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刚才说的话可以改一改,瞎扯淡被当场抓包，你可能不知道有多尴尬。

    负责人说着说着，突然发现陆而旖似乎根本没有在听的状态。顺着她的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看到程纪年的时候“咦”了一声,自顾自地嘟囔,“这也是请过来的模特吗,长得这么好我怎么可能没有印象,不应该啊。”

    明明是夸得不是她,陆而旖却莫名生出一种自豪感。

    她慢悠悠地把目光收回来，“不，他是我男朋友。”接着莞尔笑笑，说你现在不放我走是不可能的了。

    陆而旖口中那位，好久没见、异地又黏人的男朋友，此刻都杀来摄影棚了。负责人也不能再找什么借口，来拦着陆而旖。

    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陆而旖的肩膀,“去吧,有机会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做模特,这长相这身材，真是了不得。”

    陆而旖下意识地就要替程纪年拒绝,他的志向绝不在这,他有更热爱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是有些话说给其他人听,其他人却不一定能理解。

    所以陆而旖只是皱了皱眉,看着负责人,不满道,“你少觊觎我男朋友。”

    负责人哪是这个意思,举双手投降，“你还是快找他去吧，下回再约个时间把剩下的几组拍完。”

    程纪年看着陆而旖站在远处闲聊了几句，才小跑着到他的面前。大概是整体的风格需要，她今天的妆造偏欧美一些。

    眉峰处上挑，眼妆的部分加深了眼窝，修容和鼻影都打得很重，显得愈发攻气。

    基本上就是发一张照片，底下会有一群小姑娘喊“老公”的那种。

    因为眼妆画得重，口红的颜色就稍微浅了些。

    陆而旖的嘴唇很薄，平时涂口红时，喜欢用艳一些的颜色，再稍微模糊口红部分的边缘轮廓线条。和她今天的妆面很不一样。

    程纪年私心觉得陆而旖红唇的模样，要更好看一些。于是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是程纪年问她，“为什么今天的妆，口红的颜色很淡？”

    陆而旖怎么也想不到，程纪年说得第一句话是这个。她愣了一会儿，开口时居然是正儿八经地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要更多地把妆容的重点放在眼妆的部分，口红太显眼的话，就会有点喧宾夺主。”

    解释完，用手机屏幕当镜子，举到面前看看自己的模样。而后问他，“这样不好看吗？”

    造型师很善于扩大陆而旖面部的优点，整个妆面几近完美。他摇摇头说，“不，很好看。”

    谁不乐意被对象夸呢，陆而旖面上装得云淡风轻，低头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的时候，上扬的嘴角却是怎么也压不下来。

    忽然记起什么，她又问程纪年，“你下午不是有课吗，怎么跑来了？”

    陆而旖外头穿了个宽松的黑色西装外套，里头是白色T恤搭着浅色牛仔短裙，下衣失踪露两条大长腿在外边，估计走到哪很吸睛。

    程纪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腿，一面回答着“谁告诉你我有课？”，一面开始思考外边的体感温度是什么样的。

    陆而旖仔细想了半晌，记不太清他的课表，她这个女友当得确实不太称职。

    好在程纪年并不在意，带着陆而旖出了摄影棚。坐进驾驶座里发动车时，瞥了一眼陆而旖的腿，临时改变了约会的地点。

    从一个室内换到另一个商场内，完全没有遭到室外冷空气的残害。

    这里是W市高端品牌的聚集点，大部分奢侈品品牌都能在这里找到。陆而旖来这附近取过一次景，倒是没有好好逛过。

    上回和程纪年聊天时，无意间说过这件事，没想到程纪年却放在了心上。

    心下感动不已，抱着程纪年的手臂撒娇。

    还没说话就被程纪年打断，“本来想带你去江边吹吹风来着，让大自然告诉你现在是什么天气。转念一想，怕你冷得昏厥过去，我还得花时间送你去医院，实在有些不值当。”

    陆而旖听完程纪年的话，嗦了嗦腮帮子，用手狠狠拧着程纪年的手臂。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程纪年等她拧了好一会儿了之后，才笑着问她拧得累不累。

    她的手劲儿小，拧程纪年费了她好大的力气。但这话说出来折面子，陆而旖绝对是不会提的，一甩手，不再挽着他了。

    “你有话不能好好讲，非要绕那么大个弯子来说我吗。”

    陆而旖的语气里没有不满，反而漫出来一股子嗔怪的味道。

    小姑娘不自知，还以为自己摆着脸子凶得很。他伸手去捉她的手，每次都是才碰到，她就快速地甩开。

    到最后程纪年索性把她往怀里一揽，说你现在倒是连说都说不得了。

    陆而旖斜着睨他一眼，“程纪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多少仗着些程纪年对她的放纵，陆而旖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程纪年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也摸清了些她的脾气。

    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只要你好声好气地说话，她就一点火也发不出来了。

    “我是第一天认识你新增的美貌。”哄姑娘从夸人开始，虽然很土很没创意，但却是最实用的一招。

    囤了一肚子的话准备和他互怼，话都提到嘴边了，程纪年忽然来了这么一出，生生让她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她重新挽着程纪年的手臂，说你很是有点恶心。

    程纪年失笑，难道还不是因为她吃这一套吗，不然他何止于此。

    正好赶在午餐的时间点上，商场餐饮那两层的每间店面里头坐满了人，就连在外边也是排起了长队。

    两人都不挑食，随便找了个店坐下来排队。陆而旖没吃早餐，一上午忙着也不觉得饿，此刻坐下来等候，只感觉胃都饿得隐约在抽搐。

    陆而旖身体不是那么舒适的时候，会沉默下来思考是由于什么导致的，思考完之后反省一下自己。

    当然这没有什么用，下一回她照犯。

    没有表情的时候，格外显得凶，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程纪年注意到她的手搭在膝盖上边，一边手使劲扭着另一边手。

    他看得心惊，手掌在陆而旖的面前晃晃，拉她回神。朝她的手努了努嘴，“你这是做什么？”

    下意识的动作，连陆而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倏地松开手，个别手指已经被她扭得发红。

    “可能饿了。”

    程纪年皱了眉，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习惯。“没吃早饭？我去楼下蛋糕店买点东西给你先填一下。”

    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陆而旖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说你别折腾了，也不是很饿。

    看看前边的小长队，大概还要再排一会儿，陆而旖把手机摸出来解锁，随口问道：“你玩不玩手游？或者斗地主也行。”

    陆而旖努力营造一种，自己只是无聊的发慌的假象，试图回避没吃早餐这个问题。

    程纪年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凉凉地觑她一眼，“下不为例了陆而旖，现在每天不吃早餐，以后有你受的。”

    在有些问题上，程纪年实在是很严格，说教起来不比任何人差。

    见程纪年解了手机锁屏，陆而旖探头过去看他的手机，就着这个姿势去滑他的屏幕，见到某款射击类游戏时果断地点开。

    再把自己手机上的游戏点开，朝着程纪年撅嘴，“知道啦，你不要老我说我。”

    进入游戏的界面，陆而旖在列表好友里找到程纪年，点击邀请。

    陆而旖是善于正面刚的玩家，从她平时喝酒的风格就可见一斑。相比较之下，程纪年就更沉得住气一些。

    每次附近出现脚步声，程纪年判断方位架枪，陆而旖就已经冲了出去贴脸打架。

    很多时候遇上二打多，都靠着程纪年把周围的人狙倒，对面在扶队友时，陆而旖从背后冲上去偷袭。

    每回她失败了，程纪年就出来打烟、救队友、正面杀人。陆而旖突围成功，程纪年会凑过来亲亲她，夸一句“真厉害”。

    两人都没有把游戏看得很重要，有时候刚杀完一队人，程纪年放下手机去亲陆而旖，陆而旖会严肃地看一眼周围有没有人在围观，然后才回亲他一下。

    有一两次就因为两人没注意游戏里的情况，被猫在暗处的人冲上来偷袭，再回到游戏里时，画面已经自动观战对手了。

    陆而旖会幽幽地看程纪年一眼，然后退出重开一把游戏，“都叫你别闹叭，非不听，本来能吃鸡的。”

    甩锅倒甩得挺快。

    程纪年活动了一下手指，看着游戏画面跳转，反问她：“是谁杀了对面满编队之后，凑过来说‘夸我’？谁说的？”

    这是事实，陆而旖说不过他，哽了半天憋出一句，“干什么，你就不能让让我吗，说话也要跟我争。”

    就是这一句，让程纪年什么话也没有了。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也就是我，不然换个人谁愿意和你争这点鸡毛蒜皮的事？”

    其实陆而旖明白程纪年说得有道理，就是因为关系和旁人不一样，所以才愿意多说话，哪怕是拌拌嘴。

    店里的服务员出来叫号，陆而旖看了眼小票上的数字，还差了一桌才轮到她。等了小半个小时，陆而旖觉得自己的胃实在很坚强。

    商场的店面布局成一个环型，陆而旖和程纪年排队坐的位置靠着栏杆，陆而旖一扭头就能看见对面上下层的情况。

    四楼的某一间店面前边似乎是发生了纷争，一男两女站着吵得很凶。路过的人看热闹一般上下打量那三人，也有害怕牵连到自己的，匆匆就走开了。

    陆而旖发现男主人公看得眼熟，却也想不起对方是谁，扯了扯程纪年的袖子，问他认不认识。

    程纪年不经意地朝陆而旖说得方向瞅了一眼，对方几乎是每天和他一起训练的队友，他想认不出来都难。程纪年皱着眉头多看了两眼，“我队友，邵和。”

    讲起这个名字，陆而旖还是有一些印象的。上回去基地找程纪年时，见过的那个鬼精鬼精的小男生。

    这么一会儿时间，事态更严重了些。

    其中一个女人狠推了邵和，尖声说邵和你不是个东西，这人嗓音的穿透力很强，就连六楼都听得见。

    程纪年把手机塞到陆而旖的手里头，“等会排到号了，你先进去里边等我，场面怕是不太好看，你别围观。”

    说完转身就走，步伐很急。

    正好服务员叫到她的号，陆而旖最后望了眼对面楼下快要打起来的两人，转回来对着两部手机，扬了扬眉毛。

    程纪年那头的情况，确实如他所说，场面不大好看。

    女人喊着反正分手是不可能的，邵和偏要再进一步刺激她，“不分手难道和你接着谈吗？你想都不要想。”

    程纪年拉过邵和，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一扫，问邵和是怎么回事。

    邵和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和朋友出来吃饭，正好遇到她，我们分手很久了。可你也看到了啊，她非要缠着我。”

    程纪年不是第一次帮邵和处理类似的情况了，警告地瞪了一眼他。

    “邵和跟你谈了多久？”

    对方给他比了一个五，程纪年了然地点头，“五天，给你五万你随便在商场里逛逛，买两个包缓解一下心情。”没有鄙薄的意思，单纯地因为一个姑娘眼瞎看上邵和，而感觉不值。

    对方摇了摇头，“不是五天，是五个月。”

    程纪年诧异地回头望邵和，倒是没想到他能谈一段这么久的恋爱。

    邵和被程纪年的眼神看得尴尬，烦躁地对那女人说，“你差不多得了，闹这么久丢不丢人？我回去给你转个五十万，你放过我吧。”

    邵和的语气和程纪年的不同，他仿佛是在用钱来求解脱。对方哭得满脸都是泪水，猛地上前了两步，抽了邵和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震得围观群众都安静了下来，邵和也被打得偏了脑袋，他其实没有想过她真的会动手。

    掌完这个掴，就拨开人群走远了。

    程纪年听着响声，觉得劲儿用得不小，一巴掌下去邵和的脸马上肿了起来，不过邵和确实欠打，对方也算是替他教训这个臭小子了。

    程纪年还是难免想到陆而旖，她生气的时候，总是沉下脸叫他的名字。

    每个人咬字的方式不太一样，说出来的话也就不太一样。

    念过他名字的人里边，程纪年听过最好听的，是陆而旖念他名字的时候，即便她在生气。

    陆而旖有时候也动手，拧他的胳膊或者大腿，有时候是他的腰。用了全部的力气，还是轻飘飘的。他稍微哄几句，她马上就什么气也没有了。

    想起陆而旖，程纪年懒得在这里跟邵和耗时间，留下一句“今晚七点，训练场见”，就打算回去找陆而旖。

    邵和心里咯噔一跳，直觉今晚大概是要被训得没命了，什么负重跑二十公里俯卧撑三百个，大概都等着他。

    他“哎”了一声，拖住程纪年，“别别别，队长你放过我吧。我请你吃饭，你是不是今天约了嫂子来着，我也请嫂子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

    程纪年上下打量他一番，觉得他是越来越没有眼力见了，“你觉得我需要一个电灯泡来打扰我吗？”

    换成平时，邵和当然也不愿意做电灯泡，但今天的情况不同，他还指望着陆而旖替他说说好话，否则今晚真就该找人给他收尸了。

    说完也不管程纪年同不同意，一手牵着小女朋友，另一边手直接推着程纪年走。

    想到了什么，程纪年低笑一声，“邵和啊，吃饭可以，但你如果敢让她替你求情，你大可以试试看。”

    “她”指的是陆而旖。

    邵和的脚步顿了顿，逐字剖解自家话里的意思，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陆而旖的游戏到了决胜圈，稍微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举着手机到面前，用手肘支在桌面上。

    不远处的树后头猫着一个人，陆而旖丢了两个雷，那人从树后跑出来。陆而旖快速地起身开枪，刚把那人击倒，自己也被随后而来的人打死。

    她迷茫地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愤愤地放下手机。

    程纪年领着两个人回到店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凭着口型，以及陆而旖平时的习惯判断出，她说得脏话是什么。

    绕开几个座位走向她，她正好抬头，和程纪年隔空对望。

    后边又进来两个人，陆而旖认出是刚才那三个人中的其中两个，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伸手招来服务员，准备点餐。

    程纪年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看见她手机屏幕上的数据。他那一行，生存时间为五分钟。

    “怎么死的？”

    陆而旖抽空从菜单中，移开目光看他一眼，“本来想带着你跑的，操作起来太麻烦了，一颗□□就完事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一脸沉重，“你走得很安详，没有经过激烈的战争，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