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第五十六幕戏
作品:《我有无边美貌》 第五十六章
昭夕住院观察了四天,最后磨着医生开了出院单,转头杀回了片场。
期间,程又年在医院陪同了两天,后两天终于把位置让给了小嘉。
原因之一,项目上需要他。原因之二,来往昭夕病房的多是工作人员和探病的圈内人,程又年不便在场,需要频频去走廊上回避。
昭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并不是不给程又年名分,不愿向人介绍他,而是圈子里鱼龙混杂,人心难测。若都是相熟的人,大大方方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就好。可感情是私事,来的人里不乏溜须拍马、心术不正之徒,若是被有心人放大利用,那就不妙了。
昭夕倒是依依不舍送走了程又年,但有的人却异常开心。
这个人总算走了
小嘉喜极而泣,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地向老板哭诉“我还以为我要失业了”
昭夕老神在在地啃苹果,“想太多。”
“哪有以前都是我照顾你,现在被人抢着照顾。”小嘉气咻咻地坐在一旁,越想越委屈,“我多叮嘱几句,你不仅不听话,还要凶我。结果换了个人,你就跟个天线宝宝似的,被凶了被批评了,还会笑嘻嘻拍着手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昭夕险些被苹果卡住,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半分钟,才缓过来。
“朱小嘉,你注意一下你的措辞为什么把你老板描述得像个傻子”
小嘉拿一种“你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又凶我”的眼神望着她,昭夕就心虚了。
咔嚓两下啃完苹果,她像个渣女一样安慰小嘉。
“放心啦,程又年怎么可能抢走你的饭碗呢除了当保姆照顾人,其他的他样样比不上你。”
“是吗”小嘉很怀疑。
“是啊。我难道能指望他帮我打理衣帽间直男的审美,换你你敢信”
小嘉表情稍霁“也是喔。”
“而且你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我旁边,他能吗”
小嘉点头如捣蒜“对啊,他不能。要是没有了地科院之光,那地科院岂不是黯淡无光”
昭夕“”
为了安慰小助理,她摸摸小嘉的头,给出必杀技“还有啊,你会每天盯着我,一口都不让我多吃。换做是他,只会说,怎么吃这么少太不健康了,快点吃,下场可想而知。”
老板和助理都对此心有余悸的样子。
小嘉收好了病房里的一切,把还盛放的鲜花送给了其他病房,果篮则是提前让场务开车带回了片场。
最后扭头说“老板,都ok了,可以走了。”
结果发现自家老板陷入了深思。
小嘉凑过去“怎么啦”
昭夕神情僵硬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惊悚的事情”
“什么事”
“前两天他在医院的时候,我真吃了挺多的”
小嘉一愣,上下打量她,惊讶地瞪大了眼。
“老板,你好像真的圆润了欸”
离开医院时,昭夕戴着口罩和墨镜,踏上了医生办公室门外的体重秤。
她默默盯着表盘上的指针看了片刻,扶着心脏,虚弱地转头“我觉得我还要再住两天”
护士小姐在一旁摸不着头脑,“昭小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嘉扶住老板,回头安慰护士小姐“没有没有,她这是被飙升的体重吓到了,缓一缓就会好。”
能不被吓到吗
五斤
五斤肉是什么概念
昭夕距离突破一百大关,只剩下临门一脚。
偏偏医生办公室和护士站出来了好些人,前些日子因为昭夕是病患,大家只能悉心照料,也不敢劳烦她。如今她病愈出院,大家都一拥而上,不好意思地说“昭小姐,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弟弟特别喜欢你”
“我本人是你的影迷昭导,今年的奥斯卡冲啊”
冲什么冲啊。
只有体重在一个劲往前冲
没有人体谅她的悲伤。
大家都很快乐,看不出一个“准胖子”的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的昭夕浑浑噩噩替大家签好了名,操着演员的职业素养,勉强微笑,优雅转身。
踏进电梯就哭着拍墙。
“程又年,我杀了你”
一定是美人,她才会在面对他时失去了引以为荣的自制力。
他把各种营养汤往她面前一送,“听话,全喝光。”
她就真的迷迷糊糊全喝光了
昭夕一边哭,一边想起那些莲藕猪蹄汤、番茄排骨汤,这会儿才意识到,她喝的哪里是汤,分明是猪饲料。
还是催肥效果最好的那一种
回酒店的一路上,昭夕都在念紧箍咒,要么幻想着把程又年大卸八块,要么放狠话说见面就是一记佛山无影脚。
小嘉同情地望着她“可我还是觉得你只能这会儿说说,见面就成了天线宝宝。”
“不我不会原则上的问题,我决不妥协”
结果当她气势汹汹杀回酒店,却在大厅看见了程又年。
程又年正往外走,看见她都回来了,有些诧异。
“怎么提前回来了”
昭夕也愣了愣,“你不是在上班吗”
“知道你今天出院,请了会儿假。”
程又年替她掖好耳旁的口罩一角,“头还晕吗”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耳朵,昭夕微微脸红,声音都小了些“不晕了。”
“脸怎么这么红”他注意到她连没被口罩遮住的地方都在泛红。
昭夕顿时更加气软“哦,可能是走得太快,太阳太晒”
“回房休息。”
程又年眉心微蹙,接过小嘉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赶她进电梯。
昭夕默默站在他身旁,像只软绵绵的小羊羔。
小嘉在一旁用眼神疯狂传达“老板你还记得吗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奈何老板不仅变身天线宝宝,还是个天线不那么灵敏的天线宝宝,自动屏蔽了她的信号。
而体重飙升这一茬,昭夕在夜里洗白白后,穿着睡裙在镜子前敷面膜时,终于想起来。
难怪睡裙都紧了一点。
她忧心忡忡对着镜子打量,不知是错觉还是真有其事,总觉得面膜以前能敷满一整张脸还绰绰有余,如今好像遮不住脸了
愤怒的泪水又盈满眼眶。
只是半小时后,在隔壁又响起罗正泽的呼噜声时,程又年默不作声出了房间,敲响了昭夕的房门。
昭夕原本气势汹汹地埋怨他“都怪你,给我灌那么多营养汤,我都胖成猪了”
却被人从头到尾打量片刻,掐掐腰,捏捏脸,最后还被上手抱了抱。
灯灭了,夜深了,她的怨念化作柔软春水,被某人四两拨千斤,刹那间杳无踪影。
他低声说“这样正好。”
“哪里好”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嫩藕似的玉臂,弱柳扶风般的腰肢,身侧人拥有纤细却又骨肉匀停的美。
不徐不疾的动作,令人面红耳赤。
她还以为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可程又年却心如止水,说“刚出院,多休息。”
昭夕“”
虽然身体有些遗憾,但心情却十分满足。
于是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虽然胖了一点点,但好像真的也,还能接受
昭夕重返片场,乌孙夫人终于也拍摄至尾声。
伴随着乌孙右将军战死沙场,冯嫽夫人的中年时期很快结束,与预想中的终老草原不同,因她对汉朝与西域邦交做出的巨大贡献,汉宣帝决定将她与解忧公主迎回中土,叶落归根。
那一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草原依然宁静壮美,与三十年前和亲队伍来时别无两样。羊群似雪,片片缀在碧绿的青草地上。牦牛饮水,盈盈波光与蓝天一色。
只是来时还是年轻美丽的姑娘,去时已沟壑纵横、白发苍苍。
中原的姑娘白皙秀美,却因在热烈充沛的日照下生活数十年,被岁月磨砺了娇嫩肌肤,也磋磨出了强大的灵魂。
无边无际的草原上,返回汉朝的队伍渺小如斯,像壮阔大海中的一尾鱼。
公主问冯嫽“此番回朝,你我皆是丧偶之人。说是归家,亲人却都埋在乌孙。说是故土,却在草原度过了大半生。你可害怕”
解忧的担心不无道理。
和其他的和亲公主并无二致,她并非皇帝的亲生女儿,而是罪臣之后。父亲获罪,满门抄斩,独留下她一人。
乌孙成为汉朝属国后,请求汉宣帝将公主下嫁,巩固邦交,她便从罪臣之女摇身一变,成为了和亲公主刘解忧。
冯嫽与她,皆是孤家寡人,即便万年荣归故土,荣耀披身,也改变不了故土并无亲人的事实。
相反,生活多年的乌孙倒更像家一些。
解忧望着这壮阔无边的蓝天,和牦牛饮水、羊群奔跑的草原,泪盈于睫,不知该喜该忧。
直到冯嫽望着天,闭眼感受风中的凛冽与若有似无的温柔,微微一笑。
“公主不妨看开些。”
解忧侧头问冯嫽“如何看开些”
“既然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仅有的丈夫都成为枯骨,又有什么可怕的”冯嫽笑着睁眼,一身轻松,“公主,为故国,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这天下是男人们的天下,从来女儿家只能以夫为纲,也只有男儿才配战死沙场。可你我二人亦为了家国天下,不远万里赶赴草原,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已超过多少深闺女子”
解忧一时无言,却见冯嫽笑得像这草原上的风一样,凛冽又洒脱,去无踪影,却又长久地,长久地回荡在心头。
“我来这人间一趟,见过王朝鼎盛,看过繁华都城,踏过离离青草,晚来迟暮,还能荣归故里。”
“留,我开心。去,我亦欣然。”
“不因皇帝许我以荣耀、载我入史册,令我名垂千古。只因历经一世,我还能回到中土,看看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我想知道我离去的岁月里,它历经了怎样的沧海桑田,兴荣了,还是衰败了。”
“如此,即便是明日合眼便与世长辞,也不枉此生了。”
天地壮阔,人类渺小如斯,古往今来的历史都在讲述同一个道理再鼎盛的王朝也敌不过时间的磋磨。
是公主,还是罪臣之后,又有何分别
是侍女,还是荣耀加深的女史,又何足挂齿
她们已比大多数的女性幸运得多,天下熙熙,不为利往,跌宕一生,为遍了繁华与沧桑,多丰富,多满足。
伴随卡的一声,塔里木盆地的戏份悉数落幕。
昭夕离开监视器后,也望着这片天,这片草原,明明是值得骄傲和欢喜的时刻,胸口却仿佛有风激荡。
每走过一个故事,都像是伴随故事里的人成长过一次。
她擦擦眼眶,听见身后的魏西延轻声问“哭了”
“风沙太大了。”
她镇定地说,回头才发现,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戏已落幕,这群为之奋斗为之奔波数月的人,却还没有离去。他们同她一样静静地站在这里,想要铭记此刻。
生命里有多少无关紧要的琐碎,像这样的时刻却屈指可数。
大多数人都在为了生活忙碌奔波,有时诘问这样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也许,便是为了此刻。
不管在什么岗位上,不管在做着什么事,为了生计,还是为了梦想,寂寂无名,还是声名大噪。在竭尽全力后,才能体验到这一刻的滋味。
因为竭尽全力本身就是一种痛快又难忘的极致体验。
终于到了告别塔里木的时刻,剧组还剩下最后一幕戏,要在横店影视城完成。
解忧公主与冯嫽荣归故土,接受汉宣帝的册封,明明已是美人迟暮、白发苍苍,却还像少女时代一样,并肩走在繁华长安城里。
看花,听风,说笑,饮茶。
路边的人都赶来看,一睹两位为王朝邦交做出不朽贡献的女性。
百姓们都曾听说她们的故事,说书先生也在茶余饭后讲述着冯夫人出使各国,以一己之力化解战争与无形的传奇。
可街头却只有两位再普通不过的妇人在散步,皮肤比长安城的姑娘们粗糙暗沉,模样也比真实年纪更老迈。
有人不免失望,这就是传奇的模样
可冯嫽与解忧却从容而行。
世间本无传奇,传奇的分明是世界本身。她们回到长安,就是为了看看这传奇。
离开塔里木,也就意味着要和诸多人告别。
除了扛大梁的熟面孔外,剧组的不少演员是在新疆艺术团招来的,群演更是如此。
临行前,也算是提前办了一场小小的杀青宴。
按理说,杀青宴一般要等到整部电影拍完后,由投资方主办,邀请所有重要的工作人员与演员一同参加。
所以这场告别塔里木的“迷你杀青宴”,不那么正式,由大方的昭导出资,在酒店一楼的餐厅里举行。
她还邀请了隔壁项目上的工友们,包括徐姑娘在内。
于航和老李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早上就手拉着手,跑到塔里木的市场上去买正式服装。
虽然昭夕一言难尽地问小嘉“市场上能买到什么正式服装”
小嘉“中老年服装还是买得到的。”
不那么正式也有不那么正式的好处,至少没有了投资方,不需要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会有人小心翼翼说些恭维又客套的话,也不必费心讨好、严格划分出阶级之分来。
酒店了丰盛的自助餐,西点师傅是小嘉提前从北京请来的,一整个团队将酒店的餐厅打造成了顶流派对。
明星们也放下架子,工作人员也不那么拘束,相处数月,就要分别,都是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多多少少有了革命感情。
所以说低端局就是低端局,在于航和罗正泽的带头下,没有穿西装和晚礼服就算了,大家居然玩起击鼓传花,最后拿到花的人还要当众表演节目。
昭夕“”
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杀青宴啊。
尤其是,在她看见地科院的两位有为青年老李和老张跳上台,表演双簧之后。
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她亦然。
因是众人参加的场合,昭夕不便与程又年那么显眼,于是她坐在导演堆里,他坐在地科院的人群之中。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一边笑,一边对上他侧眼投来的目光。
那一个目光为这数月以来的努力添了一笔,所有的喜悦喜上加喜,所有的收获锦上添花。
她端着酒杯,清清嗓子,起身说“感谢大家三个月以来的努力,不管乌孙夫人票房如何,是否会大丰收,我都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盛情付出、默默陪伴”
顿了顿,嘴角一弯。
“当然了,票房肯定会大丰收,也不看看导演这栏写的是谁的名字。”
众人哈哈大笑,起哄的起哄,欢呼的欢呼。
身旁的魏西延也举杯,西装革履,大言不惭“没错,就是在下我。”
欢笑声更热烈了。
“也谢谢隔壁黄线里的朋友们,你们是乌孙夫人的第一批观众,希望到时候电影上映时,大家都去电影院捧捧场。电影我请,票据可以报销。”
地科院的人群也爆发出响亮的回应。
罗正泽跳上凳子“我不止要捧场,我还要带上整个地科院的朋友们去看”
昭夕故作惊慌的模样,“整个地科院吗人太多了,那我可不报销了啊。”
又是一片笑声。
没有觥筹交错,没有阿谀奉承,没有衣香鬓影,也没有金碧辉煌,可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杀青宴,前所未有的令昭夕感慨。
她端着酒杯,小口抿着香槟,甜甜的气泡浮出水面,飘荡在空气里。
她想,何其有幸,遇见这一群人。
何其有幸,在热爱的领域里,做着热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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