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雪的这番话, 将康南说的面红耳赤。

    他从来都没有感到如此羞耻过，愧疚和窘迫在他心里兜兜转转, 几乎都将他挤炸了。

    其实封雪在这里面提了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康南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他究竟为了谁去参加这个节目，为了出道，为了红，为了得到夸奖，还是为了自己？

    康南以前觉得自己想的很明白了, 觉得这大概就是他的梦想。

    可真正的梦想，又怎么会如此脆弱, 经不起摇摆？难道他不应该是手脚全段也要坚持练舞，直到他精疲力竭的倒下，直到这个舞台再也容不下他吗？

    面对曲折的时候，他脑子里面, 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康南暂时没有答案。

    当晚, 封雪和陆久把康南送回了节目组，顺便把井铭, 周文和袁州全叫了出来。

    封雪担心他们也跟康南似的，因为担心自己干点冲昏头脑的事情, 特地慎重问道：“团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他们这边是单独的休息室, 陆久怕影响不好没有跟来, 屋内只有森林文化这几个自家人。少年们看着封雪, 又看了看在旁边因为愧疚而默然不语的康南, 沉着眉头道：“知道。”

    康南知道的时候他们就全知道了, 那个时候心里就全是火气，等着封雪来找他们。

    现在封雪终于来了，他们心里的气都还没有消。周文恼怒道：“真的是团团去勾兑的？”

    封雪又开始头疼，按了按额头，道：“谁告诉你们的？”

    “难道不是吗？”袁州在旁边皱眉道。

    “让康南跟你们慢慢解释吧。”封雪扫了眼在座的人，道：“既然情况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简单说了。现在公司面临着倒闭的问题，阳光娱乐想要打包我们公司的艺人过去，团团那边已经确定要走了，你们要不要去？”

    她想到今天早上跟张老板的争执，猜测现在整个大楼估计都已经被改造得差不多了，心里叹息，道：“最好你们今天晚上就能做决定，拖太久了对双方都不好。”

    “你去吗？封雪姐。”井铭问他。

    封雪抬头看着他，发现他是这群少年里最平静的。

    他好像一直都这样，情绪内敛，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他也绝对做不出像康南那样意气用事的举动……他身上似总有什么束缚着压抑着他，让他永远表现得比同龄人成熟。

    于是封雪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下意识的不会把他当成小孩来看，心平气和的问道：“你们希望我去吗？”

    井铭摇头：“他们不好。”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的确不算是好东西。

    “可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封雪道：“但凡有规模，有资源，这里面必定会出现这些东西。这是无可避免的，在很多情况下你只能尽量保证独善其身。”

    这话以前封雪从来没跟他们说过。

    森林文化虽然很破很烂，可是也没什么纷争，能走的都走了，就剩下封雪和一群小孩在那里穷开心，每天做梦每天瞎嗨，可谓是无忧无虑。

    而现在，他们慢慢地离开了那个小天地，慢慢的长大，融入这个圈子的时候要思考的东西也越多，封雪也希望他们能明白，眼前的世界并非那坐井观天那般狭隘和干净。

    “那封雪姐希望我们去吗？”井铭问。

    封雪摇摇头：“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那我跟着封雪姐你走。”井铭道：“封雪姐你去，我就去。”

    他说完，扭头看着周文和袁州，等他们表态。

    周文和袁州连忙道：“对对，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封雪：“……”

    她看着他们，轻轻道：“可是你们想清楚，我个人的力量很微薄，而阳光娱乐，有成体系的管理和巨量的资源，这些都是能将你们捧上星路的。”

    “可是封雪姐也很厉害啊！”几个人没有半点犹豫，齐声道：“我们能参加节目，就是你送我们进来的呀！”

    封雪怔住。

    他看着几个崽子认真的脸，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陆久曾经问她为什么要改变自己的目标，她当时答得很明确，因为她养着可爱的小孩们。

    到现在她也没有半点后悔，因为这种牵绊和温暖，比孤独的成名更加珍贵。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伸手去摸崽子们的脑袋，好像重新灌满力量似的，道：“好！既然这样，你们就等着我后面的消息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封雪姐！”崽子们齐齐道：“加油！”

    聊到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封雪确定了他们的想法后，就准备回去跟张老板说。

    临走前她扫到蹲在角落的康南，又站定住，看着他道：“我走的时候，你好好想清楚。”

    她环视着其他人道：“你们也都想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到底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功名利禄，还是自己的爱好和梦想？

    唯独当确定这点，并且矢志不渝，在越来越艰辛的道路上，披荆斩棘。

    从草莓台出来的时候，封雪看到陆久站在路边，微微低垂着眼帘，随手划着手机。

    察觉到封雪靠近，他侧过头来，道：“机票买好了。”

    萝卜网和草莓台距离有点远，他们俩来回奔波必须得换工具，封雪这边在忙自己事情的时候，陆久就在旁边鞍前马后，没有半点怨言。

    封雪心里越发感慨，道：“谢谢九哥。”

    陆久瞥她一眼，道：“你这客气的毛病是纠不过来了？”

    封雪登时笑了出来，举起手道：“那我现在就改，好不好？”

    他们还要等会网约车，现在就站在门口聊天。封雪虽然风尘仆仆跑了一天，但是现在看起来心情竟还算不错，上上下下的跳着台阶。

    陆久安静的在旁边看了会，问道：“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封雪正好跳到台阶下面，扭头微微笑道：“虽然和最初设想的有点的出入，但是我觉得，最终是个最好的结果。”

    陆久微微抬眉。

    “我手底下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封雪掰着手指头跟他数：“团团团们答应了成阳要去阳光娱乐，而爱姐组合这边打算跟着我，司思我还没问，但是阳光娱乐不做他那块的业务，所以我想把他带走。”

    “为什么是最好的结果？”陆久问。

    “团团团如果跟着成阳走了，他们能有更好的发展，成阳对他们很好。”封雪道。

    “你不觉得可惜吗？”陆久又问。

    “可惜，但是没办法。”封雪似全都想通了，脸上没有半点疑惑，甚至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我一直都觉得我手里面带的人太多了，现在大家都还小，没有什么争执也还好。可以后等他们全都发展起来了，资源不可避免的会有倾斜。你看着我现在好像一碗水端平，可谁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可就算团团走了，你手里面的人数还是很多。”陆久道：“如果他们不是组合出道，五个人的资源你也吃不消。”

    “是啊。”封雪轻轻的道。

    陆久发现了，她这事儿还没结束。

    她对后续还有什么想法，陆久没问，封雪这一时半会自己也还没有个定论。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封雪忽的回头，道：“九哥。”

    陆久侧头和她对视，发现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嗯？”他回答。

    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略有些空旷。

    “你能帮我问问……安宁姐那边还缺人吗？就算是助理也可以。”封雪恳切道。

    她想为了自己毅然决然跟着自己走的小孩拼一把。

    可她好意思跟陆久说，却不好意思去求安宁。

    当时面试的时候安宁给过她机会，但是她那时候心高气傲，并没有答应。如今再扭过头去求人，放低姿态，怎么说也有点小小的尴尬和难堪。

    陆久向来不会拒绝她，只是问道：“你是下定决心要拒绝阳光娱乐了？”

    “是。”封雪点头：“不为五斗米折腰。”

    陆久点头：“我帮你问。”

    还未等封雪雀跃，他又道：“但是现在安宁那边不缺人。”

    封雪明白，也不觉得灰心，笑道：“试试再说。”

    “你没懂我的意思。”陆久摇头：“我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吗？”

    封雪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由得屏息凝神。

    “新工作室在办，和你带的这几个小朋友业务还挺重合的。因为新项目是半年前就做好的规划，这个暂时给不了你，但是只是签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陆久语气平静，慢慢问道：“如果你确定拒绝那边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封雪：！

    她猛地抬头，好像听到什么特别惊悚的事情，满脸惊恐。

    不是，他刚刚说了什么？

    封雪，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多，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现在已经彻底茫然了。

    直到网约车过来，封雪晕乎乎的走上去到了机场，再坐上航班回去，推开自己家那个布满铁锈的门，扑倒在床上的时候，她都还沉浸在这股难以置信的情绪里。

    刚刚陆久那意思，是邀请自己去他的工作室就职吧？是吧是吧？

    陆久新工作室那是什么性质？那已经不是简单的声音联盟了，唱片和配音甚至有声读物，涵盖了非常大一块市场，他有以前工作室的财力支持，手里面又有大把优渥的人脉支持，更因为是新开的工作室人力没那么充足。

    那么这个时候封雪进去能干什么？

    几乎就是去抢元老的位置，比起在天悦来升职加薪的进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更何况，跟着陆久做事，哪还用得着她自己出去拉皮条似的磨资源，所有的资源都是直接送到她手上任由她挑选好吗？

    封雪，晕了，彻底的晕了。

    她脑海里面有无数个念头疯狂的交织，她一会兴奋的在床上蹬腿，一会又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这个工作或者陆久只是在说客气话，一会想到自己以前的辛苦自己终于熬出头了是多么的心酸，默默流着眼泪……

    就这样又哭又笑，封雪折腾到大半夜才睡着。

    等到了第二天日晒三竿的时候，封雪缓缓清醒过来，情绪终于稳定了。

    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无比灿烂的阳光，忽的感觉生活充满了新希望，整颗心也是斗志满满。

    封雪长长的舒了口气，身心愉悦的给陆久打电话，道：“九哥，我考虑好了。”

    昨天晚上陆久说要她考虑考虑，还真的就没催封雪。

    贴心的把他送回家后，甚至连提都没再提，怎么看怎么有耐心。

    封雪承他的情，自然不愿意让他多等，立马就把决定告诉他了：“我答应去你公司，以还要承蒙你多照顾了。”

    陆久对这个结果还挺满意的，问道：“那就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就职？”

    “就最近吧。”封雪想了想，道：“我把公司这边的东西处理好，就去办入职手续。”

    虽然说起来现在他好像跟张老板闹掰了，公司也改成火锅店了，但是她要收拾的烂摊子还挺多的。

    首先是自己的离职手续，封雪还没办好，可能陆久那边不介意吧，但是封雪还是想把流程走齐，免得落人口实。

    然后就是崽子们的东西，那个休息室里从前几乎都被他们当成半个家了，如今这个家被猪拱了，封雪自然要去给他们找新窝。

    最后，最重要的是，封雪要想替崽子们把卖身契解了，还要趁着节目结束前解。

    按着现在小孩们的人气，等节目结束，资源一推，他们就不是这个身价了，先不提到时候张老板会不会舍得放人，就说这里面挣的分红的钱，封雪半个子都不想要他拿。

    “行。”那头，陆久答应了声，和封雪敲定后，就挂了电话。

    而后，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大楼，没告诉封雪，自己已经到森林文化了。

    他刚刚接到封雪电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门口站了会了。

    陆久觉得，既然封雪现在是他的经纪人，她带的那几个小孩后面也自然是他家的艺人，他不能坐视不管，看着自家人被欺负，提前去解约了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他特地开了个最贵的车停在森林文化楼下，然后绕开大楼大厅内现在还随处乱放着的火锅桌，不急不缓的上楼，敲开了张老板的门。

    张老板还在跟阳光娱乐那边交涉呢，隔了老远都能听到他对着电话道：“对，有几个小孩不是很服气，我待会再想想办法。没事，真的没事，我答应了你的打包过去，难道还能有少吗？”

    从阳光娱乐那边艺人总监的口中，张老板得知现在森林文化的那几个新人身价都还算不错，现在正处在上升阶段，越早签过去，对阳光娱乐那边越有利。

    而张老板自己也有算盘，团团团那几个就算了，可井铭现在人气这么高，他想尽量再拖会，等到节目结束再签合同，那自己拿到的价格，可就和现在今非昔比了。

    他这边正拖着阳光娱乐，注意到门自己打开了，不由得抬头看去。

    陆久连门都没进，就这样抱着手臂，靠着门框，问道：“张总？”

    张老板一愣，看着面前这高大的身影笼罩，有些没反应过来。

    陆久显然是听到了他刚刚电话里的内容，提醒道：“提前准备准备吧，你想打包的那堆合同，现在真的要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