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1、宠物

作品:《如何治愈病弱反派们

    家里的小狐狸抓伤了人。

    雪球的伤势虽然已经大部分痊愈, 但还是要按时带去医院治疗。周末的宠物医院顾客不少, 江月年抱着它坐在长椅上时,和身旁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

    “哇,这是狐狸吗”

    对方是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陌生姐姐, 见到她怀里的雪球时双眼一亮,满是新奇地咧开嘴角“我从来没见过狐狸,今天是头一遭, 好可爱啊”

    不知道为什么,当身边坐了其他人时, 雪球很明显地表现出了爱搭不理的模样, 一对耳朵软趴趴地伏在头顶, 一声不吭地别开脸颊, 连尾巴也无精打采地下垂着。

    江月年只当它是太过疲惫想睡觉, 便顺势摸了摸小狐狸脑袋, 朝陌生姐姐轻轻笑笑“谢谢。你的博美也很可爱。”

    博美属于小型犬, 与狐狸比起来, 幼年期博美的个头要小上一些, 蜷缩在她怀里时分不清脖子爪子和耳朵, 完完全全是个圆滚滚的巨型蒲公英。

    偶尔害羞地抬头晃一晃脑袋,还能看见黑豆豆一样的眼睛和小鼻子, 都是圆溜溜的, 镶嵌在小小的脸庞上。

    “对啊对啊我超喜欢它的毛茸茸就是世界的宝藏”

    姐姐笑得更开心,又看雪球一眼“我听说狐狸的性格都很野,不容易被驯养, 没想到这只会这么乖它不咬人吗”

    江月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

    雪球第一次与她见面时的确凶巴巴,满眼都是警惕不说,但凡妄图靠近它一步,都会被爪子狠狠地挠。

    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被它挠得满手抓痕,江月年还是觉得那时的雪球不像是野性难驯的野兽,而是个对任何事物都极度畏惧、用进攻与愤怒来保护自己的小孩。

    好在这种情况慢慢得到了改善,在她日复一日甜言蜜语与美食投喂的双重攻势下,小狐狸终于逐渐放下戒备心理,愿意尝试着触碰她。

    至于那些常规认知里的“阴险狡诈”、“心机深沉”,和它一点儿也沾不上边,在江月年心里,雪球只是个喜欢蹦来蹦去,更爱黏在她怀里的柔软白团子,偶尔会上窜下跳地闹腾,那也是小动物们常见的调皮捣蛋。

    于是她诚实回答“雪球

    很乖,从来不会咬人的。”

    至少她、封越和谢清和就从来没被咬过。就算它似乎对姜池很有敌意,也只会咋咋呼呼地揉乱对方的发型,从没做出任何过激的事情。

    “真的”

    陌生姐姐向前靠近一些,带了点祈求意味地问她“不咬人的话,请问我能摸摸它吗拜托了小狐狸真的太太太可爱了”

    只不过是摸摸头而已,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毕竟谢清和跟它第一次见面时,可是直接把雪球紧紧抱在了怀里,也没见这小家伙反抗过。

    江月年点点头,也把身体往对方那边挪一些。

    女人修长白皙的手指越来越近,一点点往狐狸的头顶上靠,指尖悄无声息地下落,触碰到雪白纤长的毛。

    然后整个手掌都一起往下压。

    就在彼此触碰的这一瞬间,雪球原本懒洋洋半开半合的双眼陡然睁开,眼底划过浓郁的反感与憎恶

    随即尾巴轰地立起来,在一阵由绒毛掀起的冷风里,前爪毫无预兆地往上一挥。

    正好抓在女人手腕。

    再离开时,留下一串红肿的印记,以及几粒翻滚而出的血珠。

    惊呼声骤然出现在耳畔,江月年满脸惊愕地低下脑袋,才发现怀里的小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做出了戒备的姿态。尾巴和耳朵在同一时间警惕地立起来,小脸微微皱起,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咕噜声。

    只不过是和陌生人接触了一下

    它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月年自然不可能向一只狐狸问出这句话,只能带着满心的困惑和歉意不停道歉,本来想赔一些钱,却被那位姐姐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不用,一点小伤不碍事,我哪里能要学生的钱我摸猫猫狗狗被抓了不知道多少回,这次被狐狸挠一下,也算是个纪念。”

    说完见小姑娘还是皱着眉头,居然反过来安慰江月年“这其实是我的问题,第一回见面就摸它。宠物还是要有感情基础才能碰的,你看,它在你怀里就很乖。”

    被她抱住时的确是挺乖的。

    可它头一次见到封越与谢清和,哪怕被他们抱在怀里,也不会做出多么过激的反应啊。

    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即使等江月年把雪球带回了家,也

    还是想不明白。

    要说谢清和与那位姐姐比较明显的差别,好像只有一个是人类,另一个是精灵。

    难道雪球还会对不同种族进行差别待遇

    忽略各种细节粗略想来,好像的确是有这个可能性。

    它在几年前遭到人类捕杀,被江月年收养一段时间后,又不知道被什么人抓去哪里,再出现时浑身是伤。这样的经历实在称不上美好,一定给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如果说雪球因此对人类产生了仇恨,恐惧于被他们触摸

    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一只狐狸,真能明明白白地分辨人类、精灵和兽人吗

    江月年脑袋一片浆糊,不知怎么又记起那个叫做“白京”的男孩子。

    他的来去都没有征兆,除了姓名、长相和被家人虐待的经历,整个人像一团模模糊糊的雾,什么也看不清晰。

    他总是会让她想起雪球。

    而事实是,白京和小狐狸也的确没有一起出现过。

    雪球似乎明白自己闯了祸,自从挠了人,就一直处于十分低落的状态,一动不动地缩在江月年怀中。一对小耳朵委屈巴巴地垂落成倒三角形,尾巴则蜷成绒绒的大球。

    等她再垂眸望去,雪球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江月年对此没想太多,把它小心翼翼放进小窝里,自己则去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今天封越与谢清和一起去了收容所,家里只有她和小狐狸。没有人可以陪着聊天,宽敞的客厅里实在显得有些过于寂静,江月年本打算起身把电视打开,毫无防备地,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这种时候理应不会有人来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江月年却隐隐猜到了门外的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当大门被缓缓拉开,与阳光一起涌进房屋的,还有少年漂亮得不似凡人的面庞。

    白京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江月年眼前,穿着件单薄的白色短袖上衣。

    他像是狠狠摔倒过一样,鼻尖被摩擦出淡淡血色,衣服上也沾了些灰尘,带着狼狈的褶皱;脸颊应该被什么人拿拳头用力打过,右侧很明显地泛红肿起来,被指甲划破的血痕正在往外渗出鲜红色液体,在苍白至极的脸庞映衬下更显狰狞可怖

    。

    他看上去很累,随时都会跌倒。

    而事实是,白京也的确身形一晃,直接靠倒在江月年身上。

    少年人清瘦的身形像一根笔直的竹,她被对方陡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出声“白京”

    “抱歉。”

    他仿佛很久没说过话,开口时的嗓音一直在颤抖,最开始的吐字也是含糊不清,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弄脏了你的衣服。”

    他的声线又清又软,搭配上若有若无的撒娇语气,当即让江月年心头一软,小心翼翼地问他“我的衣服不要紧,倒是这些伤,全是你家里人做的”

    白京点点头。

    停顿片刻后抿了抿唇,又垂着眼睫低低道“对不起,又来打扰你。我只是不知道还可以去什么地方。”

    这是一句能在瞬间就打破心防的话,有些委屈,满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让人无法拒绝。

    江月年看得心惊胆战,只得带他走进房屋坐在沙发上,看一眼少年受伤的面庞“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楼上拿药。”

    白京很乖,眨了眨湿漉漉的黑眼睛,一声不吭地点头。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所谓“拿药”并非江月年的首要目的

    她借机上楼,其实是为了证实一个自己的猜测。

    纤细灵巧的身影穿行于走廊之间,在某个房间门口突然停下。江月年开门的声音很轻,手掌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地覆盖在把手上,静悄悄地推开那扇门。

    入眼是为小狐狸量身打造的小房子,一旁的玻璃窗大大打开,有阳光从窗外闯进来,照亮它温暖舒适的小窝。

    本应该闭着眼躺在正中央睡觉的雪球,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江月年很快就下了楼。

    白京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时扭过脑袋,有些虚弱地朝她笑了笑;江月年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径直带着药走到他身边。

    白京脸上都是新伤。

    鲜血才刚刚止住,伤口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裂开,应该形成于半个小时之内。以前的伤已经大体痊愈,连一丢丢残留的伤痕都难以找到,应该是接受过精心的照顾与治疗。

    就像家里的那只小狐狸一样。

    “我来帮你上药。”

    她面色如常地拿起

    棉签,沾了水替他擦拭伤口附近的泥土与污渍,皱起眉头问“很疼吧”

    “嗯。”

    白京长睫微颤,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声线更软了点儿“衣服能借我拉一下吗我有些害怕。”

    他想离她再近一些。

    无论如何,他实在无法继续等待了。

    家里莫名其妙多出谢清和与姜池不说,那个叫做陆沉的龙人和江月年关系似乎也不错。

    他每天眼睁睁看着他们说话谈笑,自己却只能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宠物,缩成一团被抱在怀中。

    渴望被拥抱、被触碰的念头像野草那样肆意生长,已经无法通过简单的逗弄得到满足。白京努力装作乖巧懂事的模样,压抑住心底的蠢蠢欲动,可那些最为本能的欲望却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胸口,让他难以抑制地想要再靠近她一些

    作为一个平等的个体,而非豢养在家的小动物。

    铺天盖地的欲望宣泄而出,少年深吸一口气,在得到江月年的应允后伸出右手,紧紧捏住她衣摆。

    药物被涂抹在脸上的血痕,带来灼烧一样的疼痛,白京下意识指节用力,攥出一片涟漪般的褶皱。

    “你家住在哪里”

    他听见江月年的声音“要是你家里人再做出这种事情,我可以帮你报警。”

    白京几乎是在瞬间接话“不用。”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江月年自己住在哪里。

    “被父亲虐待”、“住在这附近”都是谎言,甚至于,就连他脸上的伤口,也全是自己做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拥有足够的借口来找她。

    白京说罢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尝试着转移话题“你家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吗”

    “其他人都出去了。”

    江月年把药膏涂在指尖,轻轻落在他脸庞时,感觉到身下的少年在轻轻颤抖“家里还有我上次提到的那只小狐狸,不过它似乎心情不太好,已经睡着了你想去看一看吗”

    他还是用很快的语速接话“既然睡着了,那就不要打扰它吧。”

    江月年“唔”了一声,轻声开口时,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它好像很怕生人,今天去宠物医院的时候,把一个想摸它的姐姐抓伤了。”

    白京的脊背微

    不可查地僵硬一下。

    “我没告诉过你吧雪球以前被拐走过一段时间,吃了很多苦,再回到家里时,浑身上下都是伤。”

    说到这个话题,她的眸光明显黯淡许多“可能就是由于这段经历,让它变得格外害怕人类。比较熟悉的医生护士还好,见到陌生人的时候,会被吓得炸毛。”

    她说得没错。

    其实白京并不想这样。

    那场导致他家破人亡的狩猎至今仍然是心底不可触碰的梦魇,在那之后,长时间的虐待更是磨光了往日棱角。这一切全拜人类所赐,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因此在今天被那女人触碰时,才会感到恶心。

    他当然明白世界上的人类并非全都是恶棍,可一旦与他们有所接触,还是会下意识地认为,对方下一秒就会朝自己扬起拳头。

    心里的恨意与恐惧,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消除。

    “白京,”江月年说着垂下眼眸,十分认真地与他对视,“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它,让雪球不那么抵触其他人吗”

    “为什么要帮它”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白京从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浅笑“它没有抗拒你的触碰,说明那只狐狸一定很喜欢你。既然这样,让它一辈子留在你身边不就好了吗不需要认识其他更多的人,也不需要去别的什么地方,只要有你,它就能感到开心。”

    如果是几年前那个无比张扬的自己,一定会对这番言论嗤之以鼻。可经历了那么多的失去,如今的他一无所有,能握在身边的、以及唯一重视的,只有江月年。

    他真的、真的很害怕被她丢弃。

    一旦离开她,白京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江月年擦药的动作停下来,两人一坐一站,她俯着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黑亮的杏眼里没有笑意“一辈子被关在这栋房子里,没有自由、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沦为大家的宠物这样真的是为了它好吗”

    明明遇见她之前,雪球是只生活在山林里、丝毫没有拘束的小狐狸。

    更何况,如果它当真可以变成人形

    那不就跟其他普普通通的男孩子没什么两样了吗难道还真要白京一辈子保持着狐狸的模样,把自尊和

    未来一并丢掉,心甘情愿地做他们的宠物

    “可是它喜欢你啊。”

    白京咬了咬牙,语速不由得加快“其他人对它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它已经什么也没有了。除了你,它”

    他说到这里便停了口。

    这段话似乎有些过于直白。

    完全不像是对那只狐狸一概不知的人能够说出的言语。

    “拥有的东西,总是要凭借自己慢慢得到的,不是吗一辈子留在这里做我的宠物,它哪里有机会得到更多呢。”

    江月年定定看着他,连发丝都被太阳镀上一层薄薄金光,无比轻快地跌落在少年彷徨的眼瞳。她的声音很轻“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它放弃了本应该拥有的一切,那对于雪球来说,江月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而是将它牢牢束缚的枷锁,不是吗”

    她说着把手掌向右移,轻轻撩起少年耳边漆黑的杂发,被刻意遮掩的耳朵终于露出全貌。

    被恶意地割去了小半,与雪球一模一样。

    白京浑身僵住,眼眶在刹那间涌上一抹绯红。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忍住眼睛里翻涌的水雾,颤抖着问她“你都知道了”

    不等江月年回答,又把她的衣摆抓得更紧,带了哭腔地软声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像即将被淹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眼眶里红得不像话。即将被抛弃的念头像一把划在心口的小刀,惹来生生的疼。

    被发现了,他这种卑劣至极的行径。

    好不容易以狐狸的身份与江月年建立了联系,勉强成为她家里的一份子,好不容易能用人类的模样跟她说上话,让她细心又温和地为他疗伤

    一旦被她发现真相,一定会感到怒不可遏,觉得受了欺骗吧。

    纷繁复杂的思绪堵在心口,白京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他害怕眼前的小姑娘会愤怒、会恐惧,然后毫不犹豫地告诉他,离开这里,你这个骗子。

    那样的话,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自己坚持活下去。

    这里是他唯一的家了。

    然而预想中冷冰冰的声线并未如期而至,白京听见江月年的声音,清澈一如往常。

    “我怎么会不要你。”

    江月年叹了口气,为他拭去眼角的

    一滴泪珠“为什么不直接用这副模样来见我”

    心里窒息般的疼痛轻了些许,白京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捏紧拳头。

    “因为很奇怪。”

    他低下脑袋刻意不再看她,声音还是抖的“我不想吓到你,也怕你不要我。”

    在大多数人眼里,能变成人的狐狸无疑是异类中的异类。他不知道江月年认识这么多异常生物,与她初次见面时格外小心翼翼,努力不暴露自己妖狐的身份。

    后来大家渐渐熟悉,这副面具便难以脱下。更何况狐狸与少年人有很大不同,江月年能把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养在家中,却不见得会毫不犹豫地收留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男孩子。

    所以白京只能用这种可笑的方式一点点接近她,每天都在煎熬与自卑里度过,难熬得要命。

    江月年沉默半晌,再出声时语调很低,带了些温柔的安慰意味“你害怕其他人吗不愿意被他们触碰”

    他乖乖点头。

    “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白京说“那些人不知道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情,我”

    他说不下去,言语哽在喉咙,最终也不过说了一句“对不起,给你惹了麻烦。”

    果然是这样。

    他承受了人类太多太多的恶,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式的恐惧和抗拒。被触碰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想起曾经被虐待的经历,凭借本能地想要反抗。

    真是笨蛋。

    江月年想,白京为什么要道歉呢,明明他才是受害的那一方,千错万错,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他头上。

    那是一场难以逃脱的梦魇,可她想帮他。

    江月年听说过妖狐这个种族,幼年时期以狐狸形态生活在山野,成年后便融入社会,和人类极为相似。

    这样的白京理应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与未来,而非自始至终保持着狐狸的模样,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了却此生。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打碎凝固的空气。

    这时候江月年本应该认认真真地教育他,说些严肃的大道理,可她却并没有出声。

    因为她不是白京。

    对着曾经经历过无尽苦难的人,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让他振作江月年做不到。

    于是她只是轻轻叫了声他

    的名字,在少年红着眼眶抬头时,从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你闭上眼睛。”

    白京向来听她的话。因此即使不知道江月年会做些什么,也还是乖乖闭上眼睛,任由鸦羽般的长睫在脸颊上覆下一层阴影。

    眼前的完完全全一片漆黑,视觉被遮挡时,其余感官就显得格外灵敏。

    他听见衣物摩挲的窸窣声,还有逐渐靠近的温和热气,清新的沐浴露香气萦绕鼻尖,正当白京茫然地微张开嘴唇,突然感觉指尖被人悄悄握住。

    他抗拒与人类的接触,脊背腾起若有若无的刺痛,可一想起对方是江月年,心里的焦虑便倏地消散许多。

    这是头一回,他以人类的形态被她主动靠近。

    两人的指尖轻轻贴合,这是种格外陌生的感受。女孩暖呼呼的软肉像一滩无法握住的水,一点点途经他的指尖、指腹与掌心,最终把白京的整个右手都一并握住。

    他开始轻轻颤抖。

    “能感觉到吗”

    江月年的声音也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清晰“这种感觉会讨厌吗”

    白京狼狈地吸了口气,摇摇头。

    她似乎低低笑了一声。

    没有视觉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未知。这声笑犹然回旋在耳畔,那股带着清香的热气突然更近了一些。

    江月年在朝他靠近。

    然后有只手毫无声息地抚上他后背,撩起一片细细的、像被闪电击中一样的酥痒,白京大口地呼吸,感觉那只手猛地用力,把他往前方一按。

    身体毫无防备,便只能顺着力气向前。双眼紧闭的少年难以扼制后背的颤抖,恍惚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正在被人触碰着。

    虽然看不见她的模样,可在如此温柔的攻势之下白京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甚至想要把更多的温暖拥入怀中。

    江月年是想告诉他,触碰别人并不可怕。

    “别害怕,我不会把你丢掉。”

    江月年对他说“讨厌人类也好,不想和他们接触也好,都可以慢慢来,我们不用着急,没事的可你不是什么宠物,先试着正常和家里的大家相处,好不好”

    白京用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

    她没有急着将他推向所谓的“光明”,也

    没有放任他独自留在自甘堕落的黑暗之中。

    而是笨拙地一步步向他靠近,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告诉白京,慢慢来,我会陪在你身边。

    实在温柔得过分。

    舍弃尊严成为宠物,其实他也并不甘心啊。可尚且懵懂的少年实在太过害怕,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里还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险恶。

    他只能把自己裹成坚硬的壳,守护着唯一可以信赖的这一方小小天地。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受到更多伤害。

    可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他总在担惊受怕,唯恐江月年将自己丢下,却在不知不觉时,亲手把曾经的自己一点点弄丢了。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未有过地,少年毫不熟练地伸出另一只手,用战栗着的滚烫手掌,小心翼翼按在江月年纤瘦的后背上。

    略微凸起的脊椎硌在掌心,周围被衣物包裹的薄薄皮肤散发着轻柔温度。

    白京久违地感觉自己终于拥有了某个重要的东西,这也是他头一次觉得,原来接触是如此令人安心的动作。

    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有些惊讶,在短暂地动作一顿后,轻轻舒了口气。

    “你不是任何人的狐狸,过去、现在和以后都不是。”

    江月年的笑声与心跳声一起传来,扑通扑通敲打在耳膜上,然后用几近呓语的声调告诉他“未来总会更好的,白京。”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