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0章 滚沸11

作品:《迁坟大队

    陈岭抓紧了肩上的背包带子, 指尖往后探索, 摸出一张符纸。

    可就在他试图引燃符纸,一看究竟的时候, 声音停了。

    他不确定上面的村民到底知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黑衣老人扯着嗓子费劲儿喊道“你愣着做什么, 快把东西放好”

    陈岭转头看向背后的黑暗。

    深沉的色彩将一切都覆盖得严严实实, 哪怕是他手边甬道上那些凹凸不平的泥土壁垒也无法看清丁点。

    “有人吗”他低声问了一句。

    哐当。

    类似锁链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岭皱了皱眉, 定定的看着前方, 手伸进篮子里, 将那只小小的乳羊拎出来, 放到黑衣老人指定的位置。

    随着牲畜的身体落地,锁链声骤然增大, 急促, 迫切,像是饥饿太久的野兽急于马上享受久违的珍馐美食,

    森寒的空气夹裹着尖锐, 冲撞而来。

    陈岭抬手挡住半张脸, 露出眼睛想要一看究竟, 腰上的绳子好死不死地突然将他拉了上去。

    就在他脱离甬道的瞬间,锁链声变得嘈杂, 仿佛许多条锁链一起被什么拖拽着从地上摩擦而过。

    站稳的第一时间, 他想回头往下看, 一个村民眼疾手快, 将石板盖了回去。

    黑衣老人单脚踩在石板上, 侧耳听着什么,片刻后,他抬头看向陈岭“小兄弟,刚刚辛苦了。”

    陈岭说不辛苦,他不打算跟这些愚昧的村民打太极,直接说了自己在下方听见的声音。

    他问“那是什么”

    黑衣老人说“那是黄神的使者,也是他的奴役。”

    “所以他们是来帮黄父鬼拿祭品的”陈岭一顿,又说,“或者是替他开道的”

    “我说了,你这么称呼黄神是大不敬是要遭怪罪的”黑衣老人被触及雷点,当场就炸了,凶狠的瞪着眼睛说,“另外,你们不能现在就离开。”

    吴伟伟喊道“凭什么说好了祭祀完毕就让我们走。”

    黑衣老人冷笑一声“因为我们村子里的人丢了,万一她就躲在你们车上,偷偷跟着你们离开了怎么办”

    陈岭倒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担心都是金玉会被人发现。

    可眼下并不是发生冲突的好时机,他状似踌躇地思考好一阵“好吧,但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走。否则会馆那边一定会派人找过来到时候,事情可能就不那么好收场了。”

    黑衣老人也不想事情闹大,而且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好几个小时,他还不信了,他们这多人还找不出一个小姑娘

    “行。”他说,“天黑之前就放你们走。”

    未免祠堂里的人逃跑,临走前他们将祠堂的大门锁好,并派了两个人在外面守着。

    吴伟伟看着如同牢笼的祠堂,心里烦躁“陈哥,到时候我们怎么把金玉弄走”

    “仇助理一定会把我们也在会馆的事告诉江先生,等他到了却找不见人,一定会打电话,若是电话也打不通,应该会派人出来找”陈岭将目光投向江域,再不济还能把希望寄托在老祖宗身上,让他溜出去求援。

    只是到那时候,求的就不是江盛行而是警察了。

    有计划就好,吴伟伟最怕的就是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心里有了底,他的心思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别的事上。

    吴伟伟问“陈哥,你刚刚在下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们没听到”陈岭错愕。

    吴伟伟摇头“没有。”

    江域“听到了,是锁链的撞击声。”

    吴伟伟啊了一声,彻底懵逼“那我怎么听不到到”

    “的确是锁链声。”金玉的声音从桌子下面传来。

    她费劲吧啦地从桌子横梁上放下手脚,跪趴在地上一点点地挪出来。

    短暂的缓和后,她扶着供桌站了起来,“那下面不知道藏着什么,每次祭祀总能听见哐当哐当的脆响声。”

    陈岭转身走过去,问“你也下去过”

    “没有,是我哥哥下去过”金玉说着说着眉眼耷拉下去,十指攥在手里,骨节泛出白色,“他说,说那下面藏着怪物脸色苍白的,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他们被锁链扣住,会像狗一样从甬道深处爬上来,然后趴在黑漆漆的地底下吃那些新鲜宰杀的牲畜”

    “不对。”陈岭忽然打断,“你所描述的形象和黄父鬼有出入。”

    金玉张了张嘴,“我,我不知道,这些都是我哥哥跟我说的。”

    “以生肉和鲜血为食,养出来的东西势必凶恶嗜血。”江域平静的声音响起,“下面的并非黄父鬼,而是鬼。他们在饲鬼。”

    陈岭仰头问“那锁链是什么情况,为了控制住恶鬼吗”

    江域看着那张满是求知欲的脸,冷冷吐出三个字“自己想。”

    陈岭哦了一声,还真低下头仔细思索起来。

    如果是普通的锁链想要锁住鬼怪,操控锁链的人就一定不是普通人。

    要么是术士,要么是黄父鬼。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将鬼物养起来得目的,要么用来驱使,要么用来祭炼,要么

    陈岭忽然道“传闻黄父鬼可吞噬鬼怪,这是真的么”

    江域颔首“以鬼为食,以露为浆。”

    陈岭默了默,心说黄父鬼不会这么新潮吧,还懂得囤食呢。

    江域看他一眼“想到什么了”

    “如果那些被锁链扣住的真是鬼的话”陈岭觉得有点荒唐,“难道他们是黄父鬼为自己囤积的食物吗定期让鬼怪沾食鲜血鲜肉,激发他们的戾气,这样吃起来会更美味”

    吴伟伟“好变态啊。”

    陈岭深有同感,何止变态,光是想想就好重口。

    江域没说是与不是,看向说完话后一直低着头的金玉“你哥哥呢”

    “哥哥”金玉边听他们说话边思索,突然听人问起自己的哥哥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眼眶里积满了泪水,“哥哥他死了,被当成祭品,献给了那个怪物”

    陈岭不想戳人伤疤,但村子里的秘密必须解开。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塞给她,声音放柔几分“先擦擦眼泪吧。”等对方擦得差多了,他问,“方便透露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哥哥怎么会告诉你这些的”

    金玉也想这个地方早点被毁掉,让丑恶的陋习早点灰飞烟灭。

    她抽泣几声,闭着眼睛深吸口气。

    情绪稳定后,她缓缓说道“今天,本来该是由我先去放祭品的,这是村子里的规矩。放完祭品的第二天清早,就是人祭。我哥哥当初就是在头一天被逼着下去放祭品,无意中看见那些恶心的东西的。”

    “那天天气很坏,黑云沉甸甸的悬在天上,天要塌了似的。可是村民们很兴奋,因为又到了当月的农历十八。那时候村子里已经没有多少年轻人了,老人们当天中午便聚在村中央的古井前斩杀牲畜,然后逼着我哥哥把东西放到祠堂下去。”

    金玉捏着已经被泪水沾湿的纸巾,语气中带着仇恨“可是后来后来出了意外,拉拽哥哥的绳子不知道为什么断了,他在被往回拉的途中,突然掉了下去”

    从地面道甬道底部足有五六米深,从半中央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好在,当时底部有新放置的祭品。

    那些血糊糊的肉,为金玉哥哥带来一些缓冲,才使得他没有伤到腿脚。

    他弓着腰背,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其他动作,便听见锁链拖拽的声音,哐当,哐当,从稀稀拉拉到急促,从单一到嘈杂。

    那时候的他虽然害怕,知道村子里那些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的朋友们,会在放下祭品的第二天清早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但他也是欣然的。

    村子里的老人们都说,下来为黄神献祭后,村子就能风调雨顺,村民能健康长寿,那些每月十九都会出来闹腾的恶鬼,也会被吃饱喝足的黄神镇压住金玉哥哥对未知的存在感到惧怕,却又为自己能为村里做贡献而骄傲。

    就在他心情复杂,情绪交错之际,锁链声已经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距离他最近的黑暗中。

    黑暗中像是藏什么,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有可怕的视线正定格在自己脸上。

    金玉哥哥的心开始乱跳,开始不知所措,他的思维被名为恐惧的东西主宰,在敏锐的感知到生命受到威胁后,他本能的发出了叫喊

    救命,救命快拉我上去

    他的声音撕心裂肺,上头也跟着着急,黑衣老人命令村民迅速取来了备用绳,一下子抛了下去。

    金玉哥哥连忙弯腰,从血淋淋的还带着点点温度的乳羊肚皮上捡起了绳子。

    低头往腰腹上捆绑的功夫,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后颈被碰了一下。

    冰凉的,带着黏腻的触感,让他想到了带血的手指。

    他打了哆嗦,闭着眼睛告诉自己不要怕,那是保佑他们风调雨顺的黄神,是神明,不会害人的。

    兴许是太过慌乱,他怎么也打不好结。

    金玉哥哥有些气急地跺了下脚,不留神踩滑了,一屁股坐到那堆生肉上。

    他下意识抬头,一张惨白的脸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眼前。

    明明该是什么也看不见的,那张脸却成为黑暗中的特殊,十分清晰的呈现在眼前。白惨惨的皮肤,空洞得只剩眼眶的眼睛,咧开的泛着血色的大嘴

    那张嘴越张越开,朝他伸出了腥红的舌尖。

    幸运的是,就在他被吓得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上面的人突然将他拉了上去,而腰上那没有打结实的绳结居然没有散开。

    后怕和劫后余生让他欣喜若狂,同时那张可怕的脸也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加深。

    金玉哥哥开始四处去说,说祠堂下面藏着怪物,所谓的神明居然是怪物。而且从繁杂的锁链锁声来看,很可能还不止一只

    神明该是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而不是骇人诡异。

    年轻一辈们接触到了不少外界的新鲜事物,脑海中那些被从小到大灌输的,关于献祭于神明的思想早就开始动摇。

    这种动摇随着金玉哥哥被强制投入祠堂甬道后,直接演变为了崩塌。

    他们带着包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村子,留下一群顽固不化,迂腐固执的人。

    “等等。”陈岭问,“你也跟他们一起离开了吧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是回来拿户口本的”金玉说,“当初走得太急,我忘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回来,可是结婚登记必须要户口本。”

    她说“我爸爸妈妈,叔叔伯伯,当时基本三十多,四十多岁的人全都离开了这里。”

    “难怪这里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吴伟伟道。

    金玉说“我哥哥死前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他不断的重复自己在下面看到的东西。”

    陈岭追问“后来呢他是怎么被作为祭品送进祠堂的”

    “他是被强押进去的。”金玉回忆道,“我那时候才十岁,亲眼看着他被那群拿着锄头、耙子的老人抓走。他们在清晨五点,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强行把他推进了祠堂甬道。”

    “你父母没有阻止吗”吴伟伟问道。

    “没用的”金玉说,“在我们村子,对长辈不孝是最大的忤逆,据说是会遭到神明惩罚的。而且就算没有这些原因,那些老人也没谁敢碰,碰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承担责任,最重要的是,会被村长惩罚。”

    “对了,村长就是那个总是穿着黑色布衣的老人。”她想起什么,打了个哆嗦“你们或许不知道,惩罚很恐怖,是拿鞭子在背上抽打,鞭子是荆棘藤藤皮编的,很粗,带着刺。每一次落下去都是皮开肉绽。”

    村子里因为每月一次的人祭,青壮年越来越少。

    而出于对长辈迂腐的孝顺和对族法的惧怕,没人敢强硬的反抗。

    最终要不是金玉哥哥死前惊惧的言语,逃离村子的勇气或许至今还被他们压抑在心底。

    金玉用手背蹭掉眼角的泪,抬头看向陈岭“你们说下面的是鬼,是黄神的食物,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岭想了想说“贪婪吧。”

    或许还为了“繁衍”。

    新的黄鬼父降生后,也不是吹个风就能长大的,他们也需要食物。

    那些被放下祠堂的人祭,很可能是黄父鬼用来下咒,诞生新鬼的载体。

    而被下咒的人死后,魂魄会因死前承载的痛苦和恐惧太深而成为厉鬼、怨鬼,黄父鬼会将他们用锁链铐起来,束缚在身边慢慢享用。

    他问“你们大概是什么时候离开村子的”

    金玉“十二年前。”

    陈岭“那这十二年内没有青年人作为祭品,村子里就停止人祭了”

    “据我所知,应该是的。”金玉咬了咬唇,很是郁闷道,“也是我倒霉,被他们发现了,否则也不会被抓起来。”

    “那他得囤积多少鬼魂才够吃十二年”陈岭觉得奇怪,“就算他每月吃一个,十二年下来得一百四十四个人才够吧。”

    金玉愣了下,讷讷道“可,我们村子里没那么多人啊。”

    村子不大,即便是大家离开前,这个村子里统共也就四百人。

    “哥哥死前说过,说他不要当第九十八个牺牲品。”金玉道。

    江域眸子微闪,问“村子里是不是还发生过其他事。”

    金玉愣了下,“这里肯定没有,据我所知他们才搬来这边两三年。但,但我听说以前的村子里出过一次事情,是一场火灾。”

    “火灾”陈岭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是意外吗”

    金玉脸色变了几变,小声说“如果非要说的话,这跟黄神不,黄父鬼也有联系。”

    陈岭看她嘴巴上的干裂更严重了,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新的小矿泉水递过去,“先喝点水。”

    江域脸微微绷紧,抿着唇。

    陈岭敏锐的察觉到旁边散发出的不悦气息,赶紧靠拢,把自己的手指塞进男人的掌心中。

    金玉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她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说“我是听村里的人老人说的。说是几十年前,村里有个村长,他因为女儿被送去祭祀后思念过度,发疯了。不知道怎么的自杀后,他的鬼魂找了回来,非要问村民们要他的女儿,村民们交不出来,他就用鬼火烧了整个。”

    大段的叙述和回忆令人疲惫,金玉停顿片刻,咽了咽口水道“故事就是这样的,具体细节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当初有一部分村民因为赶集逃过了一劫,回来时村子里的火还在燃烧。他们尝试了很多办法,去河边打水,用土灰掩埋火种可是都没有用。最后是,是黄父鬼招来了暴雨,才将大火熄灭的。”

    黄父鬼可不是好东西,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忙灭火

    陈岭手指在男人的掌心挠了挠,“江哥,你说那会不会是黄父鬼的自导自演”

    “能查证吗”江域问金玉。

    金玉连连点头“村子里这些剩下的老人都能做证,他们都看见了是黄父鬼显灵降下的暴雨。”

    江域唇角泛着冷意“黄父鬼是山精的一种,小范围内降雨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对于村民来说却是大神通。这一点雕虫小技,足以让普通人奉他为神。”

    陈岭疑虑道“那个村长,真的是因为女儿死了才放火烧村吗他真的是自杀的吗”

    那头,吴伟伟突然啐了一口。

    他疯狂按着手机,一脸郁卒“这破地方,为什么会没有信号我还说上网去查查呢。”

    “我们这里是这样的信号特别差。”金玉小声说。

    陈岭看了眼脚下踩着的地毯,忽然道“你们说,那村长如果真的化成了厉鬼,会不会也被黄父鬼给扣了下来”

    江域看穿了他的想法“想下去看看”

    陈岭说“黄父鬼肯定不会让他的囤食们跑太远,锁链的另一头没准儿就拽在他的手里呢只要顺着甬道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他的老巢。”

    再能躲藏又如何,总要有回巢的时候吧。到时候趁他出其不意,打他个落花流水。

    “可是陈哥,这样好危险。你是不是忘了,你背包里的符纸还没来得及画呢。”

    “没关系,我还有咒鞭,还有法印。对了,你上次给我的弹弓也在包里。”陈岭表情严肃,眉头紧锁着,“而且我害怕黄父鬼继续杀人。 ”

    凤岭会馆那具尸体和吴伟伟的遭遇足以说明,黄父鬼已经在这地下甬道中躲藏够了。

    他需要觅食,也需要“繁衍”,或许还有别的什么,迫使他必须现身。

    否则也不会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跑到温泉会馆里去。

    江域放心不下,哪怕不需要自己出手,也得让人呆在眼皮子底下“我跟你一起。”,,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