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春花谢时 24

作品:《我见风雪

    二十三

    慕子翎一日日好转起来, 有时候秦绎不在的时候,他也会清醒着, 不知道在想什么地望着空气出神。

    十二月转眼就过去了,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

    赤枫关的黄沙依然呼啸, 但府宅外的灌木慢慢越来越葱绿茂盛。

    元宵那一日,秦绎端了碗汤圆去慕子翎房间, 一进门, 就见他只着雪白里衣地扶着桌子, 正满额冷汗地想去够另一头的茶水。

    “你想要什么”

    秦绎登时放下元宵, 去搀扶他“喝水叫外头的仆从就是了, 你自己拿干什么,你拿得到么。”

    他想直接把慕子翎抱到床上,然而慕子翎不肯叫他抱。

    秦绎脸色微沉,冷嘲道“你昏迷的时候哪里我没见过,现在倒摆起谱来了”

    慕子翎不答,脸色苍白,只咬着唇缓缓往床边挪。

    秦绎看了他一会儿, 低哼一声, 而后一声招呼也不打地抄起慕子翎膝弯,抱起他几步走到床边, 放到床上。

    慕子翎垂着眼,乌发散下来, 微微遮住了他的侧脸。

    瞧上去憔悴又孱弱, 活脱脱一个大病初愈的模样。

    因为刚才行走挣扎的缘故, 他心口前的纱布又渗出了几点血迹。秦绎蹙起眉头,随口就朝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取膏药过来。”

    小厮慌忙应声出去了,房内只剩下秦绎与慕子翎两个。

    今日是元宵,府邸外有些嘈杂的热闹,士兵们闹哄哄地煮着马肉,还有人领了小酒,一边哼哼家乡小曲,一边小酌两杯。

    这里倒是很安静,窗子外头只有低低的黄沙吹拂声。

    沙漠的月亮很大,皎白而明亮,如一个圆盘般悬在孔雀蓝的夜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秦绎给慕子翎倒了茶水,一声不吭递到慕子翎面前,慕子翎没接。

    他眼睛微微低垂着,看着盖在腿上的被子,两根深深的锁骨在宽大的衣领中若隐若现。

    这么一副模样看上去是有点脆弱可怜的,缠绵病榻的清瘦,与慕子翎平日里的杀人吮血形成强烈的对比。

    好似他现在的无力和虚弱给了人无限的可乘之机,即便想对这个人做什么,他也根本无力反抗。

    “不喝”

    秦绎见他置若罔闻,耐心有些被耗尽,收回手就想将水拿去倒掉了,正欲动作间,却听慕子翎突然说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原本是低着头的,说完后,却微微抬起了脸,朝秦绎望过去“是觉得我可怜么”

    细瘦的手指在被面上微微蜷了蜷,慕子翎望着秦绎

    他的脸苍白而清瘦,一双上挑漆黑的眼睛却越发显得明澈了,在这朦胧的夜色中,就像一只被捕获的病鹤。

    他的唇干燥得有些起皮,像两片枯萎的花瓣。慕子翎注视着秦绎,倏然笑了一下

    “我不要可怜。”

    他冷冷弯起唇角,说“谁敢可怜我,我就杀谁。秦绎,你知道我最恨别人的同情。”

    风华无双的美人,即便伤得濒死了,一颦一蹙中仍有往日的矜傲与风骨。

    阿朱顺着慕子翎的脖颈往上攀爬。

    平日里它鲜红的蛇身就在慕子翎的白袍上显得极其瞩目,而今慕子翎整个人都苍白了,它更犹如一张素白的水墨画中唯一的鲜亮色彩。

    “你不是恨我么”

    慕子翎仰着脸,轻声道“恨我杀了你的心上人,攻城屠城,败坏了你的名声。怎么,秦绎,看到我快死了,你竟然又心生不忍,大发慈悲之心了么”

    “你是不是有病啊,秦绎。”

    慕子翎低低开口,几乎是咄咄逼人地望着秦绎,轻而冷地说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如果你不喜欢我,就离我远一些。你的同情我消受不起。”

    由于刚刚醒来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嘶哑。

    但慕子翎就像一只全身都长满了刺的小兽,稍有人靠近,就立刻张牙舞爪地攻击了起来。

    秦绎无言地望着他,觉得慕子翎这么带着一身的伤病还不忘记逞能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今天是元宵。”

    良久,秦绎回答。

    他沉默地端起桌上的瓷碗,坐到慕子翎床边,盛起一个面团外撒了芝麻的元宵送到慕子翎面前

    “快冷了。”

    慕子翎微微一怔。

    他的视线落在这糯软的面团和甜腻的糖水上,有些发怔。

    秦绎没收回手,二人僵持了片刻,慕子翎喉咙轻轻动了一下。他稍稍转过眼,轻声说

    “我是云燕人。云燕不过岁节和元宵。”

    “那也吃点东西。”

    秦绎道“晚上你不饿么”

    慕子翎垂目看着这面前的一个小小调羹。

    混白的一勺甜水,面上浮着零星的几点黑芝麻。

    而握着调羹的人年轻俊美,沉如浓墨的暗夜中眸子明亮如点星,脸庞坚毅冷硬,劲服中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尊贵恣意,杀伐果决,万人之上。

    这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少年长大后的样子。

    慕子翎说不清自己是被哪一个蛊惑了,他出神般微微张开了唇,秦绎将汤勺送到他唇边,慕子翎垂眼安静地咽了下去。

    倒不是很甜,毕竟是边关,面团也没有法子做的那么细腻。

    但随着那颗元宵滑进慕子翎的咽喉与胃,他突然有种奇异的,说不出的感受。

    好像有点热,分明只是一颗再普通的汤圆,但是慕子翎却仿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它经过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那种感觉异常的强烈,几乎令他眼睫都不由自主微微颤抖了起来。

    慕子翎垂下头,在秦绎看不到的阴影里,他抿唇,极快地弯唇笑了一下,无声而安静,没有任何人察觉。

    只有阿朱感到有些异样,抬起蛇头探究地看着他。

    慕子翎手指深深掐进了手心里,秦绎盛起第二个的时候,慕子翎抬手挡开了

    “够了。我已经吃饱了。”

    他说,然后自顾自躺下来,翻过身背对着秦绎,蒙进被子里不再看他

    “你走吧。”

    秦绎简直莫名其妙,看着手里只动了一口的元宵,皱起眉头

    “一个就够了这是在战场上,你即便晚上饿了也没有人再做给你吃。”

    然而慕子翎根本不再理他了。

    秦绎对着慕子翎的背影坐了半晌,终究负气地推门走了。

    直到听到他离开的声音,慕子翎才再重新睁开眼。

    他在黑暗中看着虚无的空气,而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冰冷的,并不那么柔软的唇。

    然而回忆着方才秦绎的汤勺触碰到时的触觉,慕子翎苍白艳丽的脸上又缓缓浮出一个病态奇异的笑。

    他看着钻在自己雪白衣袖里的朱蛇,极轻喃喃说

    “阿朱,我是不是很贱啊。”

    他的喉咙微微滚动着,像一个遇到难题却茫然无措的小孩,低而缓地说“他喜欢我哥哥。”

    阿朱诡秘的竖瞳无声地望着他,慕子翎却很快又闭上眼。

    他的睫毛在黑夜中不住颤动,如自语一般喃喃说“他竟然喜欢我哥哥”

    “而我”

    他哽咽了一下

    而我喜欢他。

    长夜寂静,慕子翎侧身抱着膝盖,蜷曲成了小小的一团,像婴儿在母体中的那个姿势,又难过又无措地回想着

    为什么,这个人分明不喜欢他,却救了他两次。

    他总是要这样一边折磨他,又一遍救赎他。

    他分明已经快对他死心了的。

    云隐来赤枫关后,秦绎没有立马见他。

    他将云隐安排到了一个隐秘的别院,吩咐他不要四处走动,待有空时会令人带话给他。

    “王上可已准备好了青丝”

    云隐候在秦绎面前,笑眯眯地“老道听闻公子隐已然垂死了。”

    桌案上,摆着一个雪白的小瓷瓶,温润细腻,正是云隐托人交给秦绎的那个。

    他走上前,捧起小瓶,拔开塞看了看,倒出一小缕细长的乌发,登时喜不自禁

    “正是这个”

    秦绎疲惫地揉着眉心,云隐将头发放了回去,小心翼翼收回怀里,道

    “王上可想好了吉日现下万事俱备,只需王上一声令下,即可迎怀安殿下归来”

    秦绎满脸疲态,端起手边的茶水饮了一口,漠然说“你对此事有几分把握。”

    云隐说“九成以上。公子隐与怀安殿下一母同胞,如此天资,不用来换舍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但孤”

    秦绎略微迟疑,哑声说“孤心中总不踏实。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好似这件事,孤会做错。”

    “王上不恋慕怀安殿下了么”

    秦绎摇摇头“孤此生都会爱他。”

    “如此便是了。”

    云隐道“不瞒王上,贫道曾云游时从云燕经过,被他们捉了去,险些身遭不测。”

    秦绎挑了挑眉。

    “不是王上可知云燕的规矩。”

    云隐道“他们信奉人的影子中保存有人的魂魄,所以王室贵族的影子向来不能被平民贱奴踩踏。”

    “老道远游而来,不知此事,偶然间踩过了一位王族子弟的影子,按律需斩去双手双足,做成人彘,多亏了怀安殿下替老道开解。”

    云隐语带唏嘘,喟然道“殿下说不是云燕的人,自不必守云燕的规矩。当日恩情,老道铭记至今,为换回怀安殿下,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秦绎微微皱着眉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茬事。

    只是不是云燕的人,就能不守云燕的规矩,那么生在云燕长在云燕的人,也不免太倒霉了些。

    “原来如此。”

    秦绎轻轻叹息了一声,“那慕子翎”

    “公子隐自有他自己的因果。”

    云隐道“他杀孽太多,福报本就浅薄。”

    秦绎默然,云隐观察着他的神色,迟疑道“王上是否于心不忍”

    未等秦绎回答,他就接着道“那么,王上替他圆一圆心愿吧。”

    “倘若公子隐有什么未竞之愿,王上替他实现了,再行换舍之法。他的命,前几日本就依靠王上才救治回来,如此一来,对他也算公平。”

    秦绎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毕竟是行这样以命换命的邪术

    可是他亏欠那少年的又太多。当初的一念之差,没有直接带他离开云燕,多年来未宣之于口的情愫,就这样在天人之隔中彻底断绝了。

    这种愧疚与懊悔几乎折磨得他日夜难以安眠于塌。

    “好。”

    秦绎极缓点头,闭了闭眼“孤会考虑的。如果做下这天谴之事,能够弥补孤对他亏欠之万一,孤也愿意。”

    终归人总是充满着遗憾。

    而关于那江州初遇的遗憾,则是秦绎此生最难跨过的意难平。他想不到有什么能比那更叫他辗转反侧,夙夜忧叹的了。

    他实在想要弥补那个和他错过的少年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慕子翎站在廊檐下透气的时候,一个穿着道袍的人从他院门外经过。

    他余光里偶然瞥到,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觉得有些眼熟。

    “去看看。”

    他随脚踹了一个跪在身边的阴魂一下,令它跟过去瞧瞧。

    那阴魂被打的又瘸又跛,单脚跳着朝院外蹦去,却还没走到门口,就被秦绎堵了回来。

    “你在做什么”

    他今日穿着常服,没有铠甲,暗红的云纹龙服袖口和领子都用金线缀着边儿。

    看上去低调奢华,贵气得不动声色。

    慕子翎瞥过一眼那触碰到秦绎龙气,就尖叫着不住后退躲藏的阴魂,漠漠道

    “没什么事。寻了些玩意,打发时间。”

    秦绎看了一眼他散在脚边、摆了一地的阴符

    分明是又寻了什么折磨鬼的法子在胡作非为了。

    秦绎瞧不见的是,此时正是日头正盛的晌午,慕子翎的小院内却四拜九叩地跪了一地阴魂厉鬼,每一张惨白的脸上都是扭曲痛苦的。

    它们背上被慕子翎点了鲜血,动弹不得,好似有万钧压顶,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得慕子翎不满意,又弄出一个新的折磨方法。

    “有些东西不老实,前几日见我垂死,竟什么念头都敢起。此番让他们长长记性罢了。”

    慕子翎站在廊檐的阴影下,无趣地瞧着院内的一地黄土,淡声说。

    他穿回了那一身素色的白袍,身形单薄清瘦,有一种大病初愈的弱气,狭长上挑的眉目间却透着与艳丽外表截然不同的狠戾和冷冽。

    “哦它们想反噬你”

    秦绎问。

    饲降头的人都是与虎共枕,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那些阴邪之物,贪婪而凶狠,当饲养者能够镇住它们时,它们就是指哪儿打哪儿的锋利爪牙;可一旦它们发觉主人的虚弱了,便会趁虚而入,趁机反噬。

    之前慕子翎遭到暗算,一时昏迷,他手下就有厉鬼蠢蠢欲动,在他的周身不住徘徊。

    倘若不是阿朱和秦绎的龙气一直守在周围,恐怕他早就被这些脏东西吞咽入腹了。

    “那是该罚一罚它们。”

    秦绎漫不经心说。

    慕子翎抬脚,漠然地朝一处碾去,那地上跪着的阴魂登时被踩住了头,整张脸都磕进了地里,腐烂的躯干剧烈战栗,却一挣也不敢挣。

    “你为什么长得这么丑”

    慕子翎冷然问“我真讨厌你的脸。”

    而后他脚尖微微勾起那厉鬼的肩膀,将它踢得翻了个边儿,那厉鬼脸上鲜血淋漓,整张面皮都被慕子翎踩进土中撕掉了

    阴魂无声哆嗦,不明白自己突然哪里惹怒了慕子翎,却一句话也不敢出声,四肢着地地爬过来,又替慕子翎清掉他白靴上揍自己时刚才沾到的灰尘。

    “你刚才抬头看我的角度,真像慕怀安。”

    慕子翎俯视着跪在脚边的阴魂,漠然说。

    秦绎“”

    “好了,你放过它们,也让自己歇一歇吧。”

    秦绎无可奈何说。

    他瞧着慕子翎心口前渗出衣物的淡淡血迹,实在不明白慕子翎这种自己大病初愈,便立刻开始折磨别人的愿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近几日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秦绎问“两个地方的创口都没有再裂开罢”

    慕子翎心口被小鬼穿身而过那个地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腐肉,只能每日剜掉一点,等时间久了自己慢慢愈合。

    秦绎将慕子翎拉进屋内,房门关好,道

    “今日的创口腐肉清理过了没有我来替你清一清。”

    门一关,房内的光线就一下子暗了下来。

    慕子翎方才在众鬼面前恣意放肆,居高临下至极,现在一进了屋,和秦绎单独相处,他的神色间却有了种微妙的变化。

    秦绎熟稔地解他衣带,慕子翎却倏然捉住了他的手。

    “怎么”

    秦绎抬头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略显苍白的绝色容貌。

    慕子翎微不可微地摇了一下头,低低道“你出去。”

    秦绎一勾唇角“为什么”

    慕子翎并不答话,事实上,从那天夜里的独处之后,慕子翎对秦绎的态度就有了种不太明显,但从个微细节中可以察觉的变化。

    他现在几乎不怎么讥讽秦绎了,也很少再故意说一些话刺激他。

    难得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一日日变得越来越沉默。

    慕子翎推开秦绎的手,转身就想离开秦绎将他逼在木门上的这个狭小空间,却未走出几步,就突然被秦绎拉住了手。

    “元宵喜欢吃吗”

    秦绎轻声问。

    慕子翎微微一僵。

    他拉着慕子翎的手腕,略微使劲拽了他一下,就猛地把慕子翎整个人都拽到了怀里。

    慕子翎顿时全身都僵硬了。

    他的脸颊贴在秦绎的胸口,用来点缀衣领的金线扎在他的脸上,秦绎的手还放在他的腰间。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够感受到秦绎掌心下传来的微微热度。

    明明只是温热的体温,慕子翎却感觉仿佛烫极了。

    这似乎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拥抱。

    不带强迫和暴力,镇压和反抗,只是简简单单地身体贴在一起,互相呼吸着彼此身上的味道。

    慕子翎的乌发间是冷清的白山茶香,秦绎之前从未注意到过,此番闻到,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

    “你喜欢这个味道”

    他的下颌抵在慕子翎的发顶,问。

    慕子翎没有回答,他被秦绎搂在怀里,耳边异常清楚地听见了秦绎心脏的跳动声。

    “扑通、扑通。”

    异常有力强烈的声音,每一下,都好像砸在了他的耳膜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心跳的声音,还是没有变。

    只是那颗心并非为他而跳动而已。

    “我告诉过你。”

    慕子翎极低地轻声说“在梁成王宫的时候,我说过我喜欢你们梁成的白山茶花。”

    当时秦绎怎么说的

    还说待来年令人种一些,给他送过来。

    只是他现在似乎又忘记了。

    慕子翎垂着眼,没吭声。

    静静搂了一会儿后,秦绎将慕子翎带到桌椅边,让他坐下了,自己亲自动手给他清创口。

    他先以唇在慕子翎额角亲了亲,非常轻柔的,好像安慰他不要怕疼一样,然后才说

    “我开始了”

    慕子翎没有特别明显的表示,但他不说话,即是默许。

    秦绎的唇热热的,有点柔软。

    他有些出神地想。

    慕子翎安静而沉默地看着秦绎,秦绎偶而一抬头时,能看到慕子翎薄而色泽浅淡的唇,和他漆黑眼瞳下的那颗朱砂痣。

    秦绎想到自己即将对这个人做的事,而他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心中越发充满一种奇异的酸胀负罪滋味。

    于是动作也相应得变得越来越轻,好似在对待一件极其珍惜的易碎品般轻柔。

    在动手之前,尽最大的可能对他好罢。

    他为了补偿慕怀安,即将又要欠慕子翎一些。

    但是他别无选择。

    慕子翎看着秦绎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温和神色与眼眸,微微抿紧了唇。

    是的,这个人身上仍然停有曾给予过他光芒与救赎的少年的影子。

    温柔的秦绎在慕子翎眼中逐渐与八年前的他身形重合,他的低首敛眉,都熟悉而似曾相识。

    慕子翎感觉自己仿佛被一个深海中旋涡缠住了脚踝。那漩涡纠缠着他,越来越紧,不断拖着往下拉去。

    他明知危险不可沉溺,却依然无法逃脱。

    “方才我看到有道士从院外路过。”

    慕子翎看着秦绎的动作,随口问“他是谁怎么在这里。”

    秦绎手指略微地停顿了一下,却随即不动声色说

    “化斋来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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