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第 6 章

作品:《怎知春色如许

    第六章

    不管姜杏之怎么缩小自己在伞底的范围,没一会儿大部分的伞又都到她头上了。

    姜杏之没办法,只能尽量往中间靠。

    穿过杏花林,红白相间的花瓣随着风雨纷纷飘落,落入积了雨水的土壤中。

    “等雨停了,来摘杏花”陆修元声音富有弹性,因是问她,尾音上扬,像是带了勾子一般。

    撩人心弦,姜杏之神思飘飘,耳朵发热“要的、要的。”

    迫不及待地给他建议“杏花味苦,做杏花饼是好吃的。”

    “花败后,六七月份可以来吃杏子了。”陆修元最后几个字咬得重。

    姜杏之忽然觉得后背从尾椎骨窜出一丝凉意,探手摸摸,只摸到了一片雨水,以为是有水珠渗透进去了。

    没听到回答,陆修元眼底蓄起笑意,又问“不喜欢吃杏子”

    “喜欢吃甜的,酸杏子不喜欢。”姜杏之不好意思地说。

    “这是自然,甜杏子好吃啊”

    陆修元声音含笑,似乎只是在单纯地感叹杏子。

    姜杏之暗自记下,元蕴道长爱食甜杏。

    眸子灵巧地转了转,回味方才的对话,眼睛一亮,鼓起勇气试探地问“道长方才是在邀我以后来吃杏子吗”

    “嗯,一起吃。”陆修元笑得如沐春风。

    姜杏之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毫无章法。

    直到踏上回廊,心跳才恢复正常。

    陆修元待姜杏之站稳,松开握着她手臂的手掌。

    彬彬有礼,一丝毫的冒犯她都不曾感受到。

    可那股力量消失,姜杏之手臂微沉,心脏也跟着往下坠,陡然有种失落的感觉。

    子晋一直站在廊下候着,见雨伞往姜六姑娘身上倾斜,忍住跑过去的冲动。

    上前接伞时又看见陆修元胸口湿了一大块,袍摆处更是沾着污泥,抿抿唇,他们主子平日里是最爱洁的一个人了。

    子晋忍不住鼓起面颊,生气。

    姜杏之浑然不知他的心思,站在陆修元身后先解了斗笠,除蓑衣之余,还朝他打招呼。

    子晋严肃的小脸有些绷不住,也担心不理她会挨主子骂,嘴角扯了扯。

    姜杏之觉得他甚是好玩,偷偷笑了笑。

    陆修元余光看见她们两个的小动作,弯起唇角目光柔和,脚步微重故意弄出动静。

    姜杏之回神,把蓑衣递给阿渔,跟上去,望着他的背影,眨眨眼,忽然觉得很熟悉

    一边想着一边微提裙摆迈进屋门。

    “哒”

    姜杏之顿住了脚步,低头一瞧,地板上已经印上了个泥鞋印,慢吞吞地收回细腿。

    尴尬得厉害,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背影。

    回头望了一眼,从石阶到门槛,印了一串儿的泥脚印,甚至还带着踩烂了的花瓣,一大一小,有元蕴道长的,更多的是她的。

    再看看屋内光滑干净的地板,姜杏之眼前一黑,窘迫地往后倒退了一小步,元蕴道长是主人,自然可以无所顾忌的进屋。

    可这儿不是她家,不可能有她换的绣鞋和绫袜。

    而且她又是来做客的,总不好意思弄脏地板。

    僵在原地,有斗笠蓑衣挡着,她身上很干净,小手拨弄裙子,试图用层层叠叠的裙摆遮住沾满污泥的木屐。

    身后忽然没了动静,陆修元转身正巧看见她欲盖弥彰,小心局促地动作。

    姜杏之脱了蓑衣整个人都小了一圈,陆修元暗叹一声,牵住她的胳膊,施巧力把她拉进了屋。

    “哒哒哒”脚步声一阵儿凌乱。

    姜杏之嫩白的娇面急得通红,清澄的眼睛竟含着一丝央求。

    小姑娘看着软和没有脾气,骨子里却带着倔强。

    陆修元想让她不用这么拘谨,可又知道急不来。

    “那你就在门口站着”陆修元垂眸看她。

    姜杏之点点头。

    陆修元蓦地笑了。

    被她气笑的。

    陆修元看着她的脚,不仅木屐沾着泥,她绫袜上都溅到了泥星,也不知脚没有没有湿。

    若不问她,估计她也不会说,只会忍着。

    姜杏之茫然地看着他转身独自往左边楼梯走去,看着他上了楼,消失了身影,

    低下小脑袋,脚趾头在袜内不安地动了动。

    很快又传来动静,姜杏之抬头,只见他手里捧着托盘徐徐下楼,姿态优雅。

    陆修元“这双木屐我穿过一次,绫袜是子晋新裁的,没穿过。”

    姜杏之忙摆摆手“这怎么可以”

    “嫌弃”陆修元扬眉,意味不明。

    明明他眸子还是温和的,可姜杏之却从中听出一丝异样,但她心思浅,没有深想,心中寻思她怎么可能嫌弃呢

    为避免误会,慌张地解释“怎么会,不嫌弃的。”

    “那便拿好。”

    姜杏之手忙脚乱地捧着托盘。

    等了半响,还是没有一点儿行动,陆修元心思一动,又去给她拿了一张椅子摆到门口,背过身不看她了。

    元蕴道长考虑得贴心又周到,姜杏之觉得她要再拒绝就不识好歹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刻意压抑住的急促喘息声和细小的铃铛声传入陆修元耳朵。

    陆修元眼底晦暗,望着不远处墨竹长瓶,转移注意力。

    姜杏之弯着腰脱去脏袜,用还干净的袜口擦擦脚,穿上陆修元拿给她的新袜,犹豫片刻没把小铃铛放出来,绑好绫袜的系带。

    她脚小和岁男孩的脚差不多大,穿着正正好,只是

    姜杏之手指轻抚袜口绣着的喜上眉梢纹样,没想到子晋这样的性格喜欢如此喜庆的纹样。

    踩上陆修元的木屐,空荡荡的,大了许多,姜杏之得要用脚背绷着才能不让它掉落。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啦至少干净了。

    姜杏之弯腰弯久了,面庞充血,刚要直腰却瞥见陆修元依旧还穿着那件脏了的道袍。

    他一直忙着照顾她,都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姜杏之趿拉着木屐,挪过去,小手戳一戳他的肩膀“道长,你也去更衣吧”

    乖巧的模样,陆修元不经莞尔。

    指指临窗而置的矮塌“你去坐,等我一会儿。”

    说完看她往矮塌走,才不急不缓地上了楼。

    姜杏之到矮塌边,脱了木屐,上塌跪坐在小案几后,湘裙遮住小脚。

    案几上的香炉冒着袅袅青烟,味道十分好闻,有些像元蕴道长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

    明瓦封的窗户,朦朦胧胧地透着光亮,雨水打在窗户上顺着瓦片淌下,雨势貌似更大了,天色也更暗了。

    教人辨不清此时是黑夜还是白日。

    这连绵的雨声,姜杏之都快觉得这场大雨,怕是永远都停不下来了。

    听了会儿雨声,姜杏之一人待在宽敞的厅内也无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虽然她是个没见识的姑娘,但也看得出此处摆件装饰虽不多,但物件儿都是极好的,布置得清贵干净又十分雅致。

    外祖父清廉了一辈子,屋内自然是没这么好的物件的,便是西宁侯府老太太屋里的东西都比不上这里。

    就说那稳坐高架上的青釉瓷瓶,这颜色难烧制,上头还刻着牡丹花纹清秀典雅,精致莹润。

    有回在老太太屋里也看过一次这般的瓷瓶,远没这只颜色好看。

    老太太让她们瞧了瞧,又放入盒中收了起来。

    那是去年在外任官的二伯送的年礼,只有这一只瓷瓶,再也没有旁的节礼,按照老太太的性子,能如此满意,想必是很值钱的。

    姜月桐定亲后,有好几回被她撞见,她向老太太撒娇,想让老太太把瓷瓶送给她做压箱底的嫁妆,不过都被老太太搪塞过去了。

    姜杏之叹了口气,元蕴道长果然是自己养不起的人物。

    这次陆修元在楼上待得久了些。

    稳重的脚步声响起,姜杏之仰头瞧去。

    陆修元换了件素白道袍依旧斯文儒雅,放量大的宽袖笼在他精致的手腕处,窄腰长腿,姜杏之多看了两眼,才移开目光,耳尖泛红,偷偷为自己方才大胆的想法害羞。

    “喜欢那只瓷瓶”陆修元下楼时发现她盯着高架看,“过会儿,让子晋帮你装起来。”

    姜杏之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

    直接送给她了

    “这怎么可以。”

    “你不是喜欢”陆修元疑惑。

    这口气仿佛那瓷瓶还没他院中的杏花值钱。

    姜杏之故作镇定地说“这太贵重了,我那儿没有地方安置。”

    陆修元点点头,那就先放他这儿,早晚都是她的。

    姜杏之轻呼了一口气,把瓷瓶的事情揭过去了。

    陆修元走近,发现她真只是老老实实地坐着。

    提起塌旁炉子上温着的热茶,翻过茶盅,倒了一大半,示意她饮用“暖暖。”

    雨下久了,天气又凉了下来。

    姜杏之小手实在算不上暖和,欣喜地谢过他。

    只要对她释放一点点好意,她就十分开心,陆修元无味杂陈,清咳一声,上塌坐到她对面。

    窗户闭着,隐隐听见,子晋和阿渔说话声。

    姜杏之笑着说“没想到子晋喜欢喜鹊花纹。”

    子晋和阿渔坐在廊下分着零嘴儿吃。

    一个八岁,一个十一岁,年纪也差不了多少,阿渔又是个小孩心性,还真聊得起来。

    “你吃这个话梅,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阿渔说道。

    闻到那股酸味,子晋舔舔嘴巴,傲娇地捏了一颗塞进嘴里,瞬间龇牙咧嘴“酸死了。”

    阿渔哈哈直乐。

    酸味过后便只剩下甜了,子晋又忍不住尝了一颗。

    左脸鼓起一个包,他耳朵尖,听见里面姜杏之的声音。

    暗自腹诽,他才不喜欢喜鹊,他喜欢雄鹰,喜欢野狼,喜欢猎豹。

    阿渔献宝似的问“我还有橘子糖,你要不要吃。”

    子晋好

    姜杏之的绫袜是陆修元亲自挑选的,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敛眉弯唇,他怎么可能拿别人的衣物给她,便是孩童的,他也不愿意。

    帮她准备了绫袜,绣鞋自然也不可能没有,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看她穿着自己的鞋子,那种满足感,不言而喻。

    屋内气氛好,姜杏之忽闪着眼睛看着他,认真地倾听他说话。

    娇柔妍丽的面容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小姑娘今日出门打扮了。

    但陆修元还是瞥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最近睡得不好”

    姜杏之没想到他能看出这个,脑袋如捣蒜点点头,过会儿又摇摇头,有些苦恼“睡得不错,只是总做梦,醒来之后极累。”

    陆修元像似了解到了一般,抬手灭了香,从小几第二层拿出一只木盒和一座墨色瓷托架。

    打开木盒,里头整齐放着小巧的塔香。

    陆修元拿起巾子擦干净手,摆正支架用镊子取了一只塔香放置顶上,点燃。

    “放松心情,这香有消乏之效。”

    味道散得快,不同于放才燃的篆香,这是一股暖香,姜杏之不由得气息平和。

    “平日里诵得什么经”陆修元又问。

    “三官经。”姜杏之在他跟前有些害羞,怕他笑话她。

    陆修元声音温和“消灾解难,挺好的。”

    被夸了,姜杏之内心有点小小的开心。

    陆修元低沉的嗓音念着经文,声音柔和,像她依靠在外租母怀里一般,暖烘烘的。

    姜杏之沉浸其中,眼皮却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小脑袋便点起来了。

    陆修元声音不停,伸开长臂,大掌托住她的小脑袋,弯腰慢慢站起来,移到她身旁。

    托着她的脑袋轻轻将她放倒,另一只手握着她的细腿帮她调整睡姿,直至她平趟下来,温香软玉,陆修元眼眸深沉,惊涛汹涌。

    姜杏之面颊在他手心蹭了蹭,陆修元喉结滚动,呼吸微烫。

    指腹下面是她软得像豆腐的面庞,陆修元摩挲两下,留恋不舍,半响才缓缓地将手挪开。

    起身离开,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薄被,帮她仔细盖好,吁出一口气,普天之下能让他小心伺候的。

    两辈子,只她一个罢了。

    坐在姜杏之身旁,望着她心无城府的睡颜。

    姜杏之面容精致,眉眼舒展,睫毛细长,又浓又密像两把扇子在眼下撒了一片阴影,鼻尖挺俏秀气,仔细看上头有颗浅褐色的痣,再往下便是她的唇瓣。

    唇瓣微微嘟着,看着软乎乎的,陆修元探手停在空中,许久,终究没落下。

    陆修元嘴角微抿,目光肆意贪婪,眸子含着爱怜和一丝来之不易的满足,慢慢牵起笑容。

    姜杏之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入目的却是一个根木腿儿。

    她瞪圆眼睛。

    素白的衣袍紧接着映入眼帘。

    再低头瞧自己,躺得随意,身上盖着薄被,很是享受的模样。

    轻嗅,薄毯上的味道和元蕴道长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脑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她竟然,竟然听经文听睡着了。

    姜杏之颤着手指摸摸唇角,先松了一口气,没有留口水。

    不,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在元蕴道长面前睡着了,姜杏之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姜杏之闭闭眼睛,扁扁嘴,自己醒了作甚还不如就让她这般睡死过去。这下好了,平白作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她该怎么办

    姜杏之心如死灰般的,眼睛睁得圆亮。

    容不得她逃避,头顶忽然响起声音。

    “醒了”

    陆修元开口。

    知道不能继续躺着了,姜杏之拥着被子坐起,满脸羞愧,垂着脑袋不敢抬起来,也不敢看他。

    “睡得好不好”陆修元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姜杏之攥紧小被子,认命般地点头。

    没有做梦,睡得真的很香。

    “肚子饿不饿现在酉正时分,该用晚膳了,在这儿用完了再回去。”陆修元道。

    姜杏之不愿意再麻烦他,连声道“不用不用了,我,我回去吃。”

    也终于敢抬头瞧他。

    陆修元此刻斜靠着凭几,单肘支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举着书册。

    身旁立着一座羊角宫灯,昏黄的烛光衬得他面如玉冠,俊美无双。

    真好看啊

    姜杏之不经感叹

    “好不好嗯”陆修元见她的神情眉心一跳,勾唇追问。

    姜杏之傻乎乎地点头。

    秀发被她睡着的时候蹭得松散,蓬松在脑袋上,呆懵懵的,不知哪儿触中了陆修元。

    陆修元笑声溢出喉咙。

    怕她恼羞成怒,陆修元清清嗓子,将书册合起,抚平封面,搁在小几上,抬高手掌,拍了拍。

    一串侍仆鱼贯而出,片刻间,屋内灯火通明。

    不远处的食桌上摆满了餐盘。

    这么多事,仿佛一瞬间就被做好了。

    那些侍仆做事利落,脚步轻悄,顾着自个儿的脚下,都不曾抬眼看一次矮塌,规矩极好。

    姜杏子新奇地感叹“原来,这儿除了道长和子晋还有别的人啊”

    陆修元没告诉她的是,这些人都是内侍,规矩都是刻到骨子里的。

    现在不是告诉她这些事情的时候,陆修元慢悠悠地扭动脖子,起身“走吧”

    姜杏之掀开薄被,站起来,一个不觉,踉跄了一下。

    看得陆修元胆颤心惊的,下意识地伸手。

    姜杏之只是躺久了腿软,晃了一下就站稳了。

    陆修元收回手掌,握拳摆在腹部。

    姜杏之小脚穿着他的木屐,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物一般。

    木屐不合脚,走起来声音也不清脆,拖拉在地上,跟在陆修元身后,像他的小尾巴,

    陆修元的小尾巴坐在食桌后,眼巴巴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食指大动,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姜杏之觉着她两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

    陆修元轻笑“吃吧,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姜杏之犹豫片刻,陆修元已经开始吃起来,动作斯文优雅。

    姜杏之“嗯”了一声,执起筷子。

    姜杏之吃东西跟个仓鼠一样,嘴巴塞得满,却又嚼的细。

    陆修元虚眼瞧了一会儿,发现她只盯着眼前的一盘菜夹,抿唇,动手换了她跟前的菜碟。

    “尝尝这个。”

    姜杏之听话地将筷子伸入碟中。

    陆修元皱眉,回想一番,不动声色地用公筷夹了一根芹菜放倒她的餐盘上。

    姜杏之谢过他,夹起芹菜送入口中。

    忽然脸色微变,抿着嘴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他。

    被陆修元拿开的两碟菜中,有一碟是芹菜炒茶干,她盯着这个菜吃,吃了许久芹菜都没变少,他就猜到她挑食。

    看她小脸拧巴,陆修元这才气顺了,拿起绢帕递给她。

    姜杏之接过来,捂着唇将芹菜吐出,攥着绢帕,怯生生地瞧他。

    “还不好好吃饭,旁边的菜是看不到吗”陆修元沉声道。

    姜杏之拨浪鼓似的摇头。

    陆修元缓了口气“快吃吧。”

    “尝尝这个狮子头,”陆修元闲话道,“我曾去扬州游学,扬州菜很合口。”

    姜杏之原来还在想,为何这满桌子的菜都是她自小吃到大的扬州菜,这会儿明了了。

    不由得放松下来“我也喜欢吃。”

    谈及熟悉地事物,姜杏之笑眼弯弯。

    用完膳,姜杏之想元蕴道长看着是重礼仪规矩之人,但餐桌上并不讲究“食不言”。

    两人说着话,她没个注意,吃撑了。

    姜杏之拖着木屐在屋里转悠,乘机消消食,也在脑中思寻着如何道歉。

    走到一架玉石坐屏前,姜杏之偷摸瞧他,见他神色淡然地跟在她身后。

    指头扣住屏风,支吾着开口“道长,很抱歉下午我睡着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姜杏之心里羞愧,元蕴道长好心给她讲经消乏,她竟然睡着了,真是不应该。

    她声音软绵绵的,听着不像是道歉反而像撒娇。

    陆修元薄唇轻启,像是要说话最终又不曾说。

    姜杏之心尖儿紧了紧。

    “道长我真的,知错了。”

    辜负了元蕴道长的心意,姜杏之愧疚得不得了。

    陆修元本意只是想逗逗她,见此,眼里闪过一抹算计“那便答应我一件事。”

    姜杏之松了口气“好呀道长你说,我都可以的。”

    陆修元摇头,食指屈起,轻敲她的额头“先欠着。”

    “事情不能是杀人放火之类的恶事。”姜杏之点点头又加了一句。

    陆修元抱臂看她“我是那样的人。”

    姜杏之笑起来“逗道长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姜杏之也准备回去了。

    陆修元将今日下午燃的那盒塔香放到她手心,意思明了。

    姜杏之绯红着脸“多谢道长。”

    这时外头已经不下雨了,但姜杏之还是让阿渔帮她把装备穿好,手心兜着木盒,没让阿渔拿。

    “我送你回去。”陆修元跟着姜杏之往外走。

    姜杏之想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出去一趟,难免又会弄脏他的衣物,这多可惜啊

    “不用,不用,我识的路的。”

    陆修元道“夜晚,树林不安全,前几日子晋听到了狼叫声。”

    姜杏之看向子晋。

    子晋面无表情,木着小脸,点点头“声音很大。”

    顿了顿,继续吓唬她“可能不止一只。”

    “啊”姜杏之震惊了。

    上辈子她都不知道原来明山上真的有狼,想想上辈子和前几日她在后山胡乱串走,心有余悸。

    “姑娘。”阿渔害怕地看着姜杏之。

    姜杏之安抚她,牵着她的手“阿渔,你,别怕,有我呢我,我保护你。”

    阿渔小声戳穿她“姑娘你声音都抖起来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片静默。

    姜杏之咬咬唇,仰头望着陆修元“那,麻烦道长了。”

    说完,脸就红了。

    陆修元压制住笑意,让子晋去取灯。

    月色朦胧,星光被乌云遮住,花瓣飘落,悄无声息。

    杏花林林内分布着灯亭,黑夜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出了杏花林,陡然安静下来。

    姜杏之和陆修元并肩走着。

    树林内,望去,伸手不见五指,姜杏之想起上辈子那一日,若是没有那满山的火光,也像今日这般黑吧

    姜杏之神情有一丝古怪。

    陆修元站在她右侧,左手拿着灯笼,忽然换到了右手。

    左手探下去,牵起她冰凉的小手,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袍子上,不待她反应,便松开了。

    姜杏之手掌下是他平滑柔软的面料,心底琢磨着,翘起手指,只用拇指和食指试探地捏起一小块衣料。

    姜杏之乘着微弱的烛光,看看他。

    陆修元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姜杏之放心了,她没有领会错他的意思。

    悄悄地多攥了一点在手心。

    陆修元心里远不及面上平静,姜杏之的手有小又软,手指软软的,像没骨头一样,手感

    甚好。

    姜杏之心底地恐慌消散,不一会儿,就到尽头了,站在溪水边,还可以看到她所住客房的窗户。

    姜杏之心道,这条路怎么像是短了许多,轻叹一声,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指。

    姜杏之指着客房“道长你和子晋快回去吧我们前面就到了。”

    陆修元把手里的灯笼放到她手心“去吧”

    姜杏之“这里光亮些,我们瞧得见,道长自己留着吧,林子里很危险的。”

    说完,塞回他的手里,拉着阿渔的手就跑。

    空余“哒哒哒”的响声。

    陆修元悠悠跟了一段,看着她推开院门跑进去,才停住脚步。

    转身陆修元眉眼微扬,往黑暗中走去。

    子晋暗自琢磨,现在不管提什么要求,主子都会答应吧

    这么一想,子晋觉得姜六姑娘正有本事。

    两人走进深林,子晋忍不住偷笑,这里头哪有狼,便是有,也早被大哥他们弄死了。

    回到客房,姜杏之眉开眼笑的。

    香净嗔道“姑娘可算回来了,热汤早就备好了,现在沐浴”

    姜杏之顿了顿,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什么,摇摇头“过会儿再洗,先歇会儿。”

    香净自然拿她没办法。

    指着桌案“姑娘今儿出门忘记把食盒和碟子还回去了。”

    姜杏之哼哼唧唧地说“那下回再送去。”

    香净还想再说话,姜杏之又笑眯眯地开口“还是先沐浴吧”

    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冲她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摇着她的衣摆,香净无奈。

    算了,不管了。

    从耳房沐浴完出来,姜杏之爬上床。

    “香净,今晚点这个香。”

    香净拿起那精致的木盒瞧了瞧,没再说什么,帮她点上。

    睡了一下午,这会儿本该睡不着的,可没一会儿姜杏之就呼吸平缓,入睡了。

    那厢,陆修元穿过树林并未回岱宗观,而是在杏花林前上了一辆马车,从一处小道下了山。

    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二更天了。

    马车内,陆修元指腹按揉鼻梁,身上素白的道袍染上血迹。

    马车在观前停下,陆修元下了马车,径直走上二楼。

    修长的手指解开系扣,闻见浓浓的血腥味,陆修元眼里闪过厌恶,将道袍丢在净房门口。

    一刻钟后,陆修元穿着寝衣,带着水汽,走出来,地上的道袍已被处理掉了。

    即使他眉眼带着疲惫,他的寝衣也整理的平整,不见凌乱。

    再次下楼。

    没他的吩咐,侍仆们也不敢碰一楼的那张矮榻。

    矮榻依旧是姜杏之离开的样子。

    陆修元将下午那条薄毯亲自抱回卧房,一夜无梦。,,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