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来访

作品:《小没良心

    散席时,林斯义明显喝多了。

    走路有人在旁边扶着他。

    他心情看上去却不错, 挽着衬衫袖子, 过来要抱鹏鹏。

    鹏鹏挺争气, 认生,黏在温尔身上不下来。

    她于是心安理得回绝说“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带着鹏鹏坐公交车, 他最喜欢公交车。”

    “让司机开慢一点,效果和公交一样。”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温尔不得不上了他车。

    司机在前头缓慢行驶, 她和他坐在后排空气寂静。

    不知道林斯义怎么想,反正她是坐立难安, 偏偏明明有一个小第三者在场,却是个不会说话的, 温尔懊恼的玩鹏鹏一头的卷毛, 玩了一路。

    “他头发怎么回事”在雨花北路停住时, 林斯义又像上回那样,一路沉默到达目的地时才发声。

    一发声就关注鹏鹏的毛。

    鹏鹏是藏族人,五官立体深邃,头发也很卷曲, 平时不好打理, 温尔就给他养长, 然后给他往后梳, 半长不长的拢在脑后, 加上皮肤这两年跟着她在内地生养, 变得奶白, 猛一看上去倒像个小外国人。

    温尔每次被人问起自己孩子头发为什么那么卷时,就很愁。

    于是对林斯义胡诌“他爸卷发。”

    “高中我也见过邹唯安,印象中除了皮肤白,没其他显眼特征。”

    “他家族有隐形基因,在他身上没显性。传给他儿子了。”也许就像关城说的,她现在厚颜无耻,牙尖嘴利,说谎信手拈来。

    林斯义半晌没声。

    温尔稍有后悔,在孩子脑后最后抓了一把,说“那我回去了哥。”

    “嗯。”他放人。

    温尔抱着鹏鹏下车。

    特意回头看一眼他的车标,不是宾利,虽然长得挺像。

    心里既松一口气,又自嘲笑着往家走。

    “老婆,我错了。”回到店里,韩晋正在交班,在对收银机里的钱和账单,她抱着鹏鹏一进门,邹唯安就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温尔秀眉一挑,“怎么”幸好角度偏,林斯义即使没走,也不会看见这一幕。

    邹唯安胡子拉碴,引以为傲的冷白皮也皱在一起,像是被吸干,“我把鹏鹏手术费输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旁边忙碌的韩晋都吓一跳。

    然而,温尔无动于衷,她径自抱着鹏鹏上楼,将孩子洗漱完毕,才一身不慌不忙下来,先慢慢点了今日店里的营业额,然后对韩晋说“你下班吧。”

    “老板,营业额少了十五块。”韩晋坦诚,“我每次对账不是少钱就是多钱。”

    不过多了少了温尔都不跟他计较。

    今晚也一样。

    她翘了翘唇,“你只是数学差。经验多了就不会了。”

    “哦。”韩晋摸摸后脑勺,一时脚步钉着,满脸为难的样子。

    “有事说。”

    “我想借钱”

    “多少”

    “一千。”韩晋说“不借也没关系,你们现在比我缺钱”

    温尔心说怎么个没关系都知道我家男人把手术费输了,你还开了口,可见困难程度。

    她数了十张红票子给他,并叫他快走。

    韩晋这小子感恩载德一番后,欢呼跳跃着从邹唯安面前跑了。

    “你借钱给他干嘛偷我们的还没还齐,这才工作几天又搭进去一千”邹唯安满脸怨气的看着她,双膝已经在地砖上跪得发凉了。

    温尔不为所动,“这我借给他的。”

    意思是叫他放心。她没动公账。

    邹唯安叹气“老婆,我昨天一开始赢了三万多,后来搭进去,我不甘心才回来拿了公账对不起”

    “你在哪堵得”

    “干嘛”邹唯安不可思议,望着她嚷,“你该不会蠢到要去拿回来吧”

    温尔冷笑一声,“就是要拿回来。”

    在蓉城老城区有一个叫做女人街的地方,里头常年破烂,巴掌大小的店铺像畜牲的尿不尽,东一块西一团,蛇形走位分布。

    同时四周未拆迁的老楼像看厕所的老太太,把住女人街所有出口,就为了进入之人口袋里那五毛一块的家当,铁面无私,尽忠职守。

    “就这里。”邹唯安把人带来。

    两人走在下过雨后,街上坑坑洼洼的泥泞里,路过的小店皆是奇观大赏,温尔这些年走南闯北,倒也面不改色。

    穿过一条窄巷,进入一个看起来像是被遗忘的红砖老院,掀开门帘,里头却别有洞天。

    用邹唯安来前介绍的说,“这里头的马桶都是高级的。”

    当然除了马桶,还有美女荷官,大冬天穿爆乳的上衣,令温尔不经怀疑,外头女人街的服饰风格是不是专门给这些女人开的。

    然而也终究算不上档次,属于东施效颦中成绩较好的那一位东施。

    邹唯安在这位“东施”身上,不到二十四小时输了六万八。

    温尔靠着数学的概率,在这里呆了五个小时赢了两万九,鹏鹏的手术大概还差五千,她打算用最后一把玩上来,结果邹唯安去了厕所回来后跟她耳语“快跑。”

    “怎么”她挑眉,同时在庄家牌发完毕后,押了平,平的赔率是一比九,她算过,这把到概率上绝对是平了。

    邹唯安说“赶紧兑钱去。我看到关城了。”

    “关城”温尔疑惑。

    “我还不确定是他,但看身形是他,在外面打转呢,再转肯定要转进来了,你这位前男友我的老仇家,他就是个疯子搞不好要把这里一锅端了。”邹唯安说着就把她面前的筹码全部装进袋子里,然后拉着她手腕,将她从扇形桌上拽下来。

    温尔在邹唯安换完钱后,全部拿过来,装进了自己口袋。

    接着,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

    在外围把风的人传来消息说警察已经便装到大院门口了,一大波人

    这时候,这两口子已经比绝大多数赌徒幸运,他俩走到了门帘下头,一听里头猛然爆发的骚动声,拔腿就跑。

    这是在云南联合培养出的默契。

    那时候温尔倒处找温智鑫,去过的场合都是三教九流,逃命也是一把好手。

    邹唯安这几年吃着她的软饭却已经不再经用,翻围墙时竟然摔了下去。

    温尔管不着他,揣着口袋里的钱,跳到了女人街,一路往前狂奔。

    至于邹唯安他换了一条路,然后被关城堵在一个肮脏无比的公厕旁边。

    雨开始细细下起来。

    冬天傍晚的雨,阴又沉,大概就像关城的脸色。

    “你他妈真狠。”邹唯安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湿润,吊儿郎当笑起来“不就前女友做了我老婆吗至于砸别人饭碗”

    关城歪了歪头,“前女友”

    “难道不是”两人一边对话,一边不妨碍各自都撸起了自己的袖口。

    关城自我讽笑了一声“就当是吧。”

    “什么就当是就是”邹唯安狂呼“如果不是,你他妈至于找她五年告诉你,她现在是我女人”

    邹唯安死于话多。

    关城几年没跟他动过手,发现这人像软脚虾,废话还特多,“我是一天一夜没睡了不然”

    不然怎样

    关城轻轻松松解决他时,可悲的笑了“就你她怎么选的你眼瞎心也瞎。”

    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为什么打她呢

    如果可能,他想打死她,然后再殉情而去。

    小时候,他经常不听话,在外闯祸,每次母亲都跟他说,继续这样她就会打死他,或者丢掉他,重新生一个。

    母亲没有文化,和父亲院士的身份比起来,她只有拿不出手的初中学历,直到她后来意外身故,对他的教育也向来只是,不好好听话我就揍你,可关城从来没被她揍过,她就走了。

    后来老长时间他接受不了蓓蓓的母亲,越发在外头胡闹,高考那一年父亲对他说,他从来没嫌弃过母亲,他很爱她,求自己不要怪他。

    关城想想,父亲的确没有多少过错,甚至守了六年才和蓓蓓母亲结婚。

    他够了,够对得起母亲。

    后来遇上温尔,关城就觉得父亲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惊艳过自己人生的人,得用一辈子遗忘。

    父亲爱他后来的那位老婆,以至于在新婚第一年就将母亲彻底遗忘。

    关城从此往后都是独自去扫墓。

    他觉得温尔也死在了他心里头。

    但是他却不想去扫墓,只想和她埋葬在一起,再也不用面对分离痛苦。

    这种痛苦在现实生活中却分分秒秒存在,他一边和过去的她埋葬在一起,一边和现在的她你死我活,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温尔跑到安全的地方,打了一辆车,一路身轻如燕,数着钞票回到雨花北路。

    进了店里,将钱放下,先洗了手,再到隔壁小饭店的楼上,去接鹏鹏。

    这家人有一个一岁的小女孩,喜欢跟鹏鹏玩,温尔有时候实在乏术就会把鹏鹏放在这里。

    但这种时候还是少之又少,今天算第二次。

    第一次是回蓉城,她单独一个去给顾黎清扫墓那次。

    而今天这一次是无奈中的无奈。

    她这些年积蓄,除了养鹏鹏就是付邹唯安当鹏鹏爸的工资,这种做法的好处就是她和邹唯安相敬如宾,谁也不贪图谁。

    但坏处就是没存下太多钱,超市里压了十万本金,银行卡上有十二万,算起来好像很多,可面对一场手术就捉襟见肘。

    尤其本金无法动的情况下,她又没旁人可借,只能走歪门邪道,但今天,她发誓是第一次在赌场上耍小聪明。

    以后不耍了。

    她得给鹏鹏做榜样。

    “鹏鹏,妈妈来接你了。”到了人家二楼,温尔朝鹏鹏要抱抱。

    小家伙竟然在亲了她一口后,嫌弃她身上烟味重。

    是她在赌场里浸染的结果。

    温尔其实在有了鹏鹏后就戒烟了,但她抽烟没产生瘾,而是随着心情变化,比如最近回到蓉城,她有一次连续抽掉半包的记录。

    今天虽然在赌场没抽,但沾了别人的烟气,温尔只好赔罪笑“妈妈回去洗澡。过会儿来接你。”

    鹏鹏大大点头。

    于是又拜托小姑娘家长,继续帮忙看一会儿。

    对方和温尔年纪一样大,但女儿只有一岁多,笑着说“没关系,我还得感谢鹏鹏帮我带娃呢,你安心忙吧。”

    温尔道谢后下楼。

    站在自己店外头,她心说反正是要洗澡了,不如再抽两根,于是回店里拿了烟,却缺了打火机。

    她随意拍了拍自己身旁站着的客人,眸低着在烟嘴上,说了声“兄弟借个火”,也不看人家相貌,含进嘴里,等着人家送火来。

    温尔从小到大不缺自己貌美如花的自信,就是有了鹏鹏后,在厦门做生意,还有高中小男生们跟她要微信号呢。

    所以当前,要个火不算难。

    也确实不难。

    对方呲一声掀开打火机滑盖,那是一只雕着复古花纹的铜色奢侈品,不像打火机,倒像刻意的收藏物,价值自然不菲,而用这东西的人光手掌就令人流连忘返,细长干净,骨节分明。

    温尔对他有好感,有品位的男人,干净的男人,谁不会有好感呢

    而当这种五年不遇的好感一冒出时,温尔就知道事情不妙,她一口烟吸进嗓子里想必老手的样子一定被对方看了个透彻。

    就像被家长抓到自己逃课在网吧不务正业,温尔慌不择路,第一时间掐灭了烟头,猛抬眸瞧他。

    该死的。

    先前明明阴雨的傍晚竟然出起大太阳,一切都无所遁形,他整个人站在被清洗过的光线里简直让温尔有一种错觉,他在闪闪发光。

    从浓黑的头发到英挺的五官,还有喉结轻微滚动的速度,都在告诉她,温尔你太丢人了。

    你流里流气的样子被他看个正着,你还拍他肩膀喊兄弟,他跟你算哪门子兄弟,除了前男友身份,他是以前连看电视都会管着你的人,你瞧你一身颓废气息,对得起他以前的培养吗

    “哥”她觉得大为丢脸的低叫了一声。

    林斯义深黑的眼睛,“刮目相看”她“疼吗”

    她刚才慌乱之下用自己指腹碾灭了烟头,此刻脸上不见半分痛苦,对他堆出一个笑“还好。”

    温尔宽慰自己,他管着她的事已经是高中时候的老黄历,她现在是自由身,他们互相都管不着。

    于是转移话题,“哥你吃晚饭了吗”

    为什么要提晚饭的话题

    问出口时,温尔就后悔。

    比被他发现自己抽烟还后悔。

    林斯义淡淡说“还没。”

    温尔认命,笑着道“要不然在这吃。”又紧接着,“但是我还没有做。”

    一般人就该走了。

    林斯义却望着她眼睛说“你在哪里做饭”

    这眼神,这语气和那晚在三区食堂问她结婚几年了如出一辙,平静又过分柔和叫她无地自容。

    她连赶他走的话都说不出口,扯着快僵硬的嘴角说“就在楼上。”

    也许是被邹唯安输掉公款而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所谓,她此时面对林斯义才嚣张狂妄到不可收拾,俨然拿他撒气,破罐破摔说,“要不你上来坐坐”

    楼上和楼下格局一样,空间不同,有四个。

    楼梯一上来面对的是客厅和客厅里的厨房,有一面大窗外对街开,半黄掉的梧桐树点缀窗户。

    一张不长的深色沙发,林斯义就坐在这张沙发上,靠着窗户的那扇墙,他眼睛不需要过分寻找,一目了然,自己斜对面有一个主卧,门敞着,里头堆满小孩子的书籍和玩具,有一大一小两张床。

    这间主卧对面大约是次卧,关着门,没注意到里面情况。

    两个卧室之间是卫生间。

    整体面积不算小,但挺杂的。

    她在灶台前手忙脚乱,冰箱里的东西似乎都没化冻,在水池中紧急处理。

    林斯义看到她鞋边上的泥点,眸光越发暗。

    “忘了问你,来找我是有事吗”温尔觉得空气中太寂静,于是找着话聊。

    “我刚从航校回来,见到你们一号首长,他让你尽快回去复课。”

    刀头砍在冻成棍的鱼身上,怎么砍都看不进了,温尔笑“不需要了。”

    “不用担心鹏鹏,我帮你争取了今年九月返校,他刚好上幼儿园,到时候你就走读,每天来回不耽误照顾他,假期也会正常。”

    “听上去和地方大学没区别”温尔回身望他。

    他平静坐在靠窗的沙发中,绚烂的霞光让他全身上下都被包裹住。

    温尔看着他身上一丝不苟的军装,和脚上不染尘埃的皮鞋,忽而勾唇一笑,迎着他深邃的视线,“不,不必了。谢谢哥,别为我操劳了。”

    “不算操劳。”林斯义望着她“只要你回来。除飞行以外的专业你都可以选。”

    “可我不需要。”做为飞行员她已经超过了年龄,其他的也不想需要。

    “先不要拒绝。”林斯义站起身,目光软,“到今年九月,你有足够时间思考。”

    “到明年九月都是一样的结果。”她眼睛盯着他,仿佛有锋利的刀片在里头飞。

    林斯义苦口婆心“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华,人生只有一次,除了飞上蓝天,你有很多地方可以发光发热。”

    “做生意你觉得丢人”温尔挑眉,倔强看着他。

    “不是做生意不好。是你有更多选择,你就该考虑。”

    “我考虑的很清楚。人生不会有回头路,无论从前多么绚丽,它就是过去了。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如果林斯义听得懂人话,他就该知难而退。

    但显然,她可能是一只畜牲,所以他不懂,并且面不改色,好像只把她当小孩子,不计较话语中礼貌与否,对她柔声说了一句“别忙了”,擦肩而过下楼。

    温尔站在灶台边,与他自栏杆下投上来的一瞥,木然碰撞后,听着他走远的脚步声,逐渐失去全身的力气。

    她扶住墙壁,撑着额头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发现一只纸袋,从来时就被他拎在手中,但是她一直忽视的东西,此时被他留下了。

    里面装着一只打火机和一只四层高的保温饭盒。

    打火机是刚才那只打火机。

    他应该用过很久,所以即使花纹繁复也有被磨柔的痕迹。

    至于饭盒,打开四样菜色,荤素皆有。

    她不知道什么意思,她是缺打火机还是缺菜了需要他莫名其妙送来吗

    温尔不禁泪流满面,然后掀翻了菜,手里磨着打火机,在沙发里睡着。,,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