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如此。”

    陆明转头，无言地望向窗外。

    此刻，在他眼中，这月之暗面坑坑洼洼的荒原，与宇宙本身，一般无二。

    这片星海，就像被挖出一个个坑洞的大地，而那挥舞铲子的掘墓人，是一群高踞于万物之上的先行者。

    震荡波也顺着陆明的目光望向窗外：

    “陆，我曾思考过，

    “如果没有陛下，塞伯坦文明会怎么样？

    “现在，我们再暂时把这些‘终极者’剔除出这个思想实验：

    “如果没有陛下，那么塞伯坦的内战，或许真的不会发生，

    “那么，具五刑技术便会经过多次试验，成熟完善，

    “然后被大规模强制使用在冷组建者身上，而塞伯坦的昔日最大的火山便会熄灭，至高议会获得了更完美的奴工。

    “我曾看过那份计划，被具五刑和皮影戏改造后冷组建者不但温顺，而且依旧保留了完整的劳动和服务能力，远比自动机更优越，

    “实际上，这本就是御天敌在推行的技术路径，一旦成功，他便在镇天威的开创的道路上，走到了更高的层次，也会获得更长久的统治基础。

    “而在那样的可能中，塞伯坦会将宇宙卷入了自己的统治结构，

    “万物都将被纳入博派的权力体系，宇宙会在博派的永世压迫下颤抖，

    “于是，在这个世界线中，至高议会，成了宇宙的终极主宰，

    “这个征服过程或许会持续上亿年，但以塞伯坦人的力量，这个结局终将实现。

    “塞伯坦人成为了‘至尊者’之后的宇宙最强者，

    “然后呢？

    “以我对至高议会的了解，以我对御天敌的了解，

    “接下来，他们所渴求的，他所渴求的，只会是一样东西——

    “永恒的统治，

    “这里的永恒，指物理层面上的时间尺度——

    “当一个种族拥有了征服宇宙的技术条件，那么他们绝不会会满足于自己拥有的一切，被‘时间’,这一熵的恶犬逐步侵蚀，显露败相。

    “陆，就像帝国的古语所言，‘人心不足，蛇吞象’。

    “拥有的越多，越是会想要更多，

    “而当你拥有了一切，想要的，便会是永远抓紧这一切，绝不松手。

    “千秋万代。

    “你曾说过，‘一切问题都是资源问题，一切矛盾都是人地矛盾’，

    “但对寿命足够久，足够强大，走得足够远的文明而言，这句话还有下半句——

    “一切问题，都是技术问题。

    “而这，也是‘终极者’们的选择，

    “只是，他们的统治，不是‘永远占有’，而是‘生杀予夺’。

    “他们对那些文明的收割，必然有其意义，只是我们暂时无从推测，

    “而且，他们的技术手段，也都是为这种目的服务的：

    “这些‘文明空洞’的位置相隔极远，说明他们有能够在宇宙中快速移动的技术，

    “我们险些忘记纳威人等种族的存在，说明他们能够在‘存在’层面将目标快速抹去的能力，同时隐藏好自身的存在，

    “那头巨兽枢纽在与你交流时，由于触发了‘光’的关键词，被远程捕食，说明他们还能根据幸存者的‘认知’，远程定位目标，

    “除此之外，不排除他们还拥有其他我们未曾了解的技术储备，

    “比如：某种让觉察其存在的种族，无法战胜他们的‘绝对防御力量’，

    “而这些‘终极者’，将有价值的文明，当成猎物猎杀、收割，或许就是在以此支撑他们的某种‘不朽’，

    “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这种‘资源利用’的深层原理。

    “或许，他们是在控制‘有其他种族能超越我们’这一变量，

    “或许，他们是在降低其他种族实现类似跃升的数学概率，

    “信息不足，暂时无法推断。”

    陆明从肺里慢慢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

    “这么说起来，这些收割者确实强大，

    “但这些黑影，可比不上至尊者的格局。

    “……他们让我感到恶心。”

    独眼巨人点了点头：

    “我懂你的意思。”

    少年真的一阵反胃。

    这些如同暗影般的“终极者”，与至尊者一族，有本质上的不同。

    近百亿年前，至尊者因自身的发达与观测行为，遭到了至高神性的污染，

    为了抗衡至高神性，为了那场他们认为一定会对宇宙产生威胁，且自以为可以参加的战争，他们创造了宇宙大帝，引发一场宇宙级别的恐怖斗殴，并因此自灭满门。

    但至尊者们的初衷，始终是守护这个宇宙。

    他们是以先行者的身份，以宇宙中所有种族“长兄”的身份，试图保护宇宙中的一切——包括那些今天纵横星海的种族，他们当年尚且处于单细胞的祖先们。

    可这些“终极者”，则反其道而行之。

    登临这个宇宙的“王位”后，他们的选择，是独自超脱，甚至为此截断了其他所有文明的前路。

    堪称宇宙级别的先上车，再焊死车门——

    问题是，谁说宇宙这辆车上，只有这一个座位了？！

    一个种族如昔日的塞伯坦人一般好战凶猛、奴役外族，在宇宙中无限扩张，那确实是一种恐怖的行径。

    但和“终极者”们比起来，塞伯坦人都显得慈眉善目起来。

    毕竟，塞伯坦人也自认为宇宙文明中的一员。

    而“终极者”们的行为可以推测出，他们的奴役对象，是自身之外的一切——没有竞争对手，没有普世的道德、法则，以及认知共识，

    对这个种族而言，除了自身，宇宙中的所有生灵，都是可以随意践踏、玷污、毁灭的他者，

    他们是宇宙中的畸瘤，仿佛扩散的癌细胞，悄然吞噬着万物演化的可能。

    嗡——

    一声蜂鸣打断了陆明的思绪。

    少年扭头看去——长桌边缘，一个方形设备的顶端闪烁了两下红光，而声音就是从这个设备发出的。

    陆明向那房子一样大的设备走去：

    “这是什么？”

    “一个分析仪，”

    独眼巨人也走向那设备，操纵打印机般点击两下，而设备上方投射出一组有着复杂公式和塞伯坦文字的投影：

    “我将哲拉萨斯的记录与昔日的反宇宙研究数据进行了交叉比对，以及数据模拟，

    “由这台量子仪进行运算，以验证一个推断……”

    震荡波的目光扫视着那些公式和文字，语带凝重：

    “而从模拟结果上看，我恐怕它得出了一个我不愿看到的结果，陆。

    “我刚刚提到，‘终极者’这个种族，应当有某种强大的防御机制，以抵挡其他种族的挑战，

    “现在，这个机制是什么，已经有眉目了。”

    “是什么？”

    陆明皱眉，快步走到仪器前，抬头看着那些公式——并看不懂。

    震荡波抬手，指了指其中的一条，低声说道：

    “反宇宙。”

    “……？”

    “反宇宙本身，就是他们最大的防御屏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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