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婉华进房间后一直羞低着头, 决定留下来去衣帽架上挂包的时候，才瞥见床头柜上摆放着的相片。

    那是她第一次来北平时在常珍相馆照的相片，也就是那日遇见的文心, 文心以为她被坏人盯上了，在报纸上登了这张相片满世界找她。

    文心听说婉华来了太过欢喜，一时竟忘了把相片藏起来。她看了眼相片有些局促不安地道：“嗯嗯。上次登寻人启事的时候问相馆要来的你的相片。”

    “没想到你还留着……”刹那间, 婉华的小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远远望着相片上端坐浅笑的自己，忽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那时的她还是老式闺阁女子的作派，穿着素净暗淡的袄裙, 挽着纹丝不乱的发髻，出门前会画眉点唇, 待人是客气疏离的。可是现在, 她会穿颜色鲜亮的衣裳，会素面朝天地出门, 会看书会读报, 会在文心面前肆意地笑……

    明明没过多久, 可是她变了好多。这一切改变都是文心带来的，是文心让她的生命重新焕发了生机，是文心让她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嗯。”文心紧张地捏着衣角，不知该说些什么。

    空气凝滞住了，俩人都红着脸不敢看对方, 气氛尴尬得不行。

    婉华干咳了一声道：“我该去和叔叔打个招呼的。现在方便吗”

    “方便。”文心在尴尬中甚至不敢去牵婉华的手，只是打开门在前面慢慢走着给婉华带路。

    到了文楮卧室门前，文心轻轻扣着门道：“二叔, 婉华来看你了。”

    文楮正坐在办公桌前边抽烟边翻着案件档案，听到文心的敲门声吓得被烟气呛住了，差点没咳出个英年早逝。

    文心在门外听到二叔剧烈的咳嗽声很是担心，可又不敢贸然进去。婉华就在她身边，要是二叔此时衣衫不整呢她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门道：“二叔你没事吧再不说话我们就进来咯”

    “没事。等一下！！！”文楮费力地用左手打开窗户，想让烟味赶紧散去。要是让文雁雁那个死丫头知道他偷偷抽烟，后果不堪设想！他这哪里是养了个侄女，分明是供了个祖宗。

    婉华听出了文楮语气里的慌张惊恐，轻声对文心道：“叔叔现在好像不太方便，要不咱们过会儿再来吧”

    “那我带你四处逛逛”文心有意无意地碰了下婉华的指尖，想知道婉华会不会躲开。

    她这几日寸步不离地照顾二叔，还没去报社拿婉华的回信，所以不知道婉华有没有打消决意放下她的傻念头，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并不急于和婉华在一起，但是害怕在毫无觉察间就被婉华彻底放下了。

    婉华躲开了……在感觉到她碰触的瞬间，婉华缩了下手。

    文心胸口闷闷地疼了一下，正要胡思乱想之际，感觉小拇指冰冰凉凉的。她低头看去，只见婉华在短暂的迟疑躲闪后，勇敢羞怯地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文心眼眶一热，本来快要焉掉的人瞬间活力四射起来。她用力攥住婉华的小手开心地道：“今年园子里的樱桃树结了好些果子，咱们去摘一些晚上看书的时候吃好不好啊”

    “好。”婉华也笑了。

    开了春后白日渐长，此时天色还不算晚，园子里不用点灯也看得见。

    文心一手拎着小竹篮，一手牵着婉华的小手，欢快地走在石径上向婉华介绍道：“没人住以后前后院的园子就都荒着了，种的都是不需要精心照料的花木，枝丫也没有修剪，浓荫密布的。哈哈哈，其实晚上独自过来还有些怕人。”

    婉华安静地听着，望向文心的目光温柔如水。

    转眼到了樱桃树下。

    “到了。”文心用挎着竹篮的手指了指面前高大的樱桃树。

    婉华竟然有些遗憾，她好想和文心在薄暮冥冥的花园里手牵手一直走下去。听着文心快乐的话语，望着文心可爱的侧脸，牵着文心柔软的小手，闻着文心身上飘来的阵阵甜香。她的所有感官都被文心占据着，心也被文心占据着。

    文心摘了颗低处的樱桃，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了喂到婉华嘴边道：“尝尝甜不甜。”

    婉华朱唇微启，将樱桃从文心指尖衔了下来。樱桃太小了，她的唇瓣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文心的指尖。

    “甜吗”文心也感觉指尖有些痒，一种怪异的酥麻感从指尖传遍全身。

    “……”婉华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记得樱桃是什么味道，只记得文心指尖的味道，是淡淡的肥皂香。她和文心出门前刚用肥皂洗过手。

    文心见婉华呆呆的不说话，又摘了颗擦也没擦地扔进自个儿嘴里，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好酸啊！”她望着高处又大又红的果子道：“低处好的都被摘了，甜的都在上面。”

    “要不算了吧”婉华望着挂得很高的樱桃果道：“樱桃不比核桃，太娇气了，也没办法用竹竿打下来。”

    “没事。上树去摘就好了。”文心不等婉华开口阻拦就挎着篮子“蹭蹭蹭”爬上了树，动作十分利落，完全没被裙摆拖鞋束缚。

    婉华怕文心一不留神摔下来，在树下焦急地道：“雁雁！你快下来！”

    “真的没事。我小时候和林曜爬树掏鸟蛋，上房捅蜂窝，什么事都干过。”文心忆起童年时光有些唏嘘。

    记得那时她骄傲地把掏来的鸟蛋给二叔看，二叔叫她爬回树上亲手把鸟蛋还回去，说鸟妈妈回家看不到宝宝会很着急的，就像他放学回来在家里找不见她。而林曜得意地把爬树采来的果子献给林家阿姨，却被林家阿姨训斥了一顿，说爬树太不安全太失体统。

    爬树有什么失体统的文心现在也没想明白。她收回思绪专心摘起果子来，只挑最大最红的摘，足足摘了大半篮子才从树上下来。

    婉华踮起脚接过文心弯腰递下来的篮子放到地上，张开双臂神色紧张地护着文心往下爬。直到文心稳稳地落了地，她高悬的心才跟着落下来。

    文心微喘着气提起篮子，将一个拇指大的樱桃擦干净喂给婉华道：“再尝尝。这个肯定甜！”</p>

    “你太顽皮了。实在想吃可以叫人拿梯子来摘啊！”婉华无奈地张开了嘴，将樱桃含进嘴里。

    文心笑着拉住婉华道：“我摘给你的和别人摘给你的又不一样。”

    婉华假装听不懂，没有接话。她舌尖一动，含在嘴里的樱桃果被瞬间压破，汁水流了出来。真的很甜，是她吃过最甜的樱桃。

    轻轻一咽，唇齿间的甘甜顺着喉咙甜进了心。

    从园子里回来，文心又带婉华去了书房。

    书房很大。一面墙是落地窗，采光充足。左右两面墙是书橱，放藏书。与窗户相对的墙则是书架，放一些常看常用的书。墙角摆放着郁郁葱葱的绿植，书房正中是几张沙发和一张又长又宽的方几。

    “好多书啊！”婉华站在书架前感叹道。

    文心笑着道：“婉华你想看什么书随便拿这几日天气潮，书房里有纸霉味，咱们挑几本回房去看。”

    “嗯嗯。”婉华随手抽出本西洋流行服饰画册。她今晚想给自己放个假，不想背书了。

    拿着书回到房间，文心仔细给婉华介绍起卧室的格局来。

    婉华上次没有留下来过夜，在文家吃过晚饭就和文心回了隆平饭店。这次听文心仔细介绍，才知道文心的卧室大有乾坤。

    卧室的左面墙上有个三面门的大衣柜，文心打开其中一面门道：“这是放常用衣物的衣柜。”可当文心打开另外两面门后，门后却不是柜架，而是一整个开阔的衣帽间。面积比卧室更大，有窗有镜有数不清挂着各式衣裳的架子，跟天通百货的服装区似的。

    文心牵着婉华进了衣帽间，到一处挂满睡衣睡裙的架子前道：“这些是新的，得洗过才能穿。婉华你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我明天让阿梦洗出来给你备着。今晚只能委屈你穿我穿过的，可以吗”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婉华。

    “这有什么委屈的……”婉华红着脸道。

    文心见婉华又红了脸，心里不禁痒痒的。今日婉华也不知怎么的，似乎特别容易害羞，脸颊上的红晕就没有散过。婉华的所有样子她都爱，但她最受不了的还是婉华害羞的模样，总是会勾起她想亲近婉华的欲望。心里似乎有只凶猛的饿兽被唤醒了……

    卧室的右面墙靠窗的位置有个小门，里面是浴室和卫生间，搪瓷浴缸旁边有个零食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糖果点心。

    文心笑着道：“我泡澡的时候喜欢吃东西。”

    婉华禁不住勾起了唇角。这又是什么可爱的小癖好

    天色渐渐晚了，文心帮婉华拿来睡衣放好热水道：“婉华你先洗，我给二叔喂完饭就回来。”

    “嗯嗯。”婉华接住文心递过来的纱质睡裙，目送文心离开后反锁上了浴室门，褪下衣裳迈进热气缭绕的浴缸里。浴缸确实比浴桶舒服许多，婉华慵懒地躺在热水中，伸手从零食架上随便拿了盒铁皮装的糖果，取出来剥开糖纸吃了一粒。糖果的口感有些奇怪，先只是甜，咬破之后有淡淡的刺鼻的味道，像酒又不像酒。

    这种带了几分刺激的甜蜜让婉华着迷，不知不觉半盒糖下了肚。难怪文心喜欢在泡澡的时候吃东西，真的好惬意！

    洗完澡，婉华脚步摇晃地换上了文心的纱质睡裙。穿上裙子的瞬间，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仿佛被文心紧紧拥在怀里。婉华捧着脸痴痴地笑着道：“云婉华，你在想什么啊羞死人了。”

    她拿起心爱的糖果盒子，晃晃悠悠地出了浴室，躺到床上捧着画册看了起来。看了没一会儿，头渐渐有些发重，视线也开始模糊，她不开心地嘟起嘴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

    文心给二叔喂完饭，端着洗好的樱桃回来了。她见婉华屈腿坐在床上看书，笑着招呼道：“婉华，吃樱桃了。”

    “嗯嗯！”婉华迷瞪着眼冲文心神智不清地笑了笑，不过很快又撅起了嘴委屈地道：“雁雁对不起我把你的糖吃完了。”说着竟内疚得哭了起来，颤抖着手扣开铁皮盒子道：“只剩一粒了。”

    什么情况文心吓到了！婉华哭了就因为吃光了她的糖

    不过她看到婉华手里拿着的糖果盒后瞬间明白了。婉华这是吃了太多酒心糖吃醉了！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样也能醉，婉华的酒量实在是有些差。

    文心赶紧放下果盘坐到床边，拥住哭得浑身颤抖的婉华道：“没事没事，吃完了再给你买。”

    婉华泪眼婆娑地望着文心道：“那最后一粒我也可以吃掉吗”

    文心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此时此刻，婉华正红着脸流着泪，用前所未有的娇憨语气问她可不可以再吃一颗糖“当然可以！”别说吃糖，吃了她都可以。

    婉华笑得像个孩子，伸出醉酒的手颤巍巍地将糖放进嘴里，一脸满足。

    可是她很快又后悔了，自责地嘟哝着：“不可以！雁雁一个都没吃呢！”

    “雁雁不吃，都给婉华妹妹吃。”文心温柔地帮婉华理去脸上被泪水粘边的发丝。

    “不要让给雁雁吃。”婉华迷迷糊糊地勾住文心的脖子，吻住文心的双唇将快要融化完砂壳的糖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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