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8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三十三)

作品:《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她呆呆地跌坐在地上, 看着谢溅雪。

    谢溅雪眼里露出了一股冰冷的厌倦,径自扯下了一截袖口。

    从前苏甜甜还算有用,如今不过是个弃子, 身为弃子非但未摆正自己的身份,偏还要四处惹事。

    布料如游蛇般, 顺着苏甜甜裙摆蜿蜒而上。

    等这布料缠绕上自己颈间之时,苏甜甜这才意识到了谢溅雪的用意, 尖叫着跌跌撞撞扑倒在了谢溅雪面前。

    “溅雪,你做什么”

    帛布渐渐收紧, 卡得苏甜甜面色通红, 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对死亡的恐惧“溅雪溅雪我错了溅雪求求你不要,我下次再也不乱说话了。”

    事到如今,她还是没明白, 谢溅雪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杀她。

    少女断断续续地哭叫道“我保证,我保证我只爱你一人, 我错了”

    生的渴望让她扑倒在了谢溅雪衣摆前,却又被一脚踢开。

    少女娇俏的脸蛋渐渐涨成了紫红的猪肝色, 胡乱地伸着手想要去扒下脖颈间的帛布。

    奈何这么多年惫懒,不学无术,修为低劣, 无从下手。

    最终, 她喉咙里只是咯咯地叫了两下, 瘫软在了地上, 眼神逐渐涣散,嘴里还颠三倒四地念叨着“我错了, 我保证保证只爱你一人”

    将长廊上这一切收拾妥当, 谢溅雪这才不紧不慢地又重新行走在廊庑之下。

    经过宁桃住处时, 门半掩着还未关上,他此刻心情不错,笑吟吟地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入目,便看到个趴在桌子上的乌黑的脑袋。

    谢溅雪微微一楞,这才意识到少女已经睡着了。

    她头枕着胳膊上,白皙的脸上如同初春的桃花,白里透着红润,只是眼下青黑,看上去有些疲惫。

    若非他亲眼所见,光看这张圆脸,绝对想象不出来她方才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想到少女冷着脸,将苏甜甜摁在夜壶里的一幕,谢溅雪几乎又要“噗”地笑出声。

    这姑娘死过一次之后,比他想象中更冷心冷情。

    思及,谢溅雪不由垂下眼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小姑娘,搁在桌上的指尖微微一动,伸出手,很轻很轻地落在少女鬓角缓缓摩挲了一番。

    月色落在这屋内,骤然反射出一道璀璨的光。

    谢溅雪掣出袖口的匕首,冰凉的匕首贴着少女的脸,如蛇般游动。

    搁着薄薄的细腻的肌肤,好像能感觉到这肌肤下血脉的流动。

    这蓬勃的生命力几乎快穿透冷刃而来,几乎让他放慢了呼吸,良久,谢溅雪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息,笑了一下,将匕首又收入了袖口中。

    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这几天的相处,还是让他心软了。

    与苏甜甜相比,她还能活上多久,端看她自己造化。

    三日后,洞庭城中。

    熙熙攘攘的长街上团团围了不少过路的行人,众人彼此交谈议论,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直直地落在这街心中央。

    “真可怜啊。”

    “是啊,这小孩活不成了。”

    “啧啧,偏偏撞到了茅家的车驾。”

    街心中央,半跪着个妇人,正抱着怀中业已断了气的孩子,哭得几乎快厥了过去。

    众人摇着头连声叹息,却又纷纷道。

    “谁叫他撞上了茅家的车架呢”

    “但这也不能怪这孩子,这孩子在道旁玩得好好的,谁知道这茅家的车架便横冲了过来。”

    众人口中的茅家,在修真界中并不算名门世家,原是风水堪舆的世家,周易八卦,奇门遁甲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但在这洞庭地界,茅家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能一手遮天。

    本新得了一只灵兽,正欲驾着兽车好好奔驰一番,却未曾到撞死了一小孩,茅家少爷也觉得晦气,心中又急又怕,慌忙驾车逃离了现场,这一路上又撞死了不少行人。

    这事儿传到茅长怀耳朵里的时候,时任茅家家主的茅长怀,差点儿没气得背过气去

    虽说他家家大业大没错,但这自古以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自家坑爹儿子茅子默撞了人就跑,这车驾还没跑出多远,便被一帮愤怒的民众拦住了。下了车,竟然还破罐子破摔,叫人尽管去报官。

    “报啊我看谁看抓老子”

    茅家毕竟不善于战技功法,就在茅子默差点儿被愤怒的民众一拥而上撕碎之际,幸得茅家护卫赶到,赶快将自家惹是生非的小少爷给提溜了出去。

    “你可知道错了”看着跪在下座的儿子,茅长怀暴跳如雷地吼道。

    茅子默扯着嗓子,不满地对吼“我错个屁不就撞死个凡人吗我们家还摆平不了这事儿了”

    这谁家弟子没干过点儿骄奢淫逸的事儿,不就是个凡人吗找关系拿钱摆平就是了。就算激起什么民怨又如何,这些凡人难不成还真能把他们茅家给怎么样

    茅长怀气得几乎两眼翻白。

    的确,撞死几个凡人这在修真界不少名门世家算不上什么大事儿。自家的孩子犯了错,误杀了什么人,找关系一抹就干净了,顶多避个个把月的风头,到那时,百姓早就将这事儿抛之脑后。

    但看着这明显死不知错的茅子默,茅长怀还是气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脑门突突直跳“你给我出去”

    “滚去禁闭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给我出来”

    茅子默死死地盯着茅长怀看了一眼,眼神几乎要将茅长怀烧出个洞,这才不甘不愿地站起身,出门时将门板甩得哐哐震天响。

    心情烦躁地往前走了几步,想到这不久前道旁捡到的姑娘,茅子默心情这才好了少许。

    这话还要从三天前说起了,当时他新得了一只灵兽,正欲驾车奔驰一番,却未曾想到在道旁看到了个昏倒在地的小狐妖。

    在这狐妖身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衣衫褴褛,臭气熏天,眼看着是快不行了。

    茅子默这混迹风月场上的老手,愣是皱着眉捂着鼻子拨开了这狐妖的头发,给她塞了颗价值连城的保命丹药,这才没错过一位美人儿。

    要不是因为捡到这姑娘,他至于神思恍惚,驾车撞了人吗

    越想心中越不痛快,茅子默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里,苏甜甜如惊弓之鸟般地跳起来“道友”

    看着这小狐妖泪脸含娇的模样,茅子默心头怒火稍平,摆了摆手,懒洋洋道“没你事儿呢,你回去歇着吧。”

    苏甜甜这才又犹豫地坐了回去。

    茅子默看她眼眶还是红的,神思恍惚,仿佛适逢突变,便提步上前安慰了两句。

    苏甜甜仰起小脸勉强地笑着,心里有些心不在焉。

    她并不知道溅雪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何要这般对待她。

    一回想不久前这窒息的痛苦,苏甜甜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泪如雨下,天知道她如今有多想念常清静。

    溅雪变了,疯了。

    小牛鼻子疯了。

    就连宁桃也疯了。

    她本应立刻去找小牛鼻子的,正如从前他入了魔她唤醒了他那般,她本应不管不顾地去找他,抱住他,陪伴他,唤醒他。可想到谢溅雪她又害怕,不敢随意走动,只好寄人篱下,委曲求全。

    “咦”茅子默惊讶地看着她,“你说你是凤陵弟子”

    美人在怀,茅子默嗓音不由柔和了下来,掐着苏甜甜的下颔,饶有兴趣地问。

    苏甜甜眨眨眼睛,红唇微动,杏子眼睁得大大的,仿佛晕着流光“是,我是凤陵弟子呀,道友可否帮我回到凤陵凤陵必有厚礼相赠。”

    美人不可多得,茅子默心里不大愿意放手,看着少女天真烂漫的模样,茅子默随口应了几声,笑道“这是自然的了。”

    两人正并肩坐在床上小声说着话之际,却未曾想到就在此刻,茅府已经大变了样。

    茅长怀做梦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面容因为恐惧扭曲成了个古怪的模样,一边喘一边咬紧了牙道“茅某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何时得罪了仙华归璘真君”

    “我都已测算出那宁姑娘的方位真君当真要做这言而无信之人”

    茅家的府邸装饰得不可不为精心,飞阁跨梁,廊腰缦回,府内数楹修舍,嘉木葱茏。

    藤萝掩映之下,一带清流绕着山石流过,萝茑叶蔓倒垂,落花逐流水而去。

    而如今风雅逸趣的宅邸上,却是修舍坍塌,嘉木化灰,一带清流漾成了一条血色的罗带,血流成河。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如今正被罚罪司全力追捕的常清静。

    男人猫眼冷淡地垂着,一身粗简的葛布道袍,白发如霜垂落在腰后,眼里冷冽地如同秋霜冰湖。

    他的年纪在修士中不算最长,甚至还没满百岁。但凡是见过他那柄剑出鞘的,都不敢轻视于他。

    那把胭脂色的剑,掣开薄薄的血雾,好像雾气中绽开的妖冶的桃花,强悍又霸道。

    听闻茅长怀咬牙切齿的叫骂声,常清静眼睫微微一动,平静地说“你杀了人,杀人偿命。”

    茅长怀不明所以,脑袋一热怒道“呸你如今作这副模样给谁看谁人不知你亲手杀了自己的恩师”

    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茅长怀心中便咯噔一声,暗叫了一声不妙,自己真是昏了头了,竟然拿了张浩清来激他。

    但话一说出,便如泼出去的水,便硬撑着冷笑道“杀人我杀了什么”

    这声质问卡在了嗓子眼里。

    脖颈一凉,面前一道明光乍然浮现。

    茅长怀无声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作响,鲜血自脖颈喷涌而出。

    他“咚”地跌倒在地,直至临死前也没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因何而起。

    常清静执剑静立了半刻。

    虽说早已与师尊约定,也早料到今日这番局面,但在叛离蜀山之后,常清静他还是感到了一阵久违的茫然。

    他不知该往何处去,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静静地等着罚罪司的追捕,静静地复盘着当年楚昊苍的经历,想从中找出那位阴谋家的蛛丝马迹。

    他还不够疯。

    常清静深知。

    与楚昊苍相比,他还不够疯。当年楚昊苍叛离阆邱后杀了不少人,若想要成为第二个楚昊苍,他还需要更疯癫一些。

    光杀这些作恶的妖已经不够,他便开始杀人。

    找上茅家是个意外。前几天他沉默独行于洞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泣。

    “仙长留步。”

    常清静循着视线看去,却看到一位妇人头发散乱,木然地跪在街旁,怀里抱着一具僵硬的男童尸体。

    妇人虽然叫住了他,却并不看他,只是神思恍惚地看着地面,气若游丝地说“求仙长留步,替我儿报仇,我愿倾尽家财若钱财不够,愿为仙长做牛做马。”

    妇人自称家中幼子被茅家人撞死,茅家一手遮天,她伸冤无门。这些天里她求遍了过路修士,却无一人愿替她报仇。

    常清静微微一怔,从街角突然冲出来一个汉子,伸手推了那妇人一把,低吼道“你有完没完”

    “茅家那是我们能招惹的吗”

    家里的男人不理解她,觉得她不可理喻,扯着她胳膊拉她回家,她死死咬紧了牙,嗓音泣血,固执地一字一顿重复。

    “求仙长替我儿报仇。”

    男人终于无计可施,颓然地跪倒在地上,抹着眼泪哭求道“求求你了,别争了,这么多天了,叫双儿下葬安息吧死好歹也让他死得安生点儿不行吗”

    这世间修真宗门林立,但凡大族必有污垢与阴私,他并不算个执刑者,也并无权力裁定他人的罪恶以此量刑。

    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找一个折中的办法,一个既不至于伤及无辜,又能照计划一步一步走下去的方法。

    放出一道剑气,循着剑气常清静在茅子默门前站定了,这一路杀下来,常清静有些冷淡地阖上了布满血丝的眼,与其说是疲倦,倒不如说是厌倦。

    心魔仍在耳畔喋喋不休,引诱着他将这茅家满门皆灭。

    他如今更像是在走钢丝,游走在维持一线理智和堕魔的边缘。

    常清静敲响了门。

    屋里茅子默一愣。

    苏甜甜轻轻推了他一把,昂起脸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茅子默心下有点儿烦躁,看着烛光下少女纯洁好奇的脸,又歇了一半的火气,扯起唇角笑了一下,“行,那我且去看看。”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