枕很爱惜，甚至不允许其他人碰，就连乔乔也不可以。

    陆而旖抱着抱枕的那只手收紧了些，翻身面向床的内侧。

    闭着眼强迫自己睡，不知道躺了多久，仍无睡意。

    室友们早已关灯上了床，窗户对面那栋楼亮着灯的寝室也寥寥无几。

    陆而旖爬起来坐着，低声喊乔乔，她大概是睡熟了，没有回应陆而旖。

    为防止玩手机不睡觉，手机被她放在书桌上，却仍然没有什么作用。

    从上铺爬下来，摸着黑找到手机，一亮屏才发现居然已经凌晨三点。陆而旖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压抑得喘不过气。

    这会儿寝室内还开着暖气，一室的空气愈加浑浊。室友们大都怕冷，陆而旖不好直接敞着窗户，索性套了衣服往外走。

    寒冷的空气让陆而旖的思绪清明了不少。

    凌晨三点的寝室楼大门还是紧闭的，陆而旖熟练地翻了墙出去。

    陆而旖自嘲地笑笑，如果要她说说大一这一年她学到了什么，大概就是翻墙翻得特别好。

    这个季节的凌晨三点钟，没有任何的自然光亮，只有几盏路灯孤单地亮着。

    陆而旖顺着学校的主干道走，不知不觉，竟一路走到操场。

    为了省电，操场的大灯没开，从入口处只能看见里面一片黑漆漆的。

    像是隐隐蛰伏着什么，有点让人发怵。

    衣服穿得够厚，陆而旖倒不觉得冷。顺势在边上的栏杆上坐下了，观察w市凌晨三点的夜空。

    和f市不一样，这里的晚上少见明亮的星空。乌黑的云层把整个天空盖住了，一点儿月晕都瞧不着。

    陆而旖把手机的相机打开，不开闪光灯拍下的照片，和挡住摄像头瞎拍的图，几乎没什么区别。

    坐着不动，渐渐就能感到夜间的寒气了。

    仿佛是从大地蔓延出来，再透进鞋底，由脚底一路往上蹿，让整个人都冷得打哆嗦。

    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拉高衣服的拉链，勉强增加一些保暖的作用。

    羽绒服帽子上的那圈毛领，被风吹得张扬，一个劲地往陆而旖脸上扫。让她鼻子发痒，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陆而旖嘟囔一声，该不会是谁做梦都在想我吧。

    想来自己的做法满满地透露着傻气，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外边坐在操场入口处，黑灯瞎火地受尽冷风吹。

    陆而旖嘲笑了自己一会儿，起身往回走，打算在室友们发现之前回到寝室，以免给她们留下以后可以说出来打趣的话柄子。

    坐得久了，腿发麻，陆而旖用力地跺了几下。

    别扭地走了几步，迎面跑来一道人影。陆而旖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气味总有一种，能迅速把人拉向回忆的魔力。

    木质香的味道充斥着陆而旖的鼻腔，陆而旖瞬间意识到气味的主人是谁。

    陆而旖一直很想问他，为什么香水在他身上的留香时间可以这么久。

    呼吸间都是他身上醇厚绵长的檀木香。

    陆而旖不自觉地抓紧程纪年的衣角，就像落入水中濒死的人，会紧紧地抱着可能让他获救的浮木。

    这是本能。

    她沦陷于程纪年，也是。

    陆而旖听见一片静谧里头，程纪年低声地吼她。

    “陆而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拿安全开玩笑，我说了多少回，你是不是从来都不记得现在几点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的还往外跑”

    她就靠在程纪年的胸前，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告知着她，这些都真实存在，并非虚拟的梦境。

    她在黑暗且寒冷漫长的地方待了很久。

    然后程纪年来了，带来了一道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五千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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