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关文豪电话如约而至。

    彼时,关文杰正和家人在客厅闲聊，见是大哥来电,略一思忖,他告退回房。

    视频一接通,关文豪影像便跃然眼前。

    关文杰不动声色打量,片刻后,眉心微拧。

    乍眼看来,关文豪同上次他们相见时没多少区别,甚至还更精神几分,关文杰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两兄弟互通讯息，闲谈一阵后，关文杰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大哥，你好久没回家,妈想你了，趁现在信号不错，你跟爸妈讲几句。”

    对此,关文豪自是无异议。

    三两步下到客厅,关文杰把手机递给韩雅芬：“妈，大哥视频。”

    韩雅芬笑呵呵接过,很快就跟关文豪愉快聊起来。

    关文杰望了一眼,见三位长辈注意力都不在这边,挨近柳少希压低嗓音道：“大哥给我感觉有些违和,你心细，一会帮我瞧瞧。”

    柳少希侧头凝视身侧之人片刻，确定关文杰不是开玩笑，嘴边笑意不由淡了几分。关文杰超强直觉他可是亲身领教过，还不是一次两次，由不得他不重视。

    怕信号不稳，视频断线耽误事，柳少希没等手机再次回到关文杰手里，没机会就自己创造机会，直接起身进厨房端了一盘水果放在茶几上，借给几位长辈献殷勤的机会，目光数次掠过视频。

    待柳少希重新落座，关文杰小声问道：“怎么样？”

    “大哥化了妆。”柳少希目光微沉。

    关文杰紧跟着最后一丝笑意敛尽。

    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块。

    关文豪注重仪表没错，但终究是个农村出身的传统男人，化妆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今天却刻意上了妆，遮掩意图不要太明显。

    再结合之前不接视频，非到晚上再联系，就不是工作忙能解释。

    几乎是在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关文杰和柳少希便得出关文豪生活怕是不顺，甚至糟糕的结论。

    这种事自然不能当着长辈明言，说出来只会徒惹伤悲，甚至就连私下暗自询问关文豪都不太合适。

    对方明摆着不想让他们知道，关文杰就不打算戳开这个口子。既然关文豪安全上无虞，生活方面的麻烦左不过就那么几种，不用想也知道。

    正所谓救急不救穷，当晚关文杰和柳少希一番商量后，除了翌日再次寄出一批耐放粮食蔬菜，没什么稀罕物，都是市面上最常见那些后，就没再在这上面给予格外关照，而是直击要害，深刻贯彻落实何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两人分头行动，不出几天，关文豪便收到临杭某事业单位抛出的橄榄枝，连带着他妻子也得到一份同单位合同工职务。

    关文豪大感诧异的同时，不忘紧抓机会。他明白，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可能白得，必然是有人在其中出了力。他一边适应环境，一边打听，在公司领导并未刻意隐瞒，甚至有意无意把话题扯到关文杰和柳少希两人身上的情况下，他要还不明白事情原委，那他这几十年就白活了，很明显，所有一切都指向小弟关文杰夫夫。

    关文豪揉了把脸，仰头眨了几下眼睛，等他肃容端立一旁，情绪已经恢复平静，只是余光扫过喜笑颜开做着家务的妻子时，眼中闪过几许不易察觉的疲惫。

    放在和平年代，凭着工作户口老丈人劳苦功高的份上，照顾点岳家不是什么事，搁眼下，关文豪就只剩无奈。

    说到底，关文豪多多少少带了些传统男人的顽固做派。于他而言，除了自个小家之外，在父母跟岳父母之间选一个，答案显而易见，除了前者，不做他想，而这跟妻子吴佳颖想法明显相悖。

    要命的是，末世来临后，双方条件急速翻转。别的时候还好，真当涉及性命攸关之时，关文豪做不到冷心冷肠，这导致他不但无法回报父母，还得厚着脸皮接受家里支援。

    此情此景下，关文豪唯一能做的是在失业后想方设法重新找一份工作，以减轻家里负担，为此，即便脏活累活，他也认了。

    出人意料的是，正当关文豪决定接受未来可见辛苦命运，小弟夫夫出手，让他生活又经历一遭翻天覆地变化。

    不过到此为止了，妻女岳家是他的责任，他不该也不能把这份责任心安理得转嫁到家人身上。

    怨天尤人解决不了任何事，妻子是他自己选的，对他也好，在矛盾没有发展到不可调和下，关文豪无法割舍这份感情，他需要做的是管束好妻子，不让责任蔓延到家人身上，再好好经营得之不易的事业单位职务，尽可能往上走，以期有朝一日帮到小弟。

    那次视频商议后，像是打通了两人关窍，关文豪这边一安排好，关文杰和柳少希又开始千方百计为远在京都的大姐夫妻谋求发展。

    坐吃山空终不是长久之计，没有门路，想找一个稍微清闲一点，又能不饿肚子的工作着实千难万难。

    托关文杰和柳少希的福，一个提供资源，一个借此最大限度扩大自身影响力，即便京都远在几千里之外，在付出不菲代价后，关文馨夫妻先后恢复工作，一个为市国营温室农场维护电子设备，一个进入军部后勤就职相关职位。

    不患寡而患不均，关文杰再不操心这些，也深知厚此薄彼要不得，忙完远在异乡兄姐，他也没忘近在咫尺的的二哥一家。

    关文涛是关家亲友中少数几个没失业的青壮之一，工作倒不算太辛苦，就是没保障，有活干才能拿到薪酬，没活就闲置在家，还得随时待命。

    关文杰在征得关文涛同意后，将之调入安祁县地方驻军作编外后勤，工作大体不变，以修车为主。

    刘笑要照顾孩子，现在世道又不太平，不好离家太远，一家人寻思良久，将人塞进三湾村警察分局做文书工作，当然，只是合同工。

    对此，双方都乐见其成，谁让它是件双赢之事？关文杰刚起了个话头，陈局长便闻弦知雅意，两边于一派友好和谐氛围中达成协议。

    喜讯接二连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空了不少的绿园，以及许出去长达数月几近没有任何收益的好处。

    对此，不说关文杰，就连柳少希都没二话。不过白干个一年半载，能换来至亲长足发展，怎么也值了。

    冬去春来，及至某一天，终月不化的积雪终于有了动静。雪水汇成溪流，再到江河，直至泛滥成灾。

    人们还来不及欢欣雀跃凛寒退去，就要面对无处不在的春汛……

    好在政府吸取此前教训，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提前组织人手清雪，以及对灾区民众进行疏散安置，损失无可避免，却远不及暴风雪灾那么严重。

    三湾村地理位置相当优越，不怕被淹，就怕泥石流山洪爆发冲毁村庄。因此，一有化雪苗头，村长便召开全村动员大会，除开原三湾村所在中村几乎全员出动清理周遭山林积雪外，就连前村和后村也没落下。

    也是，攸关身家性命，谁能无动于衷？

    不过也仅限于此，其他山林和田野，三湾村无暇顾及，大片从山腹蜿蜒至山脚的梯田被雪水光顾。

    万幸水利设施还算到位，去年又因后村富贵子弟入住，温室大棚成片拔地而起，沟渠重新规整乃至修筑过，田地并未被冲毁，就是有部分不可避免被水浸泡了些许时日，得晾晒个几天才能进行春作。

    三湾村得益于地势，化雪可以说是平安度过，安祁县就麻烦了。

    县城坐落于盆地中央，一条江河横贯而过，雪水经过层层汇聚，最终涌入江中。不出几日，江水便浩浩汤汤，淹过充作绿化带的堤坝，逐渐向城市蔓延。

    很快，地势低的城区就最先遭殃。

    好在这样的事情近年来刚发生过，民众不说历历在目，至少还没好了伤疤忘了疼，众人有意无意间都在向地势高处聚集，又提早做了充足准备，灾情尚在政府承受范围之内。

    饶是如此，春汛带来的麻烦依旧无法就此消除。

    政府到底不是摆设，眼见连续两年各种灾害轮番上演，没个停歇的时候，粮食储备日益减少，一等春汛进入尾声，国家立刻推出新政策，不过短短数月，集中式管理基地就遍地开花，但凡条件合适的地方便能见到基地踪影。

    这一政令国家并不强制执行，只是抓紧下次灾害到来前这段时间倾全国之力建设基地。

    起初并没多少人乐意进驻，没别的，自改革开放数十年以来，人们已经习惯无拘无束的生活，谁也不乐意开历史倒车，重回以前那段大锅饭时期。

    形势却比人强。

    国家可不是吃素的，政府花费那么大精力建设基地，难道他们不明白其中弊端？很显然，这不可能。既然这样，国家还是这么干了，那只能表明，不这么做受到的损失只会更大。

    集中式管理基地有一个偌大好处，节约资源的同时，还能做到最大化利用人力物力。

    只这一条，就足以让国家压下所有反对声浪。

    无他，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那是灾害频发的末世，最缺的就是各种资源，其中以粮食果蔬肉类为最。

    当政府颁布一系列措施，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国家优先照顾入住基地民众，大到就业安排，小到补助救济发放，其他人员一概靠后，人们疯了，纷纷争先恐后开始往基地挤，生怕走慢一步就没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