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认真听着课, 忽然感觉后背被笔杆子轻轻戳了一下。她扭过头笑着看了眼戳她的刘萤, 把声音压得低低地问道：“什么事啊”

    刘萤托腮笑着用笔杆子指了指窗外道：“瞧瞧谁来了。”

    教室的窗户不到半人高，文心将视线投向刘萤所指的方向, 只见婉华拎着小包娉娉婷婷地站在阳台的梧桐树影里，冲她温柔地笑着。

    “金老师。”文心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举手示意道：“我想去厕所。”

    “去吧！”金老师看了眼窗外的小人影，背过身继续写板书。

    文心拿上钱袋从前门出了教室,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从婉华面前经过, 轻声说了一句：“跟我来。”

    俩人一前一后到了无人的乒乓球室，婉华有些过意不去地道：“还没下课怎么就出来了”她是怕下课以后不小心和文心错过, 才向报道处的老师打听了文心的教室，早早地过来等着。

    “没关系的，马上就要下课了。”文心轻轻一跃坐到乒乓球台上，将婉华拉到身前有些紧张地问道：“袁副校长怎么说的是审错了卷还是”

    “没有审错卷, 是有人威胁批卷的老师把我本来过了的考卷掉了包。益哥哥见我没考上, 就想暗中帮我, 所以才出了补录的事。”婉华开心地从包里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考卷, 展开递给文心道：“我底子那样差, 能一次就考上都是多亏了文老师不辞辛劳地教我，还有萤萤哥哥找来的历年考题。”

    “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努力。”文心看到试卷上的分数后, 难掩惊讶地道：“婉华你好厉害啊！我知道你肯定能考上，但真的没想到你会考得这样好！你才准备了多久不到两个月吧”

    婉华害羞地点了点头。

    不过欣喜过后，文心很快回过神。她珍重地将考卷整理好还给婉华，十分担心地问道：“你刚才说, 有人威胁批卷的老师把你的考卷掉了包查出来是谁没有会不会是章立丘啊”婉华来北平还不太久，人际关系十分简单，她能想到与婉华有过过节的人，只有章立丘！章立丘担心之前在报上发表的那份声明被拆穿，一定不想婉华进京西的。

    “具体是谁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我也想不到除了章立丘以外的人。”婉华不想文心太过担心，笑着宽慰她道：“你不要担心，这件事肯定会水落石出的。我上次看文叔叔订的报纸上别人翻译的外国文章，有个叫埃德蒙罗卡的法国人提出了一种叫做罗卡定律的理论。他说但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转移现象。也就是发生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哪怕十分微小。”

    “嗯嗯。”文心出神地望着婉华娓娓而谈时的动人模样，嘴角挂着甜蜜的笑。

    海青岂是笼中物，破开云霞入九重。婉华的世界真的越来越大了。

    “去报过道没有”文心笑着问道。

    “去过了，益哥哥陪我去的，不过相片和资料表还没交上去。”婉华见文心有些疑惑，解释道：“他从秦校长那里听说我的考卷被人动了手脚，就立刻赶过来了。要不是他，也不会这么快查出来是谁将我的考卷掉的包。”她低头咬着嘴唇，有些为难地道：“说起来，学费还是益哥哥帮我交的，课本也是他派人帮忙送去你家的。”益哥哥是真把她当妹妹了。

    文心知道婉华在想什么，心疼地握紧了婉华的手。

    “益哥哥还叫我晚上去家里吃饭，说要好好为我和盛哥儿庆祝一下。雁雁”婉华轻轻晃了晃文心的手道：“你放学排练完节目，可不可以来梁府接我回家呀”吃完晚饭梁阿姨肯定会留她住下来，她又不好找推托的借口，如果文心来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了。

    “你不说我也要去的，我不放心你在外面过夜。对了，蔡叔知道梁府在哪儿吧”文心正说着话，婉华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婉华抽回被文心牵着的手，害羞地捂住了肚子。

    “饿了怎么不说”文心笑着跳下乒乓球台，牵住婉华的手道：“走。我带去你食堂。”

    上课铃早就响过了。女中的食堂不算大，文心和婉华到食堂的时候，每张圆形餐桌都坐了人。不过大多只坐了两三个人，很少有坐满的。

    文心牵着婉华走到入口右侧的木柜前，从钱袋里掏出钥匙串，打开柜锁拿出两个有轻微凹印的黄铜饭盒，将其中一个递给婉华道：“婉华，你将就些用我盛菜的盒子吧！食堂收得早，学校里面又没有商店，临时去买恐怕来不及。”

    “嗯嗯。”婉华笑着接过了文心递过来的饭盒。

    文心又拿出一双筷子和一个小汤勺，问婉华道：“那你想用筷子还是勺子”

    “都好。”婉华新奇地打量着周围说说笑笑的女孩子们。她无意间瞥见远处挥舞着手的刘萤，对文心道：“雁雁，咱们打好饭去萤萤那边坐吧！”

    “她在哪儿呢”文心方才忙着找饭票，没有看到刘萤挥手。

    婉华指了指西北角的位置。“那儿。上次一起去登过山的翩翩也在。”</p>

    文心和婉华打好饭，走到刘萤所在的圆桌相挨着坐下了。

    “婉华妹妹，好久不见了。”翩翩开心地挥了挥手。

    刘萤笑着纠正她道：“以后得叫婉华小师妹了。我早上去公告栏帮老师张贴东西，看到录取榜上有婉华的名字。”

    “真的吗”翩翩惊喜地问道。

    婉华害羞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批卷老师给你算少了分去年就是，有两个女孩子也是放榜以后补录的。”翩翩是个小话唠，一说起话来就没个完。“我觉得应该建议学校等审卷结束再放榜，不然这样大起大落的多吓人啊”

    “嗯嗯。批卷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婉华笑了笑。

    刘萤笑着碰了下翩翩的胳膊肘道：“婉华忙着同你说话都顾不上吃饭了。咱俩是吃得差不多了，文心和婉华可连筷子都还没动呢！”

    翩翩不好意思地笑着捂住了嘴。

    文心笑看了两个活宝朋友一眼，偏过头问婉华道：“婉华，可不可以尝一块你打的红烧肉”

    婉华正小口吃着饭，听文心说想吃红烧肉，用勺子舀了块最瘦的，仔细咬掉肥肉的部分，只把瘦肉放进了文心饭盒里。她知道文心不爱吃肥肉，没有打红烧肉也是这个缘故。

    正在喝水的刘萤和正在照镜子的翩翩都微微一怔，空气陷入了静默。

    刘萤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怕婉华一会儿伤心，赶紧帮文心解释道：“婉华你不要多心，文心有点小小的洁癖，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的。”她们几个好朋友不管有什么好吃的都会互相分享，有的东西不好分，就你一口我一口她一口。轮到文心的时候，文心从来都是婉拒。后来更熟了，她们才知道文心有点小洁癖。

    文心刚把肉夹起来，正要放进嘴里。听刘萤这么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她是有轻微的洁癖，从来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可婉华是例外，与婉华分吃东西时她不仅不会觉得恶心，反倒有种与婉华很亲密的幸福感。也是她大意了，忘了今日有萤萤和翩翩在场，还以为是在家里的时候。

    文心有洁癖婉华简直闻所未闻。文心吃过她剩下的饭，喝过她剩下的水，在游乐场吃不完的棉花糖也是文心帮她吃掉的。她刷地红了脸，将红烧肉舀回来羞低着头吃掉，看也不看文心地道：“雁雁你要实在想吃，我一会儿帮你打份新的吧！”

    “萤萤，你和翩翩要是吃好了就先回教室吧！我吃完饭还想带婉华在学校里四处转转。”催着刘萤和翩翩离开以后，文心偷偷看了眼身旁羞红了耳根的婉华，尴尬地解释道：“你别听萤萤胡说，没有那么夸张的。”

    “嗯嗯。”婉华红着脸轻轻应了一声。

    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少，打饭打菜的窗口已经关上了。婉华陪着文心把洗好的饭盒锁回了柜子里，掏出帕子先帮文心擦干了手上的水珠，又擦干了自个儿的手，然后就近在柜子附近的圆桌旁坐下，从包里翻出资料表填了起来。

    文心坐在婉华对面托着腮道：“婉华，你的字真好看。字如其人。”

    婉华脸上的红晕才消下去不久又浮了上来，手中的笔也停下了。

    “怎么不写了”文心以为婉华是害羞了。

    “不知道怎么写……”婉华望着资料表上的家庭住址那栏道：“籍贯我写的临泉米店的地址。住址怎么写啊我不想回以前的宅子住了，新的住处又还没有找好。”

    “就写我家啊！留地址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学校联系你，等云伯伯出院你搬去别处住了，再找老师改过来就好。”文心问婉华要了张废纸笺，把文府的具体地址写给了婉华。

    婉华还是觉得不妥。文府是文心的家，不是她的家。哪怕文叔叔和文心待她很好，她在文家住着也半点没有寄人篱下的不适感。“后天才开学，我明天去照相的时候想顺便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宅子。爹爹最近恢复得很好，没准什么时候就能出院，到时再现找未必有合适的。”

    “明天吗那让蔡叔送你好不好不然我不放心。”文心其实想周末陪婉华一起去看宅子。可婉华着急填资料表，这个周末她要抓紧排练也未必腾得出时间。

    “嗯嗯。”婉华把住址栏空着，继续往后填。填到家人那栏时，她的笔又顿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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