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红星1976
作品:《七零甜妞日常[穿剧]》 甘露不是杞人忧天, “平坟归田”这种又能出风头、又能立功捞好处的运动, 王安生绝不会放过。
他不等公社发文通知,自己先撸袖子干起来了, 扬言烧纸祭祖是“封建迷信”,骂地主狗崽子的祖宗统统都是反动派, 死了也改变不了曾经剥削荼毒贫下中农的事实, 要掘坟鞭尸。
说干就干,短短几天,芦庄三家地主、十几户富农, 一百多座祖坟都被刨开, 棺木被劈开,原地铲平归田。
收缴的陪葬品五花八门, 从银元、元宝、书籍、玉器、祭器、钗环簪镯, 到朽败的绫罗寿衣、官服、日用,装满了三辆板车。
甘露去给原主妈烧纸钱,站在山坡上往下看, 刚返青的田野里, 到处狼烟滚滚, 火光熊熊,焚烧枯棺朽木的焦味呛人, 家属捶地嗷嚎,不敢怒更不敢阻拦。
个别头铁的“狗崽子”,气头上失去理智,抡起大铁锨拍挖坟的民兵和知青, 反被围殴倒地,血流染土,气氛压抑窒息。
甘大海虽然是支书,也无力改变这种事,能护着自家祖坟和贫下中农的祖坟安然无恙,就是运气好了。
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盖房子上,喊来几个相熟手艺又好的村民,在家门口搭架子编织苇席,年后盖房子要用。
芦庄名字里带了一个“芦”,到处是野生芦苇荡,编出来的苇席紧凑结实,防渗漏,防沤糟,在白云公社都是出了名的。
唿唿过了小年,糖瓜祭灶,新春来到,家家户户打扫宅院,割年肉,宰公鸡,蒸馒头,炸豆腐,炒干果,娶媳妇……
沙雕爹是支书,几乎每天都有人登门撒喜糖,请他去主持自家儿孙的婚礼,乐呵呵不知今夕何年。
偌大芦庄,悲喜交织,甘露的唏嘘声还没落地,自己也惹上麻烦了。
年三十晚上,一顿饺子还没吃完,民兵队闯了进来,要抓甘露去大队部审问。
罪名挖社会主义墙角,贪占公家几十万外汇。
甘大海气得脸色铁青,瞪着冲进来的王安生恨骂:
“姓王的!你别太狂了,这里是芦庄,不是你们沪上,平日你在村里横行霸道,我们贫下中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完年推荐你回城去,大家眼不见为净……怎么,还嫌闹得不过瘾,要揪斗我这个支书”
王安生冷笑:“甘支书,你这话打哪儿说起怎么听起来我不像是贫下中农选出来的干部,像个为非作歹的恶霸我今天来,可不是要揪斗你,是揪斗你女儿!她人小鬼大,私吞了县里几十万外汇,比李得魁的胆儿还肥,枪毙都够了!”
甘大海懵圈,自家女儿虽然心眼活络,小丫头一只,辍学在家,锅前灶后转悠,她上哪儿去侵占公家几十万外汇她知道外汇长啥样嘛
这是污蔑!
但王安生成竹在胸,口气凶戾,完全不把甘大海这个支书当根葱,招呼手下几个知青抓人。
甘露在听到“外汇”、“几十万”的字眼时,就知道洋冥钱的事露馅了,不管是怎么露的馅,“露”到了哪一步,眼前这一关先得挺过去。
姓王的气势汹汹闯门抓人,带的帮手却不是村里的民兵,是插队的男知青,这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甘露用膝盖猜也知道,民兵队虽然明面上被王安生收服,背地里各种小算盘。
大年三十来支书家里抓人这种破事,谁出头谁就往死里得罪沙雕爹。
如果抓的是沙雕爹本人,或许还有人想着趁势扳倒他,抓得是甘露一个小毛丫头,她就真犯了事,能犯多大点事
有甘大海这个亲爹张罗奔走,三哄两骗糊弄过关,甘家安然无恙,自己家被支书记恨上,吃不完的苦枣儿,何苦来哉
无论王安生怎么威逼利诱,都没有傻大头肯跟他一起过来找茬,他跳脚咒骂,有人当场撂挑子不干了,躲在一边等着看他的笑话。
甘露抓住这个破绽,怼王安生:
“王队长,你是贫下中农选出来的兵民队长,你要揪斗坏分子,没人干涉你,可你身后这几个人,是哪座庙里的野猢狲呀,他们也是民兵如果不是,你们无凭无据,半夜闯门抓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是恶霸是什么”
王安生是芦庄生产大队的民兵队长,可他一个人代表不了整个民兵队,他手下这几个铁杆知青敢乱来,自己倒可能先被抓起来。
场面僵持。
阮红菱从惊骇中回过神,刻意缓和气氛,招呼那几个知青坐下,有话好好说。
芦庄的妇女主任孟桂英,听到消息也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村会计和七八个生产小队的队长,浩浩荡荡,气势上先压了王安生这伙知青一头,和稀泥的手段也很不错,劈头问王安生:
“你是听谁说露露吞占了公家几十万外汇她一个小丫头,整天猫在村里,就有这心,也没这本事啊”
“是呀,公家的外汇藏得严严实实,又没长腿,还能自个跑到她屋里去”
“几十万啊,真敢吹!你王知青长这么大,又是沪城大地方出来的,你见过这么多钱没有”
……
鸡一嘴鸭一嘴,都是怼王安生的。
最近七八天,他在地里“挖坟掘墓”,在村里“反封建迷信”,吓得村民给祖宗烧点纸钱都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一不小心就会被抓进大队部教育。
一而再的倒行逆施,彻底让村民跟他这个知青村官离了心。
此刻,他被村干部群起围攻,气急眼说是“朱主任”让他来抓人:
“……红囤大队搞‘平坟归田’运动,挖了狗崽子的祖坟,挖出两大车金银财宝,都送去他们公社报功了,棺材里有两捆美金,村民不认识,以为是给死人陪葬的冥钱……”
冥钱就是死人钱,红囤大队的干部嫌晦气,丢在野地里猫吃狗拉,那对烟锅夫妻的大儿子胆大,悄悄拎回了家。
他们家有土法造黄表纸、锡箔纸的手艺,逢年过节就去黑市上卖冥钱,老地主棺材里的“洋冥钱”也是冥钱嘛,就跟土冥钱掺在一起卖了。
这一卖,祸事来了。
红囤大队属于埠头公社管辖,缴获的金银财宝上缴以后,隔天就被护送到堃县革委会大院里。
公社领导跟上级邀功,红囤大队的支书也混在人群里。
一个泥腿子小村官,头一回见到“大干部”,局促、激动、亢奋,整个人都飘了,话说得语无伦次,不知怎么就扯到老地主的棺材里有两捆纸钱陪葬的事。
听到的人当时就质疑:纸钱都是烧化给死人,哪有往死人棺材里塞纸钱的
红囤支书傻眼,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p>
县里和公社的干部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询问当时在场的红囤大队村民:那两捆“冥钱”长啥样多大面值什么颜色什么花纹什么标记……
最后确定肯定,那两捆钱是美金,从重量和捆扎大小来看,起码五六十万。
烟锅夫妻,连同他们的大儿子、儿媳、女儿,全家人都被抓起来审问,让他们交代那两捆洋钱的下落。
卖了
呵呵,那就好好想想,卖给了谁,把买主揪出来将功赎罪。
最终锁定的画像,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大嫂,都挺漂亮,穿戴的也好。
白云公社小十万社员,还有几千知青到处乱窜,河堤黑市上人来人往,小姑娘、小大嫂不知道有多少,想锁定“她俩”是谁,如大海捞针。
让甘露掉马的人,是朱克文。
怪就怪甘露那天太得瑟,穿着新做的劳动布活面排扣长袄,还骚包的镶了几圈蕾丝花边。
白云公社毗邻沪上,毕竟不是沪上,社员土拉叭叽,她这套行头,像夜空里的月亮一样耀眼,看一眼记忆深刻。
朱克文那天质疑甘露“黑专”,冲进卢南樵的办公室找茬,他是亲眼见过甘露这身穿戴的。
埠头公社的干部来白云公社寻求帮助,说了烟锅夫妻对其中一名买主的描述,他立马就想到了甘露,那个伶牙俐齿的“小野丫头”!
虽然不能十分肯定就是她,先抓起来吓唬吓唬,万一就是呢
甘家院子里,气氛剑拔弩张。
甘大海再怂,也不能任由别人抓走自己亲闺女,尤其来抓的人还是王安生,当即喊冤叫屈,要闹到公社去。
“老子管他朱主任、羊主任,白云公社还没轮到他一手遮天!想打击报复冲我来,折腾一个小丫头算什么好汉!”
甘大海在气头上口出妄言,彻底跟朱克文撕破了脸。
王安生冷笑,质问甘露:“小丫头,你老实说,到底是不是你买走了那捆冥钱”
甘露也笑:“王队长,就算是我买了,犯罪吗够得上抓起来严刑拷打吗”
王安生噎得脸色铁青。
社员私底下跑到黑市上买冥钱,烧给过世的亲人,顶破天扣个“思想觉悟低”的帽子,够不上揪斗,而且在这种事上,群众普遍觉悟低,法不责众,大哥不笑二哥。
王安生再凶残,还敢把全村人都揪到台上斗
甘露不跟他这种疯狗官迷纠缠,让沙雕爹打开扩音喇叭,召唤村里的民兵队过来。
“就说王队长喝醉了,撒酒疯,让民兵队过来几个人,送他回知青点安顿。路上小心点,别磕着头、碰着脚,人家是沪城来的金贵人,前途无量的知青楷模,出点什么事,咱们庄户人家赔不起。”
她话里带刺,王安生也不是肯吞针的人,暴跳起来:
“甘大海!我才是民兵队长,你凭什么指挥民兵队”
“凭我爸是支书,是你的上级,民兵队是芦庄贫下中农的民兵队,不是你王安生的,再说一遍,你代表不了全村四十七名民兵,你敢胡作非为,照样捆你!”
“我是奉命行事,是上级领导要求我,调查清楚你去黑市买冥钱的事情,我……”
“所以我才说,你是喝醉了撒酒疯,否则你就是乱打乱砸欺压群众的村霸了,我买冥钱这件事,明天一早,我和我爸亲自去公社,跟领导们解释清楚,用不着你王安生插一手,现在,马上滚回知青点过年,迟了我不保证发生什么。”
甘露冷声说完,看向那几个面面相觑的男知青:
“王队长是喝醉了,情有可原,你们算什么人,敢半夜闯进支书的家,要抓支书的女儿”
这几个帮凶只是知青,不是民兵,跟在王安生身后名不正言不顺,立刻把他们揪到大队部暴打一顿,都没地方喊冤去。
甘大海打开高音喇叭,刚说出“王队长醉了”的话,门外就涌进来十几个民兵,不由分说按住王安生和他带来的几个男知青,拖拽出甘家院子。
动作之凶暴利索,惊得甘露眼皮乱跳。
今晚之后,如果姓王的不能找回场子,他在芦庄就威信扫地了。
打狗看主人,朱克文才是这件事的主谋,不可能坐视不理。
还有得撕。
一片鸡飞狗跳中,甘露迎来了穿剧后的第一个春节,红星1976拉开帷幕,这一年风起云涌,这一年山河震荡。
当晚,芦庄所有村干部,所有党员,连同民兵队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回自己家里守岁,聚集在甘家院子里,拉呱,吸烟,嗑花生,热闹地像赶集。
吴碧莲也来了。
主动跟“甘支书”交代,说红囤公社流出来的另一捆美金,八成是被她给买了,已经烧给了死去的丈夫孙三。
当着一院子的村民,她哭得抽抽噎噎,梨花带雨:
“我就是想着,大贵他年纪轻轻就走了,一个在那边孤零零的可怜,想多给他烧点纸钱……都怪我觉悟低,甘支书,你批评教育我吧,我错了……”
这种莲花屁一放,甘露就明白,这个女人想把装傻进行到底,蹭热度吞了那三十万美金。
一贯地伎俩。
吴碧莲没亲眼看到甘露买洋冥钱,甘露却是亲眼看见她买,与其等明早去了公社,被甘露咬出来,不如主动“坦白”。
烟锅夫妻把美金当“冥钱”卖,买主自然就当“冥钱”买,买了冥钱干嘛烧给过世的亲人祖宗呀。
买了不烧,难道事先就知道那是洋钱
区区一个村姑,一个村妇,主动买洋钱所为何事呀怎么就认识那是洋钱滴呀
明知道是洋钱,明知道是地主老财棺材里挖出来的,不主动交公,暗戳戳买回家藏起来……几十万呀,这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追问、质疑、声讨、咒骂排山倒海,任谁都招架不住,不如“烧了”,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