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第 57 章

作品:《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

    在第三次被滑板鞋擦醒后, 秦秾华怀疑自己的教育出了一点问题。

    她把手抵在少年胸口,硬生生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你醒了”

    少年带着早起的沙哑音调向她靠近,像什么小动物似的, 脸颊亲昵擦着她的额头。

    “你怎么进来的”秦秾华不可思议道。

    “走进来的。”

    少年淡定从容的表情让秦秾华有种是自己在大惊小怪的错觉。

    而在她愣神的时候,他蹭着进了一步, 把秦秾华刚刚争取出来的距离湮灭, 又一次把她搂进怀里。

    距离一近,秦秾华又感觉到那存在感惊人的滑板鞋贴上了她的腿。

    她猛地推开少年,从床上坐起,沉声道“秦曜渊”

    她从未连名带姓叫过少年,此次难得的黑脸, 成功镇压了蠢蠢欲动的少年。

    秦曜渊一动不动,只有睫毛在眨, 冷峻锐利的五官,偏偏从这时间暂停一般的凝滞里透出一股可怜巴巴。

    秦秾华试图给他好好讲道理, 她平息了会情绪,认真道“昨天早上,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已经大了,不能和阿姊睡一张床”

    他点头点头,态度十分良好。

    “那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阿姊床上”

    “昨晚打雷了”

    秦秾华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可置信道“你怕打雷”

    “我怕你怕打雷的晚上, 你总是半夜亮灯。”

    有理有据, 使人无话反驳。

    他忽然牵起她的手, 往自己方向一拉。

    秦秾华不由自主倒在他身上,一双长臂将她圈紧,少年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语气自豪“昨夜你就没有醒。”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担心姐姐睡眠的贴心小棉袄。

    秦秾华都快被他迷惑了,好在,她还记得早上把她擦醒的滑板鞋。

    有哪个牌子的小棉袄会用滑板鞋在她身上摩擦

    秦秾华猛然惊醒,一把推开他下了床。

    “结绿”

    “哎公主醒了”守夜的结绿听到呼唤,立时从门外走入。

    看见床上的秦曜渊后,她愣了愣,随即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快步走到秦秾华身边。

    “公主可要叫人梳洗”

    秦秾华看向床上的人,皱眉“你还不走”

    “我错了,阿姊别生气。”

    他诚恳道歉,态度良好,叫着只有在犯错时才会叫的称呼,赤诚的眼眸里写着“下次还敢”四个字。

    她被气得低血压都快好了,催促道“快走”

    “真的”

    瞧这说的什么话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她欲迎还拒吗

    秦秾华气血上头,恨不得自己把他扔出窗外“快走快走”

    秦曜渊只好翻窗走了。

    好似没甚精神,偏偏翻窗的背影利索极了,行云流水一般熟练,看着就让人来气。

    结绿叫来宫人为秦秾华梳洗装扮,五光十色的头面从她面前一盘盘经过,秦秾华心烦意乱,挑了素净的一套珍珠绢花流苏发饰。

    秦秾华选定后,其余宫人都井然有序地退出了寝殿,结绿拿起发钗之一,小心翼翼插入盘起的倾髻之中。

    珍珠耀目,绢花秀美,流苏习习,然配饰再美,仍比不过镜中微微蹙眉的殊丽女子。

    她想不明白,是自己教育出了问题,还是她太过敏感,男孩儿在这个年纪都是如此

    梳妆完毕,她走到窗前想透透气,一抬眼,便撞进少年乌黑的眼眸。

    他梳洗的动作飞快,不需画眉涂唇,也不需挑选衣装头面,穿的永远是秦秾华准备的衣服,用的永远是秦秾华绣的发带,秦秾华晨起繁忙时,他早已准备妥当,也不知在树上看了多久。

    他靠在树干上,手里把玩小刀,一条长腿自然垂落,姿态一贯的慵懒,但不论何时,秦秾华和他对上视线时,他的目光始终锐利霸道,好像眼里只看得到她似的,不发散一丝余光。

    “”

    秦秾华面无波澜,利落关窗。

    她在心里回忆,他从前也是这般黏她吗

    好像是黏的。

    只是这黏糊程度,似乎随着年纪增长,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秦秾华怀疑是因为自己没养过孩子,所以才在什么细节上出了问题。但她一时又想不出是漏了什么细节。

    算了她安慰自己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不准,就跟那春天的猫一样,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这点小事,还是别耽搁她投入今日份的快乐了。

    枸杞茶,阿胶糕,银耳红枣汤,满上满上都满上

    案牍,书札,小折子,拿来拿来都拿来

    今日天气晴朗,用莲花忍冬小端砚,配上兰亭修褉白墨正好,要轻轻研,慢慢磨,待淡淡花香散开后,再取象牙兰亭赏狼毫笔蘸上香墨,在附有一条条请示的小折子上写下她书法飘逸的批语。

    玉京公主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她感觉还没工作一会呢,结绿就来第三次催她用午膳了。

    午膳不说也罢,秦曜渊去广威将军府或华学时,她都是一人用膳,桌上永远是各种药膳,结绿会在一旁热情介绍,这个止咳,那个补血,个个都像神丹妙药。

    当然,到底有没有效,那只有老天知道。

    用完午膳,秦秾华照例要在小花园里走一走,消消食。

    虽然是散步消食,但也不能就这么望天望地浪费过去,她逛着小花园,令陆雍和随侍在旁,向她汇报赈灾进度。

    “善款采购的木料粮食已经从水路进京,目前京中物价平稳,只是略有上浮。”

    “粥棚处有人闹事吗”

    “刚开那天有人闹事,是同穆府下人有关联的小地痞,被京兆尹带走打了三十大板后,无人再敢闹事。”

    秦秾华最近腰包鼓了,正在盘算除极天商会和既明书坊外,再搞个什么小事业,陆雍和忽然说“九殿下今年已年过十五。”

    她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宫中皇子大多在十三四岁时进行启蒙,九殿下没有母妃,不知公主对此,可有考虑”

    秦秾华先是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此“启蒙”非彼“启蒙”。

    她蹙起眉头,好一会没说话。

    “公主若是觉得不便,可将此事拜托周嫔娘娘代办,若公主放得下心,属下来安排也是一样的。”

    秦秾华有些抗拒。

    在她看来,哪有长辈给小辈安排夜生活的

    秦曜渊要是和谁看对眼了,悄悄地摩擦摩擦那也就算了,她她督促着算什么事啊她又不是真的古人,实在难以融入古人十五六岁就可当爹做娘的环境。

    可是,想起早上的滑板鞋,秦秾华又对自己的看法产生了怀疑。

    是不是因为她迟迟没有安排这样的“启蒙老师”,所以秦曜渊才会走岔了路子,擦错了地方

    她犹豫半晌,内心天人交战,陆雍和静静跟在身后,没话也没脚步声。

    许久后,她咬咬牙,终于开口

    “你去安排吧。找个体贴温婉,胆大一些的”想起秦曜渊那举鼎的力气,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皮糙肉厚一点的”

    陆雍和刚要应声,秦秾华又想起最重要的一点,忙补充道

    “一定要她自己愿意若是让我发现她受了威逼利诱,我饶不了你”

    秦秾华鲜少遇事激动,陆雍和见她如此,眼神惊诧,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公主多虑了想做启蒙女官的宫女有如过江之鲫,远不必威逼利诱。”

    秦秾华沉默一会,有些烦躁。

    “你记着便是了。”

    “喏。”

    陆雍和效率很高,当天就安排好了所有。

    秦曜渊从广威将军府学了枪回来,寒酥池洗完澡,头发也来不及擦干,兴冲冲就往梧桐宫的主殿跑。

    他没见着秦秾华,倒是先见到那个总在秦秾华身边转悠的死太监。

    这死太监,被他划在“能杀就杀”的分类里,他很不喜欢他看秦秾华的眼神。

    他挡在寝殿门前,用难听的嗓子说道“今日公主为殿下安排了特殊一课,还请殿下随我来。”

    秦曜渊看了眼依然紧闭的殿门,跟他走了出去。

    他被带出了梧桐宫,带到了朔明宫一处偏僻的佛堂,看着陆雍和推开一扇隐秘的暗门。

    陆雍和站在暗门前,说“殿下,请吧。”

    秦曜渊看他一眼,慢慢走了进去。

    他刚迈进密室,身后的门就悄然无息地关上了,门外咔嚓一声他被死太监锁在了里面。

    很好,死太监想谋害他。

    他冷静地想即使他出去以后不小心把死太监捏死了,她也不会太生气吧

    门缝里透出的一缕幽光隐隐约约照着密室内的景象,四面八方,都是佛画,但又不是一般的佛画,至少,他是第一次见到两两搂抱的佛画。

    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又甜又腻,让他开始心烦。

    密室尽头有一盏光线昏暗的油灯,摇曳微弱的烛光下,是一张宽阔的木榻,有红被,有一本看不清图样的画本。

    密室里没有秦秾华。

    没有秦秾华,上的又是哪门子课

    不知怎的,他心里越来越烦躁,想见她的心思也越发强烈起来,这密室里光线暗,空气差,再加上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总让他想起摘星楼暗无天日的密室。

    他正要转身离开,木榻上的红被忽然一动。

    被子底下有人

    他沉下脸,走去一把掀开了红被

    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藏在被子底下,身上仅有一件纱衣蔽体,她忐忑地看着他,脸颊浮着一缕红晕,她含羞带怯,尚未来得及眨一下眼,一床锦被已经乌压压砸来,把她重新压回黑暗。

    像是闪电撕碎乌云的暴怒,秦曜渊一脚踹开上锁的房门,铁青着脸,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陆雍和就守在佛堂门前,他没料到秦曜渊这么快就出来了,刚想阻拦,看见他的脸色,立即缩回了脚步。

    然而,他不去拦他,秦曜渊依然朝他走了过来。

    “殿”

    陆雍和被捏着脖子提了起来。

    他已经身长七尺有余,依然被秦曜渊像提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

    砰的一声,他的后背狠狠撞上墙壁,秦曜渊的眼睛就在面前,那双冷酷嗜血的乌黑眼眸里盛着真切的杀意。

    陆雍和后背除了疼痛,还有深入骨髓的寒冷。

    “是她要你这么做的”他开口,声音如坠冰窖。

    陆雍和抬高下巴,呼吸困难。

    “是”

    许久后,秦曜渊把他摔到地上,脸色黑得可怕。

    陆雍和趴在地上咳嗽,连秦曜渊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他怕秦曜渊对公主不利,捂着脖子爬了起来,匆忙回去报信。

    他没有想到的是,秦曜渊没有去见公主,他甚至,都没有回梧桐宫。

    正在和自己下棋的秦秾华听完陆雍和禀报,沉默许久,目光落在他低下的头颅上,直到他按捺不住,抬眼撞上她的目光。

    “你带九殿下去拜佛,他在密室里突然暴怒离去,只是如此吗”

    “”

    陆雍和谨慎回答“是。”

    秦秾华拿起手边的枸杞茶喝了一口,在这沉默的时间里,陆雍和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大。

    “那么”她放下茶盏,轻声说“佛堂里燃的又是什么香”

    她知道了

    陆雍和刚要说出以备万一时提前准备的说辞,秦秾华已经朝他射来冰锥一样的目光,她冷冷道

    “我不喜欢擅作主张的人。你若是觉得行事无需向我汇报,这里不适合你,今日便收拾东西出宫吧。”

    陆雍和骤然褪去血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主”

    秦秾华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举荐你去司礼监,你不必再听我调遣,又能官升一级,岂不皆大欢喜”

    “我不欢喜”陆雍和双手按在地上,额头重重叩在冷硬的地面“我知错了我已知错了我愿意受罚,什么惩罚都可以,只求公主原谅我一次,让我继续留在公主身边效忠”

    他语带颤抖,额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不敢想象,若是离了梧桐宫,离了玉京公主,他还能去哪里,还有谁愿意收留他,尊重他,依仗他

    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被抛弃的恐惧涌上颅顶,陆雍和拼命磕起头来。

    “属下再也不自作主张了,请公主原谅我一次请公主原谅我”

    砰砰砰的叩头声在安静的殿内回响,忽然,一只手扶在他的手臂上,将他轻轻拉了起来。

    “公主”

    陆雍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容颜殊丽,气质出尘,她美好得如同幻梦,合该拥有世上一切,这样的女子,却偏偏怜惜而无奈地看着他。

    心尖传来的酸疼让他的指尖颤抖。

    只是一个怜惜的目光,他就恨不得将全部献给她。

    他的全部

    在他丑陋的容貌,烫伤的声带,残缺的身体以外,他的全部,也仅仅只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才智,只有她才相信的,在这丑陋躯壳里藏着的价值。

    他除了这里,无处可去了

    “罢了。”她叹了口气,道“记得你自己的话,下次再犯,便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这次先放过你,自己去控兽处领罚吧。”

    她一句话,让他从地狱重回人间。

    “喏”他激动应声。

    陆雍和离开后,结绿随后入殿。

    秦秾华伸出手,任结绿用绞过的湿帕子细细擦拭她先前碰过陆雍和的手指。

    “乌宝呢”

    “奴婢在。”

    乌宝跛着右腿,从门外趋步走进。

    “你也多日没去探望醴泉了吧。”她说。

    乌宝不明所以,谨慎道“是有几日没见了”

    “今日放你的假,去控兽处看看吧。”

    “喏。”

    乌宝刚要转身,又听公主说

    “记住,我今日心情很差因谁而差,你就实话实说罢。”

    乌宝眼珠子一转,立时明白了,他朗声道“奴婢明白了”

    乌宝离开后,结绿开口道“公主要派人去找九皇子吗”

    “你带人去看看吧。”她顿了顿,说“若是在办事只要对象是未婚且自愿,那就不要打扰他了。”

    “结绿知道。”

    没一会,出去寻的人带回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秦曜渊出宫了。

    “公主,要让宫外的人再找吗”结绿问。

    秦秾华犹豫一会,说“算了,等他自己回来吧。”

    “喏。”

    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脱口而出“佛堂里的那个女子,他碰了吗”

    “何止没碰,那宫女哭得可伤心了,说自己貌若无盐,九皇子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险些拿被子捂死她”

    秦秾华不由笑了出来“那助兴香想必不是好货,听说西域那边有种助兴的熏香,能让人把母猪都看做貂蝉。”

    “活该陆雍和被忽悠”结绿气哼哼道“一个毁容的阉人,还敢肖想我们公主,醴泉和蛊雕一会得知公主为他动气,定然会使劲折腾他”

    “好了,瞧你气的。”

    秦秾华自玉瓮里拾起一枚白子落下,完成了绝杀黑子的小包围圈。

    “好狗要驯,好人要教。”她微微一笑,取走棋盘上自己吃掉的一大片黑子,温柔道“我会教他做个好人的。”

    广威将军府,武岳亲自将第八桶井水送进浴室。

    冰水重新倒入木桶,泡在桶里的人面色潮红,眼神却和井水一般透骨冰寒。

    “你这是何必呢”武岳叹了口气,坐到一旁的小板凳上“给你安排启蒙女官,你就学呗,我听说宫里的皇子都有经历这么一遭,就是宫外的男子,像你我这般大,就算没有一两个通房,那也早经人事了。”

    他又羡慕又遗憾道“我是地里的小白菜,爹娘压根不管,你遇到这么好的事,怎么跟个贞洁烈”

    话没说完,木桶里的水瓢从他头上飞了过去。

    武岳识趣闭嘴,提起空了的水桶往外走去。去哪儿还能去哪儿看这样子,还得再来个八桶十桶的。

    秦曜渊坐在木桶里,身体滚烫,血液一直往下涌。

    大约是身体的影响,他心里也前所未有的乱,一会恨她安排什么启蒙女官,气得再也不想回朔明宫,一会又恨不得她现在就在面前,他好

    他好什么呢

    秦曜渊脑子乱乱的,思考也不利索了,眼前不知为何浮出佛堂里看到的那些怪异佛画。

    想起佛画,他心跳得更快,身体好像也更热了,再想起佛堂里那个不认识的女子,秦曜渊更是火冒三丈。

    一想到她希望他和别的女人滚到一起,他就又是恶心又是愤怒。

    他实在气不过,猛地从水里站起,狠狠一脚踹在木桶上。

    轰的一声,木桶上破了一个大洞,井水哗啦流出,打湿了刚刚提着第九桶井水进来的武岳的靴子。

    “殿下你怎么这,你打坏了我的浴盆,让我一会洗什么”

    秦曜渊翻出木桶,带着一阵如注水流,他敷衍着绞干衣裤,从他身边经过,留下冷酷一句“去湖里洗。”

    “殿下”武岳不可思议道“我为你鞠躬尽瘁,流血流泪,你就让我去湖里洗吗”

    秦曜渊已经走出了浴室。

    秦秾华都已经熄灯了,窗户那里突然发出一声响动。

    夜色深沉,她却没一点儿害怕。

    “渊儿”

    秦曜渊带着一身热气蹲到床前,黯淡月光照耀,她这才发现他一身湿透,脸颊潮红。

    她一时拿不准他是着凉感冒了,还是药效仍在,但看他双眼,依然清澈。

    秦秾华从床上坐起,皱眉摸向他的脸颊“药效还没过”

    他抬头盯着她,像是一只蔫头耸脑,夹着尾巴刚从雨里回来的狼。

    “为什么”他委屈巴巴。

    秦秾华不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我和不认识的女人搂搂抱抱我不喜欢。”

    他鲜少说这么长的句子,也因此,秦秾华认真听取了他的想法。

    “那你喜欢和谁搂搂抱抱”秦秾华问。

    “你。”

    他似乎是要抱她,但在那之前,他先看到了自己半干的衣袖,那手刚刚伸出,又在半空中缩了回去。

    “我只想抱你。”他又说。

    秦秾华好一会没说话,因为她在思考如何措辞。

    秦曜渊十岁那年,她在摘星宫血变里发现了他,他不认字,不说话,连筷子都不知道怎么拿。

    他就像是兽群里长大的人,杀戮为本能,天真而残酷。

    现在他会读书写字了,也会骑马射箭了,但是有些常识,依然和世人脱节。

    秦秾华头回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内政外交,甚至行军打仗,这些都难不倒她,要她说,她宁愿去行军打仗,也不想回答这个让人无从下手的问题。

    终于,她开口道“渊儿,你还记得阿姊从前和你说过,结发这回事,只能和妻子结吗”

    “记得。”

    “世上有许多种正面的情感,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是亲情,二是爱情,三是友情。像这样的拥抱”

    她俯下身,轻轻抱住少年。

    他浑身一僵,一动不动,发烫的体温透过半湿的衣物,变成蒸腾的热气向她扑来。

    她轻轻抱了抱,随即松手。

    “对亲人,爱人,友人都可。”她谆谆善诱道“但是佛堂里的那种拥抱,却只能抱爱人。”

    “爱情和亲情混合的叫什么”他忽然说。

    秦秾华一愣。

    这是什么问题

    她毫不犹豫道“没有这种感情。”

    他又问“那亲人和爱人结合的叫什么”

    好哲学。

    秦秾华想了想,不确定道“合法夫妻”

    少年眼睛一亮,看他眼珠子往哪边转秦秾华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她沉下脸道“亲人是不可能做夫妻的”

    所以你去别的地方擦你那滑板鞋吧

    他也沉下脸“为什么”

    “世人不许。”

    她原以为这堂伦理课该结束了,万万没想到,厌学症少年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思考热情。

    不过片刻,他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等我当了皇帝,谁敢不许我就杀谁。”

    “你会遗臭万年”

    “那又如何”

    秦秾华皱眉,抓起软枕按在少年不以为意的脸上。

    “越说越不像话你再胡言乱语,以后就不要来见我了”

    “阿姊”

    少年拉长声音,抓住她按在软枕上的右手,紧紧握了起来。

    大概是药效还在的缘故,他的声音不如平常总是泛着一股冷意,而是软的,绵的,就像撒娇一般。

    秦秾华也不忍心再说重话,只得在他头顶拍了一下,假怒道“快去把衣服换了,要是还不好,就去太医院找人开药,别在这里发疯。”

    “我不疯。”他抓着她的手不放,光线昏暗,那一抹暗紫隐入夜色,只剩一双黝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我疯了也不会伤害你。”

    虽然没有证据,秦秾华就是觉得那看不见的狼耳朵和狼尾巴都翘了起来。

    看他说了这么多胡话还心情如此舒畅,秦秾华怀疑陆雍和怕是买了什么假冒伪劣,这哪里是助兴药,分明是失智药。

    她气得把软枕扔向他,少年动作敏捷,头一低就躲了过去。那软枕直线前进,砸倒了她妆台上一片瓶瓶罐罐。

    “”

    自己砸的,难道还能骂自己吗

    她只能板起脸,“你再不出去,就别想踏进这寝殿了。”

    秦曜渊走到妆台前,弯腰去捡掉下的东西,捡第一下的时候,他就被不知是金钗还是什么的东西给刺了,手指蜷缩一下。

    秦秾华看不下去,说“别捡了,明日宫人知道收拾,快走吧。”

    他不情不愿地站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不拦我,我真走了”

    秦秾华“”

    糟心。

    秦秾华躺回床,把被子提到了脑袋上。

    秦曜渊翻窗离开的声音响起后,过了一会,殿门那里传来结绿的声音。

    “公主,你睡了吗”

    秦秾华掀开被子“怎么了”

    结绿走了进来,目光在殿内扫了一眼“我刚刚听到九皇子的声音了,他回来了”

    秦秾华应了一声,她正好有些迷惑,就把先前发生的对话捡重点说了一遍。

    没想到,结绿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秦秾华很惊讶“你还笑得出来吗”

    “公主想得太严重了。”结绿笑道“有几个弟弟小时候没说过要娶姐姐的话不说远了,就说身边乌宝就有一个姐姐,公主不妨问问乌宝,看他小时候有没有说过想娶姐姐”

    秦秾华半信半疑,特意把半夜不睡,在韭菜田辛勤劳作的劳动人民叫了过来。

    “公主,您叫我”匆匆洗了手赶来的乌宝疑惑道。

    “你有姐姐”秦秾华问。

    “是啊,奴婢有个大我四岁的阿姊,前两年刚刚出嫁,奴婢还给她送了好大一包喜钱呢”

    “你小时候,有说过以后要娶姐姐的话吗”

    乌宝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时候不懂事说的公主怎么会知道”

    秦秾华心里一松,脸上多了丝笑意“你猜猜我怎么知道的”

    “公主难为奴婢了”

    她笑道“你们都下去罢,结绿,不必留灯了。”

    “喏。”

    两人一齐应后,前后脚走出寝殿。

    乌宝忍不住道“公主为何要问那个问题”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结绿翻了个白眼。

    “不会是九皇子说了那样的话吧”乌宝忧心忡忡“我说要娶阿姊,那是五六岁时候,九皇子都多少岁了,他要是说”

    “主子的事,你掺和什么”结绿打断他,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主子吩咐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你上次告诉我的”

    “行行行你最近怎么了,真是一点就炸”乌宝忽然一顿,狐疑道“你来那个了”

    “哪个”结绿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恼羞成怒,红着脸推了乌宝一把“管好你的嘴”

    “哎你”

    乌宝话没说完,结绿已经转身走了。

    “唉女人心,海底针。”

    他摇摇头,想起那浇了一半的韭菜田,连忙甩着跛腿,疾风一般走了。

    寝殿里的秦秾华好不容易对自己的教育理念重新竖起信心,忽然注意到黯淡月光下,妆台上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

    那光不似首饰上折射出来的,又细又小,秦秾华忍不住好奇心,从床上起身,走到妆台前。

    一大把掉落的首饰都被捡了起来,杂乱地堆在桌上,秦秾华在边缘找到了那抹吸引她的银光。

    是一根针,一根在瑞曦宫门口刺了她一下的慈母针,她本用绣帕把它包了起来,现在绣帕在一边,针在一边。

    “用针尖轻轻刺破验亲的二人皮肤即可,若变色,两人即无血缘关系,若没有变色,便是三代内的直系及旁系血亲。因为此针和慈母一般,从不会认错亲缘,故此家祖将此针命名为慈母针。”

    因妖言惑众被斩的李仁的话还近在耳边。

    秦秾华走到窗前,拉开窗纱,引进明亮的月光。

    月凉如洗,皎洁明亮的光线驱散殿内阴影,秦秾华看着手中的慈母针一动不动,犹如时间暂停。

    就在她今夜上床之前,她还肯定这针仍通体银光。

    而现在

    泠泠月光下,变色的针尖闪着刺骨寒光。,,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