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走到门旁, 透过猫眼看清楚敲门人的长相。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走回钟情身边说“是肖蕊。”

    肖蕊今年三十出头, 和李子华年纪差不多大, 曾与金鸭奖最佳女配角失之交臂。但她却不像郭响那么风光。

    女演员在这个圈子的花期很短, 肖蕊三十出头又没有奖项傍身, 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

    按照道理说她这个年纪的女演员应该转型去大荧幕扛票房，但她因为出演配角太多，没有扛鼎之作，并没有什么粉丝基础。

    如今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要么拿奖, 给自己镀金, 以后人家看着奖项的份儿上也会对她有诸多邀约。

    要么转型, 放弃奖项，开始接一些给主角当妈的大龄角色。

    前者需要孤注一掷, 肖蕊不一定做得到。后者则是对一个演员最大的伤害, 代表着她不行了。

    许澄看了看钟情，低声问“怎么办”

    钟情坐起来“我去看看。”她走到门后透过猫眼看到肖蕊穿了件黑色的贴身连衣裙，头发还有些微湿, 应该刚洗过澡。

    她瞬间懂了肖蕊这是什么意思。

    黄鼠狼来给鸡拜年了。

    钟情抚了抚自己的头发, 握下门把手，将门打开。

    “许啊, 钟情。”肖蕊一下子讪讪的, 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肖蕊这么晚还过来，有事吗”钟情压根没有让肖蕊进来的意思，靠着门笑得妩媚。

    肖蕊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最后说“没什么，我来告诉许澄一声明天上午九点开拍，让他提前去化妆，别迟到了。”

    钟情捂着嘴貌似矜持地笑“肖老师人真好，还记得提醒许澄这些，我先多谢你在片场对许澄的照顾了。”

    肖蕊僵住了，她在片场哪里照顾过许澄他们抱团霸凌许澄还差不多。

    被钟情这么一谢，肖蕊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匆匆告别离开。

    钟情看着她有些狼狈的背影笑笑，顺手将门关上，淡定地走回沙发坐着。

    “来干嘛的”许澄含着温柔笑意问。

    钟情似笑非笑“来拜年的。”

    许澄“啊”

    “她是黄鼠狼”

    许澄你是真的抽象。

    钟情舒展了一下身体，正儿八经地说“她呀，穿得很性感，打扮得也很有诱惑力，上门儿的目的是什么，正常人一眼都看得出来。”

    许澄只是笑。

    “你刚刚应该自己去回她的，你都不知道她走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哦。”钟情眯着眼形容，“啧，我感觉我都要被她凶狠的眼神给盯烂了。”

    许澄无奈地笑“辛苦你了。”

    钟情这才满意，语气正常下来“肖蕊还真挺奇怪的，如果想被潜规则也不应该找你，难不成她真是个清流，只图你的美貌”

    许澄

    钟情陷入疑惑。

    许澄“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没有什么值得她索取的要说有，也只有今天在片场剩下的那些话。大概她是想知道如何把握节奏，明天能在胡子导演面前好好展现自己吧。”

    钟情眼睛一亮“你倒是看得清楚，不过她的目的不止是想要把握节奏，是想压过李子华一头，成为整个电影的亮点。这样她才有机会孤注一掷靠这个拿个奖，后面的路也不会那么辛苦。”

    许澄愣了一刻，明白了。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继续谁都不告诉，他们那么对你，凭什么白白便宜他们让他们一直被李子华碾压不好吗”钟情吃吃地笑。

    许澄温和地笑笑，没说好与不好“对台词吧。”

    次日一早，摄影棚内的一个个演员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为即将到来的拍摄而犯愁。

    许澄来得不早不晚，不过一进来他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有几个演员几次欲言又止，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又忍住没说，待在原地。今天也奇怪，演员们不像昨天那么抱团，一个个分开站着。

    本来人群中央的华哥这次身边只有零星几个不知名的小演员围着，华哥也没有昨日那么热情，对小演员们的吹捧有些爱答不理的。

    胡子导演来了，摄影棚内瞬间寂静无声。

    “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开始吧。”胡子导演的语气中不容质疑。

    一群人垂头丧气嘴角下垂，却也没一个敢说不好的。于是站好站位，场务打板，新的拍摄又开始了。

    许澄站在摄像机后跟胡子导演一同观看演员们的演绎，有些哭笑不得。

    用一个词来评价就是用力过猛。

    他们将抢镜误认为是把握节奏，再表演时一个个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试图表现自我，然而在他们这样滑稽的衬托下，华哥这次只握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反而又成了焦点。

    许澄看了头一次生出来些头皮发麻的感觉，这演的什么还不如昨天。

    一群人只想着抢镜压华哥一头，结果把华哥衬托得更加出众。

    许澄不得不感叹一句没眼看。

    为了抢镜反而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演出，可不是本末倒置么

    这场戏拍完胡子导演立刻喊了句“卡你们都过来看看，你们自己演的什么东西，自己看看好意思看吗”

    一群演员心中忐忑，但都觉得自己演的没有导演说的那么不堪。然而在看过回放后，每个人都羞惭无比，心想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我演的是什么

    群魔乱舞，张牙舞爪，看上去虚假又浮夸，总之丑陋极了。

    谁都不敢看胡子导演的表情。

    胡子导演在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沉默后终于开口“许澄昨天也给你们讲了问题出在哪儿，你们今天就演了个这出来这就是一晚上你们的进步好意思拿出去给人看吗”

    肖蕊突然抬头看了眼许澄，只见他没什么表情，站在那里置身事外，一时间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胡子导演气得够呛，愤而摘下耳麦重重一摔，走人了。

    胡子导演脾气大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演的不好，导演被气走，这要是传了出去在场哪个演员还有颜面

    导演不在，其余人也不敢擅作主张，一时间拍摄项目停工。

    “蕊姐，你跟导演关系最好，你去说说话，给咱们求求情呗。”

    “我哪还意思找导演说什么没看到我演的也不行吗”肖蕊没了平日里那么平易近人，说话的语气重了不少。

    “那怎么办啊”

    “华哥，你怎么演的教教我们吧教一点儿就行。”

    众人听到终于有人开口先求教了，纷纷凑近，期待华哥能透露些技巧。

    然而华哥却笑了“不是我藏私，这东西我确实表达不出来，演的时候就这么演，哎。”还露出一副十分抱歉的神情。

    大家一听没戏，又低头想办法去了。

    说也简单，演好，演得百花齐放就行。华哥不能降低水平，他们就只能提高自己的水平。然而难就难在怎么提高水平。

    华哥不肯说，他们还能逼着人说不成

    当然，剧组还有个人知道，不过他们没脸去问。

    一上午时间，整个剧组就在这么个阴郁的气氛下度过。拍摄进度没有一点推进，胡子导演也没回来。

    餐车过来送午饭，是酒店餐饮部做的盒饭，营养美味。

    除了许澄外，其余人都没什么胃口吃饭。华哥不吃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保持身材要更注意，在片场去健身房实在不太现实，只能少吃点。

    一群演员看着许澄坐在那里大快朵颐，没人再有嘲弄他的心情。

    之前拍定妆照中午休息的时候他们看着许澄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吃盒饭，还群嘲他像几百年没吃过饭，跟民工似的。

    现在他们看着许澄这么坦坦荡荡地吃饭，别提多羡慕了。

    许澄眼都没抬，也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他，专心吃自己的饭。

    心高气傲的演员们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盒饭聚在一起又开始嘀嘀咕咕。

    “要不求求许澄让他点拨两句”

    “就他他现在没直接笑话咱们都是好的，还点拨，你以为他是个多善良的人呢”

    “咱们都排挤人家排挤成那样了，不说他在不在意，都好意思吗我是不太好意思。”

    “他要是真教我，我给他磕头也行。”

    “试试吧要不然导演下午来了咱们还是这样，导演肯定生气。”

    “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许澄将盒饭吃的一干二净后站着喝水消化，另一只手拿着剧本在看。

    不远处一群演员磨磨叽叽地磨蹭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许澄低头看剧本，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头都不抬一下。

    演员们沉不住气了，打头阵的是演雀族公主的女演员，她双手合十在胸前做出拜托的手势，楚楚可怜地看着许澄“许澄，我们大家来跟你道歉了。”

    许澄慢吞吞地抬头，温和地眨眼“道什么歉”

    众人霸凌这种事情，做的时候归做，说怎么说的出口。

    于是在道歉的第一步，大伙卡住了。

    许澄笑吟吟地看着众人，眼中满是真诚与好奇。

    这样单纯且无辜的眼神看得众人心一软，怎么都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还是饰演虎族族长的高大男人摸了摸光头，真诚地对许澄道歉“对不起，我们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好。”说完鞠了个躬。

    许澄将剧本放下，淡淡抬眼，没了笑意“所以你是代表吗”与刚才判若两人。

    “什么代表”虎族族长愣住。

    “孤立我的代表啊。”

    “我不是代表这是我们一起干的，主意不是我出的。”

    其他演员在他身后或踢或打他，气他把什么都说了出来，这下可好，遮羞布被撕开，他们怎么面对许澄

    “对不起许澄。”

    “对不起许澄我们不会再做那样子的事了。”

    “许澄，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远处围着华哥吃饭的另一群演员对这些人指指点点“看吧，我都说了别去还要去，看他们在许澄面前卑躬屈膝的，许澄理会他们吗”

    许澄抿了抿唇“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好像许澄理会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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