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少征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房间里的光线并没有那么的清晰, 可是隔着那么近的距离，血迹从他的腹部汩汩的流下……就算是想要欺骗自己，贺少征都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把视线放在了褚子源的腹部之上。

    一道道思绪在厚重的脑海之中不断的流转着。

    ——是什么时候？

    ——是美因茨家族所研发的最新的消音枪？他几乎没有察觉……

    褚子源缓缓的抬起头, 看着贺少征。

    他的视线之中几乎带着一种贪婪的意味, 快要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也不在做什么伪装, 露出了属于其灵魂所拥有的咄咄逼人。

    褚子源微笑着说道, “怎么？贺哥, 你很紧张？是因为……这一具属于褚雪尧的身躯, 马上生命体征就要停止跳动了吗？”

    他喘息着，说道, “事实上，贺哥,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早就应该明白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第二个褚雪尧了。”

    他几乎是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 “我和褚子源完全不同……就算占据着同一具屈壳, 也是两个人。”

    “他死了……在那一场爆炸之中, 我在黑暗的灵柩里感应到了他的意识就这样消磨了……我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他不会回来的。”

    贺少征闭了闭眼睛，说道，“别说话了。”

    在旭日的时候他就上过相应的急救课程, 因此, 贺少征反应极为迅速。

    他就这样用力把手掌压在了褚子源腹部的伤口之上, 初步的止住血, 撕拉一声，扯下一截干净的衣角，止住了他腹部不断流出的血迹。

    贺少征沉声说道，“还站的起来吗？如果不行的话，我来背你。”

    褚子源的呼吸逐渐的变得微弱，胸膛处不断的起伏着，似乎是在竭力的尝试着让自己的情况更好一些。

    “来不及了……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美因茨家族的眼线，再耽搁几分钟的话，也许到时候，你也没有办法脱身了。”

    褚子源微微一笑说道。

    “你不如……把我就这样放在这里，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贺少征微微的眯了眯眼睛，说道，“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

    褚子源打断了贺少征，声音一下子凌厉了几分，“不要开玩笑了！”

    “我的情况我比谁都要清楚……更何况，我以前就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危难，我很清楚，这一次也许我撑不下去了……我可没有褚雪尧那样的好运。”

    褚子源摇了摇头。

    他缓缓的从自己的口袋之中，掏出了一枚黑色的芯片扔给了贺少征。

    “这是晨曦之星号运转的主要芯片……还有一枚备用芯片，我想陆天尘他应该是交给了你，放在了你的身上。”

    说着，褚子源又从自己的另一个口袋之中，掏出了一把手枪。

    ——他竟然还藏着一把……？

    ——那他之前，是自愿被自己制住的？

    贺少征的瞳孔猛的一缩，将自己手中的枪就这样直直的对准了褚子源！

    然而，褚子源拿出了这把枪后，却并没有用它来威慑贺少征。

    不，准确的说，他是威慑了……却是出于某一种别样的目的。

    褚子源面色平静的看着贺少征，将枪抵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贺哥，现在……请你立即走，否则，我就这样死在你的面前。”

    贺少征微微一怔。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动了动，思绪转得飞快。

    男人此时此刻在审度着，如果在这样的距离之中，将那把枪就这样夺下，并且把褚子源带走的可能性，是多少……？

    褚子源却看穿了贺少征的心思，那双浅色的，看上去格外清润的眼眸，仿佛是穿过了时空的长廊，将那掩埋在灵魂深处的情绪就这样展露了出来。

    他说，“……贺哥，我只是想为你而死，以褚子源的名义，就算是这样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我么？”

    “你可以把所有的心软，所有的不舍，所有的钱就给褚雪尧……就不能在这一次，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咔嗒一声响起，那是枪上膛的声音。

    贺少征听到这句话后，慢慢的把手放了下去。

    他莫名的想到了在那尘土飞扬的爆炸生之中，那掩埋在碎石块之下的青年，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裤脚管。

    “——贺哥……我可以为你而死，请不要忘记我啊。”

    贺少征觉得自己的眼眶，莫名的有一些湿润。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

    褚子源继续说道，“做你想做的事……贺哥。”

    “你想要和海因里希·美因茨做一个了断，那就去做，不要因为我，而给自己留下遗憾。”

    贺少征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倒在血泊之中的青年，说道，“我马上回来。”

    在男人转身的时候，他微微犹豫着，一句话就这样飘散而下。

    “……谢谢你。”

    褚子源听到后，嘴角微微的扬起。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睫毛轻垂，除了那有些不正常的喘息之声和身上颇为浓重的血腥味，单看他的面部的话，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然和恬静，就像是壁画之中沉睡着的天使。

    “和我说什么谢呢……贺哥……”

    失血过多导致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褚子源莫名的想到，自己第一次在褚雪尧的意识中诞生的时候，看到的贺少征。

    那个时候，贺少征的面容比现在还要年轻些许，眼眸之中的锐利更甚，不像现在已经被磨平了些许棱角。

    耀眼的逼人。

    就像是一场尖锐的梦一样……硬生生的撞疼了他的眼睛，却让褚子源舍不得闭上眼，就怕下一次就没有这样睁眼的机会，见不到他了。

    “如果说……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

    褚子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他真的不复存在的话……属于褚雪尧的身份就这样切切实实的死去，褚家也不会和美因茨家族扯上任何的关系，海因里希·美因茨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助力……

    也许，贺少征想要向海因里希·美因茨复仇的愿望，可以早一点实现。

    也许……

    也许，他也不用在这一刻，留下那么多的遗憾。

    ——比起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着属于自己的身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他更想要做的，就是拥抱他啊。

    ——贺少征才是他诞生的所有因果。

    ——可惜……遗憾终将落空，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

    贺少征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那一道暗枪并没有正中大动脉，这是褚子源的幸运。

    他尽量要在10分钟之内解决接下来的事情。

    贺少征停下了脚步，听着四周那不断响起的枪林弹雨的声音。

    ——海因里希·美因茨现已经被部分家族护卫队的成员找到，并且保护了起来……不过他们应该还没有全部汇合，自己还有一定的机会。

    贺少征在心头如此想到。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一枚芯片，又将陆天尘之前给他的那一枚备用芯片拿了出来。

    每一艘船应该都有设置自曝的装置。

    晨曦之星号上掩埋了无数的罪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贺少征突然有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此时，全球财团大亨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上。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把这两枚芯片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朝着30楼的位置原路返回。

    走着走着，贺少征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从理论上来说，海因里希·美因茨不可能仍然待在那个屋子里……

    然而墙壁上的弹孔的痕迹却表明了，美因茨家族护卫队的成员，呈现的是一种收缩的阵型。

    ——也就是说……

    贴着冰冷的墙面，贺少征缓缓的站定。

    他调整了一下枪的角度，看了一眼那已经失去了感应效应的门，缓缓的推开。

    ——他们并没有离开。

    一道叹息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就知道……贺，你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