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雁！”屏蔽掉身旁的喧嚣四下张望着的婉华也一眼看到了正惊讶地望着她的文心。她忽然就笑了, 隔着两排座椅与文心对望着，用弯起的眉眼在人群中隐晦地诉说着对文心的思念。

    文心见婉华笑得那么甜，忽地腾起的那股无名火消散了许多。不过心里还是酸溜溜的, 憋了一大堆问题想问婉华。

    譬如那个陌生男人是谁为什么她从来没听婉华提起过那个男人的朋友们又为什么叫婉华“嫂子”哪怕是误会或者玩笑也不可以啊！

    她看了眼婉华手里那杯喝了大半的西瓜汁，本就没有多少喜色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过语气是温柔关切的。“你少喝点寒凉的东西，不然胃要痛了。”说完挪开椅子想往婉华跟前去。

    “嗯嗯。”婉华甜蜜地点了点头, 十分听话地把杯子递给了路经的侍者, 也起身向文心走去。

    文楮刚和林家过来传话的仆人说完话，回头见婉华也来了晚宴微微有些诧异。他伸手拽住想穿过椅子去找婉华说话的文心道：“老太太让我们过去挨着她坐，你和婉华有什么话等仪式结束了再说。”他也怕人多眼杂的，两个丫头之间的谈话太过亲密教人瞧出不妥来。

    “就说一句！”文心央求着挣开了文楮的手, 几步跑到过去，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正和朋友们嘻笑道别的吴钦言，凑到婉华耳边压着怒意小声道：“一会儿仪式结束不许走, 坐这边等我，有话跟你说。”说话间扯下婉华身上披着的男子礼服，把自个儿的披肩取下来仔仔细细地给婉华围上御寒。

    婉华挠了挠被热气喷得痒痒的耳朵, 笑着点了点头。雁雁吃醋不开心了, 凶巴巴地跟她说话的样子好可爱。可惜眼下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人，实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能让雁雁再不开心一小会儿了。

    “不许走哦！”文心被文楮拉着往林家老太太那边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婉华反复嘱咐道。她怕草地上人多灯暗的寻不见婉华，怕送婉华回家的不是她而是那个陌生男人。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严肃, 旁人瞧着倒像是约架似的。

    婉华眼见着文心往林曜所在的地方去了，才收回带笑的视线，感激地把怀里抱着的外套掸平整了双手还与吴钦言。

    订婚仪式快开始了，先前围着吴钦言笑闹个不停的几个人也都回了自个儿的座位。

    “刚才吓到你了吧”吴钦言接过外套抱歉地笑了笑。

    婉华笑着摇了摇头。她没被吓到，就是脑仁被吵得有点疼。

    俩人没有再说话。

    直到定婚仪式结束，吴钦言抬手看了眼时间问婉华道：“回去了吗”

    “现在就回去吗我有点事要跟雁雁商量，想再坐会儿可以吗”婉华想等文心过来。她需要赶紧跟文心解释一下和吴钦言的关系，方才那些人的玩笑话肯定被文心听去了，不然文心不会见了她不觉得惊喜反觉得生气。

    “……好。”吴钦言是真的拒绝不了婉华的要求。他甚至在想，以后遇上喜欢的人结了婚一定得生个闺女。性子无所谓，像婉华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好，或者活泼爱闹些也好。听婉华说有事要同文心商量，他也不好一直坐在这里，于是起身道：“那你坐这里等她不要到处乱跑，我去附近转转，一会儿来接你回家。”

    他其实很烦人多的场合，在人堆里憋了太久，眼下很想躲个清净。林家大房府上他几年前来过几次，识得路，知道哪里可以去哪里不该去。

    他走了没多远，回头看了眼乖乖坐在原地的婉华，不放心地走到之前闹他白衣男子身边道：“这里太闹腾了，我去附近躲个清净。哥几个帮我看着些跟我来的小姑娘，别……”

    白衣男子心领神会地打断吴钦言道：“知道。别让嫂子被别人勾了去嘛！哥哥你心是真大啊！带着现嫂子参加前嫂子的订婚宴，你怎么想的”

    “别特么瞎叫！那是我老爹朋友的千金。”吴钦言拍了拍白衣男子的肩道：“看着些别让人打扰到她。那些十几岁的臭小子什么德性，哥几个都是过来人不会不知道。你们几个更别去烦她，拜托了啊！”

    “诶。放心吧！”白衣男子同情地拍了拍吴钦言的肩。不让叫嫂子看来是还没追到手啊！

    仪式结束，宾客们有去向新人敬酒贺喜的，有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天的。

    婉华没什么认识的人，孤零零地坐在原地等文心过来找她。偶尔有少年人笑着朝她走来，还没靠近就被之前唤她嫂子的那帮人叫走了。北平的权贵之家互相都是认识的，她不清楚吴家的情况，但吴伯伯和爹爹是在玛利亚医院同住非常昂贵的贵宾间认识的，想来也是非富即贵的人家。而她身处这场华丽的订婚宴之中，真的孤单得格格不入。

    婉华伸直了脖子望向文心所在的方向。那边的椅子已经空了，文心跟着林家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文心答应过会来找她就一定会来的，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草地里风大，林家老太太上了年纪，吹不得夜风，观完礼就由几个儿孙簇拥着，左手搭着林曜右手牵着文心回了宅子里。

    林夫人挽着伍鑫莲走在后头，见老太太一路牵着文心的手，心里的不乐意全写在了脸上。

    她心里的完美儿媳还是伍家丫头。论家势论德行论才华论对儿子的心意，样样都比文家那个被文楮惯坏的野丫头好。

    伍鑫莲柔声提醒林夫人注意脚下的路，余光瞥见林曜越过老太太笑意浅浅地望着文心，心里刺痛得难受，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半分。

    “曜儿和雁雁留下陪我就好了。你们几个都赶紧回去帮衬着老大，千万别冷落了客人。”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支开了所有人，摸着文心冻得冰凉的小手道：“来时不是披着东西的吗怎么过我那里来时又没有了”

    “不冷的。”文心乖巧地笑着，心里却急得不行。夜风说来就来，她怕婉华在风里坐久了生病，曾爷爷说过婉华那身子要是染了重病很可能扛不过去的。除此之外也担心婉华等不到她和那个陌生男人先回家了，她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好是坏可不可靠。

    “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粗心”老太太笑嗔地轻轻打了下文心的手，扭头对一旁的孙子道：“曜儿。去找你姐身边的丫鬟拿条厚些的披肩来。”

    “诶。”林曜规规矩矩地应下去了。

    文心焦躁地点着脚尖，想着要用什么借口离开好赶紧去找婉华。肚子痛肯定行不通，洗手间在宅子里又不在草坪上。

    干脆直说吧！婉华的身子最要紧。

    “祖母。我之前和朋友约定了，等稚如姐姐的订婚仪式结束，想找她商量点事。”文心不想惹待她一向慈爱的老太太不开心，靠在老人家肩头娇滴滴地撒着娇道：“我先找她说完事再来陪您好不好啊”

    老太太笑着戳了下文心的小脑瓜道：“怪道你跟屁股下有针扎着似的总也坐不住。有事就去忙，不过得加了衣裳再去。天也晚了，你明天还要上学一会儿别过来了早些回家去，以后有时间多来看看祖母就好。”

    “好。”文心笑弯了眼。

    “别光答应！算算你都多久没来咱家了”老太太佯装生气地道：“也别以后了。这个礼拜天过来吃饭，我叫曜儿去你家接你。”

    “……”文心想到从小到大老太太待她的那些好，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好。”

    林曜拿了披肩来，站在沙发后头帮文心围在了肩上。

    文心诧异地回过头，尴尬地道了声谢。

    她和林曜之间的关系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要搁几年前，林曜肯定大笑着直接把披肩蒙她脑袋上，她也不会道谢，而是满宅子地追着林曜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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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吧！”老太太看文心围得暖暖和和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林曜惊讶地问道：“去哪”语气里难掩失望。他好不容易才求到祖母帮忙，让他和文心多呆一会儿的。文心躲他躲得厉害，他去过文家几次，文心都不在家。

    “雁雁找朋友有点事。”老太太怎会不知孙儿的心思，不负所望地道：“我要回房睡下了，你送雁雁出去吧！”

    “不用！我又不是第一回来，认得路的。”文心果断拒绝了老太太的好意。

    林曜没有理会文心的拒绝，在她身侧不紧不慢地走着。

    出了宅子，文心没有搭理林曜加快脚步朝婉华所在的方向走去。她穿着高跟鞋，走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并不十分舒服，歪来扭去摇摇欲坠。

    林曜在一旁看得揪心，把胳膊递给文心道：“我搀着你走吧！”他其实更想把文心抱过去或者背过去，还想问问文心以后想在哪里举行订婚宴，又想拥有什么样的婚礼。

    文心倔强地摆了摆手。

    林曜紧跟在摇摇晃晃的文心身后道：“文小胖。我真的很喜欢你。”

    文心提着裙摆转回身，望着一脸认真的林曜道：“我知道啊。可是并不是所有感情都能得到回应的，无所谓真心假意。你从小到大收到过那么多女孩子的表白，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喜欢我的男孩子也不止你一个，抛开我们两家的关系和我们小时候的情谊，你于我而言和他们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没要你回应。”林曜压下心里的难受，指了指满天的星光和满地的灯火道：“只是看景色很美，忽然想跟你说一句罢了。嘴长我身上，我想说什么你管不着。”

    文心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气呼呼地加快脚步叫林曜不许再跟着她了。

    伍鑫莲之前就陪着林夫人出来了，她坐在人群中望着亦步亦趋地跟在文心身后的林曜，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文心到了约定的地点，见婉华孤伶伶地坐在那里，不禁热了眼眶。

    婉华一直在等她过来。或许是一个人坐得太无聊了，正仰脸数着天上的星星。

    “冷不冷”她在婉华身旁坐下，用两只掌心包裹住婉华的小手，内疚地道：“有点事耽搁了。”

    婉华听到文心的声音，收回凝望着夜空的视线，笑着冲累得微喘的文心温柔地摇了摇头。

    “回家吧！”文心站起身。

    婉华没有动弹，张望了下四周道：“钦言哥哥还没回来。我们等他一起回去吧”

    文心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这里风大人也多。去那边说话吧！他要是回来从这里也看得见咱们。”她肚子里憋了一堆的问题。对婉华心疼归心疼，内疚归内疚，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的。

    文心牵着婉华去了附近一处人造的小山丘，有山丘挡着，这里的风要小得多。

    四下无人，喧嚣声都在身后。

    “钦言哥哥”文心松开婉华的手，坐在山坡上不开心地抱着双膝，酸溜溜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又多了个哥哥”

    婉华心里却是甜甜的，讨好地去牵文心的手道：“是吴伯伯家的。爹爹出院那天他们比你和叔叔先来一会儿，你们错过了没见上，我和他算上这次也不过才见了两面。”

    “才见两面就陪着人赴宴了”文心撅着嘴，满脸写着“求哄”。

    婉华红了脸道：“原本不想来的。听说他也是赴林家的宴，想着来这儿能见到你就来了。”

    “非得来这儿才能见到我吗在家不是一样能见到”文心目光灼灼地望着婉华。

    “雁雁。我白天睡觉梦到你了。”婉华答非所问。

    文心心里一甜，不过努力拉住了想上扬的嘴角，认真严肃地对婉华道：“先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呢知不知道你以女伴的身份陪非亲非故的男子赴宴，很容易被人误会你们之间的关系我都听到有人叫你嫂子了！”

    “知道的”婉华始终笑盈盈地望向文心。

    文心惊讶地道：“知道你还——”

    “可是好想见你嘛别人误不误会的我又不在乎，你不误会我就好了。”婉华眨巴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雁雁。我白天睡觉真的梦到你了。”

    文心嘴角扬了起来，语气轻柔地道：“我晚上就回来的。哪怕在这边耽搁得太晚没回你家，明天在学校也能见面的。”

    “等不及嘛想马上见到你。”婉华很想靠近文心怀里，不过为了避嫌，始终与文心保持着友谊的距离，伸直腿坐着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星空道：“一刻都等不及，想马上出现在你面前。要是不来找你就要和钦言哥哥在院子里聊天，他难受我也难受。本来以为你见了我会开心，想给你个惊喜的……”

    文心出神地望着婉华。婉华的声音很轻很轻，身后的喧嚣声也有些吵闹，可她还是听清了。

    婉华在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多么想她。

    “惊喜啊！”文心望着婉华在星光下有些朦胧的侧颜道：“我也很想你。其实今晚不管结束得多晚，我都会去找你的。”

    婉华收回视线与文心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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