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红颜折花 第75章 生离死别

作品:《普天之下皆仇敌

    之后的事情, 容不渔便不知道了。

    他被那团黑雾笼罩着, 身形微晃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耳畔全是雷霆之声, 一道道雷劈下, 电闪布满整个天幕。

    不知过了多久,容不渔浑浑噩噩开口道:“停下。”

    那黑雾一怔,才道:“主人说要送你走。”

    容不渔面无表情, 道:“我知道, 停下。”

    黑雾迟疑了一下,才试探着散开了黑雾, 他唯恐容不渔再跑回去, 黑雾散开后, 形成一根若隐若现的线围绕在他身旁。

    容不渔现出身体后, 看着远处一束通天的光芒,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两行泪缓慢落了下来。

    在这世间, 再没有人能像容陵那样无条件无底线地宠他爱他了。

    容不渔突然跪在地上, 弯腰埋首在手腕间, 在荒郊野岭, 泣不成声。

    半晌后,黑雾才缓慢化为一个人形站在他身旁, 迟疑道:“我们,要去哪里”

    容不渔眼泪似乎已经在这几日哭完了,他颓然坐在地上, 眼神空洞无神地看着远处的五华城,怔了许久后,才声音沙哑地开口。

    “三……石镇。”

    容不渔喃喃道:“我师父在等我。”

    好在,这世上依然有人等他。

    只要有夙有商在,他始终都有归处。

    魔修塔所爆发出来的魔息,应该是能使人同化成鬼厌或活尸,容陵交代他之后进入灵器应该便是这个原因。

    “我……要去找师父。”

    这些年都是夙有商在无条件的保护他,这一次,他终于有能力护他一次。

    黑雾看着他满脸悲痛之色,犹豫半天,才道:“好。”

    两人动身前往三石镇,来时用了一个白昼,但是那黑雾带着他回去,却只用了半日不到。

    容不渔从黑雾中现身,眸子一扫,却是愣了一下。

    整个三石镇不知为何,比他走之前的废墟还要严重,瞧着似乎都没有一处好的,到处火光漫天。

    黑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半晌才道:“这里吗”

    容不渔呆愣了一下,才拔腿朝着山上跑去。

    他从来都不知道那山间的山阶这么长,这么远,仿佛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竟然才面前爬到了半山腰。

    容不渔喘着粗气,正要再跑,鼻间却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他神色一悚,立刻朝着前方跑了过去。

    黑雾看着他跑的这么艰难,直接飞上前,卷着他的身体宛如一股风掠了过去。

    片刻后,黑雾突然道:“那是你师父吗”

    容不渔只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是。”

    不远处的白衣人正是顾雪消,他怀里似乎抱了一个人,正勉强提着剑同对面的男人对招。

    那男人修为似乎不错,竟然将顾雪消逼得一步步后退,似乎有些吃力。

    容不渔正要上前,余光却扫了顾雪消怀中的人,他愣了一下,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上前。

    “时尘!!”

    黑雾似乎骂了句什么,却还是任劳任怨地上前护住容不渔。

    顾雪消似乎看到了他过来,眉头一皱,将剑朝着男人狠狠一格,接着冲势飞快往后退了数步,正好和狂奔而来的容不渔对上了面。

    时尘被他抱在怀里,额头上全是鲜血,此时正昏睡不醒,小脸一片煞白。

    容不渔的手都在抖,惊恐道:“时尘……怎么了我师父呢”

    顾雪消脸色难看,道:“快走。”

    话音刚落,一道灵力狠狠冲过来,黑雾猛地上前堪堪挡住那道灵力,黑雾被直接击出了一道梅印,看着诡异非常。

    黑雾道:“那是鬼厌!”

    容不渔瞳孔一缩。

    那鬼厌勾唇笑了笑:“又来几个送死的,啧,刚从五华城出来,杀人手都生了,来的正好。”

    他舔了舔唇,看着容不渔的神色全是兴致。

    “小美人。”他轻笑一声,“你身上的气息很独特,容陵是你什么人”

    黑雾压低声音道:“他和主人有仇,快走!”

    容不渔艰难道:“我师父呢我师父去哪里了”

    顾雪消道:“他还在山上,我们……”

    容不渔一听,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吩咐黑雾留下,转头看也不看地朝着山上跑去。

    那鬼厌正想要追上去,却被黑雾直接拦下来。

    容不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传来,让他手脚一阵阵发软,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完了最后半段山路。

    当脚落在最后一层山阶时,那浓烈的血腥味似乎更重了。

    容不渔踉踉跄跄地抛上前,将已经被打的废了半边的门推开,冲到了夙有商的房中。

    他刚跨过门槛,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不渔几乎是惊恐地看着宛如废墟的房中,瞳孔在剧烈地晃动着,面前的一幕仿佛蒙了一层灰雾,让他看不太清楚。

    耳畔一阵阵嗡鸣,容不渔听不太真切那声音到底是什么,直到他猛烈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忘记了呼吸。

    一片废墟中,夙有商静静躺在一堆残花中,心口一阵血红,就连身下也是鲜红灼眼一片。

    整个房间中,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气,险些让容不渔呼吸不过来。

    容不渔被吓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片刻,才迟疑地抬起步子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他越走近,身体就抖得越厉害,因为在这死寂的房间中,他竟然听不到任何呼吸声。

    直到他走进后,才恍惚发现,夙有商早已没了呼吸。

    容不渔缓慢跪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颤抖得剧烈的手探向夙有商的脖颈。

    触手之处,一片冰凉,连一丝微弱的跳动都没有。

    容不渔触火似的将手收了回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安静躺着的夙有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的手臂。

    “师父……”

    “师父我回来啦……”

    夙有商安安静静,回不了他一句话。

    死人并不能给他任何回应。</p>

    容不渔像是吓傻了,抖着手将夙有商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着他满是鲜血的手,哑声道:“师父,我没骗你,我真的回来了。”

    直到死,夙有商还在以为,那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少年不会再回来。

    容不渔走了一天,他神思恍惚了大半日,看着容不渔留下的玉石,却没了任何欢喜的神色。

    夙有商忽然心想:“若是我有再多的玉石,能让他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他就不会走了

    或许他就会回来

    夙有商似乎越想越觉得可信,休息了半日后便上山采了花回来,想要修剪修剪拿去卖些玉石回来。

    只是花还未修剪完,便被突然闯进来的鬼厌夺了性命。

    死亡,往往都是这般突如其来。

    他安静地听着血液从自己身体中流出来的微弱声音,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还在想。

    “他不会回来了。”

    直到死,他依然觉得容不渔不会再回来这种偏僻之所和他一起受苦。

    容不渔死死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只可惜,他却不可能会知道了。

    容不渔只觉得心仿佛被天底下最尖利的利刃穿透了,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就连当年阵法中落下的灵力穿透他的经脉时,都没有这么疼过。

    “我……”容不渔突然喃喃开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眼泪从眼尾缓慢落下来,滑入了墨发中。

    犹襄轻轻晃了晃他:“容不渔容不渔!醒一醒!”

    容不渔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从梦中惊醒了。

    他如水前的遗梦珠缓慢在原地化为虚影消散,灵力如藤蔓般缩了回去,不过片刻,容不渔便清醒了过来。

    他坐起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脸泪痕。

    犹襄古怪地看着他:“又入噩梦了”

    容不渔没回答,只是道:“到了吗”

    犹襄点头:“中央城同虞州城不远,要先让逐鹿他们回去吗”

    容不渔道:“你去问问吧,顺便让时尘过来。”

    犹襄见他这么疲惫,没有多言,转身出去了。

    没一会,时尘跑了进来,道:“容叔”

    容不渔将他拉过来,缓慢抱住了他,接着才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时尘有些茫然:“容叔怎么了吗”

    容不渔轻轻摇头:“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

    时尘“哦”了一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容不渔的背,弯弯眸子,道:“这样好些了嘛”

    容不渔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时尘不知是不是随了夙有商,无论经历过多少险恶之事,依然是个温柔至极的人。

    出清河城时,容不渔十分犹豫将他带出来这个举止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因为他害怕自己若是再像当年一样连时尘都护不住,那死后他怕是连见夙有商的颜面都没有了。

    而现在,他看着少年一点点长大,面容也越来越像夙有商,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却不知为何缓慢消失了。

    容不渔轻轻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你信我吗”

    时尘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容不渔突然笑开了,又轻轻抱了抱他,才放开了。

    不一会,犹襄在外面喊:“容不渔,出来。”

    容不渔皱眉,带着时尘走了出去,这才发现宫遗音和她的那个穿女装的朋友已经都在了。

    容不渔没仔细看,问道:“怎么了”

    逐鹿歪在鹿鸣旁边,道:“我和吾友打算先回家一趟,我们妖修的内丹之事你们人类可能不太清楚,我要回去问问长老有没有办法,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中央城了。”

    容不渔点头:“嗯,好,那我们先送你们回去再说。”

    鹿鸣摇头:“多谢好意,但是不必了,不是说那位二九失踪了吗,你们还是先去寻他吧,有吾友在,我们两个不会再出事的。”

    确实,逐鹿那逆天的气运,就算有一群活尸鬼厌来围攻,也是被雷劈焦的命。

    容不渔道:“好,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逐鹿道:“现在。”

    一旁的时尘道:“这么快”

    逐鹿走上前,用鹿角轻轻蹭了蹭时尘的腰,道:“没事的,反正你也知道我住在哪里了,万事后可以去找我玩呀。”

    时尘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又不是生离死别,也一扫心间的忧郁之色,弯着眸子点点头,他伸手摸摸鹿角,道:“你们要当心呀。”

    虽然相处没多久,逐鹿却十分喜欢这个温柔良善的孩子,他点点头:“后会有期。”

    时尘点头。

    逐鹿和鹿鸣没有再停留,一一打了招呼,便和鹿鸣一起告辞了。

    送走了他们,容不渔才转头看向宫遗音,余光一扫,却瞥见了一旁穿着红衣罗裙,面无表情的男人。

    容不渔:“……”

    容不渔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半晌才试探着道:“顾雪消”

    顾雪消一只眼睛是鬼厌的瞳孔,一只是完好的,他听到声音,微微抬头,无情无感地看了他一眼。

    宫遗音皱眉:“你认识他”

    容不渔走上前,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是你”

    顾雪消看他离这么近,本能地皱眉,偏着头往宫遗音身后躲了躲,脸上写满了拒绝。

    宫遗音见状,忙回头安抚了他几句,他才安定了下来。

    时尘道:“容叔,他好像认不得你哦。”

    容不渔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他拍了拍时尘,道:“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叫叔叔去。”

    时尘:“……”

    顾雪消:“……”

    顾雪消躲得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七明天出场,再不出场他又要长蘑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