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

    “奉孝此言何意。”

    郭嘉垂眸, 知晓这便是最关键的地方了。

    他暗中深吸一口气, 循循善诱道。

    “主公，就连您也要依靠颍川荀氏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更何况是毫无根基的秋玄姬江东诸多士族实力盘根错节，孙策若是要控制这些士族，必然不会允许秋玄姬与他分一杯羹；将她送去荆州只是因为一开始因秋胧女子之身过于轻视, 如今她已经拥有荆州益州, 若是将来更是得到了江东一带的士族支持, 主公便难撼动江东基业。

    她天时地利人和, 她已尽占人和之势，天子归心, 士人向往, 比起您和荀彧离心离德, 秋玄姬在这方面上, 做的比您好上太多。”

    曹操冷冷哼了一声，却没反驳郭嘉的这番话，面上也没有什么恼怒之色。

    “继续。”

    “是。”郭嘉一拜，这才松了口气, 继续道：“可是正如主公受群臣忌惮一般，不久之后的秋玄姬也会是一样的境地；天子倚重，士族同心这样的敌人比任何人都可怕, 可好在秋玄姬尚未站稳脚跟, 既然我们与他手中都各自有一名天子, 不妨以此为因，施下一计。”

    曹孟德一抬下巴，吐出一个字：“讲。”

    郭嘉俯下身子，一字一顿道。

    “让秋玄姬与江东孙氏离心，立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主公可趁此机会与秋玄姬修好联手。

    她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堂安放天子，主公需要天子大旗收拢这分崩离析的天下，不可以寻常心态揣测龙女，她要的东西与主公不同，与这天下绝大多数人都不同她现在还没有确定自己的方向，您和秋玄姬可以彼此借势相辅相成，更可除去孙氏猛虎收复江东，此为两全之策。”

    曹操倾下身子，久久盯着郭嘉的脑袋。

    “奉孝。”

    “属下在。”

    郭嘉头颅拜得更深几分。

    “你很聪明，应当晓得为何我让朝中流言更多的是倾向你和秋玄姬的风月之事。”曹操的声音很温和，却让郭奉孝惊出满身冷汗。“你如今这番话，却让我有些怀疑我当初的决策。”

    “”

    郭嘉悚然一惊，随即抿紧了嘴唇，对与曹操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未发一言。

    曹操幽幽叹息，抬手搀扶起了拜在地上的郭嘉。

    “你先前所言，先是让秋胧和孙氏反目，随即趁势而入与秋胧提供助力，让她和我彼此联手，一来可以除去江东大患，二来可以让我仍立于不败之地，可这说来说去，这整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并非是我而是秋玄姬，是也不是。”

    郭嘉哑然，再不敢多言。

    曹操便又叹了口气，声音里浸透了饱经风霜后的疲惫沧桑。

    可是出乎郭嘉意料之外，曹操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反感这个建议。

    “不过这件事情，我自己也考虑过奉孝啊，不妨同你直说，若说天下人哪个最懂我，不是你，也不是文若，偏偏是那秋玄姬，你可懂我在说什么。”

    “是。”郭嘉垂眸，“她的法子和您很像，却又在本质上完全不同。”

    曹操顺势坐在地上，失笑摇头：“笑我曹孟德纵横一世，到头来的知己竟然是非凡俗之物。”

    “主公，这也是说明您的英武非凡间所配。”郭嘉温声道。

    “得了吧，你郭奉孝何时也成了这溜须拍马之辈，快闭嘴吧。”

    曹操无奈地拍了拍郭嘉的肩膀，语气温和的继续问道：“继续说你先前的那个计划，你为何会觉得秋玄姬会心甘情愿的与我联手。”

    郭嘉回答：“还是那句话，她并非凡尘中人，如今落入人间所求也并非功名利禄，而是自身的喜怒哀乐。”

    曹操起身在原地转了几圈，想了一会。

    “再细说说。”

    郭嘉问道：“主公不介意属下的这个建议”

    曹操大笑起来。

    “若是当真如你所言，那大可让秋玄姬去背着那恶名，我好端端的做我的丞相，有何好介意。”曹操道，脸上的表情是真真正正的不以为意。“更何况我曹孟德又岂是介意虚名之人我毕生所求，奉孝也许不懂，可玄姬大抵却能明白若是当真能修复这分崩离析的天下，那区区无谓虚名，让秋玄姬去背了也无妨。”

    他微微一顿，脸上笑容又深了几分：“更何况她秋玄姬说不定背的还是恶名，不是盛名呢，牝鸡司晨，那群汉臣当初如何感谢我今天就如何辱骂我，秋玄姬说不定也会走上和我一样的路也说不定。”

    “先看看吧。”曹操望向门口，脸上愉快的笑容又渐渐染上了几分无奈愁色：“若是有两全之法，我也想试试看只可惜这世间自诩英雄豪杰的人这么多，却看不透这天下局面。”

    “主公此言何意”

    曹操停顿片刻，回头看向郭嘉。

    “汉室气数将尽，天下已经不是刘家的天下了可包括荀文若在内，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认这事实。

    ”空荡大殿之中，回荡着曹操沧桑沙哑的嗓音。

    “汉臣，汉臣，”他冷哼着重复着这两个字。“当真以为这汉臣两个字就这么好做我被这两个字压了一辈子，秋玄姬马上也要被这两个字压上千百年，她比我苦，比我累，我区区凡夫俗子，如今年岁也大了，大不了过几年我眼睛一闭干干净净地走可那群人呢如今扒着这一个救世之名，十年，百年，千年龙女又如何这凡间俗物，怕不是能把她生生拖死。”

    郭嘉垂眸，沉声道：“属下不会让那样的局面出现的。”

    他斩钉截铁的这句许诺，此情此景之下也不晓得是为了曹操，还是秋胧。

    “你”曹操回头看了一眼郭嘉，摇头笑笑，摆了摆手。

    “算了，奉孝你很聪明，却有的时候还是不懂这天下人心，我和秋胧都是站在汉室的立场上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袁术倒是自立为帝，可结果如何袁术被我杀了，还有两百年前的王莽篡汉，王莽不能和袁术相提并论吧他何尝不是一代枭雄豪杰人物可是王莽的最终结果也已经写在史书上了。”

    曹操凭栏远望，长叹一声。

    “这是我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天下，只需要一句话，那么这些就全都是天子的你说，这何其不公。”

    “主公”

    曹操苦笑起来。

    “我年少时，也曾想过报效国家，死守汉室江山”他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布满厚茧伤痕的双手，缓缓握紧，又徐徐松开。“我如今，也还是在这么做可是已经无人信我了。”

    “哦，不对，”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秋玄姬信我她知晓不会摆脱这个身份，她知道我比任何人都会保护好汉室江山，正是仗着这一点，才在一开始就护住了刘辩，才会忍耐至今才露出獠牙利齿，崭露锋芒。”

    曹操说到这里，竟是隐隐有些笑意。

    “她很不错。”曹操停顿片刻，回头看向郭嘉：“奉孝，你和秋胧有龙草为契，不知你对她了解多少”

    郭嘉神色茫然。

    “主公是指”

    “我还欠她一笔酒钱，她既然借你的口同我讨要，我这堂堂丞相也不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曹操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朗声笑道：“不如你便想办法把她约来我同她也算是有些故交，坐下来喝杯酒，聊聊天，老朋友见面嘛，正好文若不是仰慕龙女让他们两个见见面，说不定那传说中喜好美人的龙族一高兴就直接和我联盟了呢”

    郭嘉听曹操越说越开心，他本人确是一脸懵。

    “主公属下也不知道要如何带秋胧过来啊”

    曹操竟还有些失望。

    “当真没办法”

    “当真没办法。”

    “拿文若吊她也没办法”

    郭嘉：“”

    郭嘉：“请您放过文若吧，玄姬是龙，不是鱼，不会因为鱼钩有个饵就往上跑。”

    “唉。”曹操幽幽叹口气：“亏你还被抓走了好几天呢，真没用。”

    郭嘉哭笑不得：“主公，人家好歹也是算是一方领袖，抓我也只是因为龙草的关系，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一方领袖，哼。”曹操哼哼两声：“我现在倒是有些巴不得你那个计划早些成真，她做她的恶人，我做我的能臣，朝中彼此牵制权衡，说不定那群汉臣还得转过头来求我制住她。”

    郭嘉苦笑。

    “算了算了，不说那个。”曹操摆摆手，换了个话题：“先前说我和秋胧若是联手，说不定将来朝堂之上会形成彼此制衡之势，可眼下不说别的，有一枚棋子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落入我的手中，为我所用。”

    郭嘉想了想，大致猜到了曹操的意思：“主公是指司马氏司马朗不是已经入朝为官了么”

    “我要的是可以取代颍川荀氏的人才，不是区区一个司马朗就够的。”曹操不耐烦道：“我要的那一个回复我说身体不好无法出仕，你若是找不来秋玄姬和我喝酒，你就去看看司马家到底怎么回事。”

    郭嘉：“”

    问题来了。

    找秋胧和曹操喝酒，让司马懿出仕为官，这二者哪个难一点

    郭奉孝严肃至极的一拱手。

    “属下去琢磨琢磨怎么让秋玄姬过来。”

    曹操停顿片刻，顺手抓起书简去砸郭嘉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