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6章 番外三(十)

作品:《重生后,我对自己真香了

    楚慎行的话, 大大出乎秦子游意料。

    乱臣、贼子

    他花了一点时间,来理解摄政王话中的意思。

    然后说“先生这么说,我不信。”

    楚慎行心情微沉。

    他端详小皇帝, 觉得谈情一事,果真麻烦。

    摄政王自忖已经剖白心意。从池水中的桃花灯, 到自己方才所言。一言一行,一字一句,于他而言,皆是真心。

    可小皇帝却给了他这么一个答复。

    夜色沉沉,摄政王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只是这一回, 是秦子游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小皇帝说“先生此前愿意退去一步,放下大好势头,止步于摄政王之位。到如今, 却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要百姓受苦。”

    少年嗓音清亮,斩钉截铁。

    他说过这话,眉眼盈笑, 看着楚慎行。

    这样的神色落在楚慎行眼里, 恰似一泓春水, 抚平他心头躁意。

    楚慎行低低笑一笑,说“原来陛下是这样看我。”

    秦子游抓住时机, 提出“先生,叫我子游啊”

    楚慎行一顿, 果真叫“子游”

    “先生”

    小皇帝的面孔在摄政王眼里一点点放大。

    少年眉眼灵秀, 带着最赤忱的渴切与爱意, 来吻他。

    这个吻来的太突然。可少年柔软的唇落上来, 带着一点极轻的酒香。生涩的、莽撞地吻他。

    楚慎行耳边有了更多动静。

    裂开的冰面之下, 春水潺潺流淌。化作奔涌的江流,汤汤千里。

    他起先未动,觉得小皇帝抱住自己。那么多急切,那么多渴求。

    好像他是水源,而子游是好不容易找到水源的小鹿。

    这样的念头,让楚慎行抬起手,扣住小皇帝的腰。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扣上去的一瞬间,小皇帝浑身都颤动一下。

    像是软了许多,嗓子再绵下来,叫“先生。”

    换楚慎行去吻他。

    小皇帝只记得轻轻“啊”一声,就被撬开唇齿。

    摄政王一手扣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

    他承受着,摸索着,学习着。

    在摄政王想要结束这个吻的时候,再度追逐而上。

    桃花灯中的烛火一点点变暗。

    蜡烛燃至尽头,小皇帝软倒在摄政王怀中。

    远处,宫人们低着头,瑟瑟发抖。

    半是因为天寒,半是因为见到这宫廷阴私。

    这个吻进行了很久。

    一直到蜡烛开始熄灭,秦子游还要继续。却被摄政王捏着下巴,生生打断。

    秦子游略有哀怨,眼巴巴看先生。

    他这样的神色,又让楚慎行心动。

    不过短暂斟酌后,楚慎行还是说“明日,要有祭祖。”

    要起的很早。

    楚慎行说“祭祖之后,还有大朝会。”

    天子得要坚持到最后。

    秦子游“哦。”

    他这“哦”的一声之中,充满了遗憾意味。

    楚慎行听过,一哂。

    秦子游又记起什么,说“先生,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楚慎行听着,微微笑一下,手指从天子面颊上一点点摩挲过。

    秦子游心跳不已。

    楚慎行说“我只觉得,只要让你知道,我离宫之后,仍要与人相聚,你便定要出来吹风。”

    秦子游哑然,说“先生算无遗策。”

    楚慎行看着天子,只觉得合心、可心。

    他说“好了,回福宁殿歇息吧。”

    秦子游眼前一亮,问“先生与我一起”一顿,“还是先生果真要与人欢饮达旦”

    楚慎行听过,笑道“自是假的。”

    秦子游便笑。

    两人并肩,往步辇处去。

    走近之后,见宫人跪了一地,低着头,不敢动静。

    秦子游看一眼身侧的先生,楚慎行只是笑一笑。

    秦子游便说“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宫人们听了这话,心中一喜。

    天子这么说,意思就是,只要他们嘴巴闭劳,脑袋就能好好待在脖子上。

    一群人扣头称“是”,再抬头时,天子与摄政王依然走远。

    宫人们连忙拾起灯笼,往前追去。

    年节之后,开摄政王与小皇帝的关系似有缓和。

    去年一年,摄政王近乎不曾宿在宫里。可到了新的一年,情形大有不同。

    在诸多朝臣眼中,往前一年的状况,正是皇权与晋王一脉之间的“合作”即将分崩离析的征兆。可摄政王与小皇帝骤然“和好”,就让诸人实在想不分明。

    一波又一波人去孔铎、金善等人府上拜会,明里暗里打听,想要知晓一个准确答案。

    那两位究竟在琢磨什么

    孔铎、金善等人面上和善招待,门一关,也不明所以。

    他们不至于像旁人那样“误会”。

    几年下来,晋王一脉再清楚不过摄政王对那个位置无意。

    的确,摄政王曾经说过,如果小皇帝当不好天子,往后,就是他们的机会。

    可当下来看,摄政王俨然对小皇帝颇为满意。

    如此一来,只要龙椅上那位不主动翻脸、赶尽杀绝,那晋王一脉的态度,就明晃晃摆在这里权力可以给你,只要你能接住。

    那小皇帝又是怎么个意思

    孔铎等人毕竟不是摄政王,能与天子同吃同睡。

    他们想不明白答案,勉强应付过其他人,便盘算起拿着一样的问题去问摄政王。

    有了这个心思,一群晋王旧部愕然发觉往前那些年,天子与摄政王关系密切,摄政王也只是有半数天数宿在宫中。

    不似如今。一个月下来,摄政王府只有三天等来主子。

    孔铎等人次次去摄政王府,次次扑空。

    可若说在上朝时多说一句摄政王人在九阶之上,下了朝,便与天子一同离去。

    实在找不到私下讲话的机会。

    孔铎等人想到此处,略有郁结。

    到最后,只有一个招数派人守在宫门外。摄政王的马车一出来,就着人飞奔回自家府邸,将摄政王行踪报上。

    如此一来,孔、金等人总算能与摄政王相会。

    等到同坐屋中,一群旧部的视线落在摄政王身上。

    王爷仿佛与此前不同。

    他们心头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个念头。

    可再说究竟何处不同,便又无从可想。

    到最后,一行人相互使眼色。楚慎行看出来了,笑了声,放下手中茶盏。

    他这一笑,所有旧部一凛,端坐于花厅之中。

    楚慎行说“既有话,不妨直说。”

    孔铎、金善二人算是平日最在楚慎行面前出头的两个。听了摄政王这话,孔铎深吸一口气,开口,说“王爷。宫里那位,对晋王一脉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在他们想来,王爷自是一门心思,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和乐。照这么讲,能造成这前后变故的,便只有小皇帝了。

    在楚慎行面前,孔铎等人历来是有话直言。他们忠于大义,忠于晋王府。对于小皇帝的尊敬,倒是要打个折扣。

    楚慎行知道旧部们这些心思。

    今日之前,他在宫中,便有想过自己和小皇帝这份新的关系,要让多少人知晓

    宫人们自是不提。他们日日伺候在子游身侧,若非聋子瞎子,就总能知晓摄政王与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若连这群人都要隐瞒,那子游这个天子,当得着实没意思。

    那他的旧部、其他朝臣呢

    柳星汝的身体留在宁王封地,只有一颗头被快马加鞭地送回京城,算作宁王的投诚。

    那颗头已经埋入黄土。

    此人虽有叛国之举,可前六年里,到底杀了不少异族,也算立下赫赫战功。在楚慎行想来,算是功过相抵。厚葬是不可能,但也算有一个棺材当做去处。

    至于其他旧部。

    楚慎行的眸色在眼前诸人身上缓缓扫过。

    他略笑一笑,说“我知道你们在思虑什么。”

    孔铎等人的心一点点提起来。

    他们看摄政王神色轻松,端起一杯茶,低头去抿。

    这样的作态,的确是并无忧虑。

    等茶杯重新落回桌身上,摄政王说“子游是圣明天子。前朝那弓鸟尽、良弓藏之事,不会落在本朝。”

    孔铎瞠目结舌。

    金善目瞪口呆。

    其余诸人的反应大抵相似。

    他们近乎没有心思去听摄政王后面的话。一门心思,只围绕了前两个字。

    “子游”

    摄政王就这样亲昵地、听不出什么尊重地直呼了天子名讳

    几人瞳孔颤动,近乎把自己此前所想尽数推翻。

    他们恍恍惚惚兴许的确是我想错。

    摄政王从不曾在天子那里受到什么挟制。

    与之相反,天子对摄政王的“恭敬”,是切切实实,比所有人此前以为的都要深刻很多。

    楚慎行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一顿,说“往后,若再有人向你们问起陛下、问起晋王一脉你们可知道,要如何答话”

    一群人眼神复杂,看着摄政王。

    照旧是孔铎先答“臣知晓。”

    而后是金善、其他人。

    听着这一叠声的应话,楚慎行的心思慢慢转动。

    到最后,又落在宫中的小皇帝身上。

    春去秋来,眼看又要过完一个太平年头。

    摄政王与天子的关系愈近。

    龙榻之上,大多时候,小皇帝还是叫他“先生”。但很偶尔,小皇帝被磨得受不住,便会拉着摄政王袖子,叫“夫君”,要夫君疼他。

    摄政王乍听了这话,花了些工夫,才算克制住。

    他一面想,这样的话,子游是从哪里学来

    一面又哄天子“子游,再叫一声”

    小皇帝眼里都是水色,听了这话,倒是乖顺,叫“夫君呜。”

    摄政王听着,慢慢叹一声“子游。”

    外间天凉,福宁殿里却是暖的。

    等到一切平息,未至子时。

    天子懒散起来,不愿起身批折子。

    而今京城内外,一切都算顺当。

    风调雨顺,无外患,亦谈不上内忧。

    这样情形中,勤勉了许多年的小皇帝与情郎相伴,难得有了放松的念头。

    他还振振有词前朝某位皇帝,日日勤于政事。在位不过数载,便累死在案头,引来日后颇多纷争。还是劳逸结合,方能活得长久。

    楚慎行听了,一哂,“瞎说。”

    秦子游说“活得长久,才能与先生相伴长久啊。”

    楚慎行“”

    他心中喟叹,觉得自己果真是栽在子游身上,再无法起来。

    只是小皇帝说的不无道理。折子是批不完的,与其将所有寿数都搭在上面,不若如现在这般。

    总归又无大事。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一个秋天。

    直到入冬,一道密奏摆在天子案头。

    天子打开这封密奏时,心情尚且寻常。

    直到将其中一字一句细细读过,秦子游的眉尖一点点你能器。

    摄政王有所觉,问“子游”

    秦子游抬眼,与摄政王对视。

    他面色中仍带冷意,但因身前之人,天子眸色微暖。

    只是想到折子上所奏内容,秦子游到底说“还是先生来看吧。”

    他将折子交到楚慎行手中。

    因天子面色之中的不同,楚慎行在看折子前,已有预感。

    如今读过,他的神色也慢慢沉下。

    这封密奏,来自新调去浙江的通判。

    多年前,天子随钦差外出治水,再回京中,曾经问摄政王朝中总有蛀虫,要如何寻之斩之

    而今数年下来,几样新策布下,也有过几起贪腐案发,只是都是小打小闹。

    到如今,这封折子上的内容,也算在此之列。

    通判来奏,道浙江总督家产有异。

    往下细数,则是通判细数。他去总督府上时,见到多少玉器字画。总督家眷的吃穿用度,又是何等奢靡。

    楚慎行放下折子,又对上少年天子的眼睛。

    天子眸色沉沉,似有思虑。

    楚慎行改口“陛下欲着何人去查”

    秦子游听了,抬眼看他。

    楚慎行对上小皇帝的目光,知道天子又有不满,要纠正自己的称呼。

    但他先提及“以这封折子看,这通判,仿佛未有切实证据。”

    这与此前贪腐之事都有不同。

    无论是小皇帝亲身经历过的治水一案,还是这些年中报上来的其他密奏。一方贪污官吏面对新加入之人时,做得第一件事,总是要将其拉上自己的船。

    秦子游遇见了软倒在怀里的歌女,而一旦钦差队伍对歌女意动,后面就是重礼。

    其他贪污案发之前,多半也有类似场面。可这通判奏折之中,不曾提起。

    所以秦子游沉吟片刻,先指了户部侍郎负责此事。往后,却说“我还要问先生借些人。”

    楚慎行“谁”

    秦子游说“无论是谁。总归,私下去查,这通判与浙江总督有无旧怨。”

    若有旧怨,眼前这密奏,便值得玩味了。

    这是冬初之事。

    冬末,户部侍郎回京,称浙江总督行事清廉,家中虽藏有古董字画,却也不过是家中所传。至于家眷用度,则是出自总督夫人的陪嫁,并无异样。

    户部侍郎令带回一封浙江总督的折子,上面是浙江总督的字字泣血。说十年前,他曾在甘肃为官,而通判祖籍就在甘肃。如今想来,恐怕就是那时候,与通判家人结下仇怨。

    原来通判有一伯父,曾在甘肃一县为官。那年大旱,仓中无粮,通判伯父将此事奏上,久久不得回应。后面民情激愤,饥民冲入官府。通判伯父阻拦不及,生生被人踩踏之死。而当时分管一省钱粮之事的,便是而今的浙江总督。

    浙江总督在折子中还提到。当年自己听闻此讯,大为震惊。往后彻查,发现通判伯父的确派人送信。只是那送信之人,被当地一伙儿山匪劫住,折在路上。通判伯父发出的信,到底不曾到达浙江总督手中。

    讲完当年是非,浙江总督另有一番陈情。

    若通判真是为此事陷害自己,也算事出有因,还望朝廷从轻发落。

    在天子看到这封折子时,那上奏陷害同僚的通判一样被押解至京,只等发落。

    更晚的时候,将至年节,天子封玺,摄政王的人回京。

    按说孔铎与户部侍郎一同离京,又较户部侍郎更善于快马疾驰,不该耽搁太多时候。如今这般,总该有因。

    天子问过,孔铎答“回禀陛下、王爷,臣还去了一趟甘肃。”

    天子挑眉,慢慢说“如今通判在牢中喊冤,说户部侍郎在浙江总督家中所见的字画不过寻常,并非他此前所见那些珍品。孔铎,你如何说”

    孔铎答“臣在总督家中,一样不曾见到通判提及的几幅珍重字画。”他是贵族出身,自有眼力,“但臣另有发现。”

    天子“哦”

    孔铎便细细道来。

    原来他比户部侍郎还要提前一步抵达浙江。仗着武艺高超,在总督府上转过一圈,并未察觉异样。至此,孔铎心头默默做出判断。与户部侍郎所想一样,都觉得是通判有意陷害。

    只是他这趟出来,所为并非查验总督是否贪污,而是另有任务。

    于是孔铎再去打听。不多时,总督与通判伯父的那一桩“旧怨”传入孔铎耳中。

    他与旁人所想不同。

    户部侍郎想既有旧怨,那通判陷害总督,便有了缘故。

    孔铎则想既有旧怨,那总督先下手为强,不愿卧榻之上有这么一个敌人,也算理所应当。

    秦子游听到这里,轻轻笑一声,侧头看楚慎行“先生倒是找对人了。”

    孔铎听到这里,心头微动。

    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王爷与小皇帝私下相处。

    早前几年,孔铎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摄政王不会将小皇帝放在眼中。

    到后面,他发觉自己想错。

    然后,发现自己又想错。

    到如今

    小皇帝对摄政王的敬重是真,王爷对小皇帝的关切,仿佛也是真

    孔铎脑子里像是盛了一锅沸水,“咕嘟咕嘟”,想不分明。

    他定一定神,忽略掉摄政王对小皇帝讲话时的温和话音,往下说去。

    既是甘肃旧事,不如去甘肃查。

    这一查,倒还真叫孔铎发觉些许怪异。

    他提及“臣至通判伯父为官之县后,便花了些工夫,租了个院子,假装做些营生,再想周围百姓打听。”

    秦子游想难怪他回来这样晚。

    孔铎说“当年状况,确与总督那折子所写相差无几。只是臣还是发现两处异常。”

    天子吩咐“有何异常速速说来。”

    孔铎定一定神,说“其一。我问百姓此地历年收成,百姓都说,除去十年前那场大旱之外,年年都有好营收这么一来,官仓如何能空”

    天子听着,眉尖微微拢起。

    孔铎又说“其二,我听闻百姓之言,心中惊奇,便问我从前只听闻,甘肃历年都是旱而少雨,为何偏偏此地能有好营收陛下,那百姓答我甘肃之大,不在于一方。是有旱处,可此地雨水充沛,有几年,甚至有成涝之势”

    他说到这里,不必多言,天子也察觉不对。

    “雨水充沛,成涝之势。”秦子游念了一遍,慢慢冷笑,“他们报上来的,可不是这样。”

    全省年年大旱,年年要银要粮。

    摄政王不曾归京的六年,此事皆由大太监批复。小皇帝做的,不过是在圣旨上盖上玉玺。

    到如今,又有六年。只是六年之中,在秦子游想来,甘肃的状况,原是惯例,不必多想。

    到如今,浙江通判一道折子,误打误撞,捅破了另一个省上的异状。

    这天之后,就是新年夜。

    新年夜上,天子与摄政王提前离席。

    两人聚于亭中,再议起浙江总督一案。

    他们尚不曾察觉,摄政王身后数丈,牡丹丛中,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女。

    待到有了眉目,只待下旨,小皇帝转而喟叹“去年此时,我尚不知先生之心。”

    楚慎行笑道“如今,却是不同了。”

    小皇帝便笑“确有不同。”

    去年这会儿,他以为先生离宫之后便要和旁人喝酒相聚,于是心情郁郁。

    到今日,是他与先生聚于一处。

    小皇帝来了兴致,令宫人温酒。

    这便又有一处不同。

    去年此时,他生怕自己有了醉意,以至于泄露什么,让先生察觉自己那不能告人的心思。

    可到当下,先生已经是他的情郎。

    小皇帝放松地、肆无忌惮地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