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5章 75

作品:《老婆结婚吗

    视线里的人影很模糊。

    一个, 两个,三个天旋地转间,好久才重叠为一个, 变得清晰。

    是柠宝。

    她死了吗重复看到生前唯一想着的人。

    顾迟溪做了个梦。

    梦境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她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雾, 冰冷的雾和刺骨的水环绕她,让她不能呼吸,睁不开眼,不断地往下坠,坠落

    然后跌入黑暗。

    雾散了,水也消失了, 她在黑暗中匍匐前进,浑身被烤得火热, 像要被烧成灰。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出现一道光亮, 像是出口, 她朝那片光伸出了手,光线里渐渐浮现出已逝父亲的影子。

    父亲笑吟吟地看着她, 像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样喊她“溪溪”,冲她张开了双臂,说到爸爸这里来。

    她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在黑暗里,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刻看见了家人,却没有丝毫欣喜,她本能感到害怕, 想回去, 可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住, 那光线像巨大的引力洞。

    “姐姐”

    有人在喊她。

    她猛然停住,循着声音的方向跑,任由身后的父亲如何喊她也不回头她不会过去的,那不是一个好地方。

    跑啊跑,光线与声音,还有父亲的呼唤,都不见了。

    只有嗡嗡声。

    她躺在狭仄的空间里,仿佛被苍蝇包围,抬起有千斤重的眼皮,看见了无数道晃影,辨不清,但冥冥中有股意识让她知道那是谁。

    “柠宝”

    顾迟溪用力呼喊着爱人的名字,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抬不起手臂,转不动脖子,只能看着。

    好累,好困。

    温柠神经一松,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是我我在,我在的,姐姐”

    她喜极而泣。

    姐姐没忘记她,还记得她是“柠宝”

    温柠咧起嘴角,喉咙里却发出呜呜声,一边笑一边哭,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被褥上,洇湿了一大片。

    谢天谢地。

    她以为要失去她了。

    顾迟溪垂眼望着她,艰难地扬起唇角,挤出一个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她只看见柠宝在哭,嘴唇在动,声音却小得听不清楚。

    嗡嗡嗡

    “别哭”她用尽力气说出两个字,声若蚊呐。

    身体好累,好困,眼皮也好沉。

    有点撑不住了。

    温柠的脸在她视线里越来越小。

    她阖上眼皮,意识堕入混沌

    “姐姐”温柠一时慌乱了,连忙按下呼叫器喊医生。

    值班医生过来看了看,说是正常情况,脑震荡病人初期畏光嗜睡,清醒的时间不多,需要充分休息。

    她这才松了口气。

    半夜,雨夹雪子噼里啪啦落下来。

    温柠被吵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阳台外看了看。

    外面妖风肆虐,冰雨斜飞,她打了个哆嗦,把阳台窗户关上,声音骤然小了许多。

    返回病房,关好阳台门。

    夜晚的医院寂静,走廊上时不时有值班护士走动。

    病床上的人依然在昏迷中,双目紧闭,呼吸平稳,房门上的小窗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线,隐约照着她的脸苍白如纸。

    温柠倚在床边,深深地注视着顾迟溪的脸,拨开了额前一缕碎发,露出厚厚的纱布,她的心又猛烈地抽搐了一下,针刺般疼起来。

    她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皮。

    即使虚弱得躺在病床上,这张脸也依然很美,她像一幅没有过多色彩晕染的画,眉目清淡,五官精秀,初看觉得是寡然无味的白开水,再看又添了几分甜味,禁欲感,越看越勾人。

    温柠又忍不住亲了下她的耳朵。

    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触感微凉,温柠一个激灵,视线移了过去,动作轻缓地将它放进被窝。

    吊针的那只手更凉。

    温柠小心地避开针头,替她捂了会儿,渐渐感受到热意,低头凑上去,噘起嘴唇亲了亲。

    已经凌晨两点了。

    后半夜,温柠越熬越精神,等到天渐渐吐出鱼肚白,又有了点困意。

    六点,谭佳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过来了。

    崭新的生活用品,换洗衣物,还有早餐。两人把东西归置妥当,温柠大概跟她说了下昨晚的情况,一起坐下来吃早餐。

    吃完,温柠边收拾边低声说“谭助理,麻烦你了。”

    “也是我分内的事,别这么客气。”谭佳笑了笑,把垃圾提出去扔掉,回来洗手。

    “情况我已经向康副总他们说明了,这段时间公司里大小事务有我和他们负责,就让顾总安心养伤。”

    温柠嗯声,打了个呵欠。

    这时,医生和护士推门而入,她立刻打起精神。

    护士换掉了输液瓶,医生问了些情况,交代几句,等人醒过来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外面停雨了。

    温柠靠在床边,呵欠连连,却强撑着不肯闭眼,生怕自己睡着了,错过顾迟溪苏醒的时间。可是困意上来,身体催促着,哪里能忍得住。

    她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

    “温机长,你躺下来睡会儿吧。”谭佳实在看不下去,劝慰道,“昨晚我临时安排了一下,今天上午没什么事,我替你守着。”

    “不”

    没等她拒绝,谭佳又打断道“下午还得去一趟交警大队,你不好好休息,怎么有精神呢”

    温柠愣住。

    昨晚到现在,她一门心思念着顾迟溪,忽略了导致人进医院的原因车祸。出了这种事故,交警那边肯定是要调查的。

    “交警给你打电话了”她问。

    谭佳“嗯,事故在调查,顾总的车和东西都被捞上来了,还是家属过去比较好。”

    家属这个词戳进了温柠心窝子里。

    化开一股暖流

    她站起来,乖乖坐到旁边病床上,脱了鞋子躺下去,“那我睡会儿,她醒了记得喊我。”说完,不舍地看了眼昏迷中的人。

    “好。”谭佳抖开了被褥,替她盖上。

    原本今天温柠是有飞行任务的,六点钟就该去签到,但眼下这个样子,只能是临时请假找人替代,谭佳也已经为她安排好。

    一天一夜没合眼,她躺下不到五分钟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中午。

    期间顾迟溪没有苏醒过,只有护士进来撤换输液瓶,谭佳买了午饭,吃完,温柠去交了医药费。

    去一趟交警大队,温柠看到了顾迟溪的车。

    车头严重变形,驾驶室的门摇摇欲坠,里面空间完好,风挡玻璃碎成了雪花白却仍粘连在一起,十二个安全气囊全部弹了出来,车尾部分损伤倒是不严重。

    昔日漂亮的银色跑车,变成了眼前这一堆半废不废的破铜烂铁。

    温柠不心疼,默默对它说了句谢谢。

    交警问了些问题,让她做了笔录,把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东西一并交给了她,“从监控录像来看,肇事司机是故意从右后侧撞向你妻子,然后她为了避让对面的货车,急打方向盘右转,加上雨天路滑,车子失控冲下了桥幸好被施工队看见了,救援及时,不然”

    “嗯,我明白。”温柠扯着嘴角打断。

    “那个肇事司机逃了,但很快就能抓回来,具体什么原因故意撞人,是否酒驾这些,还要等待调查,之后再谈关于赔偿的问题。随时保持联系。”交警小哥一路送她出来。

    温柠向他微鞠躬“谢谢。”

    一股无名火在心头熊熊燃烧。

    故意,逃逸。这样的字眼意味着事件的性质恶劣,听着就让人咬牙切齿。

    回到自己的车内,温柠迫不及待翻找打捞物品。

    手提包,抱枕,平安风铃,数据线

    捞上来的东西并不全,大多是从车里拿出来的,其余的也不知有什么散落在水里,若是零碎的小物件,沉下去很难捞。

    手机,身份证,银行卡,钥匙包里的东西都在。

    还有一个红色丝绒小盒子。

    温柠小心翼翼地打开,眼前赫然出现一对戒指,纯净的银色,底座托着一颗光泽璀璨的柠檬形状钻石,仔细看,戒环上还刻着字母。

    一个是gcx,一个是n她们名字的缩写。

    是婚戒吗

    温柠心头震颤,热意从脸颊蔓延到了眼睛,酸酸辣辣的,她那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前两天她随口说了一句很久没吃火锅,顾迟溪就记住了,因为忙,没能立刻带她去,便约了昨天,等她落地后去她最喜欢的那家火锅店。

    也许姐姐正打算吃饭的时候把戒指拿出来。

    又或许等着回家给她一个惊喜。

    然后意外就发生了

    温柠吸了吸鼻子,眼泪不小心滴在了戒指上,她连忙抽了一张纸擦干净,将盒子盖好,放回顾迟溪的包里。

    她抹了把脸,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闯红灯罚款没交,又下车,往交警大队走

    顾迟溪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自昨天下午回来,温柠就一直守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嘴角微翘着,眸里流露出浅淡的痴意。

    她的呼吸很轻,像婴儿,脆弱,恬静而安宁,奶白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但鼻翼两侧起了些皮,许是太干的缘故。

    头顶缝了针,那部分头发被剃掉了,秃秃的。

    外伤流血,内伤脑震荡,左脚踝软组织挫伤,虽然按事故严重程度来看,这样的伤算是轻的,但因为是顾迟溪,哪怕划破一点皮她都不想看到。

    她忽然想起,自己遇上发动机事故的那天,电话中姐姐远隔着几百公里的抽泣,那种情绪,那种滋味,现在终于能够完完全全明白了。

    如果遗嘱是“预言”,那么,顾迟溪这个混蛋就又一次骗了她,骗她不辞而别。

    “姐姐”

    温柠垂着眼,低声唤她。

    软软的唇落在她鼻子上,很轻地吻了吻,好像要抚平那因缺水而浮起的干皮。

    下巴传来痒意。

    似乎是细细的毛发扫过去。

    温柠一惊,抬起头,看见顾迟溪的睫毛接连颤动了几下,眼皮滚动着,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姐姐”她欣喜地呼出声。

    面前好像是一张放大的脸,来回晃动个不停。

    顾迟溪半阖着眼,呆滞的目光盯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也在转,喉咙像火烧一样疼。她皱起眉,喉咙里费劲地挤出沙哑的声音“柠宝,喝水”

    声音总算比蚊子哼哼大了点。

    温柠捧起桌上的保温杯,往杯盖里倒了点水,小心地摇起床板,将杯盖凑到她唇边,慢慢地喂她喝。

    “还要”

    “好。”

    一连喂了三杯。

    太渴了,顾迟溪喝得有点急,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受不住,一下子吐了出来,水渍淋得被褥上都是,

    她颓然闭了闭眼,像耗尽了力气。

    “慢点喝”

    温柠想捧住她的脸,顾忌到有伤,不敢乱碰,只得安慰似的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抽了张纸巾,仔细替她擦去唇边的水渍。

    整个空间都在旋转,旋转

    她仿佛失去重心与平衡,随时都会从高处掉下去,心生恐惧,不由得紧紧攥住了床单。

    “是不是很难受头疼吗”温柠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透着焦急,却见她眉心紧蹙,闭着眼,一副痛苦的表情,霎时整颗心都揪得变了形。

    “我叫医生来”

    正要按下呼叫器,白大褂和护士推门而入。

    “医生”温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刚才喝水吐了,好像很难受,你看”

    白大褂点头,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走到病床前,询问几句,然后给她做了个基础检查,记录情况。

    “柠宝”顾迟溪有点害怕,低哑的声音微微发抖,朝温柠探出手指。

    她觉得自己快要掉下去了。

    温柠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在呢,我在”

    掌心滚热,紧贴着她的手背,包覆住她不安的心。

    顾迟溪安静下来,眨眨眼,打量房间里的一切。医生朝她竖起两根手指,问“这是几”

    “二。”

    “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皱起眉,努力回忆着,脑子里却像煮了一锅浆糊,稀稀拉拉的,搅不清楚,眼神写满了茫然。

    发生过什么

    温柠的心悬了起来。

    医生继续问“知道自己是谁吗叫什么名字”

    “顾迟溪在飞机公司上班”她说话混乱不清。

    医生又指了指温柠,问“这位是你什么人”

    “我老婆”

    “说一件你记得很清楚的事情,具体到年月日。”

    顾迟溪垂下眼,目光有些飘忽迷离,显出疲态,好像很吃力的样子。温柠心疼得不行,忙道“医生,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情况稳定就好,其他的慢慢来。”

    “也好,”白大褂叹气,“头晕呕吐是正常现象,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减轻,让她多休息,避免情绪波动”详细交代了几句。

    “好,谢谢。”温柠连连应声。

    待医生护士离开,病房里陷入寂静。

    听着顾迟溪轻缓的呼吸声,温柠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脸,柔声安抚道“老婆,不想了,快闭眼休息。”

    “1999年8月20号,柠宝说要跟我结婚”顾迟溪忽然自言自语。

    “2005年10月11号,柠宝洗澡摔了一跤,手腕脱臼了。2012年1月22号,我捅了一个人一刀,然后出国了,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柠宝”

    她呆滞的目光盯着空气,嘴唇上下阖动,絮絮叨叨了一阵。

    声音沙哑得像干裂的泥土。

    一句句,听得温柠心口发酸。她拿过杯子倒了点水,小心凑到顾迟溪唇边,哄道“喝一点点。”

    顾迟溪听话地喝光了水。

    身体好累,好沉,想这些事情用尽了她的力气,她好想睡觉。可是,也想再看看柠宝。

    眼皮一点点耷拉下去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谭佳披着冷风从外面进来,一见顾迟溪,惊喜道“顾总,您醒了”

    她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桌上。

    顾迟溪阖上眼皮,最后的余光落在她身上,看不真切,嘴里一声含糊的轻语“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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