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举世皆畏途(一)

作品:《世女的燃情岁月

    贾同鑫嘴里骂骂咧咧的, 他的折扇挤没了,一只鞋也被踩掉了。他本想等人散再去找找,可又拉不下自己这张脸, 在人群外立了会,只觉面上无光, 还怕熟人认出来自己这副落魄样,就拖着一只布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

    客栈是暂时回不了的, 他在榜上看到了几位与自己同住一间通铺的穷朋友, 就想象得到客栈那间逼仄的厅堂满是给他人报录的官差景象。贾同鑫心里酸水抑不住上翻,这下人家土鸡成凤凰了,自己还是赤条条的白身一个。

    银袋瘪了好几天,也不知剩下的几两银能不能撑到自己赶回淮南老家。一想起老家,贾同鑫记起,自己进京的盘缠还是族人七凑八拼借来的呢,回去少不得拿着借条向自己讨要。

    看来还得速速回客栈, 向那些高中的人索几封程仪才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点银子,他们不会不舍得给的。

    街上刚出笼热腾腾的驴肉包子, 一只鸡蛋飞得一碗韭菜蛋花儿汤,远处八仙楼烹炸煎炒的肉香气, 都源源不断的闯进贾同鑫的眼里、鼻中。他昨晚还是只饮酒不用饭, 又饿了一个早晨, 肚子早就开始唱空城计了。可是他囊中羞涩,只能摸出几大枚铜板,买了几个钱的处片和黑枣,边嚼边浪荡着走。

    客栈门口人声鼎沸,一棵老柳树下就栓了好几匹官马,还有几匹散着缰绳,随它们站着。

    能忙成这样连马都不拴,贾同鑫啐了一口,掀起下摆跨进客栈。

    进去后他傻了眼,所有的中第朋友身边都围了人,不少还是讨赏钱的报录人,他可没脸在这么多人面前索要程仪。

    这时门口噼里啪啦一顿响,唬得他吓了一跳,原来小客栈主人见那么多学子都在他店里中了,心里也十分高兴,忙命小二去买了一挂鞭,在门口点了。

    小二是个莽汉子,买回鞭就撅着屁股去点,火星直蹿,红皮乱飞。马受了惊,扬着蹄子,拴着的还好说,没拴的早跑的没了影。

    “老爷!马,马跑了!跑丢了。”

    “瞎说什么!”官差们的赏钱还没捂热乎,就看着门口吓跑了官马。马是官家的,身上烙着官印,放跑了可是要丢饭碗的。

    也有骑自家马过来的,但一匹马价值不菲,在报录差上做的人,一年到头除科考那几天其余日子都是苦巴巴的,马是绝对丢不起的。

    他们揣上银子就向外追马,连声招呼都来不及跟进士老爷打。

    贾同鑫趁机溜到林子贤桌边,在应考时就是他介绍众人与世女认识的,贾同鑫也瞧这位林小哥白净好说话,第一个主意就打到他身上。

    果然,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要到二两成色上乘的银子。

    他兴冲冲的又凑到别的桌前,还没开口呢,方琉就高声叫道:“店家,给贾公子来一只鸡。”

    贾同鑫又惊又喜,连跟他不对头的方琉都出手阔绰,看来归家的盘缠是有望了。

    方琉拉长调子道:“一只状元鸡——”

    “给贾公子发发兆,承蒙公子好意,这次恩科亏公子没跟我们争,下一榜公子必中状元!”

    “多谢贾公子手下留情!”有人应和道。

    “哈哈哈哈。”不仅坐着的满堂学子在笑,在堂边站着蹲着看热闹的闲汉也哄笑。

    贾同鑫初时不明白,后来想通了,脸越来越青,手脚都觉无处安放了。

    “不过是几两程仪!”贾同鑫想不通他们为何如此小器,道:“我们是同科考过的,是同窗。”

    “谁跟你是同窗,本小姐同窗是林公子,徐小姐,是堂堂今科进士,你也敢称同窗。”

    实在是贾同鑫往日自命清高,常嘲笑同是囊中羞涩的学子。现如今落榜了,没几人愿意正眼待他。见他如此恬不知耻,有人抛出了一枚铜板,笑他:“快把林公子的银子还回去,你也只配这点钱。”

    “实在有辱斯文!”贾同鑫气得用手指着那个人,然后一拍下摆,转身欲走。

    有眼尖的见他一只脚黑,一只脚白,立时起哄道:“瞧,贾公子只穿了一只鞋!”

    贾同鑫自己都忘了这茬。

    众人的哄笑被甩在身后,贾同鑫嘴里念咒似的念着有辱斯文,脚下如风。石子硌着脚了,他歪了下也不停。

    实在有辱斯文!

    贾同鑫被硌得眉头都扭曲到一起了,忙去成衣铺买了一双合脚的新鞋。

    然后去哪呢

    贾同鑫提着旧鞋,决计原路回去看看能不能寻到另一只遗失的鞋,一双旧鞋也能淘换几分银子呢。

    赶回发榜处,地上纸屑、果皮、落叶都有,贾同鑫扫视一圈,就看到墙边有几名顽童在玩土。一小童舀起土,土簌簌落在破瓦上,然后再舀土,再落瓦上……直到把瓦片覆盖。她跌撞站起,垫脚去舀大瓦缸里的水。

    贾同鑫定睛看去,那小童手里舀土和水用的,正是他的鞋。

    他一个读书人的鞋,正在被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毛孩作贱。

    实在是有辱斯文!

    “嗐!”贾同鑫一跺脚,喝道:“把鞋拿来!”

    “呀呀,有人抢鞋了。”孩子们一股脑的爬起来,可不是给他送鞋的,他们嬉笑着四散入胡同,瞬间没人了。

    他的鞋被甩着水,跟着不见了。

    贾同鑫在胡同里绕圈,凭着笑声去追。京城那么大,胡同那么挤那么长,他跑着跑着就气喘吁吁了,慢慢停了下来。

    为了只鞋累坏自己,实在不应该。

    原本提在手中的鞋也被跑丢了,他就更没了追下去的理由。

    在一家人门口的石墩上坐下,贾同鑫抚着起伏的胸膛,胸口烧得慌,又觉腹中饥肠辘辘。

    上回世女请的八仙楼里的肉圆子不错,可惜一盘九只就要三两银子。自己偷腥去的招芳楼的清炖鲫鱼十分鲜美,可惜去一回就要近二十两。银子,银子,到处需要用银子,从哪能捞些就好了。

    家是回不成了,不然还是回去找林小哥,给他做个长随也好过在京给人打零工。

    贾同鑫乱想着,一道声音在他上方响起:“贾兄弟,你怎么在这坐着”

    “隋大哥”贾同鑫高兴的猛站起来。

    这隋大哥,隋轻衣是苏小姐的人,有时世女都不在,这隋轻衣还是无时无刻不守在苏小姐身边,做事躬身亲为,比世女仔细用心。学子们都传苏小姐和隋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来者正是隋轻衣,他问:“今日发榜,贾兄弟去看榜了吗”

    贾同鑫垂头丧气:“别提了,小弟名落中山外,金銮殿上的事,只能等下科了。”

    隋轻衣抿了下嘴,愤愤道:“这算什么世道!贾兄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八仙楼,隋轻衣点了几道招牌菜,又要了一壶花雕。

    头一道上来的就是肉圆子,接着是炖鲢鱼头、荷叶鸡、炙烤羊腿。

    菜上齐了,隋轻衣不要人烫酒,两人就着凉酒谈起来。

    “贾弟的文采谁人不知,此番落榜也不要灰心大意。”

    贾同鑫被酒辣到舌头,边暗暗吐舌边道:“落榜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可惜我那一双老父亲,每日小饭小菜供我读书,还等着我做官去孝敬呢。”

    “令尊不易,可又有什么法子。这世道,从来不是咱们无权无势人的世道。”

    “隋兄这可就不对了,你家境优渥,又愁什么呢”

    隋轻衣道:“实不相瞒,兄弟也考了几年,只中了一个秀才。父亲在城东卖马,这些年受了多少做官的讹钱。我与苏小姐资助寒士,为的就是有一年能为我们出口恶气。”

    他放在自己身上的银子,算是打了水漂。

    贾同鑫稳住他:“你们与世女交好,怎么不去求她”

    “贾弟有所不知,这淮阴侯世女爱慕苏小姐,若是一旦去求了她,将苏小姐置于何地对世女从还是不从,都怪这世道不公。”

    隋轻衣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贾同鑫问:“隋兄反复提及这世道,敢问隋兄,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像那老鸦一般黑的世道!”隋轻衣双手一摊,道:“譬如这今科状元邢楚,是个风月老手,淫诗秽词写了不少,正经文章是做不出来的!”

    贾同鑫惊讶的瞪大眼:“那她做了状元!”

    “她父亲是平川侯,是户部尚书。恩科总裁田大人是刚从浙湖行省学政升上来的,不敢得罪权贵,试题早就泄出去了。”

    “朝廷选官,是大事,哪能外泄。”

    “他就外泄了,你能奈他何!”

    摇摇壶,壶中酒所剩无几。

    “中第者寒士少、权贵多。南人少,北人多。这叫公平没个王法!”

    贾同鑫已半醉:“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告御状去!”

    菜不多了,烈酒喝了两壶,隋轻衣又叫了一壶。

    等这壶也见底时,连趴在桌上的贾同鑫也嚷嚷着要去告御状。

    他被人扶了起来,嘴里被灌进几口老陈醋,酒气消了些。

    贾同鑫挣不开眼皮,嘟囔着:“别碰我,做什么去呀。”

    “贾弟,不是去告御状吗”

    “说的也是……把他们都拉下来,我就是状元了……呵呵呵,莺莺,别走。”

    隋轻衣擦了把贾同鑫嘴边流下的哈喇子,顺手给他抹到衣服上,轻轻一笑。

    把沉得跟头猪似的贾同鑫塞进楼外停的马车里,马夫一刻不停的驾车跑到空无一人的大理寺衙门。衙门前被提前清场了,有两名衙役守在大理寺登闻鼓前。

    隋轻衣单手把贾同鑫圈出来,然后接过绑着红绸的鼓棒,将它塞到贾同鑫手里。将棒子和他的手一起按着,在鼓面上狠敲几下。

    “咚咚咚。”

    门半掩着,没人出来。

    兵丁把贾同鑫抬手抬脚的抬进去,抬着还喊:“常大人,有人敲鼓啦!”

    隋轻衣跳上马车,一溜烟跑远了。

    大乾使节天不明就启程了,送他们的是汗弟阿木其。

    阿塔其在宴席结束时就带人去了巴彦,那儿的雪灾并不重,还储有大批粮草。阿塔其抵达后,就直接从巴彦发兵南下,与大乾齐王里应外合,共谋大计。

    乌云其木格醒来时,使节队伍已走过了大青山,再也见不到汗宫竖起的大旗了。

    她下身酸痛,浑身乏力,手都抬不起来。

    水红的披风下是的美丽躯体,乌云其木格惊怒,她如何不惊,酸软的身子,沙哑的嗓子,无一不宣告着自己贞操不再的事实。

    “阿布,”她噙着泪。

    那晚的记忆乌云其木格不愿再回想,她也记不清到底是谁,吃了狼心豹子胆,敢在汗宫侵犯她。只记着有两名大乾人,客客气气的去请自己,说是周正使有事找。

    想来,是那两名大乾人做出的丧心病狂的事。

    可恶!狡猾恶心的大乾人!在跳舞时,她就知道那些人不怀好意,还利用自己的信任,堂而皇之的对自己下手。

    现在到哪了马车开始颠簸,地形不再平坦,她难道已经错别了美丽辽阔的草原。

    乌云其木格痛苦闭目,长长的睫毛下流出几滴泪水。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开始思索如何逃出去了。

    自己是被下.药软禁了,但必须闹出声响来,把人吸引到这,能见到周正使最好,让她瞧瞧大乾官吏的丑恶嘴脸!

    但是身子软塌塌的,就连转头都不能,又何谈造出些动静呢。

    “你醒了。”

    “怎么,是你。”</p>

    周廉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秀美,她走到车厢中央,盘腿坐在乌云其木格身侧,笑道:“怎么不是我。”

    “这么说,那晚的,也是你。”乌云其木格费力张合着嘴唇。

    “不错。”

    乌云其木格陷入巨大的恐惧中,整个人又冷又惊,她都不会眨眼了。

    “漠北妓.女的滋味果然不如公主的好,大汗只会用下等货色来糊弄本官。”

    “你的属下,你。”乌云其木格绝望的想到,大乾使节来之前,王叔曾定了大礼要送给他们,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礼品”,恐怕就是活生生的人吧。

    周廉温温柔柔:“那些庸才的确也肖想你许久了,不过,我知道,与其把你给了他们,还不如跟了我。”

    乌云其木格声音变了调,她发觉周廉的手如同鱼儿般钻进了披风下,滑滑溜溜的摸来摸去。眼神也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喘息声粗了。

    “你,你大胆。”

    周廉哈哈大笑:“这儿可不是漠北,公主。”

    乌云其木格快哭了:“我阿布饶不了你……”

    “齐王,难道还能容得下榻侧有旁人安寝”

    “你,你说什么”

    周廉不再说了,急不可耐的解开腰间的皮带子,一把掀开她的斗篷。

    她的上身露出来,周廉有一条花臂,自脖颈到左手腕纹了一只麒麟,花花绿绿的,状甚可怖。

    乌云其木格本能想后退,可身子纹丝不动,没了遮挡物还凉丝丝的。不久就变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伏了上去,麒麟拂过她身子的每一寸,动作并不粗鲁。

    “放心……跟了我,比在草原风吹日晒好多了,”常于此道的周廉上下起.伏着,嘴里的甜言蜜语还在讲着:“我见你第一面起,就把持不住了……真是颗草原的明珠。还好大乾皇帝是地坤,否则你就要被献上去……我要把你好好藏起来。”

    混迹花柳巷的人,惯会说的话。能有几分真心在里面,这就不得知了。

    乌云其木格的身子并不同她之前玩弄地坤的柔弱,而是一种健美,这让周廉欲罢不能。

    乌云其木格像是部落间被抢掠的地坤,任人宰割,却毫无脱解的法子。

    她屈辱的闭上眼,努力不去理会身上人的动作。

    呻.吟声,却是压抑不住的涌出唇齿间。

    侯府喜气洋洋,来往伺候的婢女小厮脸上都带着笑意,仿佛刚得了赏钱。

    侯爷的确许诺让夫人晚上散赏钱,上至管家蒲伯,下至倒马桶的夜香郎,人人有赏。

    原因无二,蒲四维接了圣旨,他被起用了。下月走马上任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官位不高,正三品,可胜在职位重要,不是虚职闲职。京城的防卫就交给他了,这说明陛下心里还是有着他淮阴侯的。

    蒲四维得意虽得意,但他没忘了一个人。

    “世女呢”

    “回侯爷,世女出府了。”

    蒲四维捋须,呵呵笑:“出去了出去好,出去好。”很明显,他以为蒲若斐与苏容婳私会去了。

    今后的高升还是离不开这个女儿。

    但下面恭听的婢子是摸不着头脑的。

    太虚观,是道家的清修宝地。居山而建,吸天地之灵气,风物极宜人。可惜,里头的主持真人被陛下早就封为真元真人,御口尊为上师,寻常人是见不得太虚观的,只能在云山雾绕的远处,遥望其仙姿。

    道观松柏下,一对璧人正在手谈。

    都道难得浮生半日闲,殊不知清闲是那等没心没肝的人享得来的,有那劳心劳力不肯休的人,纵然找出时间去游玩散心,也惦记着煞风景的正事。

    “你给父后的蜜蜡是串假的”

    蒲若斐道:“其中白斑是我用点上去的,如果太后仔细查看,一定会发现的。”

    今日蒙骗太后,他日莫不是要欺君。

    苏容婳反笑:“你好大的胆子。”

    “静思园失窃——”

    “啪!”一黑子毫不留情的落下,斩断了白子的后路。

    苏容婳冷清清道:“朕不信静思园会进贼。”

    两人的信物全部失窃,饶是蒲若斐也怒极冲心,当夜还是让文琦熬药服下才好受些。

    一枚白子随意落下:“是家贼。”

    蒲若斐又犹豫了,但她既然会向苏容婳坦白这次失窃,就不会隐瞒她猜测到的家贼。

    “我猜,是五哥。”

    蒲若斐不情不愿的嗓音沙哑,苏容婳挑眉,捏着手中的黑子不落到棋盘上。

    “他与外臣勾结——”

    “他是如何知道那个柜子的”

    蒲若斐哑然,她每晚陪着柜子睡,里头的东西落了尘都是自己趁没人时擦拭,五哥没上过二楼,怎么单单拿了这些。

    那名放他进去的婢子,审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苏容婳继续道:“朕想,他不仅与外臣勾结,还与你房里人达成了共识。”

    “……”

    “他为什么要偷”

    蒲若斐迷糊了,她也理不清头绪,那些珍玩没有皇家印记,甚至价值远不如侯府公子小姐的私藏,五哥费心费力拿去是为了做什么呢

    “那些物什,莫让朕帮你找回来。”

    蒲若斐轻轻应了声。

    两人执子再行,不到三十步,蒲若斐阵脚大乱,被苏容婳杀得丢盔卸甲落了下风,眼看着就要就要输了。

    苏容婳走了一步坏棋,蒲若斐定下心神乘胜追击,黑子渐渐乱了,不再主动进攻,而是占着防守的姿态,堵白子的生路。

    棋战胶着,蒲若斐占了先机也不急于克敌制胜,而是在边缘一子一子地试探着。

    两人耐心周旋着,你来我往,总不下致命一击。

    直到棋盘密密麻麻摆满了棋子,无章法可下了。

    苏容婳拂开棋盘,厌厌的把手中的把手中的棋子儿撒开,全都滚跳到了地上。

    “陛下,蜜蜡的事我会求老太君入宫说明的,至于五哥,我也会向他问明白。”

    蒲若斐以为她还在担忧那串做了假的蜜蜡和失窃的东西,宽慰她的话言之凿凿,情之切切。

    父后宫中明枪暗箭几十年,还能不通人情再者道,他是自己的亲身父亲,还会对自己斥责些什么

    科举、漠北、世家、旱灾,哪个不是大事

    有风雨飘摇的朝政,这些儿女小事,不是她所该担忧的。

    “什么时辰了”

    蒲若斐愣了愣,道:“申时。”

    山上薄雾茫茫,天色有些暗,不远处的道舍点起了几盏油灯。

    “是时候了。”

    蒲若斐不安,她问:“陛下在等什么人”

    苏容婳直道:

    “朕在等吕伯生。”

    “他是西厂的人!”

    苏容婳纠正她:“吕大人是朕的人。”

    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

    蒲若斐有些泄气,她有所暗示道:“陛下该亲贤臣,远西厂。”

    西厂,是个上至文臣武将,下到脚夫走贩,人人谈而变色的公公衙门。为何说是公公衙门,里头的都指挥使李洪,是苏容婳亲信的大太监,直受苏容婳旨意,专刺官民私下勾当。

    昨天你喝的是掺了几两水的劣酒,偷吃了几两喂侍郎大人马的熟黄豆,侍郎大人晚上在小妾房里呆了多久,做了点什么。西厂若想,就都能查的出来。

    所以,那等有权有势的人家,在府里都修了密室,专门来防西厂。

    西厂使用的手段上不得厅堂,下三滥到为士大夫不齿。龙书案上请求解散西厂,惩处李洪等人的折子从来没少过。

    西厂杀的人,偷得物都不作数,里头自有一个小“刑部”——暴房,专门用来拷问抓进去的嫌犯和惩罚西厂犯了错的自己人。

    由是西厂有“三不尽”,地板上的血污刷不尽,暴房里的惨声喊不尽,西厂的刑具用不尽。

    足可见其的怖人。

    吕伯生就是西厂里名声赫赫的杀手,传说他身长八尺,相貌英俊,但却杀人无形,人头落地时,早就不见他的踪影。

    低级官吏之间闹出间隙,常常回宅咒骂对方:“早晚让吕伯生把你带走!”

    或者“他是想到西厂脱几层皮了!”

    西厂是苏容婳手上的利刃,蒲若斐总怕这把刃会有一天失控,会挥剑伤己。

    蒲若斐微愠:“陛下等吕伯生做什么他不是个正经人。”

    “朕让他去刺杀一个人。”

    蒲若斐不依不饶的问:“谁”

    “齐王叔。”

    她在弑叔杀亲。

    蒲若斐差点跌坐在地上,她看着苏容婳那张风轻云淡的脸,道不出一句话。

    齐王意图谋反,陛下就先下手,欲要了他的命。

    “天家恩情凉薄,你为什么还执意留在她身边”

    耳边响起明湘昔日的质问,她看得清、看的远,不懂自己为何对冷酷无情的苏容婳忠贞不二。

    自己没有理由反驳,因为这一切都是凭着心而行走的,似乎并不需要解释,怎么会有人违背自己的本心呢。

    那时给她的答案是什么,蒲若斐记不清了。

    但是现在,根本不需要有一句回答。蒲若斐忍着恐惧,扶桌站起,去将苏容婳单薄的身子拥在怀中。

    “我懂你的难处,我都懂。”

    她在她的耳边,亲密无间,喃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